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冷玄脚步声远去,雷海城睁开了双眼。
他根本没睡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玄,只能选择装睡。
被褥的凹陷处余温尚存,尽管他先前发现冷玄受伤后,就用了药膏,然而血迹依然染深了素色床单,一点点的殷红,宛如被揉碎的花瓣……雷海城披衣半坐起身,默然抵着额头。
他完全清楚这种违反生理规律的性事会给承受的人带来多大痛苦,所以直到一切结束,仍无法相信冷玄竟肯做到这份上。
其实又何必呢?他和冷玄,都明知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任何将来……一阵细微的痛楚像蚕虫食桑般,慢慢咀嚼他心脏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让他觉得照进屋子的残阳也炽热异常,似要将他从外到内灼伤……你在难过什么?冷淡的询问没有预兆地闯进雷海城的世界,他一震抬头。
公子雪站在门口,神情似乎带点讥笑又带点责备:做那事,你们居然连门也不关,太心急了。
雷海城实在猜不透公子雪究竟是什么意思,迅速穿起衣物: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用转弯抹角地绕圈子。
公子雪仿佛对他冷漠的态度不太高兴,脸色沉了沉,但随即恢复平静,不愠不火地道: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人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罪孽,为什么不说出来?我的事,与你无关。
雷海城冷冷回敬过去,哼道:况且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欺骗旁人的那个,是你吧!连你弟弟公子悠都骗过了。
原来你一直都还记恨着被我骗?公子雪的面色这回真正变得难看起来,雷海城,我道歉。
不过我绝没有害你之心。
雷海城皱着眉,正寻思该如何打发公子雪,后者却已转过身。
今晚我会去坎离城。
如果回不来,请你看在陛下昔日礼遇你的情分上,善待陛下,让他平安过完最后的日子。
你想凭自己一个人去把符青凤抓回来?雷海城吃了一惊,以公子雪的怪异脾气,那样做也不出奇。
公子雪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闻言回头,脸上竟露出淡淡笑容。
能带他回来自然最好。
不过最重要的,是要确认西岐的偷袭计划有否改动。
符青凤向来工于心计,行军图被盗,就算追回,他也多少会起疑。
现在离西岐进攻之日还有七天,这期间符青凤都可能改变策略。
又或者,行军图本身就是个圈套,想故布疑阵,引天靖入伏呢?雷海城长长吐出口气:原来你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本打算等伤势好些,再潜入坎离的。
公子雪打量着雷海城各处伤口,毫不留情面地冷笑:你的伤再过个十天半月也未必痊愈,就别去送死了。
他说得虽不中听,却是实情,雷海城也只好无奈地闭上嘴,目送公子雪扬长离去。
就着桌子上那盆清水又擦拭完一遍身体,暮色已浓。
他点起烛火,正觉有些饥肠辘辘,打开门准备出去找些食物,却见冷玄拎着个藤编食盒,沿湖边小径走来。
……他在门口与冷玄对视片刻,最终侧过身,让冷玄进了屋,看冷玄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碟热气腾腾的菜肴……似乎全然没看到雷海城紧蹙的眉尖,冷玄摆好了碗筷,神色自若地入座,捧起饭碗,才对雷海城微微一笑:你不饿?冷玄的发梢还带着水气,衣服鞋袜也都换了新的,衣领高高地遮住了脖子,可雷海城知道那素白的衣领下是很多牙印。
每一个,都是他激情时留下的……他终于慢慢坐到冷玄对面,慢慢地进食。
红烛的火焰跳跃着,鲜艳而美丽。
雷海城想起他向婷正式求婚的那个晚上,他许诺蜜月时要带婷去巴黎,在塞纳河边找间最浪漫的餐厅,吃最正宗的法式烛光晚餐……婷当时说过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婷笑得很甜,赖在他怀里憧憬着两人的蜜月之旅……谁也没有预料到,那竟是他俩相聚的最后一个夜晚。
伤感像锁链一样缠着他挥之不去,雷海城勉力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放落碗筷,盯着烛焰平静地道:你真的不要再来了,也不用补偿我什么,我真的不需要。
冷玄也缓缓地把碗放到桌上,事实上他都在看着雷海城吃东西,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动筷。
烛芯烧得滋滋轻响,不时爆出个灯花。
红色的蜡烛油沉闷地流淌着,仿佛要把光阴都融化进那一片红色里……冷玄静默了很久,才站起来,用筷子挑灭了烛火。
屋里顿时陷入黑暗,惟有窗外一轮初升弯月分外亮。
雷海城,等你伤好了,我不会再留你的。
所以在你离开之前,我每天、每个晚上,都会来,因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低声说着,一件件地解开自己衣服,用还残留着情欲吻痕的身躯贴上雷海城。
纵使隔着衣服,雷海城仍觉得冷玄周身火热。
男人眼底,也流转着赤裸裸丝毫不加掩饰的原始欲望…………雷海城……我们只有现在,没有……将来……在他耳边的声音,哀伤得令雷海城怎么也无法狠下心去推开冷玄。
男人的嘴唇,也滚烫如火,在黑暗里找寻着雷海城的唇。
夜色让一切都变得混沌迷乱,雷海城看不清冷玄的表情,听不清冷玄还在呢喃什么,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酸涨得快要裂开……他没有再扭头闪避,慢慢揽住冷玄脖子,印上那两片火热的唇瓣。
辗转颤栗缠绵……舌尖轻轻试探着,随后在彼此口腔里展开仿佛没有止境的追逐……那是他和冷玄之间,第一次的深吻……言语跟衣物一样,都成了多余的累赘。
他们纠缠着倒在白天刚缱绻过的床上,再度沉沦汗水和欲望的沟壑里,将自己交付给最原始的冲动,用身体确认着对方的真实存在。
冷玄依然红肿裂伤的部位,再次因为不合常理的进入而流血。
他的体内热得像熔岩,紧紧地,深深地,束缚住雷海城……唯一可以动弹的左手,摸索着探向两人紧贴的腹部,抚慰起自己半抬头的分身,但才捋动了两下,就被雷海城的手取代。
唔……从下身传来的强烈刺激令两人都想放声呐喊,可两人谁也没有放开对方的嘴唇,执拗地吞咽下彼此的喘息呻吟……东方微亮泛白时,雷海城在冷玄穿衣的希索声里醒来。
冷玄坐在床沿,挺拔瘦削的背影对着他,已经穿好了里外衣裳,正用一只手慢慢地绑着镶玉罗锦腰带。
雷海城静静看着冷玄束好腰带,又开始整理头发,他坐起来取过了冷玄手里的束发丝带,替冷玄将黑发扎成一束。
冷玄有点惊讶,但并没有问什么,穿好鞋子后才回头,凝望雷海城,淡淡地笑了。
很单纯、干净的笑。
雷海城很难想象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尤其这男人还是冷玄。
心脏又开始微微刺痛,他尽量维持着漠然,重新躺下闭起了眼睛假寐。
听到冷玄收拾起昨夜的碗碟,拎了食盒走出屋子。
每个角落里,都还散布着浓郁的情欲气息……雷海城用力揪紧了被子,当心和身体都脱离了理智的缰绳,他唯一能对自己解释的,就是这一切只有现在,没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