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见他要动真格的, 不是吓他,孔文毓已经漫身抖若筛糠,脸色惨白, 如今说话都不利索,只能唇齿干巴巴的动着,咿咿呀呀发出不连贯的声音。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向鹿鸣扯着他的头发更沉一分, 咬牙道,我已经放弃过去了, 我已经将什么都抛了, 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是因为我过去太好性了吗?是因为你们觉得我一辈子都只能被你们踩在脚下吗?你们有权有势有家世有背景我知道,我从闽州流落到芒州, 又从芒州来到京城,跌跌撞撞才有了今日,可你们非要将它破坏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生活, 若不是你们, 我本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大理寺,何须如此!你们已经毁了我一次,还想再毁我一次?我不能再忍下去了,你们三个,由你先起, 一个都活不了!说罢, 他用尽全力将软成一团的孔文毓自圈椅上拖下来, 一路拖到门口, 他将案室的门打开,小心观望,确定再无旁人之后再将孔文毓从门中挪出来,人像死猪一样沉,嘴里发生野猪似的哀嚎。
向鹿鸣将人一路拖到后院水井旁,不顾孔文毓的惨嚎之声,蹲身下来,掐着他的脖子低声在他耳畔道:我曾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折磨你,但最得出结论,将你丢在井中溺亡是最干净利落的,算是便宜你了,你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才是。
孔文毓你记着,无论此生还是来世,咱们都是彼此最大的仇人!话落,向鹿鸣半分都不再拖沓,直接将人从地上拎起大头朝下塞入井中。
孔文毓大头栽下,只听井中沉咚一声响,溅起一片水花在向鹿鸣的脸上,因孔文毓中了毒,入水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直垂入井,借着月光,向鹿鸣勉强可看到井水面中的水泡浮出,不久后便彻底平息下去,再无动静。
他弯身瞧着井水中的月亮照出自己的倒影,身上已是虚脱一遍,强理好情绪,将一路拖来的痕迹抹的干净,最后再回到案室时将烛火尽数熄灭,灯灭的那一刻他终觉无力,整个人瘫倒下来,冷汗早已沁透他的全身,里外都湿透。
他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从未想过自己竟真的能杀人。
当人愤恨至极的时候,当真力大无穷,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方才是如何将死猪一样的孔文毓丢到井里的。
那时他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就是要他死!一切收拾妥当,他自大理寺后门出去,趁着夜色脚步匆匆。
冬日的夜这个时辰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他的脚步踏在街上格外清晰。
许是神经太过紧绷,丝毫没有留意他拐出来时的一个胡同中正巧也跟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好像是向鹿鸣。
姚静檀自暗处行出来,柔和的月光正照在她身上,她自胡同中出来,抬眼便见前头行走的人影。
才想唤他,便瞧着人越走越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暗夜之中,快到姚静檀以为是自己眼花。
那个人是向鹿鸣没错吧?她问身侧月灵。
月灵没留意,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瞧了半天也没看着什么,没见着人啊。
姚静檀点点头,目光投向大理寺紧闭的后门,明明是从这里出来的,一定是他,这么晚了才回府,当真是辛苦。
大理寺的大人每位都辛苦的。
月灵说道,姑娘,马车修好了,您别在这待着了,天气凉。
好。
姚静檀点头,随之转身朝马车行去。
原本今日带着人出来逛夜市,哪知夜市逛完了马车正好坏在此处,她瞧着离大理寺不远,便跑来转转,哪知正好碰到向鹿鸣。
她本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一细想,她看人眼力极好,自是不会认错。
次日一早,大理寺的平静被井水中浮起的男尸而打破。
