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问:以阮小姐对这‘穿越’的所知,我是否还能回去原来的世界?我怎么可能知道。
阮卿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跟你有缘分撞上了。
这种超自然的事,科学都没法解释,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不过这种事,一辈子不见得碰上一次……小概率事件,碰上一次都是奇迹了。
不太可能有回程票。
她的言下之意廿七懂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吐了口气:也好,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阮卿:……这是什么释然文学吗?阮卿忍不住说:那,那边的亲人什么的……没有亲人。
廿七说,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到哪里都一样是讨生活。
他说完,忽然神情一滞。
阮卿小心问:怎么了?没事,只是忽然想起,廿七郁闷地说,半生积蓄都落在了那边带不过来……早就想好了,等将来金盆洗手就寻一处繁华大城,买个宅子,蓄些奴婢,正经娶个妻子生些孩子,热热闹闹,安稳养老。
黄金脂玉,珍珠翡翠,攒了半辈子的钱,都是拿命换的。
如今全没了。
前半辈子白干一场,怎能不扼腕。
你还年轻呢,我们这边的社会,只要勤奋,怎么都会有回报、能挣到钱的。
阮卿安慰他,又问,对了,你有多大年纪?看着挺年轻的。
在医院的时候阮卿心里全是穿越的事,其实没特别把他的外貌放在心上。
现在在自己家里踏实了,仔细看,眼前的青年生得修眉俊目,鼻梁挺拔。
尤其是,眉眼间有一股子英气。
这个是阮卿喜欢的,现在太多男孩都娇里娇气的,不符合阮卿的审美。
为了这个,小狼狗她特意找了个体育生。
惭愧,虚度了许多光阴,已经是该要做祖父的年纪。
廿七说,正合我的名字,今年二十有七。
阮卿:……会说人话吗?二十七怎么就要做祖父的年纪了!好想打人!她跟廿七同岁啊!但想想古代十五六结婚生子,想想康熙十五岁的时候就有十三岁不到的妃子给他生儿子了,古代人的确到三十岁就有做爷爷奶奶的了。
阮卿忍了一口气:以后别这么说,得罪人,我们这时代的人不爱说自己老,大家都爱说自己年轻。
我年纪跟你差不多,还觉得自己是小姑娘呢。
说着,却看到廿七的视线稍稍抬高了点,看向自己的头顶。
阮卿怔了怔,摸摸自己脑后的小包包。
到底是读过几百上千古言小说的人,还是很懂的,她忽地就醒悟过来了,恼道:这个不是妇人头!这个叫丸子头!我们这里想梳什么发型都随意,已婚未婚不分发型的!未婚!她拍着沙发强调,我还未婚呢!廿七咳了一声,道歉:冒犯了。
其实廿七有点诧异,因为他以为阮卿得比他小个至少四五岁。
她看起来不像是与他同岁的人。
人家态度这么好,阮卿反而有点讪讪。
毕竟古今文化有差异,自己还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总之,现在这个时代,跟你那个时代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了。
她说,不止是技术方面的,还有道德伦理方面的,这些你以后得慢慢适应。
廿七点点头,又问:对‘以后’,阮小姐可有什么建议?建议啊……也算是有吧。
阮卿说,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身份,但这个太难了,我今天晚上脑子里也乱哄哄的,还没想好。
现在二代身份证里面有芯片,也不像一代那样街边上就能做个假的。
没有身份证,真是寸步难行,坐不了火车飞机,银行没法开户,用不了电子支付……既眼前一时解决不了。
廿七说,先放放,不急。
阮卿服了:你还真淡定。
古人心理素质都这么过硬的吗?还是说就他?她瞟了一眼横放在茶几上的长刀,转回头,严肃起来:身份的事慢慢想办法,另外一个事我必须严肃地警告你。
廿七微微挺直腰背。
那个,阮卿一指茶几上的长刀,我暂时不会还给你。
我也不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或者干过什么。
你穿越一千年来到这儿,算是全新的世界,从头开始。
从前的事就都算过去了。
但是,你现在待的地方,是法治社会。
阮卿严肃地说,这里的警察的手段和能力超出你想象,法律的尊严也不容践踏。
一千年前你可以带着刀上街,现在不行。
一千年前你在荒郊野外遇到土匪可以挥刀杀人,现在你只能选择报警。
