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门外传来两声叩响, 缓和又轻微。
姚静檀红着眼去开门,不想正见着向鹿鸣站在门外。
他一见她哭成烂桃似的眼,双目一怔。
你还好吧?他问。
素日看起来面无表情寡言少语的男人唯有看她时眼底才会泛起波动。
还好。
姚静檀勉强扯起嘴角, 似哭非笑。
我听伍璋璃伍大人说你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我就忙跑去一看究竟,待我到了那里听说你已经被三皇子带走了,我便又急着赶来。
他的话分毫不掺假, 冬日寒凉, 他却因为东奔西走这一大圈额上还有未干透的汗渍。
现在已经没事了,是太后她老人家保下的我, 明日我还要进宫一趟。
屋外才下过雪, 天寒地冻,姚静檀给他让出路来,进来坐坐吧, 我让人给你倒杯茶。
向鹿鸣看着她的背影一阵恍惚,跟着她入了门中,往后你打算怎么办?前面的人摇摇头,随后坐下, 我也不知道, 反正没人抓我了,我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出门了,这也是好事一桩。
我......向鹿鸣轻抿了唇,有些话放在肚子里不吐不快,实则自打知晓姚静檀被京兆府带走的那一刻他便定了决心, 静檀, 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嫁给我, 好吗?他上前一步, 似了鼓了漫身的勇气,一双幽深的瞳专注而深情的望着眼前的姑娘,他素来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却在她面前,唯一一次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嫁给我。
听到这几个字,姚静檀脑子嗡地一声响,随后睁大胀肿的赤目不敢置信似的望着他。
这是又疯了?类似这样的话,上次他便讲过,只不过上回是试探,姚静檀打了个岔硬生生的给绕过去了。
而此次不同,她若是再想装傻都装不得了。
樱唇微张,眉尾却是一点一点垂下。
这神情向鹿鸣识别的出,没有那种两情相悦的欢喜,反而是一抹愁挂在了脸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以前的事我都知道,那些所谓的名声我也不在意,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可以了。
我不是皇子,我或是不能给你再尊贵的身份,但是我会做到一个男人对他的女人该做的一切。
素日里向鹿鸣行事四平八稳,却唯在姚静檀的面前连讲话都带着颤音,我自知,我本是配不上你的,但是,我每天......我每天......我只要能见你一眼,那一整日我都是开心的,我若认定了,便不会松开你的手。
不知为何,姚静檀本来胀干的眼突然又湿润了,她看着向鹿鸣那一双真挚而恳切的双眼突然正过脸来直视前方,你清楚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不......你不会配不上谁,只有旁人配不起你,知她又要起那一套说辞,向鹿鸣先一步道,不管你是罪臣之女还是官宦之女,在我这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姚静檀。
只要你乐意,我的臂膀一辈子只为你遮风雨,我不急着等你回答,我给你时间。
他一顿,后日,后日酉时,我在殊定桥上等你。
殊定桥是之前皇城庙会二人会合之处,亦是在那里,姚静檀头一次拉了他的手,亦是那日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姚静檀的情感。
他想和这个姑娘,一辈子。
正如他所说,哪怕她是罪臣之女也好。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似怕再多待一刻便能听到她的拒绝一般,他几乎是夺门而出,却正在门口撞见了前来送茶的婢女。
料是没想到他会突然从门里出来,二人险撞在一处,婢女有些惶恐的朝一侧退后两步,头也不敢抬。
再抬眼,已是向鹿鸣大步行远。
确定向鹿鸣似不会再折返回来,小婢女小心翼翼地朝房里探了探头,只瞧见失魂落魄的姚静檀愣坐在窗前,整张脸几乎隐在光照不进来的暗处,瞧不清神色。
.......次日一早姚静檀沐浴梳妆,孤身一人入了太后宫中。
行走于宫内长街之上,道路两旁皆是积雪,中间是半干未干的砖地。
她回头看着来时路,瞧着首尾皆远的冗路,好像此次,于每次来时的心境都不一样。
