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凌辱自从姗姗出院后,父母从未给过她一元零用钱。
幸而,她平时存下一点零用钱,每天上下课的公共汽车费、午餐……都靠那些存款。
以前不用她开口,爸爸每星期会主动给她零用钱,母亲每月起码一次。
那时候手头松动,反而没有用钱机会:上下课由曾如开车接送,午餐曾如又跟着上,想什么曾如送什么。
买参考书之类的事,通常都由曾如办理,她问都不用问,要风得风。
她只是偶然拿些钱去支持明湘,比如她那天赶时间下课又没有足够的士费,姗姗会塞给她几十元。
常买东西送明湘,都是曾如付钱。
她的存款终于用光,教授又要他们买一本参考书。
到书局一问,要六百多元。
医科的参考书向来不便宜,图文并茂,一大本,纸质又好。
她逼于无奈,五年来,第一次开口向母亲要钱。
妈妈,请您给我一千元。
一千元?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每天的车费、午餐费,我还要买本参考书。
参考书不用买了,根本用不着。
是系主任叫我们买的,很重要。
你下一个月不用上课了!什么?她真怀疑自己的耳朵,大概是听错了吧?母亲皱皱眉:本来,我早就想跟你说,就是没适当机会开口。
你爸爸不再供你念大学了。
我不明白,我考进大学,爸爸不知道有多高兴,还替我开庆祝会,又到处告诉别人他有一个医生女儿。
你爸爸也有苦衷,最近生意不好做,曾家翻脸后,又没有了靠山,到美国发展的心愿落空了。
你爸爸受了很大的打击。
母亲向她婉转说:他公司一位秘书,在这个时期居然要你爸爸加人工,你爸爸想辞掉她,她的工作由你补上。
医科学生去做商行秘书?妈妈,有没有更滑稽的?姗姗真是气愤:我辛辛苦苦才入了医科,明湘也只能入生物系,想念医科还要去加拿大。
我一向成绩好又勤力,我犯了什么错?我知道你很好学,唉!都因为家庭环境不好。
很多人因为家庭不好不能念大学。
家庭环境不好便要停学,那么,乐乐、莉莉呢?他们不同,他们刚升上中学,九年免费教育,根本不用交学费。
念医科学费贵,书本费又多,你爸爸负担不起!爸爸真的那么穷?奇怪,他还用两部平治,家里有佣人又有司机,这还能算穷?这……姗姗,你爸爸是一家之主,一整个家都由他供养。
要你停学是他的主意,你向我发脾气也没有用。
是的,我明白!姗姗就不相信她爸爸会在乎她念书的一点儿钱。
虽然,他是失去一个大靠山,但这五年他也赚了不少钱,姗姗都知道。
余先生常有应酬,最近姗姗做完功课,一早便回房睡觉。
由于赶搭公共巴士,早上也看不到睡梦中的余先生;所以,这些日子,父女俩未真正下来谈过话。
她坐在客厅等余先生回来,等到天亮也等。
为了前途、为了心愿,她一定要争取,绝对不会妥协。
余先生深夜回来,看见客厅亮着灯,姗姗坐在那儿。
亮着灯想心事?真浪费。
今非昔比,大家省一点。
爸爸,我是等你回来的。
有事吗?他坐下来,吸烟。
姗姗连忙给他倒杯茶。
妈妈叫我不要上学,说是爸爸的主意,我希望这是妈妈开玩笑。
她现在才告诉你?真是。
余先生埋怨:我要你到我公司做事。
是真的?爸爸,当初是你鼓励我报考大学、入医学院,现在突然退学,你不觉得太可惜吗?当然可惜。
怪谁?怪你自己,你命不好!余先生指住她:我介绍曾如给你认识,我们家小康罢了,凭什么配曾家?就是因为你有几分姿色,玉洁冰清,所以迷倒曾如,曾家也不计较是否门当户对,还在生意上极力支持我。
这本来对大家都好,你有个好归宿、我有个大靠山。
想穷,不容易。
你偏偏给人强奸,已成破甑,曾家不能容你,你被曾如抛弃,而我,也失了靠山。
爸爸,你怎可以这样说?姗姗叫起来:那是我自愿吗?我本身是受害人,你还侮辱我?是你自己侮辱了自己,你不再是处女难道是我的错?曾家不要你,没关系,还有其他的名门公子。
可是你被污辱的臭名被曾家传出去,有名望的家庭不会要一个被罪犯玩过的女人……下流!姗姗截住他:你做父亲的竟说这种下流话。
呸!我才不希罕嫁人豪门,我更不希罕男人。
你不希我希罕。
经济不景,生意没得做,以后谁来做我靠山?我从何处着手赚钱?那是你的事,我不懂生意,我只要读书!家里环境不好,你不单只不能再上学,还要出外赚钱养家。
你已超过十八岁,就算我是你爸爸也可以不养你!家里环境不见得不好,你出入汽车,早几天还给乐乐买套电脑,为莉莉换新钢琴,样样都是过万元。
那是我的事,我的钱。
余先生昂头吐了一口烟圈。
但你是我的爸爸,不能因为你的收入比以前少一点儿就要我退学。
除非我做了错事,除非我无心向学,但我成绩很好!姗姗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这种不敬的态度对待父亲:你做父亲有责任照顾子女的。
你没有错?你错得太厉害,你失去未婚夫,二十岁不到便被人抛弃,还是个残花败柳。
那是你的事,你别想发脾气,我还未跟你算账呢!你令我失去靠山,好梦成空,是谁令我不能到美国享福?嘿!负责?对!我对子女负责,但你是我女儿吗?除了你跟我姓余,我和你半点关系都拉不上。
余先生一拍胸口,吼叫:我有钱,我偏不供你读大学,你能拿我怎样?我对你有什么责任?哼!啊!现在我明白了!姗姗点着头,心头像被刺一刀:原来你对我好,疼我、关心我