总而言之,你现在来到了一千年后的世界,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必须牢记四个字——阮卿伸手一只手,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掰过来:遵、纪、守、法!她直勾勾地盯着廿七。
廿七却盯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沉思,须臾,抬起眼笑笑,竟有几分轻松之感:这个自然,入乡随俗,遵纪守法。
何事可做,何事不可行,以后还请多指教。
这个人真的超淡定。
嗯……阮卿两个手互相攥住,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嘬了嘬唇,说,我现在能想到的就这些,你要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明天开始慢慢给你讲吧。
她说:你碰到我,也算是一场缘分。
你呢,现在没有身份,没有住处,没有钱。
在你自立起来之前,可以先住在我这里。
也方便她近距离观察一个古人。
饲养古人,想想就让人兴奋!至于男女之间的安全问题——拜托,你突然发现你穿越了一千年,每天都是新事物,估计没有几个月都缓不过来。
而且刚才已经跟他陈明利害,他看起来是个脑子很清醒的成年人,面对眼前唯一知道自己秘密、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人的需求是有层次的,他现在首先面临的是生存问题。
那就先这样,你先住下。
阮卿左右看看,呃……我这里就只有一个卧室,你只能先睡沙发。
哦,这个就是沙发。
她拍拍沙发示意。
她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两居室,但有一间房是她的书房、工作室,只有一间房是当卧室用。
只能先凑合着。
她说,我再慢慢想办法。
有地方容身就感激不尽了。
廿七十分上路,态度十分端正,左右看看,问,阮小姐的家人可是已经歇息了?故意问这一句是因为刚才阮卿说她这儿只有一间卧室,而且其实廿七从进门开始就知道整个房子里除了他们俩根本没有别人。
若有,除非那人是敛息的高手,否则他不可能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旁人的存在。
这就让廿七微感困惑——一个青年女子,如何一个人独居?而且她还声称自己未婚。
故有此一问。
阮卿这种古言小说迷,可太懂这个古人在想什么了。
再淡定也终究还是有时代局限性啊!阮卿竖起手指:了解一千年后的世界第一课——一,这个世界没有皇帝。
二,没有奴婢,人人平等。
需要别人为你工作只能雇佣,不能买卖,买卖人口是犯罪。
三,男女平等,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一夫一妻。
男女平等接受教育,一样读书学习,一样工作赚钱。
阮卿一晚上可算找到点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了:基于第三条,所以我,一个成年女性,接受过高等教育,自己有工作,可以赚钱养活自己,所以可以独立生活,不从父居也不从夫居。
果不其然这几条抛出去炸了廿七。
这个知道自己穿越了时空都一直很淡定的青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脸懵的神情。
没有皇帝?怎么会没有皇帝?这个话完全被阮卿预判了!就知道一个古人肯定要发出这种灵魂质问。
没有皇帝你就不能活了是吧。
阮卿露出迷之微笑: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明天早上有个工作会议要开,还得早起,今天已经太晚了,等明天我给你慢慢讲吧。
她站起来:你跟我来,稍微洗漱一下再睡。
廿七身上又是汗又是血,还沾了泥巴,只有伤口部位被护士清理过,其他的地方不免臭烘烘的。
阮卿带他来到卫生间:这个是卫生间,就是洗脸刷牙洗澡还有上厕所解手的地方。
廿七上下打量,房间虽小,但是十分干净,说是解手的地方,却一丝臭气都没有。
他正想问水缸在哪里,面盆在哪里,想自己打水洗把脸,阮卿已经伸手掀开了水龙头的开关。
水哗哗地流出来了。
这个叫自来水。
阮卿说,一打开龙头,水自己就流出来。
廿七盯着那干净流淌的自来水许久。
一千年。
他说。
对。
阮卿关上水龙头,轻轻地道,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