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6 章

2025-03-22 07:29:58

原本苏蔓青不想跟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计较什么, 毕竟这辈子的萧旌旗娶了自己,但就目前来说,她发现了很多怪异的地方。

也许原主的死可能不仅仅只是苏家兄弟参与。

妈妈。

就在苏蔓青沉思时, 跟在她身侧的大毛突然仰头叫了她一声。

低头, 看着孩子大眼里的雀跃,苏蔓青立刻就知道这孩子想说什么, 亲眼见过吴保成,知道对方只是长相凶狠, 她也就不打算拦着孩子们跟对方相处, 于是露出一丝笑容道:你明天可以来送还土罐。

妈妈, 你放心, 我们一定不会再在葡萄园里打闹。

大毛赶紧做着保证。

嗯,你是大孩子了, 得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带好两个弟弟。

苏蔓青适时给大毛增加责任。

一听这话,大毛顿时觉得责任重大了, 不过最终还是响亮地点头保证一定给两个弟弟做好榜样。

答应完就眼巴巴看着苏蔓青, 他身后虎子几个小朋友正挤成一团嘻嘻哈哈。

正在讨论今天玩耍的心得。

天色渐晚,但今天晚上的月亮非常大,挂在空中跟个大圆盘似的, 苏蔓青知道中元节快到了。

去跟小朋友们玩吧。

看出大毛眼里的渴望,她点头的同时也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大毛那缝得歪歪扭扭的裤子, 猜是孩子自己缝补的, 手艺太差, 只能等孩子睡了她再重新补补。

得到苏蔓青的许可, 大毛立刻带着两个弟弟融入了小伙伴的打闹中。

看着转眼就打得一团火热的几个小孩, 虎子娘忍不住看着苏蔓青笑道:青丫头, 还是你厉害,你家三个孩子教养得又听话又知礼,比我们强多了。

婶子,你就别打趣我了,这哪是我教养的,这是几个孩子的父母本来就教育得好,我只是管管他们吃喝而已。

该有的谦虚苏蔓青还是要有的。

听苏蔓青这么一说,几个妇人忍不住感叹与尊重了一把大毛三个孩子的亲生父母。

三个孩子个个都长得好,一看就知道是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

苏蔓青也趁机为三个孩子的父母宣了一把功勋,算是为大毛他们在苏家庄的安稳落户洒下了种子。

大人们说大人的一些鸡毛蒜皮事件,孩子们则乐呵呵议论着明天去哪玩,热热闹闹间,同行了一路的大家该分路的分路回家,该进家门的带着孩子进了家门。

最后只剩下张氏跟苏蔓青两人家。

青丫头。

看着孩子们在身后打打闹闹,走在前面的张氏放慢脚步离苏蔓青近了一些,声音也突然变得很低,低得苏蔓青勉强能听清。

怎么了?婶子。

一看张氏这个样子,苏蔓青立刻知道对方有话要说,于是也放慢脚步配合着对方的速度。

张氏确实有话想问问苏蔓青,但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看着苏蔓青那双清澈的大眼,她犹豫又踌躇,还有点不安。

婶子,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就说,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但可以给你提点建议。

如果张氏不是对自己帮助挺多,苏蔓青是不会说这样的话。

苏蔓青话说得直接直白,反而让张氏放心不少。

再次犹豫了几秒,看了一眼不远处水生大叔的家,张氏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青丫头,我听我家当家的说马上就要重新分田地了。

土改是国策,苏蔓青比张氏清楚,点头道:嗯,婶子,国家希望所有农民耕者有其田,希望百姓不要饿肚子,这是好事,咱们应该支持。

你……你就没点想法?张氏有点不信苏蔓青能就这么甘心让出那么多田地,但一想到苏家那些田地早就不在苏老四与苏蔓青的名下,她又愣住了。

猜到张氏真正担忧的是什么,苏蔓青干脆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明说道:婶子,你主要还是担心划分成分的问题吧?张家人多,也肯干,祖祖辈辈积攒了不少田地,算不上地主,但也能划到富农,这种情况下把田地交出去再重新划分肯定会有想法。

