过了虎牢关, 距离洛阳就不远了。
几日后,元里便带着大军来到了洛阳。
来到洛阳之后,元里颇感意外。
因为洛阳中已经有另外一支军队停驻, 看旗帜还是陈王的军队。
到达皇宫后,郑荣、邬恺等人留在了宫外。
元里与吕鹤一起, 带着杨忠发及几位有朝廷正式授予官职的将领一起进宫拜见了天子。
带路的小黄门有意讨好他们,轻声细语地将洛阳近日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在元里他们攻打严讳之时,陈王便趁李立后方无兵绕道来了洛阳。
李立逃跑之时本想带着天子一起逃离,但却得知陈王来了,只好扔下了天子独自狼狈逃离。
陈王将天子带回了宫中,日夜陪伴。
李立逃走后, 秦沛、秦孟两个皇叔也进了宫,但天子已然非常信任陈王,对两个皇叔倒是有些生疏。
吕鹤气得不轻, 阴阳怪气道:这陈留怕是打的和李立一样的主意。
什么力气都没出, 就想抢一个救驾的功劳?还哄骗得天子如此依赖他,怕是想把天子带回南方吧。
小黄门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元里皱起了眉。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见到陈王的影子。
原来陈王是直接舍弃击杀李立的功劳,转而来刷天子的好感了。
元里在离开幽州之前,刘骥辛和郭茂一起给元里献了一个计策。
这个计策,便是同李立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
杀了李立, 赢了胜仗, 元里和楚贺潮获得天下人的佩服和赞扬,再以忠臣的身份迎天子至幽州,从此以天子的名义抚平天下战乱。
李立已经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了各路诸侯, 这个方法极其好用。
尤其是元里他们杀了窃国贼,忠义之名会传遍天下, 哪怕他们同李立一般辖制天子,也没有人敢冲着他们喊反贼。
就当前来说,这是对元里和楚贺潮而言最好的办法了。
元里心中明白这方法的好用,但他却并不怎么想把天子迎回幽州。
有天子在,做事是方便了许多,但只说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个天子压在上头,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天子,也让元里不甚舒服。
尤其是他系统的名字便是一代名臣。
一代名臣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一样,沉沉压在元里的身上。
他有两辈子的经历,有非凡的系统。
这辈子从小便发狠咬牙习武学习,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头的机会,想好好地在乱世之中活下去,有一番作为。
成为不被权势更大的人随手可以碾死的小蚂蚁。
元里现在还记得父亲卑躬屈膝为他谋出路的模样,也记得母亲陈氏为他去苦苦哀求母族的模样。
自从来到幽州,元里没有分毫懈怠。
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和楚王府的关系也极为尴尬,所以便努力万分。
他把幽州变得富饶,把荒田变得肥沃,让士卒们能吃饱饭穿得暖,把马匹也喂得威武雄壮。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当个别人的臣子吗?元里觉得有些茫然。
他一直告诉自己,试图劝服自己,一代名臣已然是顶峰了,这如果还不够,你还想要做什么?每个朝代人才千千万万,能以寒门之身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传奇了。
元里,你不能不知足。
那么他该做谁的臣子呢?是如今刚过十五岁之龄的天子,还是楚贺潮,亦或是闻名天下的陈王?或者是其他诸侯?如果真将天子迎回幽州,他用天子的名义来抚平天下战乱,似乎也达成了系统所说的一代名臣了……但是……元里顿了顿,压下了细微的烦躁。
他无声叹了口气,心想,先看一看天子的品行如何吧。
天子早已等在大殿之中,一见到元里等人进来,还没行完礼,天子便紧张地道:快请起,诸位功臣不必多礼。
几个人便顺势站起了身,元里也看到了天子的模样。
