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025-03-22 08:15:44

顾景尘和慕容祁以及另外几个男子在前头走着,对近日一篇颇有盛名的策论侃侃讨论。

顾景尘大多时候认真倾听,偶尔也会提一提自己的看法。

颜婧儿觉得奇怪,他平日忙于政事,怎的还有空闲关注外头文人墨客们的事。

由于她心思在顾景尘那边,也没注意脚下,猝不及防踏入一个小坑,身子猛地倾斜了下。

慕容贞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后头还跟着两个女子,低呼了声。

这动静其实并不大,比起前头的说话声来,她们这边就好像只是不小心踩了只蚂蚁,但那厢顾景尘却转头过来。

他一转头,其他人也跟着转头。

顾景尘问:摔着了?他面色平静,语气却透着关心,颜婧儿感觉到扶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松开了。

她站直身子,对顾景尘摇头:并没有,是慕容学官拉住了我。

顾景尘颔首,对慕容贞道:多谢。

只是十分平常的一句话,但颜婧儿发现,慕容贞面色又白了些。

众人有那么一刻短暂地沉默了下。

颜婧儿心底复杂。

她知晓慕容贞喜欢顾景尘,且执念颇深,同时也清楚慕容贞为人善良,并非心机深沉之人。

适才她下意识地相扶,反倒让颜婧儿觉得有几分亏欠。

其实也不知道亏欠什么,或许是顾景尘替她说的这句多谢,伤她了。

让颜婧儿觉得过意不去。

但顾景尘也没错,她和顾景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替她说声谢也应当。

想来想去,她觉得,兴许是这场见面不合时宜。

等到了别院,下人们已经将曲水流觞准备好了,除了行酒令,旁边还有伶人唱歌抚琴。

两者穿插而行,也就是酒令巡过一轮,伶人便抚琴唱歌。

这种娱乐法子倒是新奇有趣,不过颜婧儿不胜酒力,喝了几杯,也作了两首中规中矩的诗,便提前离席。

别院景致极好,她以透风散酒气为由,让婢女领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最后,颜婧儿坐在水榭里歇凉。

风从竹林间莎莎吹过来,仿佛都还能闻到淡淡的竹香,确实沁人心脾。

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颜婧儿这会儿头脑微醺,身子和灵魂都极其放松。

她就这么靠在栏杆边,半阖着眼睛打盹。

很快,水榭里又进来一人。

颜婧儿睁开眼,看清是慕容贞,她赶紧起身行了一礼:慕容学官。

打搅你了?慕容贞问。

并未,颜婧儿说:我只是在此躲懒罢了。

慕容贞笑了下,而后在栏杆的另一边坐下来。

她迟疑了会儿,才开口道:我其实…是特地来寻你的。

颜婧儿自然也明白,她静静地等她下文。

上次宫宴上的事,慕容贞停了下,说道:我向你道歉。

彼时我多喝了几杯,有些情难自已,给你和他都惹了些非议。

后来……后来我想了许久,她朝颜婧儿苦笑了下:其实直到今日见到你们之前,我也没想明白,但现在想明白了。

什么?颜婧儿问。

有些事强求不得。

慕容贞脸上多了一丝真诚:我自认豁达之人,却几度执迷不悟,险些害人害己。

慕容学官严重了,颜婧儿道:那次宫宴上的事,我后来也忘了的。

不不不,慕容贞摇头:我此番话并非只指宫宴,也是对将来的警醒。

她像是突然放开了什么,面色轻松起来,说道:适才见他在席上一直对你照顾有加,我还从未见他对谁这般在意过。

想来……他是极喜欢你的。

如此甚好,她低低道:他余生也不至于再孤独。

颜婧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一刻,她也突然放松起来,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

慕容学官还是她崇敬的那个慕容学官。

我很快就要辞去五经博士之职。

慕容贞道。

颜婧儿惊讶:为何?我当初回来本是为了他,现在觉得已然没有必要留在京城。

可你的家在京城,慕容学官要去哪?慕容贞淡淡笑了笑。

这么多年只为一个执念,如今放下,她突然开始茫然起来。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灵魂飘荡在天地间,既如此,便随天地而去也罢。