起早大理寺后厨有人去井中提水,哪知桶扔下去,正勾在死人头颅上。
众人将人自井中打捞出来,人在冰凉的井水中泡了许久,要比寻常溺亡之人看起来更诡异些。
向鹿鸣亲自验过尸体之后又叫来仵作验过,二人得出的结论一致,孔文毓是失足落水,因为没有打斗痕迹,加之水井附近有错乱的鞋印,与孔文毓穿的鞋底花印一致,又自他办公之处找到了两只空酒坛,一切都顺理成章。
且有大理寺向大人亲自验尸下定,在场人几乎无人怀疑此事。
看似一场简单的意外,实则里外都被向鹿鸣做的滴水不露,他从前见过太多案子,许多事都能将细节做的完美漂亮,在最危险之处杀一个人,他可以做的干净又利落。
近水楼台,一切都是那般近便。
不过用了一个上午的工夫,将此案入了流程,将各方文书写好,又命人去通知他在京中唯一的亲人孔大人,只等着孔大人见了文书后签字画押,此案便算结了。
虽孔文毓死的有些太过突然,前日还是好生生的一个人,后日便成了水中鬼,可这人才不过来了大理寺几日,便将人里外得罪了个遍,正是人群中的害群之马,他死了,真正难过的不多,反都是冷漠置之,个别嘴毒的还议论这死了个祸害。
一切都好似按照向鹿鸣的设想顺势而完,一直坐在桌案前等消息的向鹿鸣愣是一日都不曾动过,直到前却孔府报信的人来回话。
向大人,孔府那边已经知会了,孔大人亲眼看了文书,而后两眼一黑,便晕过去了。
他可曾说别的了?向鹿鸣旁敲侧击的问道。
只是骂他侄子贪酒,然后便急的晕过去了。
可曾对文书有异?那倒未,先前还说要将尸体拉去孔府要风光大葬。
闻言,向鹿鸣暗地里松了口气,未说旁的,却直说了下葬之事,这便说明,连那头也没什么异议。
向鹿鸣点点头,知道了,孔家若是来人,就让他们将尸首带走,别忘了等孔大人身子好了,画押一事再办妥便是了。
是。
你先出去吧。
待人走后,向鹿鸣望着空荡的房间久久不能平静。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就在他解决了孔文毓之后不久又杀掉了汤与贺和李满,明明都是同一天发生的事,就在昨日,向鹿鸣一连除了三条人命。
这是他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事。
不过那两条贱命不过是小喽啰,就算死在异乡也无人为他们伸张,无非就是套个意外之事随意打发了,最难过的这关还属孔文毓,如今看来,似也平安过了。
他勉强松了口气。
向鹿鸣起身行至盆架前,铜盆中是八成满的一盆清水,他微一低头便能看到自己的倒影立于水面,如同昨夜在井水边一般。
他瞧着自己明明模样未变,可为什么看起来却那般陌生,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好久不见,谢言真。
这个名字许久不曾有人唤过,偶一唤起,他竟觉着陌生中带着一丝怪异,往后便会干净了,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正如他昨夜所讲,若不是那三个人,若不是那三个人渣,他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大理寺,以谢言真的身份堂堂正正,而非向鹿鸣。
向大人,您在里面吗?门外有人轻叩门板。
声音不大,却让才做了亏心事的人心底一颤,如若惊弓之鸟。
何事?他忙直起身来警惕的瞧着门口问道,语气中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是姚三姑娘来了,她说有事要找您。
一听是姚三,向鹿鸣一口浊气自心口吐出,让她进来吧。
他大步来到门前,亲自将门打开,一眼便瞧见一脸明媚的姚静檀。
不容分说,只要她一笑,似天大的阴霾都没了,哪怕只能瞧看她一眼,向鹿鸣便觉天不会塌,一切都还好好的。
静檀,你怎么有时间过来?我能进去说吗?她指了指门里问道。
当然可以。
向鹿鸣给她让出路来。
姚静檀提着手中食盒入门,直放于桌案上,我来给你送些点心,都是我亲手做的。
怎么想起来给我送吃的了?向鹿鸣自是欢喜,只要能见她就开心,无关送吃的与否,他抬手将桌案上才冲泡好的热茶端起送入她眼前,外头天凉,这茶我还未喝,才泡的,你喝了暖一暖。
多谢。
姚静檀双手接过茶杯捧在掌心,我今天的确有点事找你。
她目光扫过桌上食盒,心想着来求人办事,空手总是不好的,便起早做了点心一路带来。
坐吧。
向鹿鸣双手捏着她的肩熟络的将人按于他坐的圈椅上坐下,而自己则随意拉了一条凳子过来坐在她对面。
向大人这里好热闹,我竟不知有客在。
——一声阴阳怪气的话语自门外响起,孟砚泓不声不响的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瞧着里头光景,脸色发绿,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