天子名秦阌,长相还有些稚嫩,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看到他们这些人后,天子明显有些瑟缩,他往后缩了缩,看着似乎在害怕。
元里不免心中失望。
我将要奉为主的人,就是这样的人吗?大殿之中不止有天子,还有陈王与秦沛、秦孟两个皇亲。
此时,秦沛秦孟两人脸色青黑地站在大殿右侧,而陈王则站在大殿左侧。
陈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人劲瘦,长得正气凛然,细眼长髯,满脸挂着和气的笑。
瞧见天子如此缩头缩脑的模样,他温声安抚着,陛下,这些都是为您立功了的大功臣,是您的忠臣。
您不必害怕,应当要犒赏他们才是。
天子连忙点头,赏,当然要赏!陈王又道:陛下先给功臣赐座吧。
天子听话地点点头,道:快给诸位大人赐座。
秦沛冷哼一声,陈王,陛下如何做心中自然清楚,无需你来指导插手。
一见到皇叔与陈王对峙起来,天子便眼神闪躲,下意识地看了陈王一眼。
杨忠发皱起眉,心里不禁摇了摇头。
就这样的天子,在诸位诸侯眼里好比一头肥羊,别说稳住天下了,他能好好活下来都是大福气。
十二岁被迫上位,便被李立把持了三年,李立明显对天子不如何,才养出了天子这般怯弱畏缩的模样,才能让天子竟在皇叔和异姓王之中更信任一个异姓王。
秦沛、秦孟两人显然也愤怒痛心于此,但他们越是逼迫,陈王越是显得大度,天子越是偏向陈王。
这样的天子,要是真的跟陈王回到南方,只怕早晚会被陈王吃得只剩下骨头。
众人坐下后,天子左右看了看,干巴巴地询问楚贺潮去了哪里。
元里起身,笑着回答道:大将军听闻李立逃离了洛阳,便带兵前去追击李立了。
等将军捉拿到李立之后,便会尽快赶回洛阳。
他笑容着实温和,一笑起来便轻易能卸下人的心防。
天子一看他便升起了不少好感,脸上的畏缩之色也少了一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大将军此番辛苦,朕甚是欣慰。
能救天子于水火之中,我等并不辛苦,元里诚挚地道,让陛下遭受李立祸害多年,才是我等的失职无能。
陛下能不追究,我等已然感激不尽。
天子一听,感动得眼睛湿润,元刺史……秦沛又是一声冷哼,大将军虽然不在,但元刺史也能做幽州的主,既然人齐了,那就趁此商量商量大事吧。
洛阳遭受战乱已久,城墙田地都被毁得不成样子,天子及百官自然不能再待在洛阳。
咱们好好谈一谈,该将天子迎到何处才好。
陈王摸了摸胡子,慈眉善目道:天子该去哪里,哪能由你我定夺,该由天子决定才是。
天子年龄尚轻,唯恐他被奸臣所欺,还是我等来商议一番最好,秦孟冷硬地接道,我与沛兄皆是天子皇叔,豫州和益州自然最合适天子驾临,天子待在我们两州之中,我们也能安下心。
不错,秦沛点点头,期盼地看向天子,天子可愿意来这两州?若是元里是天子,定当在众人之中选择秦沛和秦孟中的一个。
毕竟这二人都是秦氏皇族的人,是天子的亲皇叔,于情于理,他们都会比别人更上一份心,哪怕起了野心,也不会祸害天子。
但天子却犹犹豫豫,最终只勉强地道:还请皇叔让朕思虑思虑……秦沛、秦孟两人的面上不由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天子闪躲着目光,又道:朕有些累了……陈王体贴地站起身道:天子既然累了,那我们也告辞吧。
众人行礼退下,元里却一动不动,臣还有些事情要禀报天子,还请天子多留臣一刻钟吧。
天子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陈王用余光瞥了元里一眼,慢悠悠地走出了殿外。
元里转头朝着杨忠发点头示意,杨忠发也跟着吕鹤等人退了出去。
很快,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元里和天子两人。
天子咳咳嗓子,强打起精神问道:元刺史想与朕说何事?元里不急不慢地将一路攻打李立的过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天子跟听故事一般,神情越来越兴奋,等听到严讳惨死之后,更是红着脸叫了一声:好!元里却在心里苦笑一声。
天子还是个半大孩子,即便他有意说了许多百姓受苦、被强拉上战场充当肉盾的事情,天子也没有在意,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元里话音一转,又开始说起幽州这些年来的改变,最后行了一礼,含笑道:幽州如此的模样已大变,若是陛下能来幽州,必会让臣等欣喜不已。