见苏蔓青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张氏顿时也不藏着掖着,担忧地交心道:青丫头,我们倒是不担心交出田地,像你说的,是国家大政策,是为老百姓好,咱应该全力支持,我现在担心的是成分问题,我听说家里田地越多的越容易被思想再教育。

这一分钟的张氏是羡慕苏蔓青的。

无比的羡慕。

别看对方当初被逼着嫁了个军人,但正是因为有着军人家属这重关系,那些所谓的成分问题反而跟对方没什么关系,也不用担心受怕。

听着张氏话里话外的担忧与试探,苏蔓青没有吭声。

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事牵扯太大,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就拿后世来说,在土改这事上有人受伤,也有很多人平安度过,这得看执行者。

丫头,婶子对你不薄,你跟婶子说句老实话,就我家这样的能不能好过?张氏此时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想了想,苏蔓青才非常小声说道:婶子,过几天可能要开全员大会了,要紧的是咱们得重新选出村长,一村之长配合土改队员工作,不管成分如何,思想教育还是村里人说了算的。

选村长?张氏眉间的肌肉狠狠跳动了一下。

对,选村长,县里会在村里挑出几个候选人员,然后全村人投票表决,这事公平公正,你放心,不会像以前那种毫无根据的按经济选。

苏蔓青虽然没有经历过,但知道选举流程。

咱们怎么知道哪些人是候选人?可不可靠?张氏急得抓住了苏蔓青的胳膊。

感受着胳膊上的力道,苏蔓青没有挣脱,而是顺势安抚性地拍了拍张氏的胳膊,暗示道:土改队员住哪几家,人选就出自哪几家。

从后世来的她还是有把握的。

真的?张氏突然就觉得血液往大脑冲,有点眼冒金星。

真的,婶子,咱现在的口号不是无产阶级光荣吗,咱们得支持无产阶级当政。

那选哪家,咋选?心中有了希望,张氏更兴奋,脸上冒起了红光。

婶子,这就得看你们了,我对村里人的品行不太了解,你们自己把把关,村长毕竟是一村之长,管着那么多村民,当然是选做事大气,有担当,为人公平公正的,这种人心胸宽广,能造福百姓,是咱们这些百姓之福。

苏蔓青话已经暗示到这份上,多的可就不愿意说了。

吃了一颗定心丸的张氏也知道自己为难苏蔓青了,于是又是感激又是激动,青丫头,婶子谢谢你,代表我全家谢谢你。

婶子,你这说的是哪的话,咱们这是深刻领会国家政策,按照政策选举村领导,是实事,好事。

苏蔓青笑得含蓄。

苏家庄的村长是个不老实的,家里田地产仅次于他们苏家,这种人肯定要下台,那么新村长一定要是个心性不错的,不然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麻烦。

对,对,咱们这是遵守政策,是支持政府。

张氏赶紧点头认可,不再说土改的事,而是换成说村里的琐碎小事。

闲谈着,一行人路过苏老大家,然后就看到苏老三匆匆领人一对母女进了苏老大家。

看着眼熟的柳素珍母女,苏蔓青停下了脚步。

不认识。

张氏见苏蔓青停下脚步,视线也自然地转了过去,认真看了看柳素珍与周美云,发现人是真不认识,但见苏蔓青停步不前,想了想,笑着大包大揽道:村里说不定有人认识。

那就麻烦婶子了。

听出张氏会帮忙打听柳素珍母女跟苏老大的关系,苏蔓青满意了,满意后的两人神色自然地转向侧面的路口接着回家。

此时天色已经比较暗,隔着点距离已经不太看得清楚人脸。

就在苏蔓青转身离开的瞬间,周美云似有所感地侧头看了过去,但因为天色转暗,加上不熟悉苏蔓青,也就没认出人到底是谁。

就在苏蔓青心情不错地领着孩子们回家时,走了六、七里路的柳素珍母女快要累瘫了。

她们没想到接她们的苏老三不仅没车,还得让自己走。

这一走就走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

表妹来了,快进屋坐。

苏老大既然要把人接回了家,肯定得提前跟家里人交底,所以柳素珍母女一进门,大伯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你是……柳素珍这是第一次来苏家庄,隔了七里八拐的亲戚关系,别说不认识苏家几兄弟,当然也不认识大伯娘,看着对方那花白的头发,她猜测对方的身份。

