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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025-03-29 00:36:24

当然,在西山发生的一切,羊大任无从得知,当然也不知道蓝小玉的盘算与想法。

他自从被她赶出来之后,每日食不下咽、寝不得眠,除了盘点自己财产之外,就是在思考,该怎么说服七王爷出面当他的媒人?只要克服一切难题,风风光光前去迎娶,小玉一定会了解他的苦心,甘心下嫁的。

毕竟,她已经是他的人——想着她在自己怀里羞涩又甜蜜的模样,羊大任胸口就是一阵热。

多少漫漫长夜的相思,都化成一股尖锐动力——他要娶她,要一辈子长相厮守,两人再也不要分离了。

当然他也不是昔日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在商场、官场打滚过,整个谋略与手腕都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然,被七王爷奚落痛骂一顿是免不了的。

果然一上七王爷府,才说明来意,七王爷立刻炸了起来!大声咆哮斥骂之际,羊大任不疾不徐,祭出了他的杀手锏。

若七王爷愿意帮晚辈这个忙,明年适逢七王爷六十大寿,蔺县将会特制最上等的蔺纸,给王爷当寿礼。

这招极为有效,七王爷闻言,立刻住口,一双虎眼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羊大任,你说什么?本县所出蔺纸已是全国闻名,一纸难求,七王爷应该知道,这次我一回去,便会责成县中工匠为七王爷特制洒金五色粉签。

蔺县做的纸色白如绫,坚韧如帛,绝非一般南纸北纸可以比拟。

宫里年年派礼部尚书来与我洽谈,我都没给这么好的纸,这次则是要为七王爷特制。

你想想,七王爷府的书信流传出去,用这么上等的纸,多少人会羡慕!不愧是让蔺县振衰起弊的羊县令,推销其蔺纸来说得头头是道。

七王爷就吃这一套,想着自己可以多么特殊、多么风光,也忍不住心痒了起来,这谢媒大礼可真诱人——何况这媒人大位,我可是第一个就来找 七王爷,没跟金陵那边谈过。

羊大任继续乘胜追击,巧妙地把兰姨的刁难转化成助力,事成的话,七王爷也面上有光,连我姐夫一家,都要佩服王爷的手腕。

说的也是,七王爷到处干涉人家婚事,可没一桩成功过的。

这一次作个方便媒人,虽然娶的是身份可议的青楼女子,但话说回来,羊大任出身也不是什么名门贵族,有什么配不上的?打蛇打七寸,羊大任精准抓到了七王爷虚荣又爱出头的特点。

眼看七王爷口风有些松动了,羊大任适时补上一句:连聘礼也不用七王爷烦恼,我已经准备好了,兰姨要十万两——七王爷立刻脸又黑了,咬牙切齿打断他道:你被狠狠敲了一笔大竹杠,还不自知?老实告诉你你吧,跟黄莺楼的那人交手,我早有经验。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给她发现了你这冤大头愿意拿钱出来,别说十万两,百万两她都敢要,不把你榨干是不会罢休的。

你以为黄莺楼是谁出的钱?从我这儿,她狠狠敲走了地契,还陆续要了我整整五十万两银子!原来头号的冤大头在这里!多年来一桩公案终于见了光。

早有传闻说兰姨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后来给休离之后,才在河边开了黄莺楼;那大户人家也真大户——赫然正是七王爷府!也难怪兰姨说起七王爷,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恨意。

她本该在七王爷府享福的,却沦落到送往迎来的青楼生涯——看来这一回,兰姨是借机在报复!王爷,当年为何休离兰姨?羊大任忍不住追问。

七王爷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她当年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小歌女,男人,不就图个新鲜罢了?她贪财就算了,到后来居然还痴心妄想,打起当王爷夫人的主意。

这种女子自然留不得,能用银子打发的便打发掉,有什么好多说的?他与小玉绝不是这样。

羊大任在心里默默想着。

小玉聪慧可爱、才华洋溢不说,对他,是纯粹的倾心喜爱。

当年他没钱没势时,以及现在功成名就之际,小玉对他都是同一个态度,没有变过。

没有因为他今日身份地位不同了而多假以辞色,还是撒娇时甜到人心坎里,生气时也当面骂他、闹脾气。

好不容易又能让她在自己面前使性子了,怎能功亏一篑?不惜代价,也要把她娶回家。

看着羊大任沉默不语,七王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冷笑道:你以为你遇上的是千载难逢、洁身自爱的名伎?哼哼,天底不就有你们这些蠢货。