我打算去游历几年,看山看水,看什么都好。

又或者,喜欢某个地方,就留在那。

何时走?下个月中旬,届时…慕容贞问:你来送我吗?因着顾景尘回府还有事,两人便提前离席,慕容贞和慕容祁她们还继续在别院里行酒令。

回去的路上,顾景尘把玩着颜婧儿的掌心,问道:遇到了何事这般高兴?颜婧儿心情极好,跟慕容贞说开后,两人之间也自然而然丢开了那层隔阂。

说起来,她极欣赏慕容贞的才学,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相交,实属可惜。

我在高兴…颜婧儿说:往后,我又多了一位好友。

谁?你不是猜到了吗?怎么还故意问?顾景尘莞尔,手指在她掌心的软肉上一下一下地捏着。

他今日喝了点酒,但并未醉,只是呼吸时会带着淡淡的酒气。

婧儿。

嗯?顾景尘盯着她:我好像…越来越…越来越什么?顾景尘喉结动了动,那句越来越喜欢你没说出口。

没什么。

他勾唇。

但颜婧儿却猜到了,她从他满是柔情的眼睛里猜到的。

她心下甜蜜,突然就想逗弄他。

于是,她坐过去,突然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在他唇边印了下。

俏皮道:你是不是想说越来越喜欢我?大人终于肯承认了?顾景尘薄薄的眼皮半掀,眼尾含笑,却没说话。

这般模样,倒像是默认。

颜婧儿更加高兴起来,一时间也没去想自己的举动实在过于大胆。

她捧着那张俊脸,又凑过去亲了下。

下一刻,即将退开时,腰肢却忽地被他拢住。

她被他扣入怀中,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得到他此时的心跳。

他的唇也随之压了下来,噙住她的,动作略显急切,带着像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又带着像潮水似的欢喜。

潮水漫过了颜婧儿,她闭上眼睛,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仿佛全身毛孔舒坦张开。

尽情地感受他舌尖的力度,以及,他浓郁的欢喜。

风透过车帘缝隙吹进来,拂起阵阵旖旎。

颜婧儿坐于顾景尘腿上,手臂挽着他脖颈。

许是气氛太好,她从未这般激动过,她主动勾着他,与他唇舌缠绕。

过得片刻,她迷糊睁眼,专注地看着眼前俊朗的男人。

他的眉眼清隽,长睫紧掩,脸上染了层薄薄的欲,使得他狭长的眼尾透了点绯红。

见她唇舌退出一些,他很快又追过来,掌在腰间的手掐了下。

认真些。

他说。

于是,颜婧儿又闭上眼睛。

她实在是喜欢这个男人,喜欢极了,她想。

她愿什么都给他,他想要什么,她都毫不吝啬,甚至更加主动。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向来喜欢这种事却一直克制,她知道他忍得辛苦。