天子很喜欢这个元刺史,但听完元里这话,他面上却流露出了犹疑,这……陛下可是已有心仪之地?元里道,若是陛下有了想去之地,臣自然不会阻拦。
只是臣心中实在忧心此地是否安稳,若是陛下愿意,可否将此地偷偷告知于臣?臣发誓,绝不同他人说上半句。
天子被他说得心动,朝左右看了看,悄悄朝元里勾勾手指,做贼心虚一般,元刺史,你过来些。
元里快步走上前,还配合地弯下身子听天子的悄悄话。
天子压低声音道:我想去陈王的属地。
元里面色不变地问道:为何?陈王说扬州之地很是富庶,天子的语气满是憧憬,又遗憾地道,元刺史,并非朕不喜欢你和两位皇叔,只是豫州、益州都没扬州富庶……幽州更是偏僻荒凉……听到这个原因,元里面上的笑容一滞,随后缓缓收敛起来。
天子的声音也越来越低,颇有几分不安地道:元刺史,朕是否说错话了?因为扬州富贵,所以天子选择了扬州。
这个理由放在天子身上实属可笑了一些。
理智上元里清楚,身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想要去更为富足的南方生活没有什么错,喜欢繁华也没什么错。
但情感上,元里却觉得有些讽刺。
他对天子的失望已经降到了谷底。
元里又挂起了笑,眼里没什么笑意,陛下并未说错什么话,扬州确实是个繁华之地。
天子连连点头,欣喜,元刺史也觉得朕没有选错吧?元里扯唇,颔首。
他现在已经无所谓天子去何处了,元里和天子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退下。
天子对他还有些不舍,在洛阳这几日,元刺史可多来找朕说说话。
元里应下,彻底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只剩下杨忠发、吕鹤等人还在等着他。
元里一步步朝他们走去,目光扫视了这洛阳皇宫一圈。
富丽堂皇。
当真富丽堂皇,气势恢宏。
昏黄余晖一洒,宛如闪闪发光的金子。
就是这样的金光,却硬生生养出了多少个蛀虫,滋养了多少人的野心。
元里眼中的夕阳跳跃着,燃烧着,最终沉于阴影。
他走到杨忠发等人面前,淡淡道:走吧。
路上,吕鹤试探地问了问元里同天子说了什么,天子是否要迁于幽州了。
元里都未作答,三言两语地敷衍了过去。
等出了宫门,就见不少在河内郡等待的诸侯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元里和吕鹤后便热情地下马走过来,不断恭贺他们打了胜仗。
元里明知故问地道:诸位怎么都赶来洛阳了?几个诸侯或多或少地露出了尴尬神色。
过来分一杯羹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群人便一口一句为天子着想、怕你们攻打李立不够,专门带兵赶来援助。
话说得能有多么大义就有多么大义,吕鹤讥讽地道:这会儿说话这么好听,当初让你们筹集粮草时,你们可是大不愿意。
吕刺史这话说得不对,这不是我们的粮草也并不多吗?有人大笑道,但最终也给你们支援了粮草,这你可无话可说了吧。
吕鹤冷哼一声,倒也说不出话了。
这些诸侯还想要面圣,但得知天子累了后,只好遗憾地放下了进宫面见天子的想法,三三两两地散去。
元里想要去看一看洛阳城,他还邀了吕鹤一起,吕大人久居凉州,恐怕没来过洛阳。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同我四处走走看看?吕鹤心想也是,难得来了洛阳怎能不去看看?便欣然同他一起走了走。
路上,吕鹤还同元里骂着其他诸侯,这些人实乃沽名钓誉之辈,嘴里说得好听,实则什么都没做。
看着他们赶过来分功劳的样子我心里头就生气,这李立和严讳可是元大人你同大将军还有我给杀死的,出力的都是幽州兵和凉州兵,关他们何事啊?!元里叹了口气,劝道:他们毕竟为我们筹集了粮草。
呵,吕鹤冷笑两声,不屑地道,元大人,你当真以为这些粮草真是这些人辛辛苦苦给我们筹集的?元里皱起眉,什么意思?元大人,你有所不知,吕鹤摇摇头,那群人比你们早来了有半个月,先前在济阴郡时,他们不敢打李立,便一起吃吃喝喝玩乐。
但他们带来的粮草可经不起这样的造作,所以平日里吃喝玩乐的粮草,都是强行征收周围郡县百姓的粮食。