当年我儿子就是中了一样的邪——王爷,您的公子?羊大任诧异极了。

他听说过七王爷的长子很年轻就因病亡故,但除此之外,极少听七王爷主动提起这个儿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牵扯在内。

七王爷不肯多说,只是摇头,勉为其难地说:算了算了,我就帮你这个忙,上黄莺楼去一趟。

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只尝试这一次,若不成功,你就给我死心,不许再纠缠下去。

要不然让吸血鬼缠上了,一辈子没完没了。

多谢七王爷。

羊大任起身,长揖到地,深深谢过,只要七王爷出马一定没问题的,那就有劳王爷了。

三天之后,七王爷陪同羊大任,重新回到黄莺楼,登门拜访。

因为消息早已传到黄莺楼,所以里头可是开最豪华的花厅迎宾,伺候的丫头们个个俐落又贴心,极尽巴结之能事,伺候得客人无微不至。

但整个厅内的气氛相当诡异,弥漫着山雨欲来的阴霾。

兰姨特别打扮过了,珠翠耀目,粉妆鲜丽,虽上了年纪,依然可以遥想当年的照人容光。

她看着七王爷进来时,那脸上的表情又是得意,又是轻蔑,笑得几乎要合不拢嘴。

王爷贵人踏贱地,真是黄莺楼的荣幸。

兰姨亲自为两位客人斟了酒,一点薄酒不成敬意,两位大爷别客气,请用吧!七王爷满肚子不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别喝得这么急,慢慢喝吧,小心醉了,不好谈正事。

兰姨掩嘴轻笑,今儿个来,是帮羊大人求亲来的?她把求那个字说得特别响亮,七王爷的脸更黑了。

风水轮流转,他真的有这么一天,也要回来求她?兰姨脸上那股子得意啊,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就像是抓到老鼠的猫,不好好折磨一下,怎能出她多年来心头一股怨气?我说嘛,羊大人这等才情地位,要娶我们小玉,自然得让有头有脸的人出面说媒才是。

没想到还真的请到七王爷,愿意纡尊降贵到我们歌楼——你这女人,废话没完没了。

七王爷按捺不住,虎着一张脸,粗声开骂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别再拐弯抹角了。

哎呀呀,这么凶做什么呢?我可没见过来求人的态度这么高傲!兰姨掩嘴甜笑起来,笑容十分恐怖。

眼看着还没开始谈,气氛就要整个搞僵掉,羊大任不慌不忙出声:兰姨既然知道我们今日是来求亲的,那就好办了。

照兰姨之前开出的条件,十万两的银票,我已经带来——十万两?你真要付这冤枉钱?七王爷选在这时候又炸起来,转头怒骂羊大任:我不是说了,别让她予取予求吗?让我出面说媒还不够?不够,自然不够!兰姨突然变脸,厉声道:我不但要银子,要你亲自上门来求,还要你现在就跪在我跟前,为你多年前的负心道歉忏悔,求我原谅!你做梦!七王爷拍桌而起,我就知道你是借题发挥,乘机为难。

不过就是区区歌伎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沿河全是歌楼、妓院和酒家,姑娘到处都是,黄莺楼有什么好希罕的?羊大任,给我走!哦,是吗?不希罕?兰姨冷冷笑道:难道七王爷忘了当年令公子雁永湛迷恋的,也正是我们黄莺楼的琴伎小梅?那又如何?都是过去的蠢事,何必多提?兰姨可是等了多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她睥睨地望着七王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那么七王爷可知道,琴伎小梅曾生下一名女婴?没想到这句话让七王爷整个人僵住,宏亮流利的骂词也钝了,你明明那时……告诉我说,那名琴伎小梅已经投河——差一点儿就真投河了,是我救下来的。

当年那名女婴也平安长大了,王爷不想看看长得像谁吗?她就是——连羊大任都震惊地望着兰姨,气氛正紧绷,谜底正要揭晓时……一个沙哑的嗓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兰姨的话。

且慢,我有话说。

门一开,现身的正是预先也收到消息的梅姐。

她多年前哭坏的嗓子,此刻居然有镇场功效,一出声,花厅内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转头望向她。

