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馄饨端上桌,妇人手巧,捏的馄饨精致白嫩,上头撒了葱花,看起来还颇有食欲。
颜婧儿吃了一口,笑道:说起来,我还是觉得上京的馄饨最好吃。
为何?顾景尘慢条斯理地对齐筷子。
我第一次跟奶娘上京城的时候,记得是二月春,那时候还冷着呢。
颜婧儿说:我们在相府门口等了许久,后来觉得饿,奶娘就带我去吃馄饨。
彼时觉得,上京的街道可真长,走了许久,我被风吹得鼻子都红了,才找到个馄饨铺子。
顾景尘默默听着。
那时候我们在路上行了多日,都是吃些干饼子果腹,且天气又冷,骤然吃到热乎乎的馄饨,觉得整个胃和身子都极其舒服。
其实我也忘了那馄饨是什么味儿,但就是令我记忆深刻。
看门小厮没让你进门吗?顾景尘问。
说起这个,颜婧儿努嘴:这关看门小厮什么事,不都是听你吩咐行事?况且,她继续道:彼时你见着我还冷冰冰的呢,我看见你就害怕,甚至都有些后悔来投奔你。
顾景尘掀眼:是么,很冷冰冰?难道你自己不察觉?颜婧儿控诉:别说我了,连我同窗都怕你呢。
那现在呢?颜婧儿不理他,轻哼了声,埋头吃馄饨。
顾景尘莞尔。
吃点馄饨,颜婧儿去付银钱,出铺子时见顾景尘盯着街对面像是在思忖什么。
她问:大人在想什么?在想…顾景尘一本正经地开口:如何变得热情。
……颜婧儿惊悚:别,大人已经很热情了。
顾景尘这模样她已经快招架不住了,再热情还得是个什么模样,她可不敢想。
这会儿天已经渐渐暗下来,晚霞散去,街道上被一层昏黄的薄暮笼罩。
走在路上时常能见白墙青瓦间炊烟袅袅。
也不知是谁家饭菜香味飘了出来,沿着街道悠悠传入颜婧儿鼻中。
这种闲适且轻松的状态莫名感到美好,就连看顾景尘挺拔的背影,都变得格外迷人起来。
见他两手都提着东西,颜婧儿上前也帮着拿了几样。
两人就这么沿着街头慢慢走回马车的地方。
大人,颜婧儿问:从青州回京城,估计得多少时日?七八日。
哦。
顾景尘脚步不紧不慢,问她:回京后还想出去租宅子住?颜婧儿绷着脸,这人无时无刻都要笑话她。
不,此话倒是令她想起一事,她迟疑了下,故作随意地问道:大人说回京就提亲的姑娘是何人?顾景尘勾着唇,要笑不笑地看她:你说呢?颜婧儿别着脸:我如何知道,我又不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
顾景尘笑,继续往前走,但就是不说是何人。
颜婧儿愤愤地睨他背影,这个男人还挺爱面子。
她继续道:大人若是不说,我恐怕还得出去租宅子住的。
顾景尘转身:你激我?颜婧儿昂着下巴,就是!他到底要不要承认喜欢她?顾景尘默了好半晌,喉咙动了动,但开口的话却是:古灵精怪的丫头。
……搁这摆长辈的谱呢!他不肯说,颜婧儿只好侧面试探:大人不说,可是还惦记着慕容学官?嗯?顾景尘挑眉。
不是吗?颜婧儿道:我以前听丫鬟们说慕容学官和大人天生一对呢,说着不久就要成婚。
顾景尘敛了些笑,问道:何时听说的?两年前的事了,后来我还奇怪大人为何没娶慕容学官。
所以…她继续问:大人为何不娶慕容学官?为何要娶?大人不是喜欢慕容学官吗?谁跟你说我喜欢她?颜婧儿一噎,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人说顾景尘喜欢慕容贞,那些丫鬟只是说慕容贞等顾景尘这么些年,两人兴许要成婚。
可是……她狐疑地问:大人难道不是因为慕容学官才不再碰古琴的么?顾景尘眯了眯眼,却是反问:所以,你曾两次试探要我弹古琴,便是因为此事?……这男人,为何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尾零星的笑意越来越多,令颜婧儿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顾景尘聪明地领悟了件事,不急不缓地问:婧儿从那时起,便已经对我……我没有!你别胡说!颜婧儿涨红着脸,她才不会承认自己从十三岁就喜欢他了。
但她虚张声势的模样很没说服力,反倒有种戳中心思而恼羞成怒的意思。
顾景尘眸子闪过一丝惊讶,少顷,很愉悦地笑出声来。
……颜婧儿好气!本来是要让这男人开口承认的,结果又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糗历史给搭进去了。
这下好了!他更得逞了!顾景尘还在看着她,许是怕她恼,唇角半抿要笑不笑,但那脸上的愉悦刺眼得很。
