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9 章

2025-03-22 07:29:58

苏蔓青根本就不知道周美云在心中骂自己, 不过对于她来说,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一个就算保留了前世记忆的人又如何, 就这种人品, 也是作死的命。

之前她没出手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现在好了, 敢舞到她面前,那她就打蛇七寸。

说实话, 她不知道周美云还有多少后手, 但她已经做好了铲除这个潜在敌人的准备。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她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惦记萧旌旗的女人在身边蹦跶, 这人如此阴毒,她担心对方会对三个孩子不利。

既然如此, 那就别怪她下狠手。

柳素珍跟周美云母女俩被送走时柳素珍还处于昏迷之中。

至于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苏同志,感谢你的提醒,我们公安局一定会做好审核工作, 一定不会给你跟人民群众造成损失。

临走前赵永兴话说得非常漂亮。

苏蔓青也很懂得适可而止, 那就辛苦赵同志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工作没做好,给你添麻烦了。

赵永兴看向苏蔓青的目光更加的敬佩与尊重, 寒暄几句后就跟着陈向东几个土改队员用牛车拉着昏迷中的柳素珍回了县城。

陈向东作为进驻苏家庄的土改队组长,本身对思想教育跟护卫群众就有责任, 听说柳素珍母女俩可能有问题, 早就想建功的他当然热情地跟着赵永兴走了。

送走赵永兴一行人, 苏蔓青对刚刚帮自己说话的张氏等人笑了笑, 然后淡淡地瞟了一眼道路的拐角处。

这一眼让拐角处的苏老大内心沉重无比。

他害怕。

无比的害怕。

早知道苏蔓青这么厉害就不接柳素珍母女来苏家庄了, 这母女俩被带走, 谁知道会不会说出关于他们暗中算计与谋害苏蔓青的事,如果说出来,他们整个苏家就全完了。

只要一想到柳素珍是知情者,苏老大阴沉的眼里带上惧怕,然后下意识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得想办法把柳素珍捞出来或者是亲自跟对方见个面,得稳住对方别乱说话。

有些事他真不敢赌。

带着忧心与害怕,苏老大一回家就把几个兄弟叫到家里商议起来。

可不管怎么商议都是无解之路。

顿时,苏家上空布满了愁云,即将土改划分成分,偏偏又遇到柳素珍不安分,直接给他们漏了雨,这两厢一结合,他们苏家的命运是不是到头了。

苏家几兄弟的忧愁苏蔓青根本就不知道。

收拾了柳素珍母女,眼前没有了晃荡的讨厌之人,他们母子四人的日子又恢复了原样,平时在家做点美食,玩点小游戏,生活有滋有味惬意无比。

开心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中元节。

这几天苏蔓青没有收到柳树村不好的消息,也没有人给她带回柳素珍母女的情况,七月十五这天,她早早就带着孩子们起床准备了。

中元节是大节,家家户户都非常重视,因为这是一年中给死去先辈祭祀的鬼节。

祭祀很庄严,也很隆重。

以前有条件的家庭在今天这一日需杀猪宰羊准备三牲,现在没这条件了,苏蔓青也没打算应付,提前一天她就从村里相熟的人家买了一只大公鸡,大公鸡作为祭品,是这个节日必不可少的。

吃完早餐,苏蔓青就带着几个孩子打扫卫生,大扫除那种打扫。

苏家是真的大。

前院加后院,里里外外十几间房,每间房都要彻底打扫,这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幸好孩子们很懂事,服从苏蔓青的领导与指挥。

