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些天看的一个新闻, 有一个城市的街道收留了一个残疾智障女十几年了。
街道都肯出证明,都是今年终于上面才给她把户口批下来了。
难死了。
阮卿说,而你呢, 比这些情况更糟糕。
廿七根本就没法证明自己是谁。
因为他的来历根本不可告人。
所以阮卿在意识到正路走不通的情况下,碰巧看到那个视频, 突然有了灵感——既然没有来历,就给他造一个来历。
我就怕万一失败怎么办。
阮卿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廿七,九十多岁的话……你说还有可能活着吗?我就怕到时候万一……廿七过去做过太多乔装改扮、使用假身份的事, 对这种事轻车熟路。
这是我们没法掌握的部分了,由不得人,看天命了。
他说,总之, 尽人事就行。
好,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廿七收拾餐桌, 阮卿先给她爸发了条信息, 要七叔爷的电话号码,然后把笔记本抱过来开始拉详细计划。
噼里啪啦地输入着,还扭头冲廿七喊了一嗓子:今天开始别刮胡子了啊!廿七:好。
阮卿:指甲也是, 不能这么整齐, 留着!廿七:好。
等那张计划表打印出来,廿七也走过来看了看,挑眉:那第一步……?走。
阮卿说,先去买衣服。
廿七问:要什么样的。
得去淘才知道。
阮卿说,换个衣服, 咱们准备出门。
哎, 等一下,我看看, 太好了,我爸把电话号码发过来了,你先换衣服去,我先打个电话。
阮卿拨了七叔爷的电话号码:七爷爷,我是阮卿啊,对对,阮爱华的闺女,您记不记得我?对,我爸昨天还给您打电话来着。
您身体好吗?我好几年没看到您了。
家里怎么样啊?一句家里怎么样引得电话那头的人打开了话匣子,而阮卿,没有一点不耐烦,一直嗯嗯,然后呢地听着、引着。
七叔爷一开始还强行讲极为不标准的普通话,被她引着打开话匣子,慢慢地就拉开了老家土话的腔调。
廿七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阮卿不断地对着手机点头嗯嗯。
嗯嗯了好一会儿,阮卿才说:对,是我让他问的。
我嘛休假了,听我爸说咱们老家那山里风景挺好的,我想过几天回去看看,我好像就小学的时候回去过一次,后来就没回去过。
我爸老说咱们那里风景有多好多好的,我有点心动。
不不不,不用,我不习惯的,我会在县城订好酒店住酒店里,然后开车过去。
您不用操心这个,真的,不麻烦。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好好好,到时候一定在您家吃饭。
阮卿挂了电话,招呼廿七:你过来听一下。
她点了播放,手机里开始播放对话,原来她刚才对这通电话录了音。
你好好听听,这就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土话,这种口音你能学得会吗?老人家的口音听起来非常晦涩难懂。
阮卿从小听自己爷爷的口音,也只能勉强听懂一半而已。
然而廿七听了几分钟之后就用一种口音说:我说这种话你可听得懂?哈?阮卿震惊,你你你你再多说几句。
廿七便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
他的口音和七叔爷的口音很有几分像,但是更难懂。
阮卿使劲听可连三分之一都听不懂,发音太怪了。
你这不是我们老家的土话,但是感觉很有那味啊。
这是哪里的口音啊?阮卿问。
廿七说:是陵城那边的口音。
咦,古陵城吗?怪不得。
阮卿说,离我们那边不远,不到二百公里。
但是你这个发音……哦哦哦!我明白了!阮卿恍然大悟,你这是古音!古音和现代音的差别真的太大了,跟普通话相去得有十万八千里。
反倒是七叔爷讲的那种土得掉渣的田间地头的土话,有那么一丢丢的相似。
其实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农村很多人的口音都受了影响发生了变化,只有像七叔爷那么大岁数的人才会说那么古老的土话了。
阮卿以拳击掌!就这个!她拍板了,你也不用学我七叔爷说话了,你就用这个口音!更贴近剧情!还有你那些敬语、古语都拿出来用!什么在下、阁下、足下、为何、何故、敢问之类的,都拿出来拽上去,简直太棒了!我去换衣服!阮卿雀跃地回房间去了。
瞧把她给兴奋得,还什么贴合剧情。
廿七扶额,深觉得她不去写话本子都可惜了。
两个人都换好衣服,阮卿说:你造型改改,太扎眼了。
既然要创造新身份了,就要注意不要被人发现。
