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静檀把头压的很低, 她脚步朝左,门前那人脚步朝右,她脚步朝右, 门前那人脚步再变为左,一左一右总能恰到好处的拦了她的路。
她有些恼火,不,应当说是十分恼。
姚檀?眼前拦路的人有些不确定的讲了一句, 就在姚静檀抬眼与他目光对上的瞬间那人又露了一排皓齿笑道, 看着就像,果真是你啊!今日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 算是熟人聚堆, 可恶狼就在身后,她没有心思同向鹿鸣寒暄,目光朝后瞟着确不敢回头, 还要一边应付似的要同他笑笑,这样显得才不算太过失礼。
向鹿鸣不知内情,更分辨不出她挤眉弄眼是何意,还想与她说什么, 却见她猛头便往门外扎。
站住!——这一声自背后传来, 声响不大,却若钟鼎,震碎了姚静檀眼前所有的希望。
门口都是他的人,他在里头唤一声,姚静檀插翅也难逃。
向鹿鸣的目光自姚静檀的身上又挪到孟砚泓的脸上, 那厢慢慢自光线暗处走出来, 脸色更是晦暗不明, 向鹿鸣一时眉头稍拧, 暗想着是不是自己坏了姚檀的事。
听着身后熟悉的步调渐行渐近,姚静檀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亦由紧到松。
反正撞见了,也跑不成了,且先认命又能如何。
她反而挺起了胸膛转过身来,视线与孟砚泓的交在一处。
他面色无波,但眼底却泛着笑,那笑仿似在同她讲,她跑出这么远,早在他预料之中。
姚檀?孟砚泓目珠微动,上下打量了她这一身行头,脑筋一转便猜到了前因后果。
公子认识他?向鹿鸣问道。
这一声公子唤出来,姚静檀眉心一跳,怎的连这向鹿鸣也是他的人?孟砚泓不答,喉节上下微动,显然没有要当众揭穿她身份的打算。
若说张进宝是孟砚泓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也不为过,他只淡扫了孟砚泓一眼,随后目珠一转说道:姚檀和我一样,都是公子的人,这次山海县之行,公子提前让他出来探路。
姚檀,你步子虽慢了些,现在还未到目的地,却也不用这么躲着公子,公子不会责怪你的。
张进宝圆得一手好场。
略微思忖,向鹿鸣这才懂了,张进宝既说姚檀同他一样,再瞧她身量不似寻常男子魁梧,又有几分女相,暗想许和张进宝一样,都是孟砚泓身边的公公。
进宝,让掌柜腾挪出一间雅间出来,孟砚泓吩咐下,又同姚静檀道,你同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虽是有一万个不情愿,可人在屋檐下,她只能随他来。
这铺面很小,所谓雅间也不雅,既不通风,又狭小,入了门,姚静檀只贴在门口,不肯向前半步。
孟砚泓也不勉强,他从容坐下,手肘随意搭在桌上,再次上下打量了姚静檀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只想笑,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便越发像张进宝了。
明里说像张时宝,暗讽像个公公。
姚静檀用力剜了他一眼。
从京城到这里,你倒是能跑,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姚大人和姚夫人该怎么办?你怎么有脸跟我讲这种话的?姚静檀因心生愤怒而上前一步,除了在你身边,我瞧着哪里都太平,你也知道我是个姑娘家,原来你也知道我是个姑娘家!他方才的那句话触了姚静檀心底留存的火气,因气急而声线都跟着颤。
沉默半晌,孟砚泓竟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他喉头微动,身子一点一点朝后靠去。
他有一些恍惚,眼前这个姑娘,从前那样爱的那个姑娘,如今宁可出逃也不乐意嫁给他。
别自己走了,他站起身来,你先随我去趟山海县,等忙完那边的事,你再同我一起回京,你我的事,回京城再说。
我不跟你一起走,我爱去哪去哪,想去哪去哪,死在外头也是我命不好,跟你没关系。
姚静檀别过眼,不去瞧他。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
他离她更近一步,身上投下的阴影打在姚静檀的身上,将她整个人盖住。
她表面沉默,但却不是妥协,想着现在落到他手里,跑是跑不得了,何必同他多费口舌,又白了他一眼,夺门而出。
......孟砚泓命人包下琼城一处安静客栈,打算在此歇息一夜后再启程去山海县。
本来这客栈可以不包,但是因为带着姚静檀,怕她又乱打什么主意,便干脆包下。
又命令几个影卫暗中盯住她,免得一眼瞧不见便又跑了。