为了不让灰尘呛到,苏蔓青不仅用柳条给孩子们编织了草帽,还用轻薄的旧衣服给孩子们做了几个口罩,然后才开始大扫除。

先用长长的竹竿搅一搅屋角的蜘蛛网,然后再用鸡毛掸子扫家具,扫完就得用清水擦拭,最后才打扫地面,整套卫生做下来,直接到了下午三点。

看着窗明几净,再看着打扫得一片树叶都没有的庭院,不管是苏蔓青还是三个孩子都露出了大功告成的笑容。

妈妈,咱们家可真大啊。

平时大毛他们也帮着苏蔓青打扫家里,可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么累。

怎么,嫌弃咱们家大?站在阴凉的桂花树下,苏蔓青一边用手轻轻敲着后腰一边睨了大毛一眼。

大毛顿时一个激灵,摇头摆手道:不,妈妈,我从没嫌弃咱们家大,我喜欢咱们家,我们可以在家就玩很多游戏,可以跑,可以跳。

听到大毛的话,苏蔓青才满意地放过对方。

二毛、三毛看着大毛笑得小白牙都露了出来了,活该,让你说话不过脑子,挨训了吧。

大毛才没管两个臭弟弟嘲笑的眼神,非常狗腿地给苏蔓青打好了洗脸水,妈妈,洗洗脸,别让灰尘迷了眼。

大夏天打扫卫生,搞完绝对是一身汗,他想带两个弟弟去河里好好洗个澡。

你们去河边洗澡吧,早点回来。

苏蔓青看出大毛的意思,也想清洗一下自己的她干脆放三个孩子出门玩耍,反正之后的忙碌就是做饭菜准备祭品,这些都是她的工作。

妈妈,那我带弟弟他们去河里洗澡了。

得了苏蔓青的吩咐,大毛非常兴奋地跑回房间翻出新衣服带上,他打算今天给父母祭祀的时候穿新衣服。

跟他一样想法的还有二毛、三毛。

这是他们离开家后第一次给父母祭祀,他们想隆重一点。

苏蔓青也懂三个孩子的心思,默认孩子们今天穿新衣服。

等三个孩子去河里洗澡后,她也快速洗了个澡,然后才准备杀鸡。

今天杀鸡是有讲究的,鸡血要淋在封包上。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之前张氏跟她细细说过关于中元节祭祀的要点,不明白归不明白,但她还是很听话的随村里人一样祭祀。

苏蔓青买的这只公鸡又大又雄壮。

被抓在手里时挣扎得厉害,要不是她提前捆住了公鸡的两只脚,估计能被对方挣脱。

用手幼稚地拍了拍不听话的鸡头,她才开始杀鸡。

菜刀早就磨得锃亮,先把公鸡脖颈上的毛生生拨掉一些后,苏蔓青才握着刀在鸡脖子上用力一抹,红艳艳的鸡血瞬间喷射出来。

公鸡强壮,喷出来的血很多,如同流水一样。

苏蔓青倒提着鸡先把鸡血接进装了盐水的碗里,等鸡血变成一滴一滴滴落时,她才把血滴落早就平铺在簸箕里的封包上,每一个封包上都滴上几滴鸡血,做完这一切,鸡血也差不多流干。

到了这时候,就是烫毛、拔毛,鸡毛好拔,一会的功夫公鸡表面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剖开鸡肚掏出内脏,再去除鸡脖子上的淋巴组织,鸡就收拾好了,烧了一锅开水,苏蔓青把整只鸡放进去汆烫。

这只鸡要作为祭祀的供品摆放在供桌上,需要完整。

苏家前厅的供桌上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摆放着三个孩子父母的灵位,一边摆放着苏老四两口子的灵位,还有一个没有任何字的灵位,那是苏蔓青做给原主的。

不管原主的灵魂是去投胎还是消失了,接受了对方的身体她总的有所表示。

整只鸡煮在大铁锅里,苏蔓青开始揉搓早就醒发好的面。

馒头也是供品之一。

等几个孩子洗好澡回到家,整个家已经充满了食物的香气,深吸一口气,孩子们跑向了厨房。

妈妈,我们回来了。

大毛一进厨房就自觉坐在灶膛前的小凳子上给苏蔓青看火。

苏蔓青一边准备给大公鸡起锅,一边对二毛吩咐了一句,二毛,你带三毛去院里看看封包,看封包上的鸡血晒干没有,如果干了就翻一个面晒。

封包包得有点厚,为了晚上容易烧化,肯定是越干燥越好。

得了吩咐,二毛带着三毛去了院子里。

如此一来,苏蔓青的速度就更快了,热气腾腾的公鸡跟馒头被恭恭敬敬摆放在了供桌上。

点上香烛,她带着三个孩子拜了三拜,各自在心中说了几句心里话才回厨房接着做晚饭。

过节,家家户户都会吃好一点,苏家也不例外,肉是提前一天买好的,孩子们都喜欢吃红烧肉,今天的红烧肉肯定少不了,做完红烧肉,苏蔓青又做了个溜猪肝,猪肝补血,做得好一点腥气都没有,顿时这嫩滑无比的猪肝被几个孩子热烈接受。