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好在赵昊帽子还挺多的,各色花纹的口罩也多。
廿七把头发藏进了帽子里,戴了个新花色的口罩。
两个人驱车去了江城一个挺有名的鬼市。
说是鬼市其实就是古董、旧货市场,以卖假古董出名。
一个瓷器他要价一万二,你还价一百二,拿走,你都亏了。
你得还价八十,让他八十五卖给你。
这个市场挺大的,据说很多人喜欢来这里淘东西。
真到了才知道到底有多大,居然有三层。
阮卿保安打听了一下,找到了卖古旧衣服的区。
逛了几个摊位,淘了一套那种蓝色的像军装的衣服,就年代剧里常见的那种,又淘了一件那种民国风的大褂。
问摊主有没有道士的袍子,问了好几个摊子,终于找到了。
阮卿不太满意。
料子太好了,而且做旧的痕迹也太明显了。
有点假,而且不够贴合剧情呐。
跟廿七咬耳朵嘀咕了她不满意的地方,廿七揉着发痒发热的耳朵,点头:是,太假。
不过没关系,交给我。
他说,我做旧的手艺比他这强。
???阮卿,你还会这种手艺?手艺难道不是切人头取人命吗?廿七解释:杂七杂八的多少都得学点。
经常行走在外,有事需要,也不能千里迢迢跑回门中找专人做。
在外面就得自己动手。
行,他都会些什么,以后找时间得审审他。
阮卿又去搞了几根看起来很破旧的簪子,又买了布鞋、仿古袜子、破裤子等等一系列东西。
到时候你要是空着手,多可疑啊。
阮卿说,就说是生活在山里吧,那也算是家。
到走的时候,至少得打个小包袱吧,这样才逼真。
也贴合我设计的剧情。
阮卿对剧情相当执着,甚至有些狂热。
廿七当然都听她的,买了几袋子的东西。
两个人提着袋子准备回去的时候,阮卿又看到好东西了:那个、那个、那个!跑着就过去了。
廿七跟过去一看,都是刀。
看形状应该是柴刀、镰刀,也有菜刀和真正的用作武器的刀。
但都是锈迹斑斑的。
阮卿赞叹:太逼真了!廿七把袋子都交到一只手里,腾出手来拿起一柄看了看,顿时无语了——甚至都没开锋。
那当然了。
阮卿说,真开锋了,就不能搁这里卖了。
找着被查呢?廿七说:都是做旧的,很假。
满满都是锈,可一个缺口都没有。
根本就是没开过锋的新刀用手法做旧,快速生锈。
到底哪里逼真了?阎王殿负责仿造制假的好手做出来的,逼真程度甩这个十条街。
这个真是从细节上就败了。
我是说,贴近剧情!阮卿又跟他咬耳朵。
因为市场上人挺多的,太大声怕别人听见。
声音小了又乱糟糟的,所以得贴近了说。
廿七那耳朵又开始热起来。
阮卿说话的热气直往里钻:就是我给你设计的这个身份啊,生活在大山里,你靠什么生活啊,刀总得有一两把吧,要不然你连砍柴都砍不了啊。
原来她说的逼真是指这个。
廿七忍着耳朵热度,严肃点头:你说的对,这样才缜密。
于是这俩人离开的时候又揣了把柴刀揣了把菜刀。
满载而归!回到家才发现肚子很饿,逛得太嗨,午饭点都过了,来不及做饭,叫了外卖。
等外卖的功夫阮卿又和廿七过了一遍剧情。
最后,她说:整个事情的进展必须掌握在咱们俩的手里。
而且一定要注意细节,时刻牢记你是一个与时代脱节的人。
不不,你只要本色演出就可以了,把你到了我这里之后学的那些东西统统都忘掉,就当作你是刚刚穿过来就行。
廿七一口答应了,拿出那些衣服:这些我再处理一下。
真的做旧得太假了。
本来在他的认知中,他精擅杀人术,造假、制赝只略通一二。
现在看来,在这现代社会,略通这一二就已经算是精擅了。
这些现代人造假造得也太敷衍了。
阮卿说:要不然那刀你也磨一下?要全是锈也有点假,根本没法使。
廿七特别会磨刀。
有一天阮卿想切个水果,差点被那把水果刀的锋利程度吓着。
一问,廿七给磨的。
刀是我吃饭的家伙,廿七说,磨刀也是一门手艺。
可惜现在家家都有磨刀器甚至电动磨刀器,磨刀匠这个职业也绝迹了,这门特殊手艺也当不得饭吃。
廿七扼腕。
下午两个人各忙各的。
阮卿开始订酒店,采买一些必须品等等。
到了晚上,需要再进行二度做旧的衣服还没完成,还需要些时间。
但刀已经磨好了。
看上去就很旧很旧的那种感觉,旧得特别真实!阮卿拿在手上看。
刀上留了些锈,像是磨了,又没完全磨,刀锋多了几个缺口。
但这些不足以造成这么逼真的破旧感。
阮卿眯起眼仔细看,发现了端倪。
刀锋的豁口位置安排得都很精妙。
菜刀应该是砍野物大骨磕出来的,所以豁在这个位置。
廿七解释,柴刀砍柴是这个位置受力,所以豁在这个位置。
然后,本来只是涩了吧唧脏了吧唧,但实际上很完整的木手柄,被他弄得嶙峋了。
就好像从一块完整光滑的鸡胸肉上撕下来好几缕肉丝后的的感觉。
那些撕下了丝的位置又经过了处理。
非但不剌手,还油光锃亮的。
又黑又油!像是一个不怎么讲卫生的人,用了许多年的陈年老油垢。
逼真感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