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025-03-22 07:45:17

她压低声音问南烛:公子带着这个干吗?不知道。

南烛道, 一大早就交给我让我带着。

柿子又问:今天见到林姑娘没有?南烛莫名其妙:见到了啊,这不是点心都拿回来了吗?柿子问:公子见到林姑娘了吗?那没有。

南烛道,林姑娘还是跟往常一样, 不到公子这边来的, 怕扰了公子。

这可与桃子跟她说的不太一样啊。

正好桃子从书房里出来了, 柿子把盒子盖好还给南烛:快去吧。

南烛哒哒哒地奔书房去了。

桃子瞅着柿子神情异样,过来问:怎么了?柿子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跟她说了。

你瞧,八百年没动过的琉璃珠子, 昨日里才提了一回,今天就取出来了。

柿子道,公子这是打算干嘛?桃子是书房几个丫头里领头的, 直接便伸出手指头戳柿子的额头:公子想干什么, 要你管!管好你自己。

柿子攥住她手指, 低声道:我是想着,公子要真……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提前与林姑娘交好一下?她用的是咱们, 但其实主要指的还是她自己。

她比桃子小, 桃子已经到了要配人的年纪了,基本上大家现在默认的就是将来柿子接替桃子的位置。

因为有这样的念想,不免就想得多了些。

桃子抽出手指用力戳了她一下:就你聪明是吧!无名无分地你想干嘛?咱们公子不娶妻啦?以后跟正头夫人跟前你还想不想得好了?公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子没说让做的, 别多余瞎做。

柿子反过味过来了,吐吐舌头, 不敢再瞎想了。

南烛拿着东西进了书房。

鎏金的竹节香炉里, 袅袅飘散的是羯布罗香。

凌昭眉眼垂着, 伏案阅读。

南烛进去问:公子, 这些东西要收起来吗?凌昭眼睛也不抬一下,只道:放这吧。

南烛看了看,凌昭的书桌上东西颇多,但多而不乱,十分整齐。

他便小心地将林嘉抄的经文、练的字纸都放在桌子一角,再把装着琉璃珠的檀木盒压在上面,这才退了出去。

凌昭一直没管那些东西,任其堆在那里。

日头渐渐高了,书房里的冰盆也化了一大半了。

凌昭把手上的稿子放下、整理好,终于抬眼看了看桌角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才伸手过去,先拿起了檀木盒子。

打开看了看,蓝色琉璃珠子晃动着,反着光,像宝石。

扣上盖子,收进了书桌的抽屉里,再拿起抄写经文的硬黄纸。

林嘉的字不仅有了明显的进步,而且看得出来她写得格外地用心。

想起来她严肃地告诉他,抄写经文之前都有认真地净过手熏过香,凌昭冷峻的眉眼终于柔和了一分。

再摊开她练字的纸看看,过了片刻,唤了南烛进来:朱砂墨,一点即可。

南烛麻利地滴水研磨,浅浅一点。

凌昭提笔蘸了红色墨汁,在林嘉练字的纸上圈圈点点。

批好了,南烛捧着吹干。

凌昭了顿了顿,又拉开了抽屉,重新拿出了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来一颗琉璃珠子。

对着窗子看了看,透亮得近乎水晶了。

真好看,海西国的琉璃就是做得好看。

南烛赞完,又道,咦,这珠子没孔的?他虽然没见过这盒琉璃珠子。

但海西国的琉璃在京城颇受贵人青睐。

京城凌府凌昭的院子里,琉璃盏、琉璃花瓠都有的。

南烛也不会为一盒子琉璃珠大惊小怪,只是看到珠子没孔才惊奇一下。

没孔就不能穿珠串了,做不了手串、项链或者珠花,那就纯是用来把玩的。

其实当时买的时候,也有带孔的琉璃珠。

但凌昭当时还是个少年,对那些不感兴趣,特意选的没有孔的珠子。

他把手里那颗琉璃珠子放在桌子上,又取了一颗用手指弹出去,两颗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南烛还是小孩,顿时心痒痒:原来是这么玩的.凌昭想了想,收回去一颗,留了一颗给南烛:明天给林姑娘。