忙忙碌碌,晚饭做好,有荤有素,一家人终于坐在了餐厅里。

天热因,好久都没有在餐厅里吃过饭,但今天是中元节,得讲究一点,苏蔓青就作主把晚餐安排在了餐厅。

丰盛的饭菜上桌,碗筷摆好,苏蔓青把买回来一直没喝过的葡萄酒也端上了桌。

看到酒坛的瞬间,大毛的眼睛瞪大了。

酒!葡萄酒!今天过节,平时酒不会上桌,但今天会倒几杯酒上供桌。

扯开坛子上封口的布,露出里面的盖子,盖子还没揭开,几个孩子就闻到了浓浓的葡萄香味。

跟他们在保成叔家吃的葡萄气味略有区别,但一点都不难闻。

用力耸动着鼻子,大毛内心诧异极了。

大家不都说酒是苦的、辣的吗,他怎么没有闻到苦味、辣味,怎么空气里都是浓浓的葡萄味,这气味醇香诱人,他有点点想喝。

看着眼神放光的大毛,苏蔓青并没有如这孩子的意,而是倒了几杯酒放上供桌就把酒坛再次密封起来。

大毛放在桌上的手小范围动啊动,最终也没敢伸到酒坛上。

吃饭吧。

先给几个孩子依次夹了块红烧肉,苏蔓青才开始吃。

远远看了一眼供桌上的酒杯,大毛遗憾地吞了吞口水,开始埋头吃饭。

没酒喝,但有肉吃,他吃得也非常满足。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苏蔓青带着孩子们一边在院子里消食一边等待月亮东升。

因为只有夜幕降临月亮东升后才能烧封包。

等待并不难熬,因为心中有期待,不管是苏蔓青还是孩子们的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农历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华普照大地,不管是山峦还是村庄都在月华下变得清晰无比,听到门外传来村里孩子的热闹声,苏蔓青也带着几个孩子与祭品出了门。

村里家家户户都离得近,到处都是三岔路口。

苏蔓青选择离自家不远处的三岔路口烧封包。

张氏家则选了另一侧的路口。

大家都没有交流,而是在各自选好的位置上堆放封包。

最下面铺上一层容易燃烧的柴火,柴火上开始错层堆放封包,母子四人四个姓,封包不能推在一起烧,得单独起四个火堆,据说这样来领纸钱的阴灵才不会打起来。

火燃烧起来,苏蔓青跟孩子们各自拿着一把香开始烧香、围着火堆插香。

这个时候,没有谁家点灯,就着月光与封包火堆的光线,每家祭祀的人神色都很严肃,他们在心中祈祷着自家祖宗保佑家人平安,也保佑家人财源广进。

反正大家都把死去的亲人认为无所不能。

苏家的封包经过太阳暴晒,早就干燥无比,燃烧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火光就渐渐暗淡下去,到了这个时候,苏蔓青他们再次各自拿出一把香点燃。

整把香点燃的瞬间腾起了火焰,猛甩几下灭掉明火后,苏蔓青带着三个孩子开始沿着村里的路插香。

半米的位置插一根。

据说这是在给祖宗点亮回阴曹地府的路。

是送阴灵。

每家都在插香,如果遇到前进的路上被插了香,那就汇合着走,等路边没有香时再插,如此一来,不管从哪一个路口开始插香最终都会在村口的位置汇合。

到了这里,手里还有香的就顺着出村的路一直插下去……苏蔓青跟三个孩子没有去太远,离村不远他们手里的香就插完了,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家。

