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5 章

2025-03-22 07:29:57

看着苏蔓青冷下来的脸, 几个不放心跟过来的孩子小脸也绷了起来,刚刚村长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听见要有人住进他们家, 他们是一万个不乐意。

自己家自己怎么待都舒服, 要多一个外人,那怎么都别扭。

更何况是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

妈妈, 怎么办?三毛跑上前拉着苏蔓青的手一脸担忧。

蹲下身子,苏蔓青看着三毛那乌溜溜的大眼突然笑了起来, 柔声道:不怕, 有妈妈在, 没人能欺负得了咱。

不就是拼演技吗?没事, 她技能满级。

嗯,不怕, 我们不怕。

苏蔓青一脸自信的笑容缓解了几个孩子的紧张情绪。

母子四人心情好转,门外吃了闭门羹的村长却不甘心就这么走,没有得到苏蔓青的答复, 门又被关上, 他干脆再次重重地敲起了苏家门。

敲一遍不开就接着敲,直到敲开为止!听着大门被咚咚咚的敲响,苏蔓青皱起了眉头, 然后对大毛招了招手。

早就摩拳擦掌等着大展拳脚的大毛立刻身姿笔挺地站到了苏蔓青身前,此时的他紧绷着一张严肃脸, 就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敬礼道:苏蔓青同志, 大毛向你报到, 请指示。

小表情与小动作非常合格。

苏蔓青本就是一位实力超群的影后, 见状立刻一秒进入角色, 大毛同志,组织有任务交给你,希望你能保质保量完成。

首长请指示。

苏蔓青配合得天衣无缝,大毛更是入戏。

把嘴凑近大毛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苏蔓青才直起身子,能保证完成任务吗?保……保证完成任务!听了苏蔓青的要求,大毛简直目瞪口呆,但他最终也没有忘记自己此时的身份,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就一脸深沉地往后院走。

看着大毛略微沉重的脚步,二毛、三毛很是意外。

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大毛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任务才能搞出这副姿态。

妈妈,我们能去给哥哥帮忙吗?二毛、三毛对大毛的任务特别好奇,好奇到自告奋勇。

可以,去吧。

严肃着一张脸,苏蔓青把另两个孩子也支走。

等孩子们都离开后,她就神色莫测地靠在门后听村长那高分贝的嗓音,她知道,自己越不开门就越刺激对方,不管对方是自己想用自家房子邀功,还是受人指使,只要自己不答复,这人肯定就不会走。

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吸引整个庄子的目光。

别看大家晚上睡得早,那只是不想浪费灯油,但庄子里真要出了热闹,就算大晚上也一定会有村民第一时间来围观,所以她在等,等人多一些。

咚咚咚!砸门声越来越重。

村长这一闹腾,只一会的功夫就把大半个庄子的村民都吸引了过来,就连这几天避着苏蔓青走的那几个便宜叔伯也都到了场。

看着一脸暴怒砸苏家门的村长,五婶嗑着瓜子看热闹。

桂枝,这是啥情况?平素跟五婶最臭味相投的王小桃飞速从五婶手心里掏出几颗瓜子一边嗑一边用嘴怒了怒苏家大门的位置,脸上是兴致勃勃的八卦。

同时在内心也挺佩服苏蔓青。

这村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也是管着他们这些村民的‘官’,苏蔓青居然敢不给对方脸,真是够脾气,也够横,不知道今后要被穿多少‘小鞋’。

一不注意被王小桃薅走几颗瓜子,心情大好的周桂枝也没像平时那么计较。

狠狠吐了一口嘴里的瓜子壳才阴阳怪气道:县里要派土改工作队来咱们村主持土改工作,一时半会走不了,总得有地住,你看老四家,就一个丫头带着三个小屁孩,哪里住得下那么大的房子,村里一合计,这不,就安排工作队的队员住他们家,可你看看,青丫头那是什么态度,不仅不答应,还敢甩脸子,一点为国家,为党的思想觉悟都没有。

有个当村长的大哥,她多少也会点口号。

看着一脸尖酸刻薄的五婶,王小桃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内心忍不住吐槽道:这苏家人可真是黑了心肝,把算计人家房子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真是太不要脸了。