他平静地道:告诉她,字有进步,奖励她的。

就这样吧,前阵子不过是因为十二郎备考每天都在府里,才给了她特殊的待遇,日日许她入梅林。

如今生活回归正常了,她知情识趣,知道界线在哪里,这很好。

他们两个原也就该这样。

外姓男女,没有什么理由该日日相见的。

南烛应了声是,把琉璃珠子收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心想,公子这是把林姑娘当成小孩哄呢。

他自然不知道,或许初见时,凌昭想起林嘉还常会想,这是个小姑娘。

可是现在,当他想起林嘉,脑子里已经下意识地将他们两人定性为外姓男女。

既是男女,又哪会是小孩子呢。

然而不止是南烛,其实连凌昭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点细微的变化。

反倒是把这事交待给了南烛之后,早晨淤塞在胸臆间那种不畅快的感觉消散了许多。

凌昭又想起来点心的事,交待南烛:点心日常还是只做我一个人的即可。

跟她说,需要额外做的时候会提前告诉她。

还有……他顿了顿道,谢谢她抄的经文。

九公子实在太客气了。

翌日清晨的梅林中,林嘉忙摆手,不必回回都道谢的。

我才要谢过九公子,还肯指点我写字。

对了!南烛掏荷包,公子让我把这个给姑娘,说姑娘的字有进步,这是奖励。

林嘉正想推辞,晨光里却见南烛掏出一颗圆滚滚的蓝色珠子,晶莹剔透的,顿时吓了一跳:这怎么使得,快收回去!这不是刚玉吗?南烛扑哧一笑:这哪是刚玉,是琉璃,海西国的琉璃。