站在家门口,从高处往村口看,夜幕下燃烧的香会发出红色的光芒,这也让大家清清楚楚看到祖宗走过的路,天上繁星,地上火星,非常壮观。

这是母子四人第一次参与这种祭祀,非常震撼人心。

妈妈,我爸爸妈妈是不是顺着这香路走了?大毛伸出手抓住苏蔓青的手,话问得伤感,小手也有点凉。

二毛跟三毛也靠近苏蔓青。

苏蔓青不知道逝去的灵魂能不能顺着这条燃烧的香路进入地府,但她知道活人需要寄托,于是轻声说道:今天是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他们来看过你们了,但毕竟阴阳有隔,时间到了他们就得走,等明年的今天,他们还会再来,还会回来看你们。

明年还来?三个孩子异口同声问,他们对自己的父母感情很深。

低头看着三个孩子,苏蔓青眼里都是真诚,是的,明年他们还会来,还会来看你们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健康长大。

我们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健康长大的。

三个孩子再次异口同声说出这番话。

嗯,他们惦记着你们。

摸了摸三个孩子的脑袋,苏蔓青希望三个孩子身心健康。

妈妈,他们会一直陪着我们吗?二毛突然伸手轻轻扯了扯苏蔓青的衣服下摆。

苏蔓青怎么忍心残忍戳破孩子们的希望,于是她说了善意的谎言,会的,他们会一直陪着你们长大,因为他们深深爱着你们。

太好了,爸爸妈妈还在。

按照苏蔓青的说法,虽然爸爸妈妈只能一年来陪自己一次,他们看不到对方,但看着夜幕里的香路,大毛几个孩子相信爸爸妈妈就陪在他们身边,爱护着他们。

这一刻三个孩子满足了。

无比满足了。

以后你们如果有什么想跟他们说的话就说给灵位听,他们就算隔着阴阳也能听见,他们可能没法回答你们,但风会带来他们对你们的祝福。

苏蔓青在三个孩子的内心深处播下幸福的种子。

他们没有被父母抛弃,他们的父母永远爱着他们。

听了苏蔓青的话,三个孩子满心雀跃地扑进了苏蔓青的怀里,妈妈,我爱你。

这是三个孩子共同的心声。

妈妈也爱你们。

搂着三个孩子,苏蔓青关上了大门。

中元节祭祀结束,该休息了。

第二天几个孩子跟上门邀请的几个小伙伴出门捡香棍去了,昨天晚上插在路上的香早就燃烧完只剩下香棍,这些香棍就成了小朋友玩游戏的道具。

一把香棍撒在地上,在不影响其他香棍的同时一根一根挑起,胜利的当老大,输的学狗叫。

这就是这个时代小孩们最容易满足的小游戏。

在大毛带着两个弟弟跟狗蛋他们玩的时候,苏蔓青也在家把昨天祭祀过的公鸡斩成四大块。

一块改刀斩成小块炖上,其他三块抹上盐吊在井里。

天越发热了,哪怕有井这种天然冰箱,不抹盐也放不久,为了能多几顿吃肉,苏蔓青想尽一切办法保存鸡肉不在高温下变质。

吊好肉,她一边烧火一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也不知道柳树村的搬迁怎么样了,今天离那场大暴雨可不远了。

苏蔓青没等到即将倾盆而下的雨,先等到了苏家庄的村长竞选。

中元节第二天的下午,村口就进行了全村公开投票选举,最终苏水生获得百分之八十的票数当选为村长。

面对这一结果,陈向东这个土改队的组长既满意又不满意。

满意的是水生家确实穷,无比的穷,穷得完全符合国家对村长选举的标准,但他也有着不满,天天住在水生家,他简直是水深火热得□□。

每次到饭点他就想跑,但最终没跑成,为了不让自己的胃再难受,他只能接过做饭的活。

水生家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太魔鬼,他硬生生被折磨得瘦了二十几斤,为了不让自己再瘦下去,陈向东不得不揽过做饭的活。

