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觉见状连忙问:怎么了?没事, 没什么。
果然还是不应该说吧,这完全是给人添麻烦的事情。
这副态度裴觉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扮演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好丈夫, 绝不会忽视妻子任何一点需求。
摆出在万法门时那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 关切道:怎么和我也客气起来了?她想问自己身体里的剑骨是不是他的, 但不知为何总有些问不出口。
他的一腔深情显然是对着失忆前的自己,现在她对裴觉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还这么问, 感觉自己像是个负心人。
而且,因为失忆了,感情了忘了, 她大概说不出什么动人的、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承诺或者誓言,能开口的只要苍白无力的赞叹、感谢,或者是其他。
还是以后再问吧, 江迟想。
她的目光落在院子枝叶茂盛的桃树上,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在桃树下埋下了女儿红,想等小江连长大后,成家时给她,还用了她出生时开的桃花,我……裴觉正在和同样赶过来的万尺寒交代事情, 却也并没有漏听她的话。
那我们就挖出来带走。
江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得出来事态紧急,不用了,酒可以重新酿造, 等我们安定下来再埋也行。
其实主要是她心血来潮, 想给女儿来点仪式感罢了, 而且其实她的酿的酒只能说做到不会变成奇怪的东西, 变质或者生长出有害的微生物这种程度。
裴觉说:没关系,不差这点时间。
江迟有点招架不住这种全心全意顺着她的人,没必要,反正酿的也不怎么好,明明薅了院子里所有的桃树,却还是酒味遮住了所有的桃花味道,也很一般。
裴觉忍着每笑出来,他想起了在万法门白云峰,连山月酿造梨花酿的时候也是这个问题。
桃花酒中只加桃花只有颜色,要想有写浓郁的味道,用桃子果肉会更好。
裴觉说,不过没关系,我们女儿一定能体会到你的良苦用心。
江迟点点头,释然微笑:你说的对。
他懂的东西可真多啊。
尽管如此她心中还是有些失落,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生下了小江连却连独自照顾她都做不好,别说这些更久远的考虑。
你做的很好了,只是你忘记了。
裴觉的目光比月色还温柔,小迟,你总会想起来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没有人天生就是父母,这一点可以慢慢学,反正她还小,不记得事对不对?说到最后一句,他朝江迟眨眨眼,这样的小动作对一直表现的很庄重的裴觉来说可不多见,江迟几乎被逗笑。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给孩子起名江连,你觉得怎么样?根据多年相处经验,这话肯定不是问句,而是通知,要是抗议的话,一定会费一番功夫和她说道,这点小事自然不值得。
从前裴松之将连山月的行事看在眼里,从未需要在这些小事情上用心,现在倒是全部想起来了。
万尺寒抱着苦恼不止地小江连过来,这孩子很乖,平时谁抱着都可以,这时候小江连只认自己的母亲,只要江迟抱,否则就哭闹不停。
果然小师妹还是最喜欢师娘了。
万尺寒依依不舍地把小江连递给师娘,小江连在母亲的怀里总算安静下来,依偎着江迟重新睡着。
万尺寒羡慕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放下帘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小寒,小心点。
要是能和她一样出去战斗,或者有强大的力量就好了。
江迟羡慕地掀开帘子,看着她的身影远去。
万尺寒嗯了一声,在深夜寒风中随风飘散。
目光被车帘阻断,她有些担忧地问裴觉:小寒会有危险吗?不会。
他说,要是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就白教她这么多年了。
他提醒依然担心的江迟:马上要飞起来,坐稳。
我知道了。
尽管提醒在前,天马驭车突然起飞的时候江迟还是一个趔趄,她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孩子,以为自己要撞在马车壁上,没想到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裴觉抱住了她,小心。
他似乎在担心别的事情,抱住之后也没有再放开她,仿佛这只是意见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江迟想,本来就是他老婆孩子,抱着也很正常。
而且,他的怀抱里面很温暖……裴觉低下头,看见江迟已经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失忆之后还真是好哄,他说是自己的妻子就这么相信吗?他帮江迟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在自己地怀里睡着更加舒服一点,刚一动弹就看见她怀里地孩子睁开了眼睛,仿佛只是意外一般,对他投去一瞥,又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睡着了,和从前一样,裴觉百无聊赖地将神识投向外面。
半透明的马驾着车,还是一样的夜晚,还是一样的世界。
真是无聊啊。
