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呼吸喷在耳边, 尼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下意识想出手,又怕黑影真的把面前的人给戳个半死。
于是只得采取了个折中的方式——尼莫咬咬牙,狠狠挥出一记毫不客气的直拳。
杰西偏偏头, 轻巧地躲开了这记技术含量不高的拳头。
别这么害羞嘛。
他露出个类似于委屈的表情, 我可是在帮您——尼莫懒得再多说, 他试图站起身,好离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远点。
您只是被您的认知束缚了, 杰西对自身得到的冷遇并不介意。
他右臂撑住树干, 阻止了尼莫的动作, 愉快地继续说着。
这次他稍稍提高了声音。
只要您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 那力量就要被压抑着——偶尔放松一下如何?比如试着否定自己是普通人,他舔舔唇角,……或者试着否定自己是人类?如果我没记错,我没在您面前用过几次法术。
尼莫使劲吸了口气,让自己听上去尽量冷淡。
所以您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狄伦先生?秘密。
杰西耸耸肩,但那个建议是发自真心的,您可不能——话还没说完,杰西整个人不怎么自然地向后挪去, 尼莫眨眨眼——艾德里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这会儿正拽着杰西的后衣领, 将他从尼莫跟前拖开。
尼莫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他飞快地挪到奥利弗旁边。
尽管奥利弗还沉沉地睡着, 两个人凑一起还是有那么点同仇敌忾的架势。
我明白了。
安把手里的水果随便搁在一边, 没有去吃。
搞不好这家伙是来挖角的。
挖角?尼莫看了眼奥利弗,用口型问道。
是的。
我在这行混得挺久,外头基本都知道我喜欢独自行动。
克洛斯现在就是个十足的麻烦,而奥利弗的力量……如果要挖奥利弗,来的不会是这么个倒霉东西。
尼莫忍不住略带悲愤地扫了她一眼。
恶魔信徒和恶魔术士一般都有自己的圈子,他们通常不会跟普通人混在一起。
艾德里安松开杰西的领子,低声补充。
他看上去比小憩前精神了些。
莱特先生确实算个异类。
可能是我多心,可你们似乎在暗示什么。
杰西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我肯定不是恶魔信徒,哪有不带恶魔的恶魔信徒呢?至于恶魔术士……嗯,这个确实不好证明。
他挠挠下巴,啊对,我没有异化!我不介意脱光来证明我的清白——噢,女士还是算了——那个教廷的,你要不要检查一下?我真的不介意。
艾德里安想了想:可以,脱吧。
……您真的很不讲究!杰西瞬间抱住双臂,这里当然不行,白天的野外太大胆啦,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或许等到了文森镇,您可以来我的房间——他拖长尾音,语调里多了些暧昧的暗示。
艾德里安转身就走。
你没有否认我前面的说法。
安从鼻子里发出声轻哼,想挖我们的法师?死心吧,团长不会放人的。
我也没想走。
尼莫嘟囔道。
熟睡中的奥利弗头偏了偏,枕上了他的左肩。
柔和的淡棕色头发散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十分柔软。
尼莫忍不住摸了两把——手感确实不错。
说不定是借着把这小子搞走的名义来挖我的呢!灰鹦鹉憧憬地叹道,我没问题,带走我吧,我已经在这儿待够啦——当然!杰西张开双臂,……我这可不是在承认想挖走谁,只是谁会拒绝这么聪明可爱的鸟儿呢?灰鹦鹉发出一阵怪声,尼莫怀疑它要哭了。
它似乎完全忘记了昨晚嚷嚷着杰西·狄伦不妙的是谁。
巴格尔摩鲁。
他斟词酌句地说道,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吗?巴格尔摩鲁扭过头去,屁股对准他,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我真的从你们这里成功带走了谁,那一定是靠真爱的力量。
金发青年动情地说道,还维持着微微张开双臂的姿势。
在此之前,我只是个柔弱无害的同行人。
尼莫完全不想理他,但杰西·狄伦的那些话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他伸出右手,尽量放空精神,紫黑色的光球在他掌心缓缓凝聚。
他小心地操控着法术,那丝感觉如同荷叶上滑动的水滴。
他刚以为自己稳住了它,它又在他眼皮底下快速溜走了。
确实不需要咒语。
倒不如说他连这是什么法术都不太清楚,巴格尔摩鲁用过几次,他便照着样子弄了个类似的,鬼知道破坏效果是否也一致——尼莫叹了口气,光球瞬间散去,他可不打算在这么宁静的场合做这种缺德的实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尼莫的动作大了点。
奥利弗的呼吸快了几分,他皱皱眉,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瞧向四周。
尼莫沉默和他对视了片刻,发现对方的耳朵尖有点发红。
奥利,你要不要喝点水?尼莫有点担忧,他揪住奥利弗,用额头抵了抵奥利弗的前额。
你的体温有点高,别是中暑啦。
他没有。
安听上去似乎在憋笑,……不用管他。
奥利弗沉默地用法术弄了块冰,开始咯吱咯吱地嚼冰块,表情十分复杂。
