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腿没事?姚唯舒瞪了眼珠子问, 上头还挂着残泪。
是,我自战场上归来时,伤的的确是我的腿, 旁人也都以为我伤的是腿,孟良程一顿,几乎是咬了牙道,我装了这么久, 你知道是为的什么吗?唯舒, 我已经不是个男人了,我现在和宫里的公公区别不大, 我这么说, 你明白吗?被他藏了多年的事,如今他只能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亲口说出来,这是为了给她一个交待, 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
姚唯舒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过很快又明白他所指代为何,他真正伤了何处。
就因为这个?姚唯舒捂着嘴,第一次感到哭笑不得的滋味, 当初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你才将我推出去?跟着我,我除了能给你金银,还能给你什么?我不想耽误你一辈子,我不想让你后半辈子都搭在我这个废人身上,除此, 我别无他法。
起初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可自从听说林启安打她的时候, 他便开始悔了。
也正是那时他才敢正视自己, 许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至少选林启安是错的。
你觉得,我在乎的是那些吗?姚唯舒失望的朝后退了两步,不是为了他伤了那里,而是为得他竟当初觉得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委屈,你难道从来都不知道,我姚唯舒想要的,只是一个你罢了,只是你孟良程!听她说到这些,孟良程目光一闪,明明很想抱住她,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抱她。
他的手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姚唯舒的泪珠子却止不住的往下落,一颗接着一颗,在身前晕开一朵接一朵的花。
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姚唯舒此刻什么都不想顾了,她做了近二十年的怂人,从不敢主动自己争取什么,如今算是唯一一次。
她将手臂张开,瘪着嘴巴边哭边问:你......你都不想抱抱我的吗?仅此一句,让先前孟良程所有的坚持和挣扎都赫然崩塌,他终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一把将姚唯舒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唯舒......如丢失的珍宝重新入怀,他觉着万分珍贵。
你这么多年,是如何忍受我在旁人身边的?重回他的怀抱,姚唯舒哭的更狠了,爱恨交织在一起,她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他的身上,若是我不逼你现身,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孟良程任她打骂,无论她说什么,他唯在她耳畔喃喃一句,对不起唯舒,对不起......是我错了............几近初冬,街上行人渐少,向鹿鸣缓步走在街上,北风卷起落叶正砸在他的身上。
他于一处气派的府门前停下,望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他默默将手探入里怀,掏出一块金镶玉的金锁,玉在正中,指腹触上去便生温意,阳光下透着水似的光泽。
他于门前阶下犹豫良久,几度抬眸又望掌心,几轮挣扎后终抬脚迈上石阶。
轻叩门环,不多时,里头有门房小厮探头出来,上下打量他一眼,便问:公子找谁?在下向鹿鸣,想要拜见渔阳侯。
他回道。
公子可提前送过拜帖?没有,不过,向鹿鸣将一直攥在掌中的金锁拿出来递上,请将这个交给渔阳侯过目,他一见便知。
小厮将信将疑的将金锁接过,放在手里细看了会儿,而后点头道:公子稍等。
门复而被关上,微晃的门环就在他眼底,向鹿鸣面色沉重,方才攥着金锁的手这会儿不觉握了拳头。
明明等了不久,他却觉得差不多有半辈子那么长,身后忽然又传来门响,小厮将门敞开,公子,我家侯爷有请!向鹿鸣的心头一紧,脚上似有千斤重量,迈不开步子。
公子,请!小厮又唤了声道,顺势给他让出路来。
由小厮引路,向鹿鸣顾不得看侯门园中清雅又富丽的景致,一路行至正堂。
一只脚才迈入门中,便见着原本坐在堂中的老妇人猛地站起身来,而一侧男子坐在那里倒看起身十分稳重平静。
对面一对老人一站一坐,两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在他的身上。
侯爷,夫人,公子到了。
小厮说道。
向鹿鸣瞧看着眼前一对老夫妻,方知他们便是渔阳侯与夫人,才想开口,便见渔阳侯夫人急步朝他走来,细看了他眉眼后急急问道:孩子,你是从哪来的?你叫什么?你娘叫什么?你爹又叫什么?你怎么有这个?她手里捏着金锁一连几问。
夫人,我是从芒州金乌县来的,我娘叫涂青音,我爹叫向锦。
这金锁,是我自小戴到大的,一连回了几问,最后才道,我叫向鹿鸣。