想是这么想,但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然塑料姐妹情就崩了。

咧着八卦嘴,王小桃顺着五婶的话头说道:确实,这青丫头也太不识好歹了,我听说土改工作队的队员住老乡家是给粮食补贴的。

眉头一皱,五婶谨慎地看了一眼王小桃。

她还以为就自己消息灵通,没想到王小桃也知道工作队住老乡房会给粮食补贴的事,想到自家算计苏蔓青反被坑的麻烦,她顿时没了说八卦的心情。

但她刚刚说的话全都被周边早就竖着耳朵偷听的村民听了的结结实实,一听土改工作队的队员住家里有粮食补贴,很多人心中开始打起了各种盘算。

而这一切都在苏蔓青的算计中。

早在她敢关门刺激村长的时候就已经在她的算计中。

苏家大门前,村长借着政策口号的威胁话语像车轱辘一样来来回回不停地嚷嚷着,就在苏蔓青都听腻了时,大毛几个孩子终于结伴回来了,看到几个孩子,苏蔓青脸上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笑容。

苏蔓青,开门,赶紧给我开门,今天必须给我答复,不然你知道后果。

思想教育就是教你再做人,你不想尝那滋味吧!苏蔓青,我警告你赶紧识相。

……苏家门半天都敲不开,嚷到现在,村长嘴都嚷干了,就在他打算休息几分钟再开口时,一直紧闭的苏家大门突然打了开来。

苏蔓青,你……面对敞开的苏家大门,村长神情一震,立刻张嘴再次威胁起苏蔓青来,结果刚一张口,就被迎面而来的东西淋了一头一脸,大张的嘴里也被不明液体灌满,闻着淡淡的尿味,他崩溃的大吐起来……原本苏家门没开之前除了村长对苏蔓青指责的大嗓门,还有村民的窃窃私语。

但随着村长的倒霉,所有窃窃私语全都自动消失。

苏蔓青,你这个……呕……呕……呕……村长只张嘴骂了半句就骂不下去了,呕吐得像孕期里的妇人。

村长的倒霉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有吃惊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不知所措的,唯有跟苏蔓青走得近的张氏一脸担忧。

得罪了村长,青丫头在苏家庄可能住不下去了。

村长,快别吐了,这宝贵的东西是我家几个孩子的童子尿,不仅能润喉养肺,还能治狂犬病,你可别浪费,别不识好人心。

把尿壶递给身旁的大毛,苏蔓青对着快吐晕过去的村长就是一顿损。

扑哧——听了苏蔓青的话,人群只静默了几秒就响起了一道压抑不住的喷笑声,再然后就是当家浑水摸鱼的偷笑,因为谁都没想到村长会被泼尿。

太损了,这苏蔓青太损了,事办得损,话也说得损。

你……你……手指颤抖地指着苏蔓青,耳边听着嘲笑声的村长一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可能。

村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后不管是土改工作队的队员要借房住,还是县长来了,我家都不接待。

苏蔓青敢说这样的话就有这样的底气。

为……为什么?村长没有接口,村里有些人却无法理解,住房给粮食,又不是白住,多划算的事。

苏蔓青早就等着人问,解释道:我家男人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个妇道人家带三个半大孩子,我听说土改工作队的队员都是男人,我怎么能收留一群男人在我家,没听说过瓜田李下要避嫌吗?说完这话,她狠狠瞪了村长一眼,指责道:村长,我记得你家房子也不小,每个儿子都一栋房,既然有粮食补贴,你怎么不把人安排住你们家?莫非有什么猫腻不成?对啊!为什么?难道真有猫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村长的脸上。

此时的村长已经被苏蔓青气得七窍生烟,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尿味,熏得他恨不得从来没来过苏家,崩溃的他脑子一热张嘴就说了实话:你以为我不想把人安排在我家吗,要不是工作队的陈同志要求一定要住你家,我怎么可能会上你家门。

不上你家门就不会淋一身的尿!呕——身理加心理的双层折磨让村长再也待不下去,已经没脸见人的他顾不得身份问题,拔腿就往家跑,他受不了了,他要回去洗澡换衣服,他要把这该死的尿骚味去除。

逃跑的村长平时有多稳重,此时就有多狼狈。

哦——村长跑了,可他刚刚的话村民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同志!一个叫做陈同志的人不顾人家苏蔓青家里男人不在家的情况下非得住苏家,这哪是工作安排,分明是借工作的口进行骚扰。