随即,兰姨与七王爷同时爆出了疑问——你、你怎么来了?你想做什么?兰姨大吃一惊。

当年的事,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女婴不女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七王爷也怒吼起来。

羊大任望着一室混乱,头也隐隐的痛了起来。

自己只不过是要娶心爱的女子,怎么会被卷进这么错综复杂的局面里?每个人都有过去,也都有怨气,但这些全与他无关呀!梅姐,小玉她……羊大任还没问完,兰姨尖锐的嗓音就刺穿众人的耳朵,梅儿,你告诉他,小玉是谁留的种?你快告诉他!说!给我说清楚!那小玉可是我儿的骨肉?此刻又在何处?不,她不是。

在排山倒海般的质问中,梅姐坚定地说:小玉是我的女儿,即将要嫁给羊大人为妻。

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身份。

你……你说什么……两老都傻了。

却有一个人笑了。

那人,就是羊大任。

有梅姐这么一句话,他突然整个人醒了。

一切纷扰纠葛,在那一瞬间,全成了无聊至极的小事。

小玉笑过他的读书人死脑筋,就这么开窍了。

何必执着一定要多风光迎娶?何必一定要所有人的同意与祝福?有的话当然最好,没有的话,难道要继续这样头痛下去?他只是要娶小玉,就这么简单。

再也不要分离,再也不想独自品尝相思的痛苦。

而今日的他已经有能力,小玉也够坚强了。

只有小玉肯跟他走,他们便可以携手相伴,一定可以的,其他旁枝末节,谁关心呢?转头,看见挤在花厅门口的丫头下人们全都睁大了眼往里头望。

羊大任镇定了哑丫头紫音,问道:小玉姑娘呢?在楼上?紫音点头,做了几个手势之后,羊大任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等等,事情还没说完——兰姨急着要阻止。

你去吧,这儿有我。

梅姐回首,深深望了羊大任一眼,目光无限温和慈蔼,又带着点难言的心酸,我把小玉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我一定会。

关上厅门,里头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质问与怒骂。

羊大任脚步却无比轻快地离开了那一团错综复杂的混乱。

他是个普通读书人,当了个小官,这会儿,可要去使出浑身解数,诱拐京城第一歌伎与他私奔去啦!两个月后——小玉——不要叫我。

一张俏脸板得紧紧的,回话也硬邦邦的,相当不高兴。

别生气,你瞧外头天气多好,夕阳又美,我们出门去走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走得越远越好。

依然很不愉快。

傍晚时分,书房的窗户开着,夏日南风徐徐,把交谈声轻送到窗外。

经过的下人们听见了,都忍不住抿嘴微笑。

羊大人带着美得惊人的夫人回到蔺县,也两个月了。

时不时就能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大伙都习惯了。

说起来,他们羊大人也真有心,早已布置好了公馆,舒舒服服的,夫人一来就能人住;衣物镜箱之类的不用说了,连梳妆台、琴架、书架之类的都已经齐备,仿佛早就等着她这个女主人似的。

当蓝小玉第一回开口唱曲儿时,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宛转动人的歌声却仿佛绕梁三日,深深触动人心。

公馆里的下人们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连大气也不敢出,这也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人又不弹琴,对丝竹也不甚了解,但在书房之外还特别布置了琴房,就是因为这样啊!他这段是准备好了,才回去京城的。

分别的五年来,羊大任一直在努力,慢慢地,静静地构筑好了能让她栖息的家。

虽然不似黄莺楼的豪华富丽,但也力求舒适温暖,煞费苦心。

——其心可感,但,他老毛病还是没改!什么都不与她商量,说走就走,连夜把她劫到蔺县来了!蓝小玉真是气炸了。

就连在蔺县办的小小喜宴上,都板着一张美艳绝伦的小脸,没给夫君好脸色看。

令羊大任的手下们都很忐忑,总觉得县令大人似乎娶了个相当不好伺候的夫人。

但他们感情明明又很好。

只要从衙门里回来,大人总是陪着夫人,形影不离。

他读书,她弹琴,「群聊社区」时她整理曲谱时,他便在一旁帮忙,堪称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可惜,时不时的,这位新科县令夫人就要闹脾气。

她发火的原因很简单,每回也都是同一个理由;羊大任老把她当孩子,什么事都不让她担心,想要自己解决!就像今日,办完了公回来,就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怎么逗逗爱理不理的赌气貌,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羊大任放下手中的书卷,缓步走到窗前她身边。