大伯娘今年五十一岁了,比柳素珍大了十几岁,两人的外貌肯定相差很大。

一个快风烛残年,一个还风韵犹存。

看着柳素珍,大伯娘嘴角的肌肉抖了抖,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表面热情地道,你是素珍妹子吧,我是你大表嫂,你叫我大表嫂就行。

说起来她心情不爽及了。

好端端的家里突然来了个带闺女的女人,这年纪不上不下,要不是见对方肌肤细腻一看就不像农村人,她都要以为这是死老头在外面的相好。

柳素珍跟周美云母女俩都是敏感的人,一秒钟的功夫就察觉出大伯娘不喜欢她们。

又累又饿的她们神色顿时也淡了下来。

大表嫂。

不愿自降身份的柳素珍淡淡叫了一声大伯娘,然后推了推身边的周美云,故做城里人才有的礼貌,美云,叫表舅妈。

表舅妈好。

周美云露出笑脸勉强应付。

按照她的城府其实应该八面玲珑的,但今天的她实在是太累,她觉得脚下应该起了大水泡,在难受得想直接摊平的情况下实在是没功夫应付一个农村人。

大伯娘虽然是村妇,但村妇也有村妇的智慧。

一个照面就看出了柳素珍母女的虚伪。

于是也懒得多热情,叫过自家的儿孙跟这突然冒出的亲戚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厨房。

回来得这么晚,还得点灯费油吃饭,真是烦死了。

女人的小心思苏老大跟苏老三都没管,在柳素珍跟大伯娘交谈的时候苏老大也问了问接人的苏老三,然后兄弟俩才看向柳素珍母女。

表妹,既然到家了,那就把这当自己家,别客气,农村地方,条件就这样,你们别嫌弃,坐,随便坐,咱家没啥讲究。

人既然接来了,苏老大也没打算晾着人,而是坐在廊下的凳子上客气了那么几句。

客气的同时也打量着这头一回见的亲戚。

柳素珍身材不错,一米六的个头,这让穿着裙子的她有种弱柳扶风娇弱感,这气质迥然于村妇,也让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犹存。

大表哥,家里有水吗,走了一路都是汗,我想洗把脸。

此时的柳素珍难受死了。

苏老大那略带阴沉的目光让她不舒服,苏家孩子们好奇加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也让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像猴一样被围观,只能借洗脸来打破这种让人难堪的僵局。

紫萍,带你表姑她们去洗把脸。

苏老大对着挤在一旁人堆里的女儿叫了一声。

知道了,爹。

苏紫萍今年十六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在家颇受苏老大两口子的喜爱,刚刚正跟几个嫂子用眼神打量柳素珍母女,此时听到苏老大的叫唤,有点不情不愿地打了盆水递给柳素珍。

表姑,给。

谢谢紫萍。

院子里也没点灯,迎着月光柳素珍看得也不太清楚,但全身的汗还是让她赶紧从提包里摸出毛巾给周美云与自己洗了把脸。

这一洗,她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满脸的尘土,湿/漉/漉的汗,从内到外的热气都随着毛巾上的水汽被带走。

周美云跟柳素珍的感受是一样的。

要不是这里不是自己家,要不是不好做出失礼的事,她们甚至想好好洗个澡,对于她们来说,肚子饿可没有全身的脏难受。

就在柳素珍母女俩打理自己时,饭菜也上了桌。

素珍表妹,趁天还没全黑,过来吃饭吧。

磕了磕烟杆,苏老大走向一旁的饭桌,为了等柳素珍母女俩,他们一家人都还没吃饭,再不吃可就耽误晚上睡觉的时间,也会影响第二天的起床。

苏老三也留下吃饭。

他今天可是替苏老大去接的人,一来一回走了十几里路,早就饿得够呛。

等苏老大一动筷子,他也就不客气了。

桌子没那么大,轮到坐上桌的人可不多,年纪小的孩子都是端着碗蹲在地上吃,也就家里男丁上了桌,原本桌上肯定没有柳素珍的位置,但想着对方是客人,苏老大也把人邀请上了桌。

