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2025-03-22 07:59:45

众人在破庙前下马, 山中凄冷,偶有风吹过空旷的庙堂发出呜鸣的声响带再扑到人脸上,刮的人头皮阵阵发麻。

姚静檀在向鹿鸣身后探出头来, 瞧着眼前暗阴的一片,心里开始打鼓。

从前竟不也不知京郊还有这路地方。

众人安顿好马匹,与之前守在此处的人交接一番后,绅毅行走在最前为众人开路。

不知是否因得此处年久失修, 还是知道晓刚死过人的关系, 每走的深入一步都觉得背脊加凉一分。

姚静檀小心的跟在向鹿鸣身后,寸步不敢远离。

穿过一道长长的深廊, 里头光线阴暗, 前路很难视清前物,她脚底不小心踩了一处异物,发出沉年燥干的破碎之音, 在此阴沉的地界显得尤其清晰,姚静檀的心也紧跟着一提。

孟砚泓回过身去就要去拉她,哪知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便瞧见她整个人朝向鹿鸣身后窝去, 手指牢牢抓住向鹿鸣的胳膊, 向鹿鸣亦胳膊抬起,远看就是护着她的姿势。

探出去的手再次捞了个空,紧接着便是心头的酸意浓稠。

路过一处光线尚可处,他与向鹿鸣二人鬼使神差的对视一眼,也唯有这一眼, 让彼此都懂了对方的心思。

他知向鹿鸣喜欢姚静檀, 向鹿鸣亦知, 他根本放不下。

穿过这条暗廊便是一处厅堂, 才入堂中,便有一股十分恶心的气味传来,这是姚静檀此生闻到的最难闻的味道,再前行几步,忍不住胃里的翻涌,姚静檀干呕起来。

引路之人走在最前,举着竹杆掀探开墙角处的干草垛,有几具尸体叠在一起,腐烂的不成样子,腐肉与早就干涸的血水凝在一起,若是在夏日定生无数蛆虫。

随着干草垛被掀开,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袭来。

在场的人有人低呼出声,连时常见这场面的孟砚泓也不觉皱了眉,姚静檀举了帕子遮住口鼻,听见呼声响,好奇心驱使她朝左稍移,想一看究竟,却在探头的那一刻见向鹿鸣朝她转过身来,她才看清向鹿鸣身前衣襟处的花纹,紧接着眼睛便被他覆掌蒙上。

不好看,别看。

眼前一黑,耳畔是向鹿鸣温沉的声音传来。

他的一个转身,正惊顿了孟砚泓才朝姚静檀探出来的脚。

他明明也想第一时间跑过来拦她的,但到底还是不如向鹿鸣出手更快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人往外带去。

姚静檀在他身前乖巧的像只鹌鹑,曾几何时,在自己眼前,她不也是如此?你别待在这里了,去外头等着。

向鹿鸣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出去,你若看了,晚上定要做噩梦不可,今日到此为止。

才闻到这股腐尸气味儿她就已经受不了了,很难想象里头容易是何不堪入目的场面,不过既然向鹿鸣都这般说了,她也不勉强,强忍着要吐出来的冲动,听他的话,去外头等。

那臭气似长了脚,即使走出许久仍在鼻下萦绕久久不散,姚静檀恶心的要命,加上走路颠簸了两下,来到空旷处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拍了自己心口努力平复,向鹿鸣手疾眼快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干姜片塞入她的口中,含着它会舒服一些。

一股辛辣自口中蔓延开来,虽然平日里姚静檀最讨厌的就是姜,但是与臭尸的气味相比,这姜也算是食物界的尤物了。

她也是头一次才知,原来姜的味道也不赖。

向鹿鸣这一回头便是大半晌,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周遭点了松油的火把。

外头天凉,山里入夜更是要冷一些,姚静檀一直在外候着已经冻的快要透了,原地搓胳膊,偶尔跳动两下。

孟砚泓自里头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原地蹦哒的人,冷风一吹,她整个人在火光下显得更为单薄。

他眉目一沉,站在原处犹豫了片刻,随后隐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叹,最后将外袍脱下朝前丢去,这一丢正好将姚静檀的头盖上。

她偏又觉着眼前一黑,伸手将蒙在她头面的上东西扯下,这绣有祥云如意纹案的鸦青色锦织袍有些眼熟,侧头看去,只瞧见孟砚泓修长的背影,他大步朝前,因未着外袍显得整个人似又精瘦了一圈,头也不回的跨上马,先行而去。