看着苏蔓青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村民们真相了,也义愤填膺了。

太过分了,欺负他们苏家庄没人了吗!青丫头父母双亡,叔伯算计,嫁二婚男,当后妈,老天觉得这个女孩还不够苦吗,居然还有外人想败坏她的名声,真是欺人太甚。

这事肯定不能让坏人如意。

青丫头,你放心,咱们村这么大,不就是来几个工作队的队员吗,能匀出几间房,我们绝对不能让人打扰你,你是咱苏家庄的人,咱苏家庄的人就必须团结起来,要不然,谁知道那个心术不正的陈同志还会不会看上别家的闺女。

最先开口支持苏蔓青的是张氏。

张氏没敢大包大揽,但一句话就把事定性成了整个庄子的事。

对,青丫头,你家什么情况咱们都知道,外人肯定不能住你家,这些人咱们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根底,谁知道品行怎样,绝对不能让他们住你家,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又一个开口维护苏蔓青的。

是啊,你家又不是敞开的院落,咋能让一群男人住进去,成何体统。

一群大老爷们欺负青丫头男人不在家,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不同意,咱们都不同意。

对,不同意。

……虽然今天的苏蔓青跟平时大家认识的苏蔓青有点区别,但之前苏蔓青跟着张氏在庄子里进行了友好‘外交’,很多村民对她本就有着同情心理,此时更是维护起来。

而且大部分开口的都是女性,唯有女性才明白苏蔓青的难处。

青丫头,咱们村有几家特别困难的,家里还是能住人的,我觉得把工作队安排住他们几家就非常合适,不是说补贴粮食吗,正好,为人民服务的队伍就得为人民分忧。

这是个真正理智的人。

谢谢,谢谢大家。

这正是苏蔓青想要的结果。

陈向东不是想算计自己吗,她就先让大家看看对方是个什么货色,她相信只要对方来了苏家庄,一定有很多眼睛帮自己盯着。

利益相同那就是共同体。

村里人家这么多,家家可都有闺女,对于心术不正的好色之徒,大家绝对讨厌到极点。

人群里,五婶看着苏蔓青三言两语不仅把村长赶走,还让所有人都自觉维护,吓得把嘴里的瓜子壳都吞了下去,然后偷偷溜了。

她哥那么厉害的人都被青丫头泼尿,她还是装死安全一点。

五婶溜了,苏家其他叔伯也都心情沉重地回到苏老大家。

原本他们想着土改就把所有田地都上交,再跟政府哭哭穷,哭哭女子不得继承家业他们无奈接收老四田产把责任都推到死了的苏老四身上,但看着苏蔓青刚刚的表现,他们迷茫了。

他们真的斗得过苏蔓青这丫头吗?大哥,怎么办?才几天时间,苏老三就愁白了头发。

怕啥,咱们可当了半辈子真正的农民,之前咱们的田地也就勉强够吃饭,老四的田产就算在我们的名下可我们也没来得及享受过一天,我就不信政府不讲理。

苏老五跟村长是连襟,知道的消息也多。

看了一眼也清瘦了不少的苏老五,苏老大放下嘴里的烟杆,慢吞吞说道:村长急了。

村长要是不急就不会犯下今天这样的糊涂事。

苏老五顿时哑口无言。

大哥,你说说咱们还能怎么办?一直没吭声的苏老二把目光投向苏老大,里面有着疯狂,只要能逃出生天,他什么都敢干。

没用!知道老二眼里是什么意思,苏老大直接否定了,这种时候,已经不是把田、地产还回去就能免责,他们倒霉,是自己钻进了套子。

苏老大的话一出,堂屋里的气氛顿时更压抑了。

家里的孩子、孙子,一个都不敢靠近堂屋,都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响,这几天家里的长辈脾气非常暴躁,动不动就发大发雷霆,有时候还会揍人。

