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2025-03-22 07:59:45

姚静檀忘了自己是如何从见春楼出来的, 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姚静檀召来田喜。

田喜是之前姚江雪府里的老人了,办事妥当, 此次姚江雪离京并未将他带走,而是留给了姚静檀。

姚静檀来了这宅子许久也没特意召过谁,此次还是头一回,田喜很麻利的便来了, 三姑娘您找我。

直到田喜开口说话才将神思游离在外的人拉回来, 她愣坐在圈椅上,神色恍惚, 好半天才想起让他来是要做什么, 田喜,你替我跑一趟闵州,再跑一趟芒州......年气越来越重, 已经有手巧的姑娘裁了红纸各样贴于门窗前,放眼瞧去便是喜庆,可她却是一点儿也欢喜不起来。

田喜不在的日子里姚静檀闭门不出,何处都不曾去过。

可虽然足不出户, 却也得知京城里外的消息, 其中一桩便是之前与孔文毓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找到了,却不是活口,而是两具尸体,被人以绳线活活勒死分别丢在西郊与东郊的山上,京兆府的人带着猎狗足足寻了几日, 挖出来时因为天气冷, 尸体保存尚好, 一见便是因为着急而匆忙埋的。

他们的死出人意料, 却又在情理之中,他们跟着孔文毓一起,若当真知道了许多事情,怎么会留下活口呢。

又隔几日,田喜终于回来,此时已是二十八,再有两日便是除夕,奔忙了一大圈,带给了姚静檀天大的消息。

整件事情的脉落并不难寻,若要寻些真相不过要些时间罢了。

此不久,有婢女来报,说向鹿鸣登门而来,这对姚静檀来讲说十分意外,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应当如何同他见面。

让他在前厅等我,我这就去见他。

有些事,她确实要自己问个清楚才是。

更衣后,她缓步而行来到前厅,隔着屏风瞧着前厅里的人正慢手举茶,一举一动都十分从容,姚静檀实难将他与杀人之人联想到一处,实则这几日她一直也不敢如此去想他。

在姚静檀的眼中,初次与向鹿鸣见面他便是在救人,永远都为旁人设想,永远都能让自己立于麻烦之外。

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屏风后的人露了真颜,同时向鹿鸣抬起头来与之对视,温笑一如既往。

而后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温声唤了句:静檀。

此次姚静檀没应,真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停下,你怎么来了?听说你今年自己一个人在京中过年,我来给你送些东西,方才已经交给你的侍婢了。

除夕是要自己在家里过,初一便要到太后宫中去,一直留到十五。

先前宫里的人已经过来传诏,太后知道姚静檀独自在京放心不下,便让她于除夕在家中守岁,隔日入宫去,毕竟年节这么大的事,也不好让她一个人过。

到底太后还是心疼她的。

那就最好了。

向鹿鸣眼神一默,似有什么情愫一闪而过,而后才道,明日二十九,听说从明日起,京城里就开始张灯挂彩,明日我负责守重阳楼,那里足有七层,在那里看京城夜景自是在好不过,你要一起来吗?好,姚静檀一口应下,毫未犹豫,明日我便去。

她目珠在眼皮子底下微转两下,似是在斟酌如何讲说,只是这一刹间的犹豫便都被心思敏感的向鹿鸣捕捉到了,她未瞧见向鹿鸣的脸色微变,却道:你今天来,除了给我送东西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你想让我说什么?一切都终于开始反常起来,虽然现在大理寺看起来四处安宁无异,可他知道,和他刚来时差别有多大。

汤与贺和李满的尸首被寻出来时是伍璋璃接的手,并未通过他,孔文毓死亡一事明明当初以意外结案可到了如今也未下葬。

所有人都对这件案子闭口不言,甚至连汤与贺李满的事他都打听不出来。

没什么。

姚静檀浅笑,笑的很是勉强,明日我再同你说吧。

向鹿鸣垂眸眼观鼻鼻观心,良久才点头道:好,明日我在重阳楼顶等你。

......张进宝匆匆从外而入,带着满身的凉气入了书房,入门后瞧着桌案前正埋头之人低声却急促道:三皇子,您派去闵州的张跃同回来了。

不难听出,连素来理智清醒的张进宝语气中也带了几分震惊之意。

听话听音,桌案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来,一见张进宝的神情便知事实同他猜想的差不多,或者说还要更严重一些。

也不急着问,只是将手上的毫笔搁下,身子朝后靠去,下巴微仰,等着张进宝的下文。

孔文毓与李满江与贺三人皆是闵州人,他们同在南亭书院读书,可当届同窗或是一左一右都没有叫向鹿鸣之人,张跃同为谨慎起见,便写了一张名册,将当年孔文毓同窗者的名字一一记下去寻访,名单上的人几乎都寻到了,唯落了一人,此人不知去向。