有些负气之意。

久等了。

向鹿鸣最后才从里头出来,先是于人群中寻了她的身影,见到她之后眼底一温,快步来到她身边。

姚静檀回过神来,手里拿捏着方才孟砚泓脱下来的外袍,上头还有他身上残余的温度。

恰有一阵冷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压根没打算将这袍子套在身上。

向鹿鸣低眼一瞧她手上的衣物便明了几分,转而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裹在她身上,手指无意间触碰了她的手背,很是冰凉。

我不冷。

在外站了许久,鼻尖儿都通红,时不时还吸两下鼻子,却还嘴硬。

快上马吧。

不答亦不拆穿她,向鹿鸣只将人往马前带,同来时一样二人共乘一骑。

这会儿月色升明,与林中枯木相映,独有苍凉之景意,密林深不见底,唯有火光照亮,向鹿鸣于夜色的掩藏下,这才敢肆无忌惮的瞧看身前的人。

他始终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时有可爱时而乖巧,正义又善良,为何有人会忍心弃她于不顾。

马蹄踩过层层落叶,引起一片脆沙声响,火光将人脸照的忽明忽暗,姚静檀想一出是一出的侧过脸来问他,向鹿鸣,你说你之前从未来过京城,那你也一定没见过皇城庙会!先前向鹿鸣一直离的她很相近,倒没想到她会忽然回头与自己讲话,姚静檀头顶的发包毫无预兆的蹭在他的下巴处,连同他的心都被重力撩动一下。

心口一缩,他有些乱,无暇回想她方才说的都是什么。

你要去玩吗?姚静檀又问。

啊?此刻他才如梦初醒,两只眼睛却呆愣呆愣的。

我问你要不要去皇城庙会?她重复道。

去,想去看看,你去吗?他反问。

当然了,每年我都会去的。

她面上嘻笑两声,转而回过头来却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皇城庙会是热闹盛景,许多红男绿女结伴出行,男子会买花送给身旁的姑娘,姚静檀每每见了都会羡慕一番,从前她总是盼着能跟孟砚泓同去一次,也想让他亲手买朵花戴在自己的发间,就这算不上愿望的东西,却在孟砚泓那里一次都没得到过。

二人相处时,他会给她买许多贵重的东西,从金银玉器到珠宝首饰,可彼时的姑娘,盼的只是发间由他亲手簪上的那一朵花而已。

再归怡畅欣苑府门前,有小厮奔出来牵马,孟砚泓才翻身下马,双脚才落定,绅毅便站到了面前,将外袍奉上。

孟砚泓瞧着手里的外袍一时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回头朝后看去,那一匹马上乘的两个人越来越近,最后亦在门口停下。

他一眼便瞧见姚静檀身上披的那件衣裳是谁的,被那衣裳刺的眼疼。

绅毅不明所以,不合时宜地开口道:三皇子,这是之前三姑娘让我交还给您的。

他连瞧也没再多瞧那外袍一眼,只丢下句,烧了。

扭头入了府门去。

姚静檀双脚落地,将披的衣裳解下交还给向鹿鸣,我到地儿了,这个给你,快穿上吧!向鹿鸣接过,随之套在身上,衣衫上还有她身上留下的温度和时隐时现的那股独特幽香。

抬眼见她身后的府邸,向鹿鸣脸上的笑意显见着浅去,我回去了,你早些歇息。

好。

姚静檀笑着点点头。

将向鹿鸣送走后姚静檀才转身入门,一路小跑着回了景园,哪知一推房门,孟砚泓正一脸菜色的居坐正中,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似等了她许久。

你怎么在这?姚静檀很是警惕,身后房门并未关上。

今天一整日他都不曾痛快过,现在气的要死,已是极力压了心中的火气,这是我的园子,我想在哪儿便在哪!这话不好听却是事实,姚静檀如今也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搓了搓手,转身坐到一旁点头道:说的真好,我也知道是你的园子,所以我打算搬出去。

这个念头她不止想了一次,心想着若是现在同向鹿鸣借些银钱,他总会借的吧。

你休想,我说过,姚家的事未查清前,你哪都不能去,他于圈椅上挺直身子,有些后悔方才说的那句气话,话峰一转而道,我来不是想同你吵架的,我想问问你,过几日可有空?有话直说。

姚静檀抠了指甲,轻吹上头的浮灰。

你不是一直想去皇城庙会吗,今年我带你去。

不必了,我已经和旁人约好了。

和谁?向鹿鸣?又是一股无名火猛的一下窜到天灵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