不想挨揍,那就躲远点。

大哥,我觉得这事不对,你说青丫头是不是算计了咱们?她是不是早就得到了要土改的消息?想了又想,苏老五终于冒出了这么一句。

然后现场是更长久的沉默,苏家其他人脸上都是一片狰狞。

他们当然被苏蔓青那个死丫头算计了,当局者迷,自从苏蔓青手里的田产过户到他们几家后,再看看那死丫头对他们的态度,那强势一点亏都不吃的性格,哪里还有曾经的柔弱。

这分明就是个扮猪吃虎的主。

几个兄弟脸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猜测,怒火上涨的苏老五忍不住嚷嚷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不算了还能怎么办?土改队马上就要进村,所有的田地都要打散重新分配,这节骨眼上,苏老大可不敢有什么异动。

大哥,咱们收拾不了大的,难道连小的也收拾不了?不行就弄那几个小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的苏老三提出了建议。

皱着眉头,苏老大没有吭声。

但他脑子里也在思考着,那几个孩子可不是苏蔓青生的,后妈能心疼孩子到哪去,这条道行不通,狠狠吸了一口烟,他才说道:我记得青丫头有个嫂子。

牛翠花可是个贪婪黑心的。

对方要是知道苏蔓青母子在苏家庄住大房子,过得还不错,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这人啊,一不舒服就会闹幺蛾子。

瞬间领会到苏老大的意思,苦愁着一张脸的苏老二立刻说道:我家那口子有亲戚在柳树村,我让她去说道说道。

只要是能给苏蔓青添堵,他不介意出手。

嗯。

挥了挥手,苏老大把几个兄弟赶走。

土改大势已成,没法改变田产,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几个大男人见自家大哥一脸沉郁,他们也没多留,而是出了苏老大的家门,刚一出门,几兄弟就深深叹息一声各回各家。

倒霉,太倒霉了。

鱼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的腥。

谁能想到苏蔓青那丫头那么狠,不仅舍得那么多的家产,连婚姻也敢搭进去,真是见了鬼,这么点年纪就这么狠毒,真是最毒妇人心。

苏家几兄弟回家后或抱怨,或有安排,而苏家门前的人群也早就散了。

在苏蔓青感谢完村里人的支持后,大家就散了,然后她带着几个孩子用水把门前的地好好冲了冲,冲得干干净净才关门回家。

妈妈,你太厉害了,哈哈哈~大毛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尿进了村长的嘴,就兴奋得手舞足蹈,该,敢欺负他们家,下次他还敢撒尿给对方喝,好好治病!怎么,别扭了?苏蔓青牵着三毛的手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打趣了大毛一句。

嘿嘿,妈妈,我刚刚那不是觉得有损个人形象吗?大毛最开始以为的任务是冲上去打架,所以苏蔓青让他去厕所尿尿的时候他真的超级别扭。

笨,你确定你能打得过?看着犯蠢的大毛,二毛忍不住毒舌起来。

大毛:……臭弟弟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二毛说的确实也是对,别看就村长一个人上门,但对方是男人,还是年富力强的男人,他们家就算全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大毛,二毛说得对,面对坏人,咱们首先要判断对方的武力值如何,明知道打不过,当然要智取,刚刚妈妈那种方法就是智取。

苏蔓青借机指点几个孩子。

这年代的孩子面临的危险一点都不比后世少,她得让孩子们有自保能力。

妈妈,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犯错。

大毛虚心接受。

你们都是妈妈的乖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见几个孩子都听进去,苏蔓青才往厨房走。

其实她不让人住进自己家除了厌恶陈向东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真有人住进来,她家每顿吃啥绝对藏不住。