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光滑柔嫩的脸蛋。

又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他温声问道,是我忘了与你商量什么?还是又擅自做了决定?好好说就是了,何必气成这样?蓝小玉才不吃这一套。

他这个从不发火、从不生气,什么都纵容她的温柔模样,正更显得她张牙舞爪、不可理喻。

当下她又拍开他的手,忿忿睨了他一眼,质问道:我听碧青说了,每年中秋,你都会到金陵去一趟,采望姐姐依家。

今年却至今还未开始准备,这是为什么?「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com羊大任还有脸诧异,因为我想待在家里陪你。

听到他好自然的说出家这个字,蓝小玉的心便是一软。

不过随即告诉自己,不能如此简单就放过他!还是要硬起心肠来,好好教训!你每年都回去送礼,今年却突然缺席,你家人会怎么想?姐夫会谅解。

别忘了我是新婚——新婚燕尔,小俩口如胶似漆,难分难舍,这是天经地义;不过蓝小玉就是这里不开心。

她挺不愉快地说:外头人不晓得,会以为是我从中作梗,不让你上金陵去探亲。

你要是和我商量的话,我一定会要你成行的。

不忙,靠近腊月时再说吧。

到时你休息够了,准备充分些,我们再一起同行。

他轻松回道。

再说、再说!你哪时跟我说过?蓝小玉好生气,我又不是纸糊的,坐一趟车就会散掉,你都把我从京城一路带来这儿了!就是那一趟回来,把羊大任心疼死了。

犹记得兰姨、七王爷。

梅姐吵得不可开交那日,他找到了小玉,眼神坚定地望着她,劈头就问:小玉,你跟我走,好吗?当时的她也望着他,简单回道:当然。

你五年前就该问的。

五年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随他去。

五年之后,大费周章绕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人事已非,心意却毫不改变。

她就这样随他走了。

把黄莺楼的一切,美丽的衣裳、价值连城的古琴、客人馈赠的所有财物珠宝、可能的尊贵身世……全都抛在身后,不顾一切地随他南下。

劳顿颠簸了一路,蓝小玉路上就累得病了,到了蔺县整整卧床休养了五日,才在悉心照顾下好转,一个多月之后元气才完全恢复,有精神唱曲儿了。

如此这般,没把她养壮之前,羊大任怎舍得让娇滴滴的美妻再受罪?但留她在蔺县,自己上金陵去,他更加不愿。

连上衙门去办公都巴不得把她带在身边了,怎么能忍受一去大半个月见不着她的折磨?不成,我舍不得带你奔波这一路,也舍不得放你一个人在家。

他笃定说道:这阵子乖乖调养身子,把你养壮了些,想去哪儿我们再去,好吗?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看似在询问,其实根本早已决定好了!与其如此,你不如请尊神佛回来供着算了!蓝小玉怒道,要过舒服日子,我就不会跟你来了。

不用把我捧在手心怕碰坏了似的,我不喜欢——听到这儿,突地,羊大任眼眸一沉。

他往她这边跨了一步,靠得更近看,也逼得她不得不后退,直退到靠着窗前的小几。

那个神态……大有问题!你不喜欢吗?嗓音也压低了,带着沉沉的笑意,双眸紧紧盯着她,令她心儿卜通乱跳起来。

可我挺喜欢的。

记不记得昨夜,我一手揽着你的腰,另一手捧着你的——住嘴!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蓝小玉脸蓦然红透,水眸慌张地往外张望,怕有下人刚好经过,听见这露骨的私密话语。

哪儿是胡说八道,你明明也喜欢的,叫声又甜又娇,让我听了——叫你住口,还啰唆什么!蓝小玉听得又羞又气,抡起粉拳,便往夫君胸膛猛槌,书都读到哪去了,读书人还这么不知羞,大白天的胡言乱语,也不怕人听去了。