元里猛地停住脚步,瞳孔一扩,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吕鹤冷笑着道: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舍不得把自己的粮草给我们,我们打仗时候用的粮草一定是他们在河内郡强行征抢来的粮草。
元里只觉得呼吸粗重了起来。
夕阳缓缓沉下,房屋投下阴影,罩起了元里整个人。
冷意从头到脚袭来,元里声音低得吓人,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你之前为何不同我说?吕鹤满不在乎地道:这种小事何必多说?咱们有粮草可吃就行了,管他们是从何处征集来的粮食。
元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元里缓缓攥起拳头,没有说话。
郑荣忍不住皱眉,那被夺走粮食的百姓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了?饿死便饿死吧,吕鹤冷漠地道,如今的世道,饿死的人还少吗?郑荣无话可反驳,因为他知道吕鹤说的是对的。
在幽州安稳的环境中待的久了,他都忘了幽州之外有多么乱了。
太平盛世都有饿死的人,何况乱世之中呢?杨忠发走到元里身侧,担忧地道:元大人?元里还是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自嘲着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一步。
这些诸侯喊着为天下而起兵,却只是龟缩一角抢夺百姓活下去的粮食来吃喝玩乐。
说他们是义军,可却像是白米众这般的起义军。
不顾百姓生死,只顾自己醉生梦死。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受人追捧的诸侯。
而他元里,要给这样的人当臣子吗?元里有些讥讽地想。
他凭什么要给这些人当臣子?一代名臣,他到底要成为谁的臣子。
洛阳城中听不到什么人声。
满打满算,元里才离开洛阳不过四年而已。
十八岁那年离开,二十二岁这年回来。
可洛阳城中却变了一个大样。
繁华的洛阳城变成了一座废城。
残垣断壁,大路满是废墟和腐烂的尸体,空无一个活人。
战火让这座古老的城池变得半死不活,入眼之中随处都有损坏焚烧的痕迹,腥臭弥漫,还有许多角落里正冒着火烧浓烟。
短短四年而已,洛阳城凄惨的模样让众人震惊不已,甚至不敢置信。
这可是洛阳,是帝都,郑荣看着入目的惨状,喃喃,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破败,残缺,如枯朽腐木。
难以想象这是北周绵延三百年的国都。
吕鹤也是又惊又怒,我北周京师怎变成这般模样!元里却很冷静,甚至有些不太正常的冷静。
他一寸寸地从左看到右,将这些惨状全部纳入眼里。
越看,他的神情越是冰冷,眼神更是晦暗。
心中的躁动却是越来越难以压抑。
他们在断瓦残垣中一点点走过,往日里高大的城墙变得荒凉败落,人来人往的街道渺无人迹。
路边的民房中漆黑,没有人声,门也是大开。
洛阳原本有百万民众,如今要么逃了,要么死了,还有的则被李立征兵进了军队……匆匆一看,所剩之人竟然只有寥寥几万。
百万人只变成了几万人,这是个多么可怕又残酷的对比。
元里的鼻尖有各种各样烧焦、腥臭的刺鼻味道萦绕,污水、尸体、残肢……一样一样都在重重敲打着他的心。
邬恺也曾在洛阳居住过一段时间,他的眼睛都红了。
走着走着,就听到一处嘈杂声音。
元里回过神,率先快步走了过去,拐过弯一看,就见到两个士卒正在强行拖拽一个妇人,嘴里正说着污言秽语。
妇人哭嚎着,面上摸着黑灰,但仍然能看出清秀的面容。
她的丈夫死在了房门边,只留下幼小的孩童紧紧抓着门框望着母亲张着嘴流泪,娘……犹如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元里只觉得一股怒火从所未有的剧烈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炙热的疼,他定定地看着那两个士卒,眼里的火破开凝重,一字一顿地道:邬恺,去杀了那两个士兵。
邬恺立刻应了一声,挥着大刀就要走过去。