今天,她不想让他忍了,她舍不得。

片刻,挂在脖颈上的手滑下去,握住他的手,缓缓抬起。

然后,压在胸口上。

颜婧儿紧张极了,脸颊也是红的,他手掌触碰的瞬间,心跳如擂鼓般。

她感到顾景尘动作顿了下,此时正在看她。

颜婧儿紧紧闭着眼睛,羞臊的低声道:你不是很想吗?上次他还说想亲来着。

好半晌,顾景尘喘着气问:婧儿可知道这是在做什么?语气听起来像在发狂的边缘。

他手掌仍旧被颜婧儿握着,堪堪不轻不重地贴在那里。

那里是一片灌满花蜜的圣洁之地,是他一直想而不敢看的盛世美景。

此刻,他只需掌心稍稍往前,他便能体会到其中美妙。

这是个巨大的诱惑。

顾景尘忍得都出汗了。

随着他迟疑纠结的时间越长,颜婧儿感到愈发羞耻得很。

她僵着脊背,连握着他手的地方都觉得像有刺一样,进退不得。

最后,她恼羞成怒:你到底想不想?想。

顾景尘动了动喉结,深邃的眸子弥漫了点雾,里头却还藏着笑。

他哑声道:可我不忍就这么冒犯我的婧儿。

颜婧儿心口微热,缓缓别过眼:我本来还心疼你忍得辛苦呢。

顾景尘低笑:是很辛苦,都疼了。

哪里疼?颜婧儿关心地问。

顾景尘艰难地抽出手,落回腰上,将她又抱紧了些,下巴搭在她肩头。

说道:有个地方很疼。

受伤了?没有。

没有怎么会疼的?顾景尘无奈,却没法说太明白,他苦叹了口气:婧儿,我想快些成亲,只有我们成亲了,就不疼了。

颜婧儿懵了下,觉得他这番话说的古古怪怪的。

但随即,也没空去深思,因为,那硌人的东西又开始存在感极强,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她好像明白是哪里疼了。

六月初九,是褚琬的生辰,早在几日前,颜婧儿就收到了她的请帖。

彼时颜婧儿收到她请帖时实在好笑,帖子里跟她往常一贯直爽的风格不同,居然写了许多客套寒暄的话,洋洋洒洒一大篇,最后才拐弯抹角小心翼翼提到生辰的事。

国子监约莫六月中旬结束一个学期的学业,六月中旬之后才开始新的学期,届时,颜婧儿也要继续去国子监修道堂读书。

因此,趁着这几日得闲,颜婧儿便想好生玩乐了一番。

这日,颜婧儿一大早就收拾齐整,吩咐香蓉带好礼物,然后赶着马车出门。

听说顾景尘一大早就去宫里了,想来一整日会比较忙。

卯时从常府街出发,到褚琬家门口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褚琬和阿圆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

与她一同等着的居然还有褚琬的父母,这倒把颜婧儿唬了一跳。

她下马车后,悄悄问褚琬:你为何让你父母也出门来?我一个小辈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礼。

褚琬说:我也试着拦着,但拦不住,谁让你……她神色极其复杂,且极其沉默地上下打量颜婧儿,最后说道: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相处了。

什么?我一想起你是未来的丞相夫人,我这腿肚子就有点打颤。

褚琬说。

颜婧儿噗呲笑出声来:现在还不是,还得许久呢,眼下站在你面前的是你同窗颜婧儿,你颤什么?褚琬点头;是啊,我就尽量这么想来着,如若不然,我铁定是不敢写帖子给你的。

如何就不敢了?颜婧儿道:再如何,我都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难道还能变了模样?确实没变。

褚琬听她这么说话又笑起来:果真还是那个颜婧儿,嘿嘿。

辞别褚琬的父母后,她们高高兴兴地往后院走。

这还是颜婧儿第一次来褚琬家中做客,对她家中环境也很是好奇。

一路上到处瞧了瞧,褚琬家只是个二进的院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天井两旁种了许多绿植,还有藤蔓沿着矮墙攀上屋顶,开着粉粉紫紫的小花。

在茂密的花圃中又藏着个浅浅的青石水缸,水缸里养了几尾鲤鱼,颜色鲜亮。

水缸后边做了假山,假山上长满青苔,高处用水车引了活水流下,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景观。

乍一看,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意境。

只这么一方小小天地,便亏得如此美景。

颜婧儿惊讶,问道:你家的院子都是谁设计的?哪有什么设计?褚琬说:今日添一些花草,明日又捣鼓座假山,就成了这么个模样,看着玩呢,可比不得相府。

相府的湖泊那是真的湖泊,相府的假山,也是真的假山,都够容纳好几人进洞里歇凉的那种。

褚琬的小院,实际上只是离正院隔了道拱门,但进了拱门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小院里居然种了几棵琵琶树,树的旁边还有一座秋千,墙边搭了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放着藤椅桌子,桌上摆满了瓜果茶点心。