终于,他吃上了干净的饭菜。

虽然口味还是不好,但起码是干净的。

我宣布,苏家庄第一届村长选举获胜者为苏水生,大家欢迎。

陈向东站在主席台上郑重宣布水生大叔成为苏家庄的新村长,他的身边是一脸微笑的土改队员还有农会主席,干部,成员。

激烈的掌声因陈向东的宣布响了起来。

村民们终于按照自己的意愿选出了心目中的村长,苏水生这个村长当得众望所归。

面对热情而激烈的掌声,苏水生反而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村民选举为村长。

一村之长权力可不小,看看以前的村长就知道。

涨红着脸庞,苏水生眼里有激动也有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感激,如果土改队员当初没有住进自己家,那他是不是连村长候选都不会有。

想通这一点,他的视线看向人群里的苏蔓青。

当初是苏蔓青点名让自己领走陈向东等人的,苏蔓青才是他的贵人。

看着苏水生眼里的感激,苏蔓青微笑着点头恭喜。

苏水生的呼吸急促起来。

现在我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新村长已经选举出来,苏家庄的田地我们重新丈量好,今天开始,所有田地重新划分,按人头平均分配。

陈向东的工作重点是土改,见苏家庄局势稳定,立刻就宣布土改开始。

家里田地少的村民早就盼着这一天,听了陈向东的宣布,立刻鼓起掌。

这一次的掌声比苏水生当选村长时还要激烈与响亮。

看着村民们如此热情,陈向东一挥手,早有准备的张延就领着几个农会成员在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主席台后方挂起早就准备好的标语。

标语标题鲜明,指向性超级强。

这是时代进程,苏蔓青知道斗地主,打土豪开始了。

现在我宣布,我们不仅收取了地主阶级与土豪的田地,我们还要给他们定罪,还要批判他们的罪行,进行人民公审,大家可以踊跃发言。

陈向东按照政策给出了指示。

听到陈向东的话,人群里苏家几兄弟跟原村长周福平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无比。

甚至连腿肚子都打起了哆嗦。

村里人谁的田地最多,当然是村里人最明白。

这一刻太多人的目光集中在苏家几兄弟的脸上,这些目光里有幸灾乐祸,也有不怀好意,总之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是善意的,可见这几兄弟在村里到底多没人心。

最先站不住跌倒在地的是五婶周桂枝。

他们这是作了什么孽干嘛要算计苏蔓青的家产,如果不算计,他们今天怎么会被清算。

失魂落魄间,五婶看了苏蔓青一眼。

对方的眼神平静加漠然,好似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一样。

当年苏老大仗着他兄弟多,子女多,非得逼我家女儿嫁给他大儿子,我闺女不同意,只能匆匆抢在苏家上门前远嫁出去,但闺女命不好,刚嫁人没两年就难产死了,要不是苏老大当年的逼迫,我闺女也不会出事,他就是个混蛋,他该死。

随着这宣判般的声音出现,人群里一颗石子砸向苏老大。

苏老三也不是什么好鸟,那年天干,跟我抢田水,把我头都打破了,我脑袋上至今还有个大疤。

苏老五偷看过我媳妇洗澡,这狗/日的还威胁我。

苏老二的媳妇跟我娘吵架,气得我娘犯了病,我今天要举报她,让她偿命。

……苏家人这么多年实在是比较凶狠跋扈,再加上又高调吞了苏蔓青的田地产,早就有人看他们不顺眼。

此时有了作主的政府,有了站在人民大众一方的土改队,早就对苏家几兄弟积怨很深的村民们爆发了,他们一声声一句句指责着苏家人,偏激者更是砸出了手里的石子,臭鞋,烂瓜……整个广场乱了。

真有仇那几家恨不得冲到苏家几兄弟面前打死他们。

苏家人老老少少全都被吓傻了,他们战战兢兢抱团蹲在地上不敢辩白,也不敢反抗,没见主席台上站在几个拿着木仓的军人吗,如果他们敢反抗,他们一定会被木仓打死的!害怕的苏家人怂了。

群众的怒气点燃得很快,几乎是几分钟的功夫整个广场上就只剩下了沸腾的讨伐声。

肃静,乡亲们,肃静,有怨咱们慢慢诉,你们不能乱来,不能闹出人命,咱们是批判,嘴上批判。

一看村民们太激动,陈向东也有点虚,赶紧站出来维持次序。

眼看事情不对,农会主席跟农会干部、农会成员赶紧行动起来,他们冲到苏家人周边阻止激动的村民们。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