才八岁的周美云当然没有上桌的待遇。

此时的她跟苏家孩子一样,都端着碗吃饭。

站在院子里,连根凳子都没找着的她扭曲了一下眉目,不是说这苏家得到了苏老四全部的家产吗,家里怎么还穷得连根凳子都找不着!快吃吧,吃完还得洗碗呢。

就在周美云深深怀疑苏老大是不是故意羞辱她们母女时,蹲在一旁的苏紫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苏紫萍不开心。

她娘都没上过主桌,凭啥这个莫名其妙的‘表姑姑’一来就能坐主桌吃饭!默默看了一眼小心眼的苏紫萍,周美云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跟这些全身臭烘烘的乡下人计较,她今生一定要早点遇到萧旌旗,一定要早点嫁给对方,一定要……哎哟!脑子里畅想着美好,一口咬下去的周美云只觉得自己咬到了硬邦邦的石头,惊呼一声后就捂住了嘴。

血从她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美云,美云,你怎么了?周美云发出惨叫瞬间让柳素珍冲了过来,看着周美云指缝里的血,吓得手脚都颤抖起来。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苏紫萍看不过眼放下碗不顾周美云的挣扎扒开小孩捂在嘴上的手,撬开嘴唇,然后把沾上了周美云血的手在周美云身上擦了擦,轻飘飘说道:没啥事,换牙呢,嘴里的血漱漱口就行。

一听是牙崩了,苏家人也就放了心,各自吃起自己的饭。

饭菜的量可是有数的,家里人多,吃饭要是不积极那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柳素珍又是找水给周美云漱口,又是安抚,好一会才再次上桌。

然后等着她的除了几块特意留下来的南瓜,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她碗里咬过几口的饼子也不见了。

妈,泡泡水再吃。

缺了门牙的周美云非常不想说话,最终还是把手里刚刚咯掉自己牙的硬饼子递了过去。

寄人篱下,没有矫情的命了。

她懂。

就在柳素珍母女俩怜惜自己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时,苏蔓青也在给大毛缝补裤子。

白天大毛跟大黑狗闹了一场,裤子屁股蛋那位置被撕出五条细小而长的口子。

这教训真是费裤子。

拆开大毛自己缝得歪歪扭扭的线,苏蔓青在明亮的油灯下穿针缝补。

虽然她缝补的手艺也很一般,但总比孩子的手艺好,再说这条裤子已经洗得很旧,很薄,苏蔓青也没好意思去找张氏帮忙。

五条大大小小的口子,缝补了半个多小时才缝补完。

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甜的三个孩子,苏蔓青给孩子们打了一会扇子又赶了赶蚊子才回自己房间。

其实这种天气她应该给孩子们做顶蚊帐的,但想到即将搬迁的柳树村,她最终又只能歇下这种心思。

以后再做吧。

再烧了几根干艾草熏了熏蚊子,苏蔓青吹了大毛他们房间里的油灯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无比熟悉的卧室,她躺在床上猜测了一会柳素珍母女在原主死亡事件里扮演的角色后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再次醒来已是天明。