不打算吃糠咽菜的她只想低调做人。

好香,妈妈,你熬的骨头汤好香,我敢肯定,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的骨头汤。

还没进厨房,鼻子灵敏的大毛就闻到了香气。

再炖炖吃起来更香。

原本苏蔓青以为张氏娘家侄儿送来的童子骨没什么肉,结果肉还不少,更让她吃惊的是骨头不要钱。

其实市场上的各类骨头确实都不要钱,因为是添头。

但那都是剃得一丝肉都没有的,张氏娘家送来的六根筒子骨上却还留着均匀的一层肉,这些骨头被当作五花肉与肘子的添头。

早就想把麻雀肉做成香酥味的她在收到骨头后就倒了半锅水把骨头炖上,炖到现在已经出味。

妈妈,晚上喝骨头汤吗?没了烦心事的大毛跟在苏蔓青身后亦步亦趋。

还得熬几个小时才能熬出精华,今天晚上不喝,你带弟弟们去院子里吃西瓜玩,我把麻雀肉收拾出来。

苏蔓青刮了刮大毛这个馋猫的鼻子。

好,好吧。

留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锅盖,大毛拉着两个弟弟去院子里吃西瓜。

等孩子们都走后,苏蔓青才把锅盖揭开。

看着已经转变成奶白色的汤汁,她把早就洗净的竹篦子搭进锅里,然后把滴干净水的麻雀依次排列在竹篦子上,最后盖上锅盖。

锅盖的缝隙还用干净毛巾堵住。

这样一来,整口锅就具有了焖锅的特性,麻雀小,估计一个小时就能蒸熟,蒸熟后过油炸,炸到酥香红润就成了正宗的香酥麻雀。

这样做出来的香酥麻雀不像纯油炸的那么干,但绝对够香,不管是冷吃还是加热都是夏天最佳零嘴。

灶膛里添根柴火后,苏蔓青又收拾起肘子跟五花肉来。

原本她打算明天再做这些的,但村长的到来让她知道陈向东要来了,打算低调的她只能今天晚上就把这些肉做成成品,到时候吊到井里最少能保存两三天。

有这两三天时间早就吃完了。

在心里狠狠诅咒了陈向东几句,苏蔓青就忙碌起来。

甚至都没空帮几个孩子洗衣服,而是看着月光估算时间把几个蹲在厨房里闻肉香的孩子赶去洗澡睡觉,孩子们疯跑了一天,都累惨了,收拾干净自己躺在炕上几秒钟就呼呼睡了过去。

几个孩子睡后,苏蔓青又烧了另一口锅炖肘子。

等炖的空歇,她才抽空去西厢看了看几个孩子。

孩子们早就睡得香喷喷,大毛的腿甚至还重重压在二毛身上,紧皱着眉头的二毛就算难受也没醒过来推开肇事的脚,可见他们到底有多累,多困。

笑着把大毛的腿从二毛身上拿开,苏蔓青给几个孩子扇了会风,赶了赶蚊子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的她可没有睡,而是做准备。

既然陈向东敢让村长来安排入住她家,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得再做点准备。

一会忙厨房里的事,一会做做该做的准备,苏蔓青一晚上都没合眼,天快亮时,厨房里的事终于忙完,准备工作也做好。

一罐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一罐樱红色卤炖好的东坡肘子,再加上一大包油纸包裹的香酥麻雀,立刻就把大大的篮子装了个满满当当,闻着这些美食混和在一起的诱人的香气,苏蔓青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菜有点多,但村里不会天天杀猪,就当她任性了。

把这些美食都吊在井中后,苏蔓青又马不停蹄用炸麻雀的油炸了金灿灿的油条当早餐。

做完这一切,她才满意地去洗澡。

熏了一晚上的油烟,大夏天的,不洗她可受不了。

洗完澡又把自己与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洗干净晾起来后,苏蔓青才心情放松地坐在石凳上迎接朝阳。

她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陈向东自投罗网。

苏蔓青心情不错的算计人,大毛几个孩子可是受了一晚上的折磨,不仅是他们,苏家周边邻居们也都一晚上没睡好,主要是睡梦中他们好似闻到了肉香,搞得他们一晚上都在做梦吃肉。