吕鹤急忙拦住,匪夷所思地看向元里,元大人,你看不出这是谁的军队吗?我看的出来,元里神色冷酷,这个洛阳城里除了陈王的军队还能有谁的军队?既然知道,你还何必这么做,吕鹤当真是不解,甚至觉得有些荒唐,你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和陈王起冲突。
元里短促地笑了一下,小事?吕鹤恍然大悟地劝道:也是,你以前也没带过兵,不知道军队的规矩。
经过数月行军的士卒们一定要有能让他们发泄的时候,不只要有金银财宝,也要有女人,这些都是能让他们安分的战利品。
只有他们发泄完了,才能安稳。
说着,吕鹤低声道:不然,是会发生兵变的。
一股黑压压的气压在元里的心头,元里呼出一口炙热的气,他张张嘴,有些嘲弄地道:你与陈王的军队都会如此?吕鹤理所当然地道:天底下谁的军队不如此?元里直接笑了出声。
元里可以用严厉的军法和丰厚的待遇与军饷拘束士兵们的行为,让他们不抢掠百姓,不践踏农田,但显然,别人不会跟他一样费这么多的心思和财力去管束军队。
他们不在乎士兵想做什么,会做什么。
兵灾便是由这些人带起,他们的士兵打仗就只是为了劫掠,为了战利品。
说什么为国为民,为了天下大义,为了百姓生死,最终却比蝗虫还要贪婪,而百姓,也都是被他们害死。
天子并不在乎百姓,只想要去富庶之地生活。
百官并不在乎百姓,他们只在乎士人的名节和手中的权力。
而这些诸侯呢?名士呢?闻名天下的人呢?他们的仁义虚伪得浮于表面,他们是野心家,政治家,却没有一个是慈善家。
慈善家无法在乱世活下来。
百姓只是他们口中的筏子,他们口中时时刻刻挂着百姓,挂着天下,但所做的事情却是踩着百姓的骸骨,用贪婪的欲望去揽尽天底下一切可收为己有的东西。
统治者不会共情百姓。
没有人愿意低下头,弯下腰,真真正正地去看地上爬行的蚂蚁,去看看乱世中的百姓有多么艰苦。
士人如此,豪强门阀如此,天子如此。
察举制垄断了普通百姓当官的机会,垄断了学术,百姓生出来永远都是百姓,蝼蚁的子子孙孙也永远都是蝼蚁,没有翻身的机会。
谁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没有人愿意给。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人愿意去打破这种垄断。
没有士人愿意将资源从上往下的倾泻。
元里心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
他忽然收起了笑,冷冷地看着那些欺辱妇人的士卒,邬恺,杀了他们。
邬恺推开吕鹤,拔着大刀上前。
正拽着妇人的两个士卒被寒光刺了下眼,他们惊恐地看了过来,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我们是陈王的军队!邬恺不发一言,直接砍断了两个人的脑袋。
脑袋在地上滚了滚,鲜血喷出,妇人惊惧的喊声划破天际。
孩童也被吓得哇哇大哭,腿软的妇人挨着墙爬过去抱着孩子,战战兢兢满是惊恐地看着邬恺。
元里走过去,那妇人又惶恐地转过来看着他。
元里下意识笑了笑,伸手想要摸摸那孩子的头发。
但妇人却护住了孩子,将孩子的脑袋紧紧压在怀里,惊惧地看着元里,万分排斥元里靠近的手。
她看元里的眼神,和看刚刚那两个试图对她施暴的士卒一般无二。
害怕,畏惧,崩溃。
不想让元里靠近一分。
元里停住了手。
地上的血迹缓缓蜿蜒至他的鞋边。
他缩回了手,慢慢地直起身。
天边残余的霞光彻底消失不见。
阴云笼罩整个洛阳城,灰暗覆盖在众人头上。
元里抬起头看着天。
眼中的火光跳跃着,被风吹得剧烈摇晃,最终熊熊燃烧了起来。
内心深处许久许久之前出现过的想法再一次浮现。
这一次是从未有过清晰。
天子做不到,其他的诸侯也做不到。
楚明丰无法做到。
陈王也做不到。
但我能做到。
我从县令之子成了两州刺史,我让幽州成了乱世中的乐土。
只有我能做到。
如果我可以……如果我可以拥有更多的权力。
如果我能统领起义军。
如果我能拥有话语权。
如果、如果我能……——如果我能成为皇帝。
……我能成为皇帝?我能成为皇帝。
【一代名臣系统已激活。
】【现已更新系统,更新进度1%,5%,80%……更新完成。
】【一代名臣系统已更新为皇帝养成系统。
】【皇帝养成系统已激活。
】【奖励: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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