听着庄子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苏蔓青叹息一声爬起身。

看来她并没有得到什么金手指。

她并不能天天梦到萧旌旗,也不能通过梦境向萧旌旗传达什么,只能是一解相思。

快八月了,还没起床的苏蔓青感觉到了来自自然的热气。

已经快一个月没下雨了,不仅是坡上的土地干得起了裂缝,就连水田里的水也在不停的减少,幸好环苏家庄而过有条大。

河水还算充沛,能及时补给田里。

苏蔓青一边洗脸一边看着刚刚窜过屋脊一角的太阳在心中叹息。

连续的高温晴天再下暴雨真的很容易引发地质灾害,希望柳树村那边能及时处理,不然……天气热,也吃不下太干的东西,洗漱完的苏蔓青一边熬粥当早餐一边炖筒子骨。

反正关起门来吃饭,她家吃什么别家也不知道,趁柳树村还没出事赶紧给自己跟孩子们补补,过段时间那可真是要吃糠咽菜了。

妈妈,早啊。

每天都是大毛第一个起床,然后在跑去厕所的途中跟苏蔓青热情的招声呼,再过几分钟就是二毛领着三毛往厕所跑。

等几个孩子上完厕所家里就热闹了。

馒头、稀饭配煎蛋,炒青菜,一家人美美吃了顿早餐。

吃完饭,洗刷好,苏蔓青从厨房一角找出一个土坛子清洗干净,又烧了滚烫的开水把土坛子烫几遍,才放在太阳下暴晒。

这算是利用太阳的高温与紫外线杀菌消毒。

妈妈,咱们洗坛子干嘛?帮忙的大毛摸着坛子光滑的外壁好奇地问道。

二毛跟三毛则翻了个白眼。

苏蔓青笑,咱们借了保成大哥的土罐,不得还人家吗?对哦,我差点忘了,瞧我这记性,嘿嘿——大毛一点不害臊的跑进厨房把葡萄酒给抱了出来,他对于葡萄酒非常好奇,非常想尝尝。

小孩子不能喝。

葡萄酒也是酒,苏蔓青是不允许几个孩子喝的。

妈妈,就尝一点点。

大毛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点点。

不行,酒伤肝,你们的内脏还没成长好,一点点都不能喝,听话。

该有的原则苏蔓青一点都不会因为孩子的撒娇而忽视。

看出苏蔓青是真的不可能让自己尝一点点,大毛歇菜了。

太阳大,酒不能放在室外,苏蔓青把酒抱回了厨房,看着不高的橱柜,想了想,她又把酒抱去了前厅,别看大毛这孩子嘴里答应得好好的,但自己要是一不注意,还真有可能让孩子偷尝了酒。