羊大任笑着握住她的纤腕,你这手留着弹琴吧,别槌疼了。

你放手!别这样拉拉扯扯,你……唔……饱满红润的小嘴儿给吻住了,吵闹声顿止。

娇小的身子被拥在男人宽厚的怀中,相依相偎。

随后来廊上点灯的小厮一路都在偷笑,快手快脚点好了灯,便迅速离去。

大人和夫人总是这样,吵了嘴之后特别甜蜜,根本是打情骂俏嘛。

暮色渐浓,窗户也半掩了。

窗上映出了隐约两个人影,还是紧紧相依,难分难舍,良久,都没有离开窗前。

闹过之后,蓝小玉也累了。

红润的脸颊偎在他散发淡淡蔺草清香的衣襟,一双乌黑的水眸望着半掩的纸窗,怔怔发着呆。

在想什么?还气我吗?羊大任吻了吻她头顶心,低声问道。

她摇摇头。

这个男子可以倾尽一切对她好,就算是当年要与她分离、或偶尔要惹她生气,都在所不惜。

为他病了、为他伤心、为他抛弃一切……她真的都愿意。

只要他开口。

你瞧。

他指着窗纸。

窗纸自是混了蔺草粗梗制成的,上头有暗花,又坚韧又洁白。

这素净的窗纸是羊大任看惯了的,此刻他望了一眼,轻问怀中的人儿:瞧什么?你不爱这花色吗?下一次新的粗纸出来了,你给点意见,看喜欢什么样子——蓝小玉嫣然偷笑,这会儿就知道要征询意见了?不是嘛,你看窗纸上的影子。

那影子是两人,又像是一个。

随着灯火摇曳,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又合在一起。

高大的是他,娇笑的是她。

影影绰绰,煞是有趣。

我有影子呢。

她说着傻话,它回来了。

羊大任自然听不大懂,但因为宠老婆,也不多问,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呀,你连影子都这么漂亮。

蓝小玉回眸,娇娇瞪他一眼,嗔道:呆子,书读傻了吗?影子都黑漆漆的,哪有漂亮不漂亮之分?你的就挺好看。

他轻轻顺着她披散在背后的乌亮长发,一面着了迷似的望着剪影,不信你瞧,连我的影子都舍不得跟它分开。

闻言,她搂紧了他精瘦的腰,把小脸埋在他胸口,用力点了点头。

她也舍不得与他分开了……尾声堂堂一个蔺县县令的书房,居然简朴成这样。

家具全是蔺县土产,没有装饰也没有摆设,字画更是平凡。

唯一稍微说得上是豪华的,大概只有窗前书桌上铺的一张精绣桌巾了。

说是精绣,却也已经因为洗了多次,早已褪色,缎子的光泽也黯淡了。

蓝小玉看到桌巾时,本来也很不解,等到猛然想起那是他们的定情物,而他还这么慎重其事的用了这些年之后,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此刻她正在铺了桌巾的书桌前用功。

一灯荧然,背影俏生生的,让朴素的书房也悦目好看了起来。

群聊十七校在夫君的鼓励之下,蓝小玉开始着手整理琴谱、曲谱等等,有些流传甚久的重新抄写清楚,还加上自己多年来习艺的心得,等到整理一段落了,便差人送回京城去,让梅姐修改指正。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用的,但她越做越得心应手,做出兴趣来了。

京城方面据说已经有人在打听,希望可以出版流传这一份内容丰富珍贵的谱书。

这阵子羊大任忙公事的时候,她也一头钻进自己喜爱的活儿里。

常常是他下了衙门回到公馆,她还在忙,都分不清谁才是真的大人了。

当羊大任踏进书房时,还在门口驻足片刻,欣赏看一会儿爱妻认真用功的背影,心里的得意跟满足,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蓝小玉显然很专心,没听见他走进来。

直到羊大任都走到她背后,才猛然惊觉。

接着,她开始慌张地收拾桌上的书本。

真的很慌张,连旁边的茶杯都给碰掉了。

羊大任很稀奇地问:怎么了?跟做贼一样,抄个琴谱何必怕我看?自然不怕,事实上,很多文字叙述的地方,都还是他负责校对勘误的。

蓝小玉被这么一问,涨红了小脸,越发心虚地慌乱收拾着,还拉过旁边的琴谱抄本盖住本来在看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羊大任的好奇心整个被勾起来了,可是七王爷写来的信?你不是每回都看也不看,直接丢进火炉里烧掉吗?可惜了特制的洒金蔺纸五色签。

说起来蓝小玉真是奇女子。

对于自己的身世完全不关心,对王爷府的钱财地位更是没兴趣。

梅姐说她不是雁家骨肉,她便不是,才不管七王爷或兰姨怎么想!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书呆子可不管她出身。