甚至还有人半夜咬了身旁其他人的脚丫子。

太阳一升起来,几个孩子就睁开了眼睛,闻着空气中还残留的食物香气,孩子们麻溜地起床跑向厨房。

结果厨房里一块肉都没有。

橱柜里除了米、面这些,没有肉,也没有昨天看着炖的骨头汤。

咕咚。

狠狠吞了吞口水,几个孩子的视线移到案板上金灿灿的油条上,每根油条都胖胖地吸引着他们的视觉,味觉,嘴馋间,孩子们吞口水的速度更快。

油条!从来没想到在村里能吃到油条,孩子们兴奋得脸颊红扑扑。

去洗漱,洗完吃早餐。

刚去了一趟前厅,转身回厨房的苏蔓青就看到了几个嘴馋的孩子,忍不住笑着催促,一会吃了早餐他们还得排戏。

如果陈向东真想住他们家,他们还得演一场戏。

好嘞,妈妈,我们马上就去。

大毛也忘了问肉在哪,有油条吃他已经很满足,满足的他一边自己洗漱一边照顾着两个弟弟。

等孩子们蹲在水井边洗漱时,苏蔓青揭开了锅盖。

一锅乳白色带着肉香的粥已经熬好,这是骨头汤熬煮的,营养绝对没话说,撒上葱花,可以起锅了。

刚把油条,肉粥端到石桌上,孩子们就围了过来。

大毛,去厨房把凉拌黄瓜端出来咱们就吃早餐。

苏蔓青一边给孩子们盛粥,一边对大毛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妈妈。

大毛蹦蹦跳跳跑进了厨房,大早上就吃这么丰盛的东西,这日子真是美死了,他爱死了妈妈家,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他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肉吊在井里,一会咱们家可能会有人来,早上咱们暂时不吃肉,等人走了再吃。

油条是油炸食品,热量高,苏蔓青不打算动五花肉那些肉食。

好的,妈妈。

面对苏蔓青的安排,几个孩子都没有异议。

但他们对于有人要来家里的事很是抵触,就连香喷喷的油条进嘴都没有那么香了。

孩子们的神色苏蔓青都看在眼里,想了想,干脆明说道:一会咱们安排一出戏,你们都要学会,等坏人来了,咱们就演给他们看。

演戏?大毛嘴里叼着半根油条好奇地看向苏蔓青。

二毛、三毛眼里也都是好奇,他们没有演过戏,但曾经跟着爸爸妈妈去看过戏,唱戏的人拖着长长的调子唱出高高低低的歌词,他们都不太听得懂。

也不太相信自己会唱。

苏蔓青瞬间明白这时代的演戏跟后世是完全不同的,想了想,她放弃让孩子们提前排练,有的时候最真实的反应才更能打动人心。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世,之前你们萧爸爸没有跟周围的人说你们的身世是担心我或者是周边的人会欺负你们,会对你们不好……妈妈,你对我们很好,很好很好的!大毛突然打断苏蔓青的话,一脸紧张地看着人,他担心苏蔓青不要他们了。

看出孩子们眼里的担心,苏蔓青赶紧安抚,你们介意你们的身世被村里人知道吗?担心孩子们无法理解,她接着解释道:如果村里人知道你们自己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牺牲的,他们有些人可能会爱护你们,但心不好的也会说你们不是我跟萧旌旗的孩子,我们收养你们只能博取名声,又或者说人会说我们最终会不要你们。

妈妈,你会不要我们吗?二毛追问了一句。

不会,从给你们当妈妈的那天开始,我就不会扔下你们不管,不管你们是不是我生的,也不管你们是不是萧旌旗的孩子,我教养了你们,你们就都是我的孩子。

苏蔓青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几个孩子。

妈妈,只要你认我们,我们就不介意别人知道我们的身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因为他们都是外人,不重要。

二毛最先表态。

妈妈,我也不介意。

三毛乌溜溜的大眼里都是信任。

已经懂了很多东西的大毛更是一脸坚定,妈妈,只要我们是一家人,我什么都不怕,不怕被人说闲话,也不怕别人挑拨离间。

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大毛甚至凶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谁敢说坏话,我就揍他!。

揍他!二毛、三毛也奶凶奶凶地应和。

好,谁敢使坏咱们就揍他!见几个孩子对向外公开身世并没有抵触心理,苏蔓青终于放心了。

妈妈,粥好好喝,有肉!大毛心大得很,见苏蔓青没有抛弃他们的意思,立刻低头吃早餐,然后喝了一口粥的他就咋呼了起来。

当然好喝,这粥可是昨天的骨头汤熬煮的,骨头上的肉跟骨髓我都弄到粥里。

优雅地喝一口粥,苏蔓青顿时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好好喝——二毛、三毛也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仔细看的话,他们的神情其实跟苏蔓青一模一样。

母子四人吃完早餐也没出门,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游戏,苏蔓青在桂花树下看书或看孩子们玩游戏,大家没有去前厅,也没有开过大门。

苏家温馨无比,苏家庄也安静祥和,但这只是表象。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土改工作队的到来,也等着那个蔫坏的陈同志。

临近中午,苏家大门终于被敲响。

听着跟村里人节奏不一样的敲门声,苏蔓青缓缓站起身子。

刚刚还在院子里玩耍的几个孩子也都围了过来,妈妈。

孩子们仰头看着苏蔓青,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有人敲门,他们的脸上还是带上了一丝紧张。