二人的婚事可以回京在说,可他容不得人又在她眼皮子底下逃了。
中午时的那饭姚静檀只吃了一半,还没到晚上便又饿了。
此时张进宝在外头轻轻叩门两声,小声道:三姑娘,公子让您出来吃饭。
一提吃饭,姚静檀眼珠子一亮,她可不是为了和旁人赌气便难为自己的人,不就吃个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起身出门去,随着张进宝入了孟砚泓的房间。
一进门便是一股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她才不顾什么规矩,大步迈进来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张进宝适时端了净水过来让她洗手,她二话不说洗了手,却没有接过张进宝递过来的软巾,而是两手朝孟砚泓方向一甩,水珠子都漰在了他的脸上。
孟砚泓头微侧过去,轻眨了两下眼睛,脸色一沉看着对面人。
张进宝吓的脸一白,忙将帕子又递到孟砚泓面前。
手上接过帕子,可眼珠子却定在姚静檀的脸上,似警告一般,可看那厢此时像个没事人一样已经开始拿筷子吃饭,到底孟砚泓还是忍了这一下,没同她计较。
见事态稍有缓和,张进宝暗自松了一口气,双手又将银递筷过去。
眼前是一盘小炒肉,他记得从前姚静檀爱吃,犹豫了片刻还是第一筷子夹过去送到她碗里,谁知她根本不领情,反手就将那小炒肉丢回到盘子里。
眼见着孟砚泓握着银筷的手指泛了白,却仍旧一言不发。
他薄唇微抿,心想着既她不领情那就不去管她,伸筷去便要去夹旁的菜,可筷头才伸过去,又被姚静檀手疾眼快先一筷子夺了。
而后接下来他去夹哪个菜她便去抢哪个菜,夹到自己碗里像是小山堆一样。
这是摆明了同他找不痛快。
瞧着对面人将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孟砚泓重一放筷子,姚静檀,你越发出息了!她也不回话,只笑着眉目梢挑,好似在同他挑衅,是啊,你能拿我怎样!自落到他手里的那一刻起她便想开了,孟砚泓不让自己痛快了,他也没想好过。
自己就非得像那池塘里的癞□□,就算咬不过他,但怎么也要膈应膈应他。
孟砚泓干脆不吃了,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
这正合她意,每道菜都扒的不成样子,最后菜足饭饱,满足的拍了肚子叹了口气,顺带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我走了!她站起身来潇洒挥了挥手。
待人出了门,张进宝命人收拾了这桌的一片狼藉,小人这就命他们重新做些饭菜来。
似怕他心情不好,又接着道,三姑娘这是同您赌气呢。
孟砚泓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前有一瞬的失神,低喃道:若真只是赌气就好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只那么一刹那的工夫便又不见了,张进宝还以为方才看见的是自己眼花。
唯有孟砚泓自己心里清楚,白天他看到姚静檀的那一刻他心里有多高兴,可他也清楚,姚静檀见了他,却不高兴。
......下了楼梯姚静檀摸了自己鼓起来的肚皮脸上露了难色,方才为了恶心孟砚泓吃的有些急还有些多,这会儿稍走两步便觉撑得难受。
想着出院子散散步,这会儿外头夜色正好,将黑未黑时,客栈里的灯已经开始燃起来了。
没走两步,便见着院中石桌上似坐了一个人,听见声响那人抬起脸来,一见是她,便笑着朝她招招手,嘴里还唤着她的假名字,姚檀。
实则这会儿她心里对向鹿鸣的,若不是他挡了自己的去路,自己现在哪里会被困在这里走不了。
本来不打算理他,可转念一想,到底向鹿鸣也不是始作俑者。
慢悠悠的踱步过去,姚静檀扫了一眼石桌上正摆着之前她见过的青竹皮册子。
一下午都没见你,我还想着,公子是不是训斥你了。
他道。
听到公子二字,姚静檀不屑的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你怎么也是他的人啊。
我从芒州调去大理寺任职,谁知一到了京城就随着公子出来了,他一笑,说起来你我也是有缘,竟不想你也是他身边的人。
又是一声苦笑,她目光又投在那本青竹皮的册子上,你懂医术,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说。
姚静檀瞧看了四周眼下除了二人再无旁人,于是身子前倾将声音压低,你手里有没有,能将人迷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