村民的怒火被激发,没有人听陈向东话,也没有接受农会主席等人的劝阻。

大家怒吼着,推搡着。

首当其冲的农会主席等人顿时遭了殃。

乡亲们,安静,安静,别冲动,你们别冲动,党和国家会给你们作主,你们不能私自打人,打人是违法的。

喜悦地看着村民们的怒火,陈向东非常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唯有这样的效果才能尽快完成土改。

陈向东同志,这是不是太激进了。

看着乱哄哄的场面,张延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按他的意思,他觉得应该循序渐进,不管是谁有罪,都应该是坐下来先宣读他们的罪行再进行批判,而批判也不应该是让村民们自己动手,这样很容易出事。

不满地看了一眼一直很喜欢跟自己唱反调的张延,陈向东神情倨傲,张延同志,我可是按照政策办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替这些地主阶层求情吗?面对陈向东扣向自己的帽子,张延是真的好气愤,怒道:陈向东同志,你要搞清楚,咱们是来带领农民分田地的,可不是来杀人的,我们没有杀人的权力,如果真因你不当的言论引起人员伤亡,你就一人承担责任吧。

陈向东:……他发现张延的口才好像越来越好了。

有点心虚的他赶紧看向苏家等人,结果更乱,估计苏家兄弟在村里实在是太作,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有很多人对他们踩了一脚。

一旁的周福平更惨,都被打出了满嘴血。

不行,这样下去可能真会出人命的。

陈向东赶紧让身后带木仓的军人去阻止。

我们也不能伤了百姓,这可怎么阻止?军人们也有点无措,此时他们面对的可是老百姓,他们又不能动木仓,不能动木仓怎么阻止。

苏村长,你是当地村民,你跟他们熟悉,你赶紧劝劝他们别闹了,闹大了谁都兜不住。

抓住身旁的苏水生,陈向东立刻给新官上任的村长安排任务。

此时的苏水生也很麻。

陈向东这种管杀不管埋的行径真的很让人无耻,但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必须得解决问题。

可怎么解决。

没想到办法的苏水生目光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起苏蔓青,他知道他一个刚刚当选的村长肯定无法阻止村民的怒火,只能寻求外援。

人群里,苏蔓青冷眼看着苏家人跟前村长被村民揍,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起。

作孽的人她是不会同情的。

要不是得护着三个孩子,光凭苏家几兄弟算计原主的命她都想亲自上去扇几巴掌,此时看到他们被打被揍,她内心平静无比。

妈妈,咱们回家吧。

现场实在是太乱,大毛几个孩子心中很是不安,他们担心有人会伤到苏蔓青,毕竟他们家的房子那么大,说不定就有眼红的人趁机发难。

现在咱们还不能走,再等等。

苏蔓青护着三个孩子警惕地看着人群,她此时的担忧跟三个孩子是一样的。

面对疯狂起来的人群,她没法辨认谁是人谁是鬼,待在张家人身边比独自离开更安全。

青丫头,怎么办,你说这可怎么办?张氏也被吓得不轻,她也没想到才几句话的功夫村民就混乱起来,想到她家可能被划为富农成分,她也担心这些人会这样对待他们张家人。

此时狗蛋就被她紧紧搂在怀里。

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会出事的,出事对谁都不好。

虽然苏蔓青很满意苏家几兄弟的遭遇,但她也知道人性如果没了压制最容易出乱子。

抬眼间,刚好看到苏水生看过来的求救目光。

这种情况下苏蔓青出面一点作用都不起,唯有苏水生这个新任村长才是关键,如果处理得好,也是水生大叔彻底掌握苏家庄权力之时。

想明白这一点,苏蔓青举起手对着天空做了一个鸣木仓的手势。

村民们再乱,毕竟还是害怕木仓的。

瞬间领会到苏蔓青的意思,苏水生转身抢过一把木仓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怦!清脆的木仓声响起,整个画面静止了。