向鹿鸣......夫人眼睛一下子便红了,似马上便能哭出来,孩子,你娘呢?你娘可还好?向鹿鸣脸色一变,我娘,于一年前去世了。
啊?!渔阳侯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在原处,随之脸色一白便直接晕死过去,手里的金锁亦坠落在地。
刹时堂中便乱成一团。
侯府中自有郎中,所以把脉医病的事一时还轮不到向鹿鸣,他正坐在堂中,想着方才渔阳侯夫人的反应一时有些后悔,不该那么着急的将真相说与她听。
正内疚时,渔阳侯自山水屏风后走出来,目光再次落在向鹿鸣的身上,向鹿鸣忙站起身来。
渔阳侯脚步停在他面前,细细打量了他的眉眼,良久才问道:你母亲去世前,可曾留下过什么话与你?向鹿鸣微微颔首,一句也不敢落的回道:她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小疼爱她的父亲和母亲,当初她不顾一切的跟了我父亲远走他乡,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希望你们可以原谅她。
她是怎么走的?看得出,几近七十的渔阳侯用一声长叹强压了哭意。
父亲医者不能自医,病逝后母亲思念成疾。
向锦,对她好吗?父亲对母亲一世呵护,二人在金乌县开了一间医馆,治病救人。
母亲十指不沾阳春水,父亲不曾让她干过一回重活,不曾让她掉过一滴眼泪,母亲在世时常说,她这辈子没有选错人。
这算是痛失爱女之后渔阳侯唯一欣慰的事了。
一闭上眼,便能回想起许多年前,爱女涂青音对上京学医的向锦一见钟情,最后不顾家中反对,亦不惜抛了家世与他远走高飞。
其间女儿曾来过书信几封,他拆都没拆便被直接烧了,后随着年岁见大,对女儿的思念一日厚过一日,可谁知,再知道她音讯时,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刻,渔阳侯是悔,是心疼的,他悔于自己当年那般顽固,对女儿的选择那般憎恨。
他红着眼又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向鹿鸣身上,抬手重拍在他的肩上,孩子,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回侯爷,我叫向鹿鸣。
一声侯爷,叫的渔阳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再次拍了拍向鹿鸣的肩说道:孩子,你当叫我一声外公才是。
一直垂着眉目的向鹿鸣骤然抬眸,看着初见时冷肃,现已是满目慈爱的渔阳侯,一时有些失了方寸。
外、外公。
终他还是开了口,唤出这个陌生的称呼。
......怡畅欣苑。
夜里上灯,霜降过后,天气越发冷了,园子里的小厮婢女早早便没了影,无事不会在外多留。
黑压压的屋檐下有一道人影飞速闪过,钻入假山中便不见。
那黑影在假山内逗留片刻,又飞速窜到树影下,仍是无人察觉。
一颗圆头自树影中探来,一双圆大的眼珠子四处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姚静檀这才从树下现身,双手攀爬上树。
她身手还算灵活矫健,远远瞧着就像是一只小猫攀树,因近冬日,树上落叶近乎掉光,所以即便树干摇晃,闹出的动静也不算大。
借着树干的便利,她伸腿便攀上墙围,继而整个人都骑在墙围上,她大喘了一口气,而后费力的将另一条腿也跨出去,使得自己下半个身子垂在墙外,只以上半身撑着。
一半身子在里,一半身子在外,她估量了这墙处的高度,想着自己若是从这里跳下去应当摔的不会太疼。
此时她根本看不到墙外景致,更加看不到墙根下的阴影处正立着三个人影,其中两个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表演一般。
她整个人朝墙下一点一点坠去,脚还未落地,便踩到了一团软呼呼的东西,她正奇怪,墙不至于这么矮,再踩踩,似软还硬,还不算稳。
好像还会动,她更疑惑了。
挪动了一个角度低头看去,只见张进宝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正在墙下仰头望着她:三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张进宝?你怎么在这?姚静檀一惊,脸变了颜色,见了张进宝就像是见了鬼。
我倒也很想知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有一声低沉幽寂的声音自脚底传来,不知为何听起来让人觉得头皮会发炸。
她眼下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她低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孟砚涨的一张脸堪比寒月,而她自己的两只脚刚好踩在他的右肩上。
远远瞧着两个人叠在一处,竟像那街头卖艺的人。
孟砚泓黑着个脸,双手掐着姚静檀的小腿,将人往下一带,下来!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6-04 17:58:50~2022-06-04 23: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火柴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