我没看什么。

你今儿个怎么早回来了?蓝小玉转身,试图挡住混乱的桌面,一双水眸流转闪烁,就是不敢看他,小脸儿红得更是可疑。

是啊,下午不晓得怎么了,头有些疼,想早点回来休息。

羊大任故意说,一面揉了揉太阳穴。

头疼?怎么回事?可是吹了风?果然奏效,蓝小玉立刻面露关心,趋前要来看他,一下子没留神,身后的书卷就给他抽走了!不行!你别看——她急得大叫。

啧啧!羊大任看了,面露惊奇神色,想不到娘子对这些有兴趣,早知道我就拿出来与你分享了,何必这么遮遮掩掩?你、你别说了!面红似火,她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哪是在用功整理琴谱?专心翻阅的,可是他姐夫多年前交给他,一直藏压在箱底的——参考书籍!「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com不晓得怎么让她翻的给翻出来了。

一时好奇翻开,这一看却不得了,又是新奇、又是害羞,趁着四下无人,她竟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结果,居然看得入神,给她丈夫抓个正着!有什么关系呢?夫妻关起门来要怎么样,谁管得着?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害羞。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一看就是在动鬼脑筋的样子。

蓝小玉已解人事,在夫君百般宠爱之下,也懂得享受情爱缠绵销魂,只不过,在书房里说这些,还是很羞人啊!她红着脸想逃开,自然是逃不成,一下子就给搂住了。

看到什么喜欢的没有?他亲吻她的耳根,压低了嗓音问。

你,住嘴。

有人的脸蛋儿都快着火了,好好一个读书人,怎么如此、如此……读书人又不是出家人。

谁要你是京城第一歌伎,再呆的读书人遇上你都给迷得神魂颠倒。

他把她抱上了书桌,一面亲吻,一面好生诱哄,你选个书上看来的新花样,我们就试一次,要是不喜欢的话,下次选别的就是了。

她闻言更是大羞。

卧房里无限风流,有人在床上一点儿也不斯文,花样儿也挺多的;偏偏她就是每回都喜欢,都让他疼爱得舒舒服服!原来,他全是这么学的!你放开我,别这么?别拉我衣服?她挣扎着,徒劳地要阻止已然动情的夫君,讨厌,这儿是书房呢!不许你这样!是你规定我大小事儿都得跟你商量,不准自己解决的。

他轻笑着,故意往前一顶,身不已然亢奋挺硬的男性便在她腿心儿磨蹭,磨得她轻吟出声。

你自己看,你不帮我解决的话,要我怎么办?蓝小玉的脾气发得可有价值,羊大任确实慢慢在改变中,学着有事儿要先与她商量,夫妻一同解决。

但,不是这种事啊!话又说回来,这档子事,没有她,还真解决不了呢。

你瞧了哪一页?他一面解着她的衣带,一面问:是燕同心?还是鱼比目?空翻蝶,还是临坛竹!她听不下去了,抱紧他的脖子,送上润红的小嘴,主动封住了下面一连串羞死人的问句。

火热蜜吻中,他就在书桌上撩开她的衣衫,扯去肚兜儿,随意散落在褪色的桌巾上。

大掌游移在如凝脂般细腻柔嫩的雪肤,爱不释手。

喘息间,他在她唇畔笑道:爱妻如此热情如火,实乃为夫的一大福音。

今日使了浑身解数,也要——你住嘴!蓝小玉红透了脸,娇斥道:说过几次了,读书人说话别这么不知羞!我也说过几次了,读书人遇上了你,也得融化。

他温柔哄着她:乖乖的,让我疼你一回,把腿儿再开些……是,就是这样……她推他推不动,挣脱不开,全身给又亲又摸的欺负得全没点力气了,知道夫君已经情动,只得求饶:不要在这儿嘛……书房没人会进来的。

谁都知道大人跟夫人晚饭前都在书房闲谈,聊聊一天的大小事儿,巨细靡遗,总要聊上好久才罢休,这时刻谁也不能打扰;这会儿还真的不会有人过来。

可是那窗子上有影子,会给人看见!她来不及说完,微皱起了眉,又难受又舒服地承受火热的侵占,别、别这么用力!这样不舒服吗?男人的嗓音绷紧,这样呢?窗子上果然又有双影交叠,摇摇晃晃,不断律动,如胶似漆。

伴随着细致却娇媚入骨的黄莺儿娇唱,书房里一片春意融融。

夫妻两人从影子到形体,从身到心,都难分难舍——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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