供桌的位置高,几个孩子不用凳子都够不着。

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苏蔓青把酒放在了供桌上,跟几个孩子父母的灵牌并排放着。

妈妈真狠!偷偷跟在身后看到苏蔓青的动作,大毛眼里闪过绝望。

你还真想喝?二毛看了大毛一眼,他对酒就不怎么好奇。

我不是想喝,就是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

大毛其实就是好奇心重,要说爱喝酒那还不至于。

酒不就是苦味呗。

三毛没尝过,但听自己父亲说过。

葡萄那么甜,那么好吃,怎么做出来的酒是苦的,苦了还有人喜欢喝?大毛有点不理解的咂舌。

不知道。

二毛跟三毛也摇头,他们也不理解。

就在几兄弟嘀嘀咕咕时,他们家的大门被敲响了,听到敲门声,苏蔓青跟三个孩子同时走向大门。

青丫头。

门外是张氏,此时的张氏端着装着鞋底,锥子,麻线的簸箕脸色潮红地看着苏蔓青。

婶子这是?苏蔓青猜到张氏是脸色可能跟选村长有关。

果然,张氏压低声音说道:村里过两天就要重新选举村长了,到时候全村人都会集合在村口公开投票选举。

昨天听了苏蔓青的话,她回家就跟自家男人说了,张明康连夜就去村里找了相熟的人分析土改队员此时暂住的那几家人品,最终得出心目中的人选。

婶子,天热,进家里聊。

苏蔓青也没关门,直接领着张氏往前厅走。

她家前厅的门开着,几扇窗户又高又大,风一吹,屋里不算热。

张氏也没跟苏蔓青客气,她本就有话想跟苏蔓青说,也就顺势进了门,然后两人坐在前厅的竹沙发上随意聊起了家常。

青丫头,你家这椅子又宽敞又漂亮,坐着好舒服。

第一次坐沙发的张氏羡慕不已。

婶子,这叫沙发,城里一些人家都有。

苏蔓青解释。

真好,以后我家也弄几根坐坐。

张氏摸着沙发一脸喜欢。

罗平叔做的,手艺不错。

苏蔓青给罗平推销客人。

以后找罗平。

摸过瘾了的张氏开始摆弄簸箕里的针线。

见张氏纳的鞋底又厚针线活又好,苏蔓青有点羡慕。

青丫头,你要不嫌弃,我给你跟几个孩子做双冬天的鞋。

说完笑道,你别看咱们离冬天还早,但也得趁田地里的活不多提前做出来,不然冷了可就没得穿的。

苏蔓青没过过这个时代的冬天,但只要一想到没空调,没暖气,顿时觉得张氏说得太对了。

婶子,我不会做鞋,你要有空那就辛苦你帮我们做几双,我给你补点手工费。

张氏明显是在还昨天自己话语提点的人情,苏蔓青就没明说花钱买。

补啥手工费,你这不是埋汰婶子吗?你准备好纳鞋的材料就行。

张氏不满地白了苏蔓青一眼。

苏蔓青笑得得体,话也说得通透,婶子,我家四个人呢,你这一做就是四双鞋,肯定会耽误时间,补点手工费是应该的,钱不多,你给狗蛋买颗糖甜甜嘴,我也趁机跟你学学怎么做鞋。

虽然钱能买到鞋,但她也想给萧旌旗亲手做一双。

那行,你就补个手工费。

纳鞋底确实挺费功夫,想起家里的两个儿媳,张氏最终还是接受了苏蔓青的好意,同时对苏蔓青也更喜爱。

这闺女年纪轻轻真的特别会为人处事。

特别让人待见。

对了,昨天进苏老大家门的人叫柳素珍,是个寡妇,据说是男人死后婆家苛待,娘家不待见,才走了苏老大家的远亲。

低头纳着鞋,张氏突然想起忘记说的话。

苏蔓青翻出几张报纸跟在张氏身边学量鞋底尺寸,也学着剪鞋样。

听了张氏的话,笑了,我没听我父母说过有这门远亲。

苏老大可是原主嫡亲大伯,如果柳素珍是苏老大的亲戚,那不也是她家亲戚。

谁知道是转了多少圈的远亲。

张氏也笑。

说来也奇怪,我家大伯是个什么性子整个庄子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他怎么会收留这么房远亲,家里其他人就不反对?苏蔓青不好去看热闹,只能从张氏嘴里打听村里人的反应。

谁说不是。

把针在头皮上轻轻刮了刮,张氏接着说道:苏老大家虽说有几间大瓦房,但孩子多,这突然多了两张嘴要住要吃,你大伯娘他们的脸色可就都不太好看,据说……说到这,她突然喷笑起来。

怎么了?婶子,说来听听。

一看张氏这表情,苏蔓青就知道有情况。

苏家人多,房间有限,不可能给这远房的亲戚腾出专门的地,所以昨天晚上那个柳素珍带着闺女跟苏家孩子挤了一个炕,不知道哪个小子没把住门,尿了。

见张氏笑得直不起腰,苏蔓青也笑得不行,孩子小,尿了也很正常,洗洗就行。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但柳素珍家的女孩闹起来了。

她有什么好闹腾的?苏蔓青猜女主不可能是真的孩童,也就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苏家那孩子刚好挨着那女孩睡,这一尿,可不就尿了女孩一身,早上醒来女孩直接傻了,然后又哭又闹的不依不饶。

张氏其实有点瞧不上周美云那女孩。

都落魄到寄人篱下了也不知道担待一点,还当自己千金大小姐呢。

苏蔓青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情况,听完也不知道该同情周美云还是取笑对方。

忍着笑,又问了一句,我大伯娘能忍?别看大伯娘在她手里吃过亏,但大伯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在村里那也是掐尖的货,被一个几岁的孩子闹腾,不至于跟孩子发火,肯定不待见柳素珍。

摔摔打打指桑骂槐那是必定的。

就在张氏跟苏蔓青拉着家常时,大毛三个孩子也跟着狗蛋去了村里玩,等遇到七猫几个小伙伴,大家一合计就打算去后山捡拾柴火。

乡下地方,不自己动手可没烧的。

苏蔓青也不可能做出买柴火烧这样的高调事,平时偶尔也会去后山捡点柴回来。

路过河边时,大毛他们看到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在河里洗床单。

是柳素珍母女。

对于不认识的人三个孩子一点都不好奇,而是跟着狗蛋他们嘻嘻哈哈去了后山,反而是周美云看了过去,等看清三毛几个孩子的长相,她愣住了。

虽然她这是今生第一次见这个年纪的三个孩子,但她知道这三个孩子是萧旌旗收养的。

可是不对!这几个孩子怎么在苏家庄!昨天晚上才到苏家庄还什么都来不及打听的周美云直接懵圈了。

妈!周美云的呼吸沉重起来,看向大毛几个孩子的目光也阴沉得可怕。

美云,你怎么了?正在用棒槌敲打床单的柳素珍见周美云的神色不对赶紧站起身,然后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向大毛几个孩子的背影。

