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2025-03-29 02:59:38

阳光拂上眉峰,暖意撩人……雷海城张开了双眸,头顶喷薄的红日告诉他已经是正午。

这一觉,居然睡得如此沉。

他掩嘴打着呵欠,突然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上好的素色丝绸质地,绣着神态逼真的五爪金龙,在珍珠和青玉片镶缀成的云团花纹间昂然腾飞。

他冷冷看了一阵,丢开披风,起身迎着风伸了个懒腰。

房门是关着的,屋里有人声低语,依稀听到夹杂着冷玄低沉悦耳的男中音。

倏地冷寿的声浪冲出房门。

这种东西,留着有何用?门猛地被推开,冷寿一脚将绿郎踹到地上,拔出佩剑便向绿郎心口刺落。

绿郎紧闭起眼睛,只听当啷一声兵器掉地,预料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雷海城,你什么意思?剑被踢飞,冷寿揉着发麻的手腕,惊疑不定。

刚才屋里大概就是在商量如何处置绿郎吧?雷海城走过去,拉起面无人色的绿郎,才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我答应过这小鬼的主人,只要他救了冷玄,就放他平安回去。

绿郎本对雷海城十分畏惧,听他这么一说,碧眼流露出感激,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紧扯住雷海城衣服不放。

冷寿一怔:可是他――寿皇叔,放了他罢。

冷玄低缓的命令从屋内传出,声音虽不大,却威严如旧。

冷寿嘴唇一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目送雷海城带着绿郎头也不回地远去,他拾起自己的佩剑入鞘,回望倚着房门而站的冷玄,重重叹了一口气。

皇上,绿郎忘恩负义,当年我们从人贩手里买下他,悉心医治教导他,送他回西岐做内应,他也信誓旦旦说从此只效忠皇上,结果几年前开始,便不再与我们联系。

现在还险些用毒物害了皇上。

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该杀!冷玄不似冷寿那般气愤,反而微微一笑:中毒之事是阴差阳错,他本意并非针对本皇,此事不必再提。

既然绿郎一心只求留在那西岐人身边,就由他去。

冷寿沉默片刻才道:皇上,你就不怕绿郎在雷海城面前露了破绽,被他发现绿郎本是我们埋在西岐的内应?到时,雷海城恐怕会以为皇上救他,是在使苦肉计。

绿郎既属意那西岐人,自然会处处小心,不暴露身份,这点无需担忧。

至于雷海城要怎么想,你我也无法左右吧?冷玄盯着被雷海城扔地上的披风苦笑一下后,摇头道:不说这些。

寿皇叔,我昨日实地看过那片树林,如能将西岐大军诱至树林附近,再用火攻,胜算极大。

冷寿皱眉:臣也想过火攻,可春夏之交,这一带风势向来多变。

万一纵火后转了风向,反会烧我大军。

局势再拖延下去,只会对天靖越来越不利。

虽说风陵国的第二次征战被瑶光用性命拖延住,可风陵迟早会再度起兵。

你我说什么也要利用这段时间先攻克西岐。

头顶红日如火,照得冷玄苍白面颊也泛出异样红光。

瞳孔深处,若有烈焰窜飞。

雷海城和绿郎分乘一骑,出了十方城。

看着十方城楼上的天靖旗帜逐渐淡出视线,绿郎终于像卸去了千均重担,整个表情都轻松了,雷海城,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答应了湛飞阳会让你平安回去,不想食言而已。

雷海城云淡风轻地一手提缰绳,任马匹不紧不慢走着。

另一只手里,把玩着湛飞阳昨天送他的玉佩,倏地抛进绿郎怀里。

我只送你过前边的树林。

出了林,你也该认识路自己回去坎离城,玉佩给你。

绿郎摩挲着玉佩,惊讶地抬起头:你不跟我一起进城看望主人么?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再好的朋友也没必要天天见面吧?雷海城笑着反问,莫非你喜欢看我跟你的主人在一起,嗯?不喜欢。

尽管知道雷海城在揶揄他,绿郎还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倒叫雷海城一愣后大笑。

坦白得可爱的小鬼!也难怪湛飞阳那么紧张绿郎。

他笑道:真正的朋友贵在神交。

你放心,除非知道你主人遇到什么大麻烦,否则我以后不会轻易去找他。

毕竟他是西岐要人,跟我这个挂名的天靖王爷来往会引火上身。

……你的确是主人的好朋友……绿郎碧绿的眼睛里升起种难以言语的神情,低垂着眼似乎踌躇很久,最终深深呼吸,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雷海城,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我在主人坐骑上藏毒物的事情,主人他……一早就知道――一声惊马嘶鸣,雷海城的马匹被他突然勒停,立起半个马身长叫。