所有人的心都在猛烈跳动着,也在逐渐恢复理智。

把木仓还给一脸寒霜的军人,苏水生站在主席台的最高位置对着村民们喊道:乡亲们,大家请听我一言,咱们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咱们不能让手上染上鲜血,这些人做了什么恶肯定有政府给咱们做主,他们是罪有应得还是该死,政府都会给咱们做主,我们不该超越农民的本分做不该做的事。

苏水生的话说得清晰又实在,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村民渐渐冷静下来。

然后就是后怕。

如果他们今天一时冲动打死了人,那么他们会不会也会被这样□□,如果也会,那么他们跟他们的家人会不会也会被打死。

这样一想,所有的勇气与激情全都消散。

只一会的功夫现场不仅恢复了平静,村民也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听苏水生训话。

出其不意控制了现场,苏水生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乡亲们,咱们村谁是地主,谁是土豪大家都清楚,这样,大家先回家,明天咱们再召开批判大会,你们放心,这些人的罪行没人会包庇。

好不容易让村民们冷静下来,苏水生可不敢再开批判大会,批不好会出事。

村长说得对,咱们应该听政府的,这些人有没有罪咱们等政府来定夺,咱们手上不能沾血。

乡亲们,咱们应该听村长的,村长这都是为了我们好,大家可别不知好歹。

听村长的,回去,都回家,都冷静冷静。

诶,回家,明天再来。

……苏水生的那一木仓深深刺激了村民,不敢再惹事的村民也非常想回家冷静冷静,只刹那的功夫,广场上的村民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土改队所有成员与被批判的人。

苏水生跟陈向东大眼瞪小眼。

陈向东:……真是出了鬼,他这是给人做嫁衣了吗?陈同志,可不能再这样处理事情了,大家穷,没底气,平时被一些人欺负狠了,得到机会很容易乱起来,如果明天还要开□□大会,必须得控制大家的情绪,不然真出了乱子大家都没法收场。

苏水生同志说得不错,今天是我们冒进了。

陈向东在听到苏水生的话时心跳加快了几分,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建议。

陈同志,这些人怎么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小声哭泣的苏家人与原村长一家,苏水生觉得带木仓来维持秩序的军人来少了。

县里兵力有限,咱们估计得把民兵集合起来。

原本苏家庄土改不止这么几个带木仓的军人来维持秩序,但柳树村那边事关更多人性命,是重点中的重点,县里除了公安局的人员全部出警,还抽调了大量的军人,他们这边的人手就显得不够了。

苏水生既然当了村长也就不胆怯,对陈向东说道:这些人都先放回家,等明天召集了民兵再看守。

会不会跑了?陈向东担忧。

能跑哪里去,全国形势都一样,而且他们没有出行证明能去哪?去哪都会被抓,还不如待在村里安全,咱们只要把住各个路口应该就不会出事。

天天跟陈向东这些土改队员住一起,苏水生也懂了很多,此时话说起来头头是道。

我觉得还是把民兵先召集起来,人要真跑了咱们谁都负担不起。

说完这句话陈向东多解释了一句,我怕他们进山当土/匪,虽然咱们这还算太平,但多防备一点总没有错。

还是陈同志考虑得周到,这样,我马上就去召集村里的民兵。

被提醒,苏水生也不敢大意。

就这样,苏老大等人虽然都回了家,但还是被看管了起来。

这一晚游郎中很忙。

不管苏老大等人犯了什么事,只要一日没判决他们该死,就不能让他们死。

有人重伤,有人轻伤,但苏家人没有一个完好的。

就连苏紫萍跟苏茉莉这样的女孩脸上也挨了几巴掌,可见他们这几家在村里是个什么德行。

这日子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呜呜呜……几家的媳妇跟闺女都惶惶不安地小声哭泣着,她们知道门外都被民兵看守起来了,面对未知的命运,她们害怕,也怨恨着,早知道干嘛要嫁进苏家/干嘛不早点嫁出去。

女性有女性的哭,苏家男人也战战兢兢在发抖。

年龄大的如霜打的茄子没了精气神,年龄小的哭得鼻涕横流,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他们还有没有今后的日子。