自打她悄悄离京,已是许久都不曾入宫见过太后,太后也知她今日一早便来,起早便等在殿中。
入了殿前,还是素云姑姑将人引了进来,太后,三姑娘来了。
快让她过来!太后急急说道。
姚静檀自外头来,一路碎步行至太后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静檀见过太后。
快起来,让哀家看看!太后于美人榻上朝她招手。
姚静檀抬眼,而后提了裙摆站起身来,张着手直直朝太后行去。
太后双手握住她的双腕,垂着眉目上下打量,不禁唏嘘道:瘦了,瘦了一圈还要多些。
你说说你这孩子,既然跑回京城怎么还东躲西藏的,何不让砚泓带着你来哀家这?难道哀家还护不住你不成?静檀不想给太后添麻烦,毕竟我父亲下了大狱,我们姚府上下都是逃犯,怎敢再找太后。
实则除了家里的人,再属太后对她最好,太后护她,本不出她所料,正因如此才不敢贸然来求她,怕有恃宠而骄之嫌。
后宫不得参政,旁人哀家或是护不了,可你却不同,于情于理都该护你。
你父亲这事,倒也不是皇上不讲情面,只是国之律法在眼前,损公自肥私吞赈灾钱粮者斩首,亦牵连家族中人。
太后眼见着说起这件事,姚静檀的脸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不愿再提她伤心事,于是话峰一转又安慰道,好在这件事现在还未真正定案,朝中也有不少人替你父亲说话,说这里或有冤屈,现在大理寺正查着这事,砚泓这孩子我清楚,若你父亲真是清白,他定会给你父亲一个公道。
眼前的姑娘将眼睑垂的很低,正是怕自己眼泪不值钱,又在太后面前落下,太过失仪,嘴上说着谢过太后,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父亲定是冤枉的。
’太后拉扯她坐到一旁,声音不由也压的低些,也更温柔,你可知你母亲和你长姐的下落?她们不是跟你一起吗?不知道,我也不知她们跑到哪里去了。
这句谎话是她硬着头皮讲的,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况且现如今长姐与母亲是在二皇子那里,若是讲出她们的下落岂不是将二皇子卖了。
这样的事她做不得。
只听太后长叹一口气,只盼着她们和你一样平安就好。
对了,我听砚泓说,这些日子是你一直住在他的私宅中?太后眉目一挑,眼角眉梢挂了几分欢脱,本来这两个人退婚时她还觉着可惜,可昨日孟砚泓急急入宫时将前因后果同她说了个遍,她派素云出去周全之余倒是对这二人的事又起了好奇心。
是,姚静檀咬着牙点头,说着连她自己听了都发虚的话,三皇子宽和,不计前嫌,将我留在他的宅子里。
一提到这件事,便总让她无端记起那日她听闻家中出事自己慌成了一只没头的苍蝇,甚至跑到孟砚泓的面前要拿自己的身子做为交换。
蠢事她做过许多,可这件是最蠢的一件。
每记起时,恨不得拿刀将孟砚泓杀了灭口的程度。
凡事因由皆因他,若他真的死了,她的后半生才真的清静了。
依哀家看,往后你便留在哀家这里,有哀家在,没有人敢拿你怎么样。
实则这件事之前她不是没想过,姚静檀本意想着,既然现在她有太后作保,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不如就去二姐的府里。
可转念在一想,现时敏感,当初孟砚泓也说过,二姐虽嫁出去了,仍是姚家的人,若他日定罪,她定也会受影响不小,只怕是连二姐夫的仕途也会受波及。
她才不乐意再去麻烦二姐。
若是留在宫里,出入怕是不便,况且宫里人多眼杂,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反而不如住在宫外方便些。
多谢太后好意,只是,我还是想暂时住在宫外。
她正满脑子想着如何拿出一个最适合的措辞说服太后,打消她将自己留在宫中的念头谁知话头一起太后便立即像是明了了什么一般,未等她寻借口出来便先笑道:住宫外也好,清净,况且有砚泓那孩子照顾你哀家也放心。
他虽然行事古板,不知冷热,但你们二人之前也相处过许久,他对你的情分自是比旁人要厚些。
显然,太后这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甚至想着二人还可破镜重圆。
虽很想反驳,但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
与太后聊了半日,最后在宫里用过午膳太后才放她出来。
大摇大摆的出了宫门,在临上马车前被人自后叫住。
静檀!——有人在身后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