几个不认识的孩子,怎么就刺激到了美云。

他们……他们……指着大毛几人的背影,周美云胸膛急剧起浮着,不行,她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本该在柳树村生活的‘继子’怎么出现在苏家庄。

她这次早了几年赶到苏家庄就是打算趁柳树村即将发生的灾难把这几个孩子处理掉。

早点处理,这几个孩子也不会在十几年后影响萧旌旗。

他们怎么了,美云,你别吓妈妈,你想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柳素珍快被脸色难看的周美云吓死,话说起来都带上了哭腔。

柳素珍带哭腔的声音惊醒了周美云,闭上眼睛,她稳了心神才睁开眼睛说道:妈,没什么,是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那几个是苏家孩子。

美云,你差点吓死我。

听说是认错了人,柳素珍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嘴里也对苏老大家几个孙子不满了。

他们怎么能安排那几个男孩跟咱们睡一个铺,那几个男孩又脏又臭,还尿床,真是讨厌死了,对了,一会我就去找你表舅,咱们得要回咱们属于咱们的那份好处。

千里迢迢她们可不是真来投奔苏老大,她们是来拿自己那份好处的。

早就想搞清楚大毛几个孩子为什么在苏家庄的周美云也想搞清楚现状,积极认可道:妈,咱们赶紧洗完就回去问。

柳素珍完全不知道周美云的小心思,赶紧埋头洗床单。

什么?你说什么?苏老大家,柳素珍母女俩听到苏老大的话顿时傻了眼。

苏蔓青不仅没有死,还嫁给了萧旌旗,还把三个孩子带到苏家庄生活,更重要一点,苏老四的田地产确实被苏家几兄弟算计过来,但也撞到土改政策了。

她怎么可能嫁给萧旌旗!周美云的声音又尖又厉,脸上是又嫉又恨又难以置信,她歇斯底里暴怒了。

脸红脖子粗,一张原本漂亮可爱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看着这样的周美云,苏老大震惊地看了柳素珍一眼,这孩子不对劲啊。

柳素珍也不知道周美云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赶紧抱住浑身颤抖的周美云安抚道:美云,美云,你别激动,咱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她嫁给萧旌旗了!这一刻的周美云快气疯了。

她万万没想到刻意的算计苏蔓青不仅没有摔下河淹死,反而嫁给了萧旌旗,这都什么事啊,难以置信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起,不仅惊得苏老大后退了几步,就连厨房里一直偷偷留意着院子里三人的大伯娘也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美云那孩子刚刚像狼一样狠狠咬了她娘。

手臂上的肉差点被咬了下来。

美云,松开,你松开。

极致的疼痛让柳素珍变了脸,她也没想到周美云突然发疯咬自己,此时她正惨白着一张脸用力撬周美云的嘴。

咕咚!一声不吭,周美云直接晕了过去,嘴也松了开来。

这是干嘛,干嘛,作孽啊!冲出厨房的大伯娘看着一身血的母女俩,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她根本就没听到苏老大跟这对母女说了啥,但见两人这么激动,这得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能这样。

看着惨兮兮的柳素珍母女,苏老大也非常不爽,但又不能不管,只能冷着一张脸对大伯娘说道:快去叫游郎中来看看。

大伯娘:……看看不要钱吗,凭啥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花钱!大伯娘看向苏老大的眼神都不对了。