雷海城先前的笑容完全消逝,双眸比黑夜里的大海更深沉墨黑,没有丝毫暖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每个字,都仿佛从牙关最深处迸出。

绿郎也勒住了马,刹那间错觉,只要他答错一个字,就会被雷海城生生撕裂。

但他还是鼓足勇气挺起了胸膛。

我没有说谎。

所有的毒物都是经过了主人答应,我才会放上去。

否则几年来都穿着熏过药物的衣服,主人怎么可能不起疑呢?……那昨晚,你们两人只是在我面前演一场好戏?雷海城说得很慢很轻,因为如果不用最强的意志力来压制住内心愤怒的话,他觉得自己下一刻便会自心脏开始向外炸开――他一直深信不疑地以为是这异世最好朋友的那个人,竟然要取他的性命?!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干涩没起伏的声音在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会把他的坐骑送给你。

绿郎被雷海城森冷刺骨的目光攫住了呼吸,几乎透不过气。

可当发现深藏在冰层下面的伤楚时,他猛地后悔自己为何要一时冲动点破秘密。

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是什么滋味,他很清楚。

雷海城用力阖上了眼帘,再睁开,平静得让绿郎背心发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绿郎碧色的眸子定定看着雷海城,他知道雷海城在怀疑他的动机:……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即使是看到别人被欺骗也一样不喜欢。

雷海城冷然衡量着绿郎话语里究竟有几分真实,蓦地抓起绿郎坐骑的缰绳,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自己来问。

狠狠扬手,一鞭击碎了周围的空气。

马匹似乎感受到了乘坐者的怒气,嘶叫着撒蹄飞奔。

这是雷海城第三次站在湛飞阳的房外。

不同与前两次的深夜造访,这回,是在白天,拿着湛飞阳的玉佩喝退一路上盘问的兵士,光明正大地进了守将府。

也因为白天,他看到屋檐凹陷处、廊柱后、院子隐蔽处比前两次多了暗中潜伏的兵士。

知道他来,所以特意增派了兵力?……他在腹中冷笑,脸上却对开门迎上前的湛飞阳露出与平时无异的温和笑容,指着绿郎。

人我已经送回来了,你可以放心了吧!湛飞阳身上穿的,依然是昨天那身衣服,透着股酒气。

眼中微带血丝,眼圈下两团黑色阴影,像一宿没睡,见到两人还是笑了。

海城,有你保证,我当然放心。

他朝绿郎挥了挥手,你先回自己房间去,有事我会再叫你。

绿郎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海城,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雷海城正在斟酌该不该直接开门见山质问的时候,湛飞阳先开了口。

他的语气异常地柔和,领着雷海城走进卧室。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立即迎面而来。

卧室里东倒西歪放着不少已经空掉的酒坛。

桌上,还有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紫金酒壶。

印象中,湛飞阳应该是个很能自律的人,尤其两国交战,身为主帅哪有如此酗酒的道理?看到雷海城蹙眉,湛飞阳苦笑:这里乱了点,你坐吧!踢开桌脚边几个酒坛子,自己先往椅子里一坐。

雷海城也慢慢在他对面入了座。

湛飞阳的目光,就一直盯在雷海城身上,执着地像要用眼光将雷海城的身体烧出两个窟窿。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受不了湛飞阳专注到近乎恐怖的注视,雷海城率先打破沉寂。

湛飞阳仿佛如梦初醒地哦一声,却仍旧望着雷海城,忽然道:海城,你可不可以把假胡子拿掉,让我再看看你的本来面目?雷海城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撕下两撇假胡子,满足了湛飞阳的古怪要求,连脸上涂抹的黑粉,也用衣袖用力擦拭干净。

望着比记忆里更增俊美英气的容颜,湛飞阳的目光越发温柔起来,伸出手似乎想抚摸雷海城的脸,被雷海城微一偏首避开。

反感一旦升起,就迅速占据了思绪。

湛飞阳,有话就快说!不然,我倒有事情想问你。

想不到雷海城会用这种厌烦的口气跟他说话,湛飞阳眸子里划过丝失落,你想问什么?他取了两个酒杯,拿起紫金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送到雷海城面前,又朝自己跟前的杯子里倒酒。

注意到湛飞阳斟酒时,手指偷偷在壶身一个微凸的部位拨转了一下,雷海城的心,瞬息间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