颜婧儿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上前狠狠踩了他一脚。
下一刻,顾景尘大笑。
颜婧儿不想理他,闷头走到马车旁,她里子面子都在这男人面前丢完了,暗骂他老狐狸。
但上马车时,却听得顾景尘开口了。
古琴的事,与你们慕容学官无关,我也不曾喜欢着她,莫要多想。
他这意思难不成还以为她在吃醋?哼!这个狡猾的老男人!想得倒挺多!回客栈的路上,颜婧儿坐在马车里,嘴角一直翘起。
像是萦绕在心头多年的雾霾散去,她舒缓又甜蜜。
但还没甜蜜多久,到了客栈听说秦婉嫣在等顾景尘,心情顿时寡味。
进大堂时,秦婉嫣也看见了她,见她跟顾景尘提着东西一前一后进门,她面色白了下,随即又立即扯了点笑出来。
出于礼貌,颜婧儿与她见礼福了福身,而后也不看顾景尘,径直上楼。
香蓉悄悄地在她耳畔说:姑娘有所不知,这个秦姑娘还真是好耐心,都等一下午了。
带来的食盒里头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后来还借着客栈的厨房,亲自去煨热,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给陌生男子送吃食,也不害臊。
两人站在二楼楼梯口,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顾景尘站在客栈大堂中央,而秦婉嫣含羞带怯地跟他行礼。
婶母说身子不适,不能来看您,特地交代婉嫣来探望顾二哥。
有何事?顾景尘似有所感地抬头,就看见颜婧儿站在楼梯口,他促狭地笑她。
颜婧儿偷窥被捉现行,不大好意思,扭头进了屋子。
那厢,秦婉嫣见着顾景尘笑,愣了神,心跳也加快起来。
声音更柔了些:也没什么事,婉嫣送了羹汤过来,是婶母亲手做的,后来凉了,我又煨热了下,兴许现在顾二哥喝还趁热呢。
顾景尘颔首:多谢。
然后抬脚欲走。
顾二哥?秦婉嫣绞着手帕。
天色已晚,秦姑娘请回,我还有些事要忙。
秦婉嫣失落地哦了声,目送顾景尘上楼。
这厢,顾景尘上楼后,走到颜婧儿屋门口,停下来,思忖片刻,抬手敲门。
其实颜婧儿就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外头,不过也没听清。
顾景尘敲门,她唬了大跳。
故意问:是谁?我。
顾景尘道。
大人有事明日再说,我要歇息了。
颜婧儿有点气。
跟那个秦婉嫣说什么,怎的这么久才上楼。
她说完这话,外头就没动静了,顾景尘好像离开了似的。
等了会儿,依旧是如此。
颜婧儿心中不悦,气鼓鼓拉开门,倏地,动作就顿住。
顾景尘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廊下的灯光映着他俊朗的面庞,连五官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
颜婧儿瞪他,作势要关门,顾景尘赶紧抵住。
婧儿生气了?我气什么?顾景尘不说话,眸子里明晃晃地写着我明白但我不说。
……颜婧儿在心里扎他小人,如此消了点气之后,才问:大人有何事?是有点小事请婧儿帮忙。
颜婧儿还保持着关门的姿势,斜眼睨他。
等会得不得闲?做什么?我要处理些庶务,需有人帮着研墨。
大人不是还有小厮吗?为何不让小厮做这些?小厮今日伤了手。
那还有护卫呢。
护卫不懂这些。
大人自己有手有脚。
顾景尘默了会,缓缓地说道:我记得婧儿曾说过在家中时就经常研墨,对此事颇是娴熟。
……想起以前在百辉堂自告奋勇地帮他研墨的事,颜婧儿就有点尴尬,彼时还一不小心磨去了他半根墨条,墨汁都浓成了浆糊。
颜婧儿不满地嘟哝道:还说要讨人家欢心来着,结果却使唤起我来了。
自然是要讨欢心,这不是……顾景尘好笑道:得婧儿给机会。
颜婧儿努力压住唇角,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说道:机会不是要自己争取吗?正在争取。
那我考虑一二。
这时,小厮从回廊处拐过来,手里捧着食盒,问道:大人,秦姑娘带来的羹汤可要现在喝?颜婧儿缓缓转头,盯着食盒看。
顾景尘也转头。
随即,两人又缓缓收回视线,无声对望了片刻。
顾景尘开口刚想解释,下一刻,屋门砰地关上,里头传来颜婧儿娇怒的声音。
我不得闲,大人另请他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