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姑娘亲自喂您喝的。
绅毅说道。
孟砚泓心里自是安慰, 闷出两口气,闭上眼睛。
这两日不省人事,他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不过这一趟能得姚静檀的安危,他觉得值。
一碗一碗汤药灌下去,将人泡成了药罐子,孟砚泓终于在醒来的第四日可以开口说话了, 这回嘴上的灼泡消散许多, 除了流食之外还能吃些旁的。
这几日虽然他不讲,但是绅毅也好, 张进宝也好, 都眼见着孟砚泓的目光一直眼巴巴的朝外,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抬头去看,只不过门外哪次进来的都不是姚静檀。
待他能下地时候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景园。
死里逃生, 他最想见的唯有姚静檀。
年节的喜气还未散尽,姚静檀独坐轩窗旁,窗半敞着,窗上投下她的一道长影, 安然若素。
远远瞧着就似一幅画卷。
他就倚着廊柱这么愣看了半晌。
西风偶尔自他脸上吹过, 孟砚泓有一阵阵恍惚,他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独立在此,仔细思量,或许,若是没有那回事的话, 兴许他和姚静檀早就成了夫妻, 姚静檀便是这宅院的女主人, 每日在园子里赏花品茗制香。
站了不知多久, 姚静檀冷不防抬眼望向远处,视线就被廊下的人遮住。
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让姚静檀感到一阵惶恐。
不由站起身来。
多日不曾见过,死里逃生的人瘦的不成人形,脸颊凹陷,面上皆是灰土气,大病初愈的憔悴感。
唇下还有退去的灼泡留下的印记。
搁在唇上一片黑印。
二人目光相撞,孟砚泓的心崩跳一下。
静檀……初恢复声音,声线沙哑的厉害。
姚静檀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却瞧着他的口型看得出是在唤她的名字。
她立即摆弄好情绪,换上一副从容面容,你好了。
一声平淡的言辞,虽不似之前那般冷静疏离却仍是很有距离感。
他本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他来说有些东西他压抑的太久了,真的受不了了。
撑着仍然有些吃不消的身子走上前去,推开她房间的门,此时正有婢女在房内打扫,见他入门,忙悄然退去。
顿时房间仅剩两人。
这回姚静檀没有闪躲,只是静静立在那里。
他走上前去,看着她小鹿一般空灵的眼眸,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大步朝前一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人抱自在怀里。
人瘦弱的不成样子,可骨骼轮廓仍然宽广,足可以将纤细的姚静檀包在怀里。
他过来的太快,导致姚静檀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他怀里,随之有一股浓烈的药气直冲鼻腔。
她不动亦不回应,只呆呆的任由他抱着。
孟砚泓将自己已经露尖的下巴杵在姚静檀的颈窝上,她身上熟悉却又阔别已久的香气让他心一阵一阵的发疼。
静檀,我爱你,真的爱,在姚静檀看不到的角度,孟砚泓闭上眼,眼角微湿,原谅我好不好?我会用我一辈子补偿你,拿我这条命补偿你。
嗓子哑的厉害,余毒未清净,喉咙上的灼泡亦没退干净。
回来吧,好吗?他问。
姚静檀仍然不作声。
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那它以后就是你的,攥在你手上的,你不想要的时候随时拿去都可以,只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他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语气恳切而卑微,我不介意你心里有谁,有谢言真也好,一辈子忘不掉他也好,我都不介意。
死过一次,我知道什么是我的命,你就是我的命。
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的,待家里的事情了结后我会离开京城。
她被京城的人和事烦透了,更被京城的尔虞我诈吓怕了。
她原本不希望这样的。
好,你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就算你不会跟我在一起,只要让我陪着你就好。
我可以离的远远的,不烦你,不让你讨厌,不惹你心烦。
这话离谱的不像是从孟砚泓嘴里说出来的。
从前这厮是多冷漠高傲的一个人?把她捧过来的心踩的粉碎,如今又这样。
你不嫁人就不嫁,我陪着你孤独终老,我也不会娶旁人。
你若看我烦了,就拿把刀杀了我也好,死在你手上,总比被你冷着要好上千百倍。
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面上无妨,可你知道你不要我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混过来的吗?我每日只能喝汤药才能睡着,我拼了命的东奔西跑,就怕闲下来会想你,每每见你跟谢言真在一起,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在抠我的骨髓。
我疼……我一早就发现谢言真的秘密,可是一想到你,我宁可为他做了假文书,我宁可将他从我眼皮子底下放走。
话说的多了,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可即便如此他也要说,就算是明天之后他变成了个哑巴他也要说。
静檀,我真的装不下去了,真的。
装作不在意你对我来说比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要难办。
我挺不住了……一番肺腑之言,他盼着她的回复,又怕她回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咬了牙,脖子仰的有些酸痛。
是我错了,他又道一句,随后将人放开,万没让人料到的是,孟砚泓突然跪下,因为身子没有复原,连跪下的动作都是摇摇晃晃,更诡异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亮在姚静檀的眼前,一直往她的手里塞,你拿这个捅死我吧,任由你捅多少刀我都乐意,只要你解了气,做不得你的人,做你的鬼也成。
他死皮赖脸的将那匕首往姚静檀的手里塞,他是真的想死在姚静檀的手上,至少这样可以让她永生不忘。
姚静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精致的匕首有些头大,谋害皇子,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那就朝我身上随意扎便是,多少刀我都忍得!姚静檀握着匕首,而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扎。
别说,尽管他大病未痊愈,可还算是有力道,姚静檀用尽全力才能跟他撕扯一番,一来一回,真就失了手,一刀扎进孟砚泓的肩头。
鲜血顺着他的衣衫透出鲜红的颜色,匕首扎在上头,入骨三分。
姚静檀一慌,忙收回手,后退两部。
可被刀扎的人反而笑了,垂目瞅着那匕首指指道:还是浅了些,你当捅的再深些,比如这样……话未落地,他握着匕首用力朝自己身体里推了推,直至刀身彻底没入身体,唯独剩下刀柄在外,仍然面不改色,还带着诡异的笑,该这样才是。
这人本就虚弱至极,这样折腾下来,脸上连土色都退了不少,转为苍白色。
你……姚静檀指尖儿颤抖着覆在唇上,瞧着他血淋淋的肩头一阵眩晕,你疯了!是疯了,他的确疯了,从姚静檀离开他的那天起就疯了,只不过现在才算绷不住了而已。
他不说话,肩上痛,心上却痛快了起来,只要她不是无动于衷就好,哪怕被她骂疯子,也比她不给一个眼神要好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