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个手下挤挤挨挨、一条条披风拉成的简易围墙里, 呼吸不上来的赵玉珠羞恼地干了一件事——一口咬破了薛妖的嘴唇。
咸咸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薛妖一怔。
赵玉珠趁机推开了他,一番火热的亲吻也没能浇灭少女心头的邪火,脑海里闪过美姬盛满酒水的白嫩香肩, 又不受控制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让他背着她吃花酒!让他给她戴绿帽!以为他们婚约是假的, 她就该活活忍受羞辱是吗?去你的!啪的一声脆响!但预料的响声没来,中途被薛妖一把扣住了小手, 男人气息微喘, 面色微冷:你闹够了没?没!还说她胡闹?赵玉珠委屈的双眸里氤氲出水汽, 冲他大声发火。
简直有怒发冲冠,不发泄完冷静不下来之势。
薛妖舔了舔咬破的唇,用力扼制住少女不断挣扎的手腕, 耐着性子看着莫名其妙、像个神经病一样乱发脾气,还发个没完的少女。
两人目光激烈碰撞。
一时,披风围成的狭小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过来!薛妖突然低斥一声, 拽住赵玉珠手臂就冲出披风围墙,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往大殿外奔。
赵玉珠被拽得踉踉跄跄, 企图甩脱却甩不掉:你要干什么?不是还想打吗?寻个地方给你打个够!陈南:……他们头儿这是……有自虐症么?在场的官员再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薛妖这是怎么个情况……惧内惧到了一定份上?一脸乌云的朱寿, 目光阴翳地落在拉拉扯扯的两人身上, 经历过美好初恋的男人岂能不懂——一个姑娘听说男人来了教坊司, 就换上男装也要火急火燎追了来;远远瞥了眼美姬就吃醋;不管不顾地冲这个男人发火;毫无保留地在这个男人面前宣泄情绪。
说一千道一万,是因为她心底有他, 没把他当外人啊。
看透了这一层, 朱寿的五脏六腑都揪起来地疼。
那边,拐了几道弯, 赵玉珠被薛妖一把摁上了墙壁, 高大魁梧的男人双臂撑墙, 将娇小玲珑的盛怒少女困在怀里。
还气不顺是吧?还想打是吧?来,让你发泄个够!这地儿不算太隐蔽,恰巧有几个美姬说说笑笑从旁路过,正犹豫该不该过去时,就见低喊完的薛妖猛地一个低头,去寻少女的唇。
赵玉珠飞快躲闪。
羞恼的情绪让她拼尽全力反抗。
起先推推搡搡,小脑袋左摇右摆,后来躲不开的赵玉珠也逐渐发了狠,以嘴还嘴,以牙还牙,一通硬碰硬下来比打架还累。
几个美姬以前也伺候过晓薛妖酒水,知晓他是不碰女子的,骤然撞破这种场面,一个个羡慕坏了。
最后,还是一个年龄稍长的美姬,识趣地拉着她们悄然离开了。
耳朵灵敏的赵玉珠自然听到有人来了,又去了,臊得脸都发烫。
又不知过了多久,唇和齿都发麻生疼再对抗不动了,薛妖才放过了她。
赵玉珠无力地仰头靠着墙,气喘吁吁质问:你有病啊?回报你的两耳光啊。
怎么,就许你平白无故打了我,还不许我还手?薛妖也有些微喘,稍稍调整气息后,回敬她。
赵玉珠气笑了。
用占她便宜的方式来报复她?亏他想得出来!怎么,还不过瘾,再来一次?薛妖又威胁似的压下了头。
去你的!赵玉珠偏过头去,发泄地踹了臭男人一脚,才开始反驳他先前的话:再说了,那也叫平白无故?你都跑到这来吃花酒,玩美姬了!还说平白无故打了他?要脸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花酒,玩美姬了?薛妖顿了顿,看着她双眸,质问道。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少女气鼓鼓的。
首先,今日是太子宴请群臣,不是我单个跑来这。
其次,每个官员身旁都有一个侍女端茶递酒,我对锦衣卫队伍管束甚严,只许他们正常的喝酒,非正常的暧昧方式统统是谢绝的。