后张跃同又辗转去芒州,到了芒州金乌县找到向大夫从前的邻居,邻居说他们的确有一子名为向鹿鸣,自小学医,不过后来向大夫与夫人双双亡故之后向鹿鸣便上了京,这其中还有一些小小的出入,向鹿鸣并非独自上京,还跟了一个向大夫的徒弟在侧。

徒弟?孟砚泓终于开口,自打向鹿鸣上京,好似除他自己之外并未见着还有什么徒弟。

张进宝接着说道:据邻居所讲,这徒弟姓谢,全名叫谢言真,来向家也有几年了,向家人对他不错,小伙子人也不错,时常帮扶左邻右舍,初到时外地口音很重,不过隔了一段时间说话倒变得与芒州人无大差别。

更奇的是,张跃同发现,此人正是南亭书院寻不到的那个书生。

言由至此,孟砚泓双目一缩,连眉头也不由跟着发紧,他办案多年,多离谱的事都见过,这种事一说个开头他便能探个六七,见春楼的人说,孔文毓口口声声说向鹿鸣曾在闵州书院读过书,二人明明是认识的。

若是真的向鹿鸣,自小生长在芒州,又怎么会跑到闵州去读书。

对此事张跃同也去查了,因家中条件尚可,所以向大夫一直是请一位夫子去家中教书,向鹿鸣从未去过旁处读书。

还有,去见春楼问的话人也来回复,说除了我们的人去见春楼查问过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清秀的公子,似女非男,穿着一身朴衣男装自称是大理寺的人,前不久也去问过这些。

似男非女......一听此言,孟砚泓不禁回想那日姚静檀身着的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再一想她素来与向鹿鸣走的近,知道了什么也说不定。

孟砚泓紧咬牙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姚静檀竟也会牵扯到这件事当中。

更加不知她若知道了真相是会意气用事还是会袖手旁观。

孟砚泓将张跃同查到的事从头梳理,除了还有个别疑点之外,大致脉落几乎理清,真相近乎水落石出,可偏偏此时他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三皇子,您打算如何办这件事?张进宝瞧出他的为难,不如将这件事交给伍大人经手吧,伍大人素来办事灵活。

不必经过他,容我再想想。

孟砚泓自椅上起身,慢踱步来自窗前,透过浮白的窗纸隐隐能瞧见外头的雪光和喜气,叹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快到除夕了。

......难得冬日里连日晴天,夜色一来,空中的繁星便闪出一层接着一层,是长河中会发光的玉石,碎碎落落从南铺到北。

入了夜中,京城开始热闹起来,年脚下,皇城中,这热闹要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过完,每年皆是如此。

重阳楼立于城央,是看夜景最好之处,姚静檀赶时赴约,提裙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迈上台阶。

绣花的鞋尖上左右各缝了一只绒球,像只兔子,随着她的一步一动而晃动起来。

不似它的灵动,每上一个层阶,姚静檀的心便越沉一分。

七层楼高,她停在最高处时正瞧见向鹿鸣一身锦衣官袍背对着她而立。

身形纤长挺拔,姚静檀如何也与旁人口中那个白日在书院读书,夜里跑去各处做杂工的人联系不到一处去,更与那个伤人性命的凶手扯不到一起。

就这一瞬,姚静檀试想,或是她想错了,若是她误会了,那夜的人影是她眼花,他不乐意说自己会闵州话是因为不爱多事......她的气喘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那厢听到脚步声良久才缓缓回过头来,而后才正过身,静檀,你来了,在这里看风景当真一绝,你要不要过来瞧瞧?对面的姑娘一身桃粉色衣裙,腰间系嫩绿色系带,上别碎玉叮当,一走一步响,头上顶的是双月发髻,这般颜色配在一起若搁在旁人身上或就要多添几分土气,可挂在她身上便尤其好看,她肤容胜雪,自是驾驭的了任何颜色。

向鹿鸣如是想。

她未言一句,得了他的邀便上前行去,从容站在他身则,目及前方,瞧着眼底亮起的满城灯火,一时之间分不清是银河还是人间。

这是她头一次上重阳楼,早便听说这里赏夜景绝美。

向鹿鸣望着她的侧颜许久,终于转过身来同她并肩一个方向立着,他目光淡淡扫过楼底所立大理寺的人,那几人时不时的朝楼上扫扫。

向鹿鸣一声轻笑,明明笑的是自己,说的却是旁的,我头一次来京城,京城与我儿时想的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