苏家人有种朝不保夕的恐惧感,苏蔓青却踏实得很。

她有各种身份保护,不至于会被伤害,如无必要,她一点都不想参加□□大会,苏老大几兄弟的结局如何,她早就预料到,没兴趣亲眼见证。

她现在关心的是柳素珍母女,她希望真能查出问题。

第二天的□□大会苏蔓青只是带着孩子们远远看着,既不参与也不远离,就那么漠然地看着。

这种大会是全村必须参与的,她没办法才带着孩子来。

看着水田里开始灌浆的稻谷,苏蔓青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村口,这几天田地里都没有人打理了,这不行,田地必须管理好,不然吃啥。

当天苏蔓青就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跟苏水生提了田地里的事,苏水生也觉得粮食比□□更重要。

反正田地已经重新分配,收拾地主早点晚点也没什么。

谁都怕了饿肚子。

经过苏水生跟农会主席的强势发言,这以后的□□就改在了晚上,如此一来不耽误白天下田地里干活,也不影响斗地主。

原本陈向东是反对的。

但经过全村村民的投票,支持水生的票数比他多了太多,一直强调要以人民意志为准则的他最终只能妥协,如此一来,他在苏家庄的权利并不大。

这才是苏蔓青最满意的一点。

就在苏家庄土改工作如火如荼进行时,一批从柳树村强制撤离的人员被安排到了苏家庄。

看着门外苏水生跟萧家一家人,早就知道这种结果的苏蔓青只能让出进门的位置。

大势所趋下,她不得不接受。

苏同志,柳树村情况特殊,撤出来的人员实在是太多,村里家家户户都安排满了,他们说是你的家人,吵着闹着要住进你家,我没办法,只能带他们来。

苏家庄没柳树村大,接收能力有限,情况紧急,县里也只能就近安置,三分之一的柳树村村民被安排过来,苏蔓青家不能特立独行。

村长,我能理解,你去忙,我来安排。

苏蔓青理解苏水生的工作。

他们自带了粮食,县里也安排了一部分,你放心,他们只暂住,等柳树村的灾难过去就会搬走。

担心苏蔓青吃亏,苏水生点明了一句。

村长,我知道了。

苏蔓青回答完视线转向萧家老两口。

村长很忙,交代完苏蔓青就匆匆忙忙又走了,一次安排这么多人住进苏家庄,哪家都需要他跟进与协调,刚一上午,他已经忙着嘴角都起了火泡。

爹、娘,进屋吧。

做人儿媳,苏蔓青给足了萧家老两口面子与礼数。

诶,进屋,进屋。

这是萧家老两口第一次进苏家,他们也第一次知道苏家的房子这么大,这么好,可比他们在柳树村那小四合院好太多太多。

难怪分家的时候老二媳妇什么都不要。

有这家产估计根本就看不上他们萧家的破屋,萧老两口对视一眼,眼里的光很深沉。

爹、娘,你们住正房的东屋,这里之前是我父母住的,你放心,都收拾干净了,没有潮气,也没有虫子。

苏蔓青领着萧老两口进后院指着正房东屋安排道。

一直在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的牛翠花听到苏蔓青的话,立刻恬着脸问:老二家的,我们住哪,是不是住西厢房?她记得苏蔓青好像是住东厢房的。

大毛三兄弟瞪圆了眼睛。

西厢房是他们兄弟三人的!大哥,大嫂,你们住正房的西屋,爹娘带二牛住东屋,大丫、三丫住正房的小厅,厅里有沙发,能睡人。

苏蔓青能让出正房收留萧家一家人就算大度了,还想惦记西厢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诶,不对呀,老二家的,你事是不是办得不地道,你家那么大,为啥只舍得让出死过人的正房,你这不是咒爹娘吗?牛翠花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看了牛翠花一眼,苏蔓青神色漠然,爱住不住,不住滚。

老二家的……牛翠花拖着长长的音调想借机打压苏蔓青。

苏蔓青在萧家都不愿意吃牛翠花的亏,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可能让步,冷笑一声,说道:这里是苏家庄,我给你脸你就受着,别给脸不要脸。

牛翠花:……好他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