还不赶紧去。

见大伯娘没动,心烦的苏老大不耐烦了。

这就去。

咬着后槽牙,大伯娘最终没敢逆苏老大的意,拍怕屁股出了门,但也没第一时间去找游郎中,而是去了几个妯娌家。

她不爽,超级不爽。

抱着晕过去的周美云,捂着流血的手臂,柳素珍脸色惨白,看向苏老大的目光带上了埋怨,人没出事为什么要转田地产,我当初信里不是写得很清楚,人出事了你们再继承家产!我们当时的想法是只要能把老四的田地产弄到自己手上不管出事没出事都不重要,结果太重要了。

苏老大也郁闷得很,他哪里知道国家政策会变。

柳素珍一时也无言了。

她也不知道政策会这样,当初给苏老大出的主意都是美云的意思。

想到美云,她赶紧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周美云。

美云不能出事,这半年她从周美云的身上得到了太多好处,她承受不起失去美云的后果。

你这孩子……顺着柳素珍的目光,苏老大看向周美云有太多的审视,他觉得这孩子有问题,言行举止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就刚刚说起萧旌旗的疯狂连他都害怕。

美云只是太着急了,这孩子心气高,受不了寄人篱下的气。

从进苏家门开始,柳素珍就察觉到苏家人对她们母女的排斥,当着苏老大的面也就不客气了。

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她不怕苏老大不管她们母女俩。

察觉到柳素珍的心态,苏老大其实有点后悔把人接到自己家,他家不宽敞,多了两个人确实有点住不开,想了想,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苏老四的田地产他们算计到了,但此时也成了悬在他们几兄弟头上的刀。

苏老四家的房子?柳素珍心里有着小九九。

阴沉地看了柳素珍一眼,苏老大心中冷笑不止,话也说得直白,别惦记了,那房子过了明路,是县里特批属于苏蔓青的,谁都抢不走。

为什么?问话的是强迫自己醒来的周美云。

经过急火攻心,发现事态脱离掌控的她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发生的事她更改不了,那就尽量掌控,把萧旌旗再抢回来,她就不信以自己对萧旌旗的一世了解还斗不过苏蔓青这个原本就该早死的人。

被一个孩子问话,苏老大可没惯着周美云。

面对苏老大的漠然,周美云只能无奈地扯了扯柳素珍的衣袖。

她此时的这个年龄除了亲娘相信她还真没哪里值得外人信任。

懂周美云的意思,柳素珍不得不跟着问了一句,苏大哥,能说说为什么那么大一栋房子怎么就属于苏蔓青个人了吗,就算她结了婚,按照政策也占不了那么大栋房子吧。

昨天进苏家庄的时候她看见鹤立鸡群的苏家大宅了。

那种规制,那样的面积就算经过国家的手也不可能只属于苏蔓青一人。

那三个孩子。

苏老大叹息,谁能想到那三个被人当作拖油瓶的孩子才是夺得整栋苏家大宅的关键。

周美云后世可是军区大首长夫人,眼界与经历过的事太多,一听苏老大的话立刻就明白了根源,烈士遗孤可以单独立户口。

对,就是这样。

苏老大看了周美云一眼,感觉更怪异。

想明白一件事所有事都能想通,周美云没了问话的心思,只是非常遗憾不能住进苏家,苏家在前世有一半可是她家,她周美云的家。

就在大家都不说话时,走了好久的大伯娘带着游郎中进了门。

经过消毒与简单包扎,柳素珍觉得被周美云咬过的手臂没那么痛了。

就在柳素珍母女俩愁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与怨恨苏蔓青时,苏蔓青也在美滋滋给萧旌旗做着鞋。

虽然现实中见不到人,但梦里看到的萧旌旗也无比真实,那个吻就像是真的吻到了萧旌旗,这让她对萧旌旗的思念多了一分,感情也深了一分。

青丫头,你手可真挺巧。

看着经过自己指点已经能像模像样剪出鞋样的苏蔓青,张氏心情更好。

教个聪明的‘徒弟’永远比教笨蛋让人省心。

还是婶子教得好。

苏蔓青心情也不错,这样的心情一直维持着她晚上进入梦乡。

多日没做梦的她在梦里与萧旌旗相会了。

这一次的相会没有冰天雪地,也没有炮火连天,是在充满了昏黄灯光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