别怕,有我。

苏蔓青自信地带着三个孩子走向大门。

门打开,门外不仅站在一脸谄媚的村长,还有陈向东一行十个土改工作队队员。

远处是陆续走近的村民。

好几天没看到苏蔓青,再次看到苏蔓青这张好似又漂亮了的脸蛋,陈向东心中终于没那么烦躁了,今天很奇怪,从他们进苏家庄开始,不管走哪都有目光注视着他们,甚至一些村民还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些人是来夹道欢迎他们的,但后来他察觉到村民们除了没有热情的欢呼,眼神还不太对。

有敬畏,但更多的是防备。

敬畏他能理解,毕竟他们代表着国家政策的实行,但防备呢?防备什么!陈向东其实是起了疑心的,但想起村民的文化水平,想到这些人半辈子都在村里跟田地打交道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又理解了村民这种防备的目光。

普通人对于不了解的事物多点防备也正常。

他相信只要工作人员耐心引导群众,给群众带来切身利益,群众绝对会信任他们。

带着这种理解的想法,他也就没有阻止村民的跟随,也就完全没有想到他被苏蔓青提前一步阴了。

目光火热地看着门内的苏蔓青,陈向东矜持地等待着。

等待着苏蔓青进他们工作队进门。

队伍里的张延完全没想到苏家庄给他们安排的落脚点是苏家,想到苏家此时就苏蔓青母子四人,他立刻察觉到不妥,在苏蔓青开口前,他直接问村长,周福平同志,怎么回事,苏同志家并不符合工作队入住的条件。

听到张延的质问,村长懵逼了,他根本就没想到还没进苏家门,土改工作队里的队员就对自己的工作提出了这样的质疑。

这位同……同志,是这样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村长偷偷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陈向东,对张延解释道:张同志,苏蔓青家是我们村占地面积最大的房子,她家人口少,房间多,正好安排整个工作队,大家住在一起,这也方便你们开展工作。

冷眼看着村长丑恶的嘴脸,苏蔓青没说话,而是看向张延。

这小张同志还不错,很有原则与正义感。

胡闹!听了村长的解释,张延并没有满意,脸上的怒气反而更盛,人家苏同志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家里男人不在家,咱们这些大男人怎么能住进她家,你把女同志的尊严放哪?咱们可是社会主义国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

被张延一顿呵斥,村长脸上的汗不仅冒出更多,就连脸色也惨白无比。

这……这……这他妈让他怎么解释,明明是你们自己人要他这么安排的。

这一刻的村长憋了一肚子火。

陈向东站在土改工作队最前方,他穿着干部服,左胸口袋里别着钢笔,听到张延对村长的连声质,他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

他刚刚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苏蔓青看自己的目光不但平淡,还带着淡淡的讥讽。

这绝对不能忍。

张延同志,非常时刻行非常法,咱们是来给人民群众分土地的,这是中央安排下来的紧要任务,既然苏家能安排下咱们这么多人,那就没有必要分开,再说了,女同志怎么了,革命队伍里咱们那多女同志谁矫情过男女问题,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苏同志这半边天怎么就不能跟咱们住一栋房子。

住一栋房子又不是住一个屋,怎么就能误会!陈向东不愧是领着土改队下乡的组长,辩才不错。

但张延可不这么认为,陈同志,主席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是指劳作干活,可不是让一个家里男人不在家的女同志接待一大群男同志,这违反了党组织纪律。