噢——是这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杰西又张了嘴。
真可惜,我失去了两个机会。
你一开始就半个机会都没有。
是吗?可我觉得……哎呀。
他话锋一转,您闻到了吗?安已经警觉地站起身,艾德里安也拿下了背上背着的长弓。
奥利弗这次很快地拔出了剑,但看起来还有点困惑。
尼莫抽抽鼻子,空气里多了股古怪的腥甜味儿。
蝎尾狼群。
艾德里安皱起眉,可现在还是白天。
是有点问题。
安瞥了杰西一眼,后者举起双手,满脸无辜。
狼群来得极快,它们特地分散成几队,将五个人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蝎尾狼比一般的狼个头大些,它们没有毛,裸露着通红而满是皱褶的皮肤,本该是尾巴的地方长着蝎尾般的器官。
尾刺尖端带着点过于明艳的蓝色——一看便知道有毒。
安却收起了矛。
这个数量还好。
她松了口气。
克洛斯,你不是要教奥利弗用剑吗?这是个好机会。
靠近他们的几只蝎尾狼压低身体。
它们将尖爪按进泥土,乳白色的眸子紧锁着安的动作,喉咙里发出黏腻难听的低吼。
艾德里安把长弓仔细背了回去。
他皱着眉头,像是打算说些什么,奥利弗却率先开了口。
蝎尾狼只会在感到自己被威胁的时候伤人。
奥利弗听上去有点犹豫,它们特别畏惧阳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在白天活动。
也就是说……我们做了什么让它们十分害怕的事情——它们觉得逃跑都没用,只能拼死一搏?尼莫不怎么愉快地低声补充,这个猜想让他有点烦躁。
它们在害怕。
奥利弗将剑放下来些,克洛斯先生,我确实想学习战斗技巧,但您可不可以等一会儿?为什么要在意理由呢?杰西耸耸肩,您看,不管是因为食欲还是恐惧,这些丑陋的东西先动了手——您还等什么呢?说罢他干脆地甩出匕首,直接划开了一只蝎尾狼的喉咙。
紫红色的血液顿时喷了一地。
狼群骚动片刻,低吼声更响亮了。
杰西变魔术般地又召出几把匕首,他将那些小巧轻薄的匕首夹在指缝间,心情似乎十分愉快。
而正当他打算甩出第二把的时候,他的手腕被另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攥住了。
我们的团长是奥利。
尼莫用力捏着杰西的右腕,不是你。
他的优柔寡断会害死你们的。
杰西挑起眉毛。
猎杀怪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是因为防得住才那么说。
尼莫加重了力道,……恐惧又不是死罪。
天啊,您该不会爱心泛滥到连蝎尾狼都——我不在乎这些狼。
尼莫轻声说道,我也不觉得你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但你最好搞清楚——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们顺从你的想法。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奥利弗。
奥利弗并没有关注这边的动静。
他谨慎地退了两步,压低身体,将银剑插进泥土。
头狼正站在他对面——那是蝎尾狼群中个头最大的一只,几乎整条骨节分明的尾巴都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艳蓝色条纹。
它皱起鼻子,锋利的牙齿几乎全部露在外面,低咆混着口水从齿缝间漏出。
奥利弗回头看了几眼,似乎用目光划了道圈。
尼莫熟悉那个动作,他在估算冰盾的位置——接着奥利弗扭过头,在空气中描画着繁复的法阵。
我们没有恶意。
他的手指在空气中留下淡绿色的痕迹,法阵的闪烁频率犹如心脏的搏动。
……不要害怕。
他温柔地说道。
头狼疑惑地看着他,依旧露着牙齿,但低咆声小了不少。
它乳白色的虹膜和眼白分不太出界限,只有漆黑的竖瞳嵌在眼球上。
它的尾巴垂下几分。
奥利弗将另一只手从剑柄上移开。
法阵完成了,在空气中闪烁着令人安心的光。
不要害怕。
他又重复了一遍。
头狼将牙齿收了回去。
它伸出舌头舔舔鼻子,疑惑地嗅了嗅空气。
来。
奥利弗伸出双手。
……他是在摸它吗?杰西叫道,我的老天,他不觉得恶心吗?怎么说呢,我觉得它的手感应该比你好。
尼莫幽幽地说,松开了捏着杰西手腕的手。
头狼咕哝了几声,没有反抗奥利弗的抚摸。
它眯起眼睛,甚至甩了甩丑陋的尾巴。
蝎尾狼群渐渐散去——它们从五人身边掠过,钻入树丛和阴影,很快不见踪影。
森林歌谣。
安嘀咕道,这年头还有人会用这玩意儿。
森林歌谣?嗯,可以向语言不通的生命展示自己的情绪。
但鸡肋得要命,一般完成它的时间够对方把你的脑袋咬掉十次了——奥利弗这个速度……也就你俩的魔力才经得起那种浪费。
安不怎么自在地勾勾唇角,一般人们更喜欢对着笼子里的动物用这个。
这不是挺好的吗?奥利弗拍拍手,将剑收回剑鞘。
能说清楚总比动手要好——横竖它们并不想吃我们,我们也不打算吃它们。
嗯哼,我承认。
蝎尾狼的毒处理起来确实麻烦,没人受伤是最好的。
安收起武器,看来克洛斯只能教你劈砍空气了。
杰西失望地收起匕首,随即又在脸上挂好了他的招牌笑容。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小腿处的衣料破损。
在猎狼撤退的时候,飞掠而过的狼群中,其中一只狠狠地给了他一下——衣料下的皮肤迅速由青紫变为漆黑,随即飞快恢复成健康的白色。
确实,没人受伤是最好的。
杰西·狄伦笑着摊开双手。
您说得对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