薛妖耐着性子,简略解释。
真的?薛妖白了她一眼:就算你眼瞎,耳朵总没聋吧?‘锁骨盛酒’我拒绝了,被罚‘以嘴渡酒’,我原本也是要言辞拒绝的。
这不……你来了,才配合着完成了惩罚。
唰的一下,赵玉珠难为情地别开眼神。
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先头在大殿里,薛妖询问太子罚一杯不够,自罚三杯是吧?搞到最后,是她冤枉了他呀。
少女显然晓得自己犯了错,手指在男人见不到的地方局促地攥紧衣摆,又或是一下又一下地死抠玉佩,可脸上却依旧一副倔强的神情,不肯低头服软。
赵玉珠这副貌是情非的样子,哪能躲得过薛妖这个锦衣卫头子的眼?扯了扯嘴角,薛妖没跟死不认错的少女计较。
不过,有一件事他必须计较计较:赵玉珠,你脸上抹的什么?怪味的梅花香?熏死人了。
边说,边嫌弃地捏了鼻子。
赵玉珠:……她的梅花香哪里熏死人了?你没鼻子嗅不到?每回一靠近你,我简直要折寿。
薛妖佯装难受,偏过头去鼻子捏得更死了。
偏生赵玉珠仰起小脑袋正要反驳时,陈南突然出现在了拐角,压低嗓音道:头儿,有谷中昌的消息了。
谷中昌的同伙全部落网,唯独跑了他。
薛妖松开赵玉珠,一撩袍摆,阔步朝外走去,但捏着鼻子的手,直到拐出通道才放开。
这让赵玉珠忍不住用手死劲摸了摸脸,再凑近鼻子用力嗅。
哪儿熏人了?他鼻子有问题吧?她女扮男装时,明明把脸蛋洗干净了,丁点脂粉都没抹,便是有残留的香气也不浓啊!一个美貌少女,被男子嫌弃脸上臭,真是窝火死了。
薛妖走了后,赵玉珠嘟哝几句,突然想起头等大事傅小蝶来,急急忙忙跑出教坊司追上了街头。
薛妖已和一队锦衣卫翻身上马,正要策马离去。
赵玉珠飞奔上前,张开双臂逼停了薛妖的马,然后扯着马缰不让走,一副委屈的口吻:薛妖,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找你,之前写信问你,你都没回我。
什么信?薛妖显然不知情。
但,薛妖露出一副好商量的架势:只要你弃用臭烘烘的梅花香,让自个变得香喷喷一点,我……有问必答。
否则,免谈。
说罢,鼻子又嫌弃地捏紧了。
赵玉珠:……一个少女被未婚夫当着几十个手下的面嫌臭,真是有够难堪的。
考虑清楚了吗?薛妖显然没时间多逗留,捏着鼻子催促道。
好。
赵玉珠嘟嘴,不高兴地应下。
少女满脸的不乐意,哀怨的小眼神,隔了苍茫的月色,马背上的薛妖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怎的,你不情不愿?薛妖明知故问。
赵玉珠内心咒骂一句,面上却挤出一丝笑容:没,心甘情愿。
与梅花香相比,还是姐姐重要。
说罢,少女急着上前耳语,想几句话交代傅小蝶的事,不想,薛妖挺直了腰背拒听:任务紧迫,你先回府,深夜我去找你。
啊?深夜?去她府上?哦,好。
赵玉珠没多想,心头惦记傅小蝶,本能地应下。
然而周围的陈南等手下,十几个人清一色摆出一副我懂的神色。
尤其留意到两人激吻过后,双双咬破了的嘴唇,以及他们头儿脖子上残留下的几道血印子,一个个浮想联翩,偏过头去红了脸。
他们面上不正常的神色,隔了昏黄夜色,赵玉珠都敏锐察觉到了。
待赵玉珠琢磨出薛妖话里的歧义时,一张脸火辣火辣的。
忍不住了,又恼怒了双眸瞪向薛妖。
马背上的薛妖,只定定逡巡一番少女绯红的小脸,一鞭子抽下去就疾驰而去。
一队人马消失在了苍茫夜色里,凉风一吹,赵玉珠翻滚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忽觉一阵舒服。
但舒服没一会,又燥热得难受起来。
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糟糕,头还有点昏昏沉沉起来。
臭薛妖,都是让他给闹的。
少女用手背擦过破了皮的嘴唇,骄横地一跺脚,将身子的不舒坦一股脑儿怪罪在薛妖头上。
最后,赵玉珠拧着小眉头,返回教坊司去取自己的马。