林嘉讶然,忍不住接过来细看,冰凉剔透,实在很像是刚玉。

刚玉常见红、蓝二色。

三夫人因为守寡,从前的红宝首饰都不戴了,她现在的首饰多是青玉、白玉、祖母绿和蓝色刚玉。

她有个特别喜欢的蓝色刚玉的戒子,衬得她手背特别白皙,因此常戴。

林嘉见过挺多次的,此时举起手中珠子抬着头对着晨光细看,还是不信:琉璃怎能这么通透?她又看南烛:你定是骗我。

这我不能收。

南烛要笑死了。

真的不骗姑娘,这真是琉璃。

他道,海西国的琉璃。

林嘉听到海西国琉璃,微怔,随即道:瞎说,我前天才得了十二娘的一挂手串,是八公子给十二娘、十三娘的,也是海西国的琉璃,那也没这么透,你看。

说着,她微扯袖筒,露出一点手腕。

反正南烛还是小孩,给他看见也无妨。

好看!南烛从小在内院行走,与丫鬟们打交道,嘴上像抹了蜜,姑娘戴这个真好看!但这样的不算是精品。

他又理所当然地道,海西国琉璃在京城很受欢迎,全透的才是其中精品。

有些世代簪缨的勋贵人家,用来嵌窗格,不用开窗户就能清楚地看到屋里屋外呢。

林嘉听到京城两个字,眼睛一亮,道:我知道,我听人说过的。

琉璃有颜色,光打进来,屋子里流光溢彩地。

林嘉还记得呢,小时候娘亲常给她讲京城的繁华,讲贵人府里的精致。

阳光从那嵌了琉璃片的窗格里打进来,就染了颜色。

贵人坐在榻上迎着光,雪白的脸庞上也染了颜色。

贵人美极了,贵人的娘亲年轻的时候也很美。

美人才能生出美人。

讲到这里的时候,娘亲停下来,温柔地摸林嘉的脸:【我们嘉嘉也生得美。

】咦,没有孔的?林嘉才发现这珠子没有孔。

这是我们公子以前年少时买着玩的。

南烛笑嘻嘻地说,姑娘拿着玩就是了。

就可惜不能穿成珠串了。

琉璃不同于玉石,拿去穿孔的话,匠人如果手艺不好,极易碎的。

要是有孔就好了,九公子给的,她想穿上丝绳挂在脖子上或者手腕上都好的。

同对十二娘一样,林嘉听到是凌昭年少时买着的玩的,又只这一颗,虽然看起来透净亮泽得极像刚玉,可它终究不是刚玉。

终究不是珠宝,只是个玩意。

林嘉眉眼都笑得弯起来:那我就偏了九公子的东西,小哥帮我跟九公子说声多谢。

收下了这颗琉璃珠子。

凌昭看到南烛回来了。

从前南烛生好小炉,做上水,出去从林嘉手里接点心盒子,再回来,凌昭早已经习惯了。

从前,都平静无波。

今日,他剑锋刺出,抬眼看到南烛回来,心中却微起波澜。

她收下了那颗琉璃珠子了吗?她是不是很开心?她喜欢透明的东西,他给的琉璃珠够透明了吧。

论起透明度,碧玺、水晶和刚玉都排得上号,他并非送不起,却不该送、不适合送。

琉璃不贵,却正适合她。

凌昭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摒除出脑海,让自己专心地走完这一趟剑式。

等练完,过去收了剑,喝了杯茶,捻起一块点心,才问南烛:给她了吗?给了,林姑娘收下了。

南烛把几张纸摆上,这是林姑娘新写的字,请公子指教的。

凌昭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林嘉新写的字,问:她收到珠子可高兴?高兴!还叫我跟公子道谢。

南烛道,前日里十二姑娘送了一串琉璃手串给她,今日里公子又送给林姑娘珠子,林姑娘怎么能不高兴。

凌昭顿住,抬起眼:十二娘送了琉璃手串给她?是,也是海西国的琉璃呢,虽然没有公子的琉璃珠透亮,但林姑娘生得好白,手腕又细细的,戴着可好看啦。

南烛!凌昭的语气凌厉起来,姑娘家的形貌是你能议论的吗?这些日子丁忧在金陵,凌昭的生活变得悠闲,连带身边人也不像在京城那样绷着了。

凌昭这一喝,吓得南烛膝盖一软:不是我、我,是……想说是林姑娘主动让让他看的,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公子最讨厌身边人没有担当、找借口推卸责任了,忙改口认错:小的错了,请公子责罚。

凌昭冷冷地看着他:你现在年纪小,后宅的人看你是孩子,故不设防。

但你长大也就是两三年的事,到时候,这些事回想起来,于你于她们,都不是好事。

男子在内宅行走,有许多忌讳。

僮儿混得好的,将来离开书房都要做公子身边的长随甚至于管事。

季白就是这么出头的。

关于内宅的忌讳,季白哥哥明明跟他耳提面命了许多次了,怎么就忘了?那自然是因为林姑娘不是主家姑娘,甚至不是主家亲戚,所以他内心里下意识地将她看轻了,将她与桃子、柿子她们看作一样的了,便没有那么的尊重。

南烛冷汗涔涔,噗通跪下:小的知错了!凌昭沉声道:待会自己去季白那里领罚。

南烛微微松了口气,低头:是。

凌昭不再理他,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林嘉的字。

只心中有种不痛快——你想做的事,叫人抢先了一步的那种不痛快。

发不出去,又堵得不舒服。

十二娘见过几面,大概是因为父母长兄不在身边的缘故,比旁的妹妹看起来更端庄沉稳些。

她会送琉璃手串给林嘉,自然是为十三娘的琉璃手串累得林嘉踩水的事做找补。

她做的当然是对的,既尽到了姐姐的责任,行事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凌昭咬了口点心含在嘴里,很久才咽下去,压下心里的不通畅,沉声给了十二娘肯定:十二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