阳光从密密麻麻的葡萄叶里零碎地落下来,给阴凉的地方添了几分明亮和清爽。

这样一个小院落,朴实中透着温馨。

见颜婧儿脚步缓慢下来,褚琬问:怎么了?可是嫌我这寒酸?我跟你说这还是我阿娘努力拾掇出来的样子,若是放在之前,阿圆将这院子里弄得到处都是猫猫狗狗的,可乱了。

颜婧儿摇头,说道:哪里是嫌弃,我倒是很羡慕你。

褚琬睁大眼睛:你羡慕我什么,赶紧说来我高兴高兴。

颜婧儿笑:我喜欢这个小院,令人踏实和温暖。

…哦,褚琬故作遗憾:还以为你羡慕我比你长得好看呢。

她话落,颜婧儿捂嘴大笑。

过了会儿,宋盈也来了,因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也都未出阁,聊的话题天南地北毫无顾忌,好不欢快。

阿圆还小,抱着她心爱的猫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嘴里含着糖果。

都是正值情涩的姑娘们,难免会聊起未来夫婿的事。

宋盈跟萧殷定亲的事已经没什么好聊,众人最好奇的莫过于颜婧儿与顾景尘的事。

宋盈起初也跟褚琬一样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说:我最初听到你与顾丞相有婚约,彼时还在铺子里吃面呢,差点吓得没把面吸溜进鼻子里。

天呐,颜婧儿,你可真是出息了,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颜婧儿不好意思,说道:也不是故意瞒你们,彼时我来上京年纪还小,还得读书呢,若是顶着他未过门妻子的身份,想必是读不成书的,所以只好……只好与顾大人哥哥相称?褚琬打趣:也是,反正是你的情哥哥嘛,这般称呼也没错。

呀,你羞不羞,情哥哥长情哥哥短的。

颜婧儿挠她:这种话也敢挂在嘴上。

两人互挠了会,那厢宋盈捧着脸颊,突然兴奋起来:如此说来,我这是有个未来丞相夫人当手帕交了?她一拍手掌:天啊,我若是回家中说这事,我爹爹还不得把我供起来?她这话引得众人笑成一团。

话题越聊越大胆,也越来越露骨。

尤其是褚琬,没个婚约对象,居然也懂得颇多。

颜婧儿,她突然压低声音,然后两个大拇指鬼鬼祟祟凑到一块,勾了勾,问道:你们…可曾这样过啊?……颜婧儿没想到褚琬居然还这般八卦。

啊,看你脸这么红,肯定是亲过了。

褚琬激动:快说说,是何滋味?姐姐。

阿圆耳朵红红的,听不下去了:我还小呢,娘说不能带坏了我去。

什么坏不坏的?褚琬伸手撸了把她怀里的猫:你早就坏了,还能好么?我哪坏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啊,经常送糖给你吃的那个大哥哥是谁?阿圆睁大眼睛,气道:不理你了,我告诉阿娘你欺负我。

她抱着花狸猫,愤愤地跺了一脚,羞臊地跑了。

宋盈问:阿圆哪里来的大哥哥?就前些日子去上香吧,褚琬说:阿圆跟我们走散后崴了脚,结果是被个男人背回来的。

说起来,那男人长得确实不错,龙章凤姿的,不过就是年纪太大了。

多大?大概…褚琬估摸了下:二十左右吧,不过看他的衣着装扮,想来应该非富即贵,即便送糖给阿圆吃,估计也没其他心思,只单纯觉得阿圆可爱罢了。

但是阿圆这个小丫头,居然将那些糖果一颗一颗地收进匣子,还藏在床头柜中,你们说说她这是何意?褚琬摊手:她才十二三岁的姑娘,就做这种事,我都懒得戳穿她心思。

三人关系好,皆将阿圆当妹妹看待,褚琬说起这话来也用不着遮掩。

倒是颜婧儿挺能理解的,毕竟她也是那样的年纪就偷偷喜欢顾景尘了。

吃过午饭后,颜婧儿和宋盈又在褚琬的屋子歇了一觉。

午觉起来,褚琬提议打叶子牌,于是又派人去把阿圆喊回来。

四个姑娘围坐于四方桌前玩得起劲,时光好像是又回到了曾经上国子监的时候,抛开矜持、规矩,只当自己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尽情耍尽情闹。

直到下午申时,婢女来禀报说顾景尘来了。

颜婧儿还没开口呢,褚琬差点都拿不稳叶子牌,她诧异问道:顾、顾丞相来我家了?婢女点头:顾大人刚从宫里出来,说是顺道过来接颜姑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