结果,在大门口等待小厮从马厩牵来马时,从大门里出来的几个美姬瞅见了皱眉的赵玉珠,一个个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逃离,双腿还带打颤的。
赵玉珠愈发拧紧了小眉头,困惑地盯着她们。
有一个逃得慢的美姬,见赵玉珠的目光正投射在她身上,赶忙一边颤抖地往后退,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这位小姐,指挥使大人(薛妖)以往来时,从来都高冷不让我们近身的。
我们真的……只是清清白白伺候酒水而已……从不敢有非分之想……赵玉珠:……一头雾水,这是哪跟哪啊,谁问她这些事了?下一刻,却又见美姬双手发抖地捂住脸:您就算要动手,也求您别打我的脸。
脸还要留着赚钱吃饭呢。
说罢,美姬捂着脸逃远了。
赵玉珠:……屋檐下怔愣半晌,昏昏沉沉的大脑,才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这是怕……被她揍?几日之后,赵玉珠才彻底明白过来,竟是她在教坊司这一通轰轰烈烈的开打,先是脚踹慕容铭,后是掌掴薛妖——让她一战成名,成了甘州城人人惧怕的母老虎!赵玉珠得知这一消息时,正在府里吃樱桃,险些没被噎死。
后话不提,回到当前。
话说,赵玉珠面皮燥热、头脑晕眩地等候马匹时,突然,一个少年递了瓶东西到她跟前。
给你,喝了它会舒服些。
灯笼的昏黄烛光下,赵玉珠抬眸望去,来人居然是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慕容铭,臭男人还一个劲盯着她面颊看。
赵玉珠厌恶地后退一步,不悦地抬起下巴威胁他:你再敢凑过来,小心我再揍你!才刚上过药的慕容铭显然有些怕,下意识站远了点。
但下一刻,慕容铭又壮胆递过瓶子来,努力摆出翩翩佳公子的温柔样:赵小姐,看你的样子像是醉酒了,这是醒酒药,喝了它会舒服不少。
赵玉珠闻言,拍了拍自己滚烫的面颊,原来这昏昏沉沉的滋味是酒劲上头了呀?不行,她得赶紧回府,万一她酒品不佳,在大街上耍酒疯就丢死人了。
这时,小厮牵了马来。
赵玉珠逃也似的翻身上马,余光瞥见慕容铭又追上前来,赶紧双腿一夹马腹,在夜色下狂奔而去。
不料,不多时,马背上的赵玉珠意识逐渐不清醒起来,双眼迷离……~赵玉珠晕晕乎乎的,遇上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凉凉的夜风一吹,少女在马背上使尽蹦跶,放肆大笑:驾!驾!假!还甩着玉带,去抽马屁股:哦豁,满天繁星!咱们飞上天空摘星星去!跑快点!再跑快点啦!赵玉珠颠得不亦乐乎,小脑袋还拨浪鼓似的乐呵直晃。
背着她,被她当马骑,被她抽打的薛妖:……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街边的行人,循着少女欢呼的叫声,纷纷朝他们这儿眺望,只见小姑娘一会儿把男人脑袋当冬瓜拍,一会儿又把男人耳朵当木耳揪……闹腾个没完!陈南跟在薛妖身后,内心小声哔哔,还是他们头儿有远见,竟料到赵小姐会醉酒,半途折返来寻她。
至于那谷中昌,交给郭盼盼带队去抓了。
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谷中昌,耽误了头儿保护未婚妻的正事不是?只是这正事不好干啊,头儿今夜难熬了。
谁能料到,赵玉珠酒量这般浅呢?才渡了三口酒,就醉成了这副德行!啧啧,又是将他们头儿当骡子赶,又是当马骑的,等会儿还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正在这时,身后气喘吁吁追来一个少年,隔着老远就大声喊上了:薛大人,你等等……薛妖转身一看,追来的居然是慕容铭,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
话说,赵玉珠骑马走后,慕容铭不放心地策马追来,苍天有眼,人海茫茫中总算给他找到了人。
世子爷有何贵干?薛妖满眼的警惕。
慕容铭将手里的白瓷瓶递过来:赵小姐醉酒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醒酒药……薛妖眸色一沉:我的女人我会自己看着办,就不劳烦世子爷费心了。
世子爷若有闲心没处使,还是早点去料理了宁小姐的事。
宁银月哭着喊着要嫁慕容铭的事儿,早已沸沸扬扬全城皆知了。
慕容铭悻悻地摸摸鼻尖,嘟哝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料理的,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去就是了……纳个妾而已。
薛妖懒得听他废话,冷声打断道:世子爷,你的女人,你爱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儿。
但我的女人,你敢沾惹一丁点儿,我定让你——断——子——绝——孙!说最后一句话时,不仅音量拔高了,眼神还狠厉地剜了那处一眼。
慕容铭紧张地把双腿夹紧。
不要惹我。
薛妖再次警告,背着发酒疯的赵玉珠转身就走。
慕容铭:……我也没招你惹你啊?怔了怔,目光再次留恋地投放在赵玉珠身上。
陈南白了脑子不好使的慕容铭一眼,招惹了赵玉珠,就是招惹了他们头儿啊,这还不明白?这时,醉酒趴在薛妖后背上的赵玉珠,突然一脚踩上了慕容铭的脸,笑得咯咯咯的:好哦,踩中了一只大蟑螂!踩踩踩!慕容铭带伤的脸踩得好痛,好一通龇牙咧嘴啊,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神情,非但不生气,还欢喜地去抓赵玉珠小巧玲珑的绣鞋。
亏得薛妖大步前行,带走了赵玉珠活泼乱蹬的小脚丫。
也亏得薛妖后脑勺没长眼,否则慕容铭这只手怕是要当场断在街头。
陈南却是全程瞧见了,飞快上前截住慕容铭,压低嗓音提醒不怕死的男人:世子爷,小心你那玩意儿,咱们头儿真……踢断过,还不止一根。
祸害小姑娘的采花贼们,一旦落入他们头儿手里,无一例外全挨了一脚,成了零失误的宫刑。
慕容铭再次夹紧双腿,后怕地不敢再追了。
但眼神依旧恋恋不舍地追逐。
面冷看不出情绪的薛妖,突然停在路边,让陈南把马车靠近了。
随后,沉着脸,背了醉酒的少女上了马车。
咦,这匹马怎的长了薛妖的面孔?孩子气的赵玉珠,在马背上弯腰去拍马脸,拍得啪啪直响。
不一会,赵玉珠好像又发现了新奇事儿,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迸射出亮光,跳下马背,一屁股跨-坐在薛妖大腿上。
一根手指压上薛妖饱满的嘴唇,疯狂去按。
边按边天真道:怎么破皮了?还有血水?窗外骑着大马的陈南,心道,还不是被你给咬破的。
教坊司里的事儿,醉酒的赵玉珠是暂时失忆了,薛妖却是历历在目,少女怎么咬破他,又是怎么受不住时在他脖子上挠下几道血痕的。
薛妖一眨不眨,盯着跨坐在他腿上的赵玉珠,红唇近在咫尺,她的唇瓣也被牙齿不慎磕破了口子,薛妖下意识凑过去想润润……突然,一根手指竖在他红唇中央:嘘!把倾斜身子的他给推了回去。
赵玉珠神秘兮兮起来,眼神偷瞄一旁的水桶,悄声道:你嘴唇破了,那里有给你治病的神药!等我哈。
说罢,赵玉珠从大腿上跳了下去,小身子蹲在木桶边,两手一探去捞鱼了。
哎呀,它们太狡猾啦,都不让我捞着!薛妖,你快来帮忙啦……我不要那条大的,要小的,小的……那条太小了,治不了你的病,再换大一点的。
这条……这条……陈南在马车外,都听到了哗啦哗啦水花溅起的声音,突然里头死寂起来,没声了。
陈南好奇地透过窗帘缝隙,一瞅。
赵玉珠正满脸天真地捉住一条巴掌大的小鱼,用可爱的小鱼嘴贴上薛妖红唇,在玩亲亲。
陈南:……突然,里头传出少女欢喜的声音:好啦,每天被它亲三次,你破皮的红唇就能治愈啦!开不开心?陈南:……开心就有鬼了,他们头儿怕是现场杀生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