说完这句,他接着又说道:陈同志,主席说过,要尊重女同志,不能违反她们的意志,我觉得咱们应该尊重苏蔓青同志。

他可看见苏蔓青眼里对陈向东明晃晃的嫌弃。

苏同志,你怎么说,我记得你家是开明绅士,最是配合党组织工作。

不想跟张延内讧,陈向东干脆把问题抛给了苏蔓青,不是弄了个开明绅士的头衔吗,行,他就让对方当着众人的面选,看到底是真拥护党,还是虚伪应付。

听到陈向东这话,张延沉默了。

他没法代替苏蔓青选,他承担不起责任。

张延犯了难,原本村民们还想帮着苏蔓青说说话,但此时也都沉默下来,虽然刚刚陈向东跟张延话语里有很多词他们听不太懂,可他们也看出这位陈同志好像掌握着某种厉害的权柄。

请。

苏蔓青没有让众人久等,而是让开位置转身往里走,站在她身后的三个孩子瞪大了眼睛。

完了,这些人要住进他们家了。

狠狠瞪了陈向东跟村长一眼,大毛几兄弟快速跟在了苏蔓青的身后。

陈向东原本不认识大毛,但大毛这一瞪眼,他立刻就知道跟在苏蔓青身后的三个孩子身份,他打听过苏蔓青的结婚对象,知道男方有三个孩子。

所以苏蔓青是嫁了个带着‘拖油瓶’的二婚男。

真是气死他了!阴沉的目光死死盯视着大毛几个孩子的背影,陈向东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上苏蔓青的步伐,这让张延以为对方终于想通时,然后陈向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跨进了苏家大门。

陈向东这个组长都进门了,其他队员互相看了看,也都跟了进去。

组长肯定没错。

无奈叹息一声,张延也进了苏家。

一直围观了全场的村民想了想,胆大的,同情苏蔓青的也跨进了苏家,结果他们刚进门就发现陈向东一行人脸色难看地停留在苏家前厅门口。

怎么回事?苏蔓青很快就揭开了村民好奇的谜团,只见站在前厅门口的苏蔓青指着前厅桌台上六个牌位庄重地说道:这里供奉着六位为国为党牺牲的烈士,作为享受了太平日子的你们,他们值得每一个人尊重,鞠躬吧。

怎么证明?看着黑漆漆的六块灵位牌,陈向东脸上的肌肉在狠狠跳动。

大毛。

苏蔓青严肃的目光看向大毛,此时的大毛早就盯着桌台上其中两个牌位泪流满面,但听到苏蔓青的话后还是条件反射跑到苏蔓青身边。

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份烈士证明递给大毛。

然后苏蔓青让大毛拿着烈士证明面对所有人,语气铿锵道:他叫顾缙,八岁,父母在辽沈战役中为了掩护同志们的进攻英勇牺牲,1948年10月8日,他成了父母双亡的烈士孤儿,他现在手上拿着的是东北野战军签发的烈士证明,上面不仅盖得有东北野战军的公章,还有□□后勤部的公章。

二毛、三毛在大毛领走自己的哪份证明后就默默站在了苏蔓青身边。

然后二毛从苏蔓青手里领过自己的那份证明站在了大毛身边。

他叫章修宁,七岁,父母在淮海战役中冲锋在第一线英勇牺牲,1948年12月21日,他成了父母双亡的烈士孤儿,他现在手上拿着的是华东野战军与中原野战军共同签发的烈士证明,上面不仅盖得有两大战区的公章,还有□□后勤部的公章。

三毛拿着自己的证明自动走到二毛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用震惊目光看着他们的所有人。

看着三个泪流满面却没有哭过一声的孩子,苏蔓青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语气沙哑道:他叫贺辰,父母在平津战役中壮烈牺牲,1949年1月11日,他成了父母双亡的烈士孤儿,他现在手上拿着的是东北与华北野战军签发的烈士证明,上面除了有两大野战军的公章,还有□□后勤部的证明公章。

介绍完三个孩子真正的身世,苏蔓青才指着桌台上六块灵位怒问陈向东:他们是为国为民牺牲的烈士。

说完又指了指大毛、二毛、三毛,他们是烈士遗孤。

哽咽了几秒钟,她才再次大声问道:他们值得你们尊敬吗?如果值得,请对着灵位鞠躬,从今以后,你们只要是路过这里就必须给他们敬礼、鞠躬,因为正是因为他们的牺牲才有了你们现在的安宁,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们在享受他们的遗泽,请尊重他们,也尊重他们的后人。

苏蔓青的声音震耳欲聋,也发人深省。

不管陈向东此时心中怎么想,最终,他在众目睽睽下对着灵位弯下了腰。

所有土改工作队员也弯下了腰。

呜呜呜——人群中,一道压抑不住的哭声响起,渐渐连成了一片,那是来自人民群众自发的感恩,因为谁都知道胜利来之不易,是千千万万热血军人用生命换来的。

爸爸,妈妈!听到哭声,大毛几个孩子再也控制不住对父母的思念,他们跑进前厅抱着父母的灵牌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