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脖子有些痒,他低下头,是江迟有些凌乱的额发。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想。
从虚空中随手抓出一件大氅给她们披上,裴觉端正坐着,充当着她们的依靠。
他已经记不太清是第几次重新活过了,但能确信的是,每一次他都是选出了最优的做法,但是每一次都不能彻底赢过所有人,真是令人生气啊。
但即便是生气,如今也提不起多少感觉了,剩下的只有胜过天意,摆脱此等轮回……怀中人动了一下啊,裴觉的手也随着她的动作调整了一下。
再次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这可是他这一次用来破局的重要东西,可不能让他失望。
江迟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闭着眼睛睡不安稳,一直在动,怀里的小孩子抱的稳稳的,身上的大氅却一直往下滑。
裴觉一只手抱着她们,另一只手提着领子重新为她盖好。
倒不是多么关心她,但她现在□□凡胎,一颗解忧连同这么多年给她喂的灵丹妙药和修炼的内功都抹掉了,稍微一点冷风都会让她生病。
还是给她盖好吧,因为一点小细节让她生病,影响到计划就不好了。
裴觉轻轻拍了她几下,放出几只食梦兽吃掉她的噩梦,见她面容平静下来,舒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乖乖睡一觉,大家都好过一点。
江迟这一觉出乎意料地香甜,她还以为在马车里会不舒服,没想到就这么靠在自己便宜夫君身上从凌晨睡到了黄昏。
透过窗户的斜阳对刚刚睡醒的人还有些刺眼,江迟揉着眼睛适应着此时的光线,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了不少,她揉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裴觉歉疚地说:时间仓促,只找到这样的住处,委屈你了。
不,没关系,这算什么委屈。
他们在地地方是卧室,看里面的陈设虽然不算富丽堂皇,也是清雅质朴,还有几件很有质感的装饰,怎么说也算不上寒酸。
江迟反应还有点迟钝,看见孩子被他抱着就放心了。
看着周围的箱子,应该是他们带的,还没来得及打开。
江迟本来打算拿出来放上,但裴觉让她不用这么着急,说等孩子睡着他来做。
他在给孩子喂羊奶,这样细致的事情,江迟都没有做过。
真离谱,这师徒俩居然都比自己这个亲娘靠谱,江迟心虚地说:要不要我来给孩子喂奶?裴觉笑着说:不用,马上就喂饱了,等会儿抱给你玩。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一时没看见就被人下了解忧,怎么看都不靠谱。
这样不用做,那也不用做,江迟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调整过来心态:管他呢,既然不用她操心那就不客气了,有鱼不摸那还是人吗?之前总觉得夫君看着温和,实则疏离,很有距离感,不像是能把三个徒弟从小带大的奶爸型男人,现在看来完全是她以貌取人。
以后不能这么快就给人下结论了,她想。
最先收拾好的是孩子的房间,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把孩子放在别的房间不太方便,裴觉扮演着靠谱丈夫的角色,给孩子安排好了小小的摇篮,把孩子放进属于她的小床中。
江迟看着他给孩子盖上被子,觉得这个家还是不能没有他。
现在我们一起来收拾一下吧。
裴觉放轻声音。
江迟也跟着小声说:好。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着细碎的东西,江迟沉默了。
尽是小娃娃用的小衣服、小老虎、小杯子、小勺子之类的,还有几件江迟的衣服,都是裴觉收拾的,剩下的实用点的几乎没有。
只能说不愧是万尺寒收拾的东西,江迟完全能感受到她对自己女儿满满的爱意了。
裴觉的目光从箱子里移到她脸上,一会儿我再去置办吧。
江迟无奈地点点头:只好这样了,那我与你同去。
裴觉指指熟睡的孩子:我们还要带着她呢,等她醒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你看着孩子就行,这些琐事就交给我吧。
那好吧。
江迟答应,他说的有道理,也只能这样了。
裴觉从容地走出了房门,已处理立刻换了一副神态。
他在房子外布下结界,瞬间消失,再一次出现,便是在蓬莱岛了。
蓬莱岛已经大乱,这种情况下妫明珠也不许任何人离开蓬莱,连山月的失踪在这些事情之下变得微不足道。
他直奔谢清霏的住处,听到阿妙在安慰谢清霏。
他早就猜到阿妙知道了连山月的秘密,连山月从不在任务之外杀人,就那一次还被抓到了。
至少有一半是未来阿妙杀的人,阿妙当时为她保守秘密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如今这种情况了,阿妙竟然还能为连山月守着秘密。
这简直和上一辈子一样,所有人不是喜欢谢清霏,就是喜欢连山月。
这种被天道偏爱的人,偏偏是裴觉最不喜欢的。
他打消了出现的想法,先去见了一个人,他的二徒弟姬无月。
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师尊吓了姬无月一大跳,他拿着手帕拍拍心口,张嘴便带了几分娇嗔:师尊,你怎么老是突然出现这么吓人!说完却突然放下手,裴觉注意到,姬无月身上的女装居然没有以前那么繁复精致了,再简单一点,男女都能穿了。
迎着师尊的目光,姬无月抱怨一般解释道:师尊你怎么让我带阿妙那个野丫头来这里?跟她走了一路我都被影响了,都没有以前那么精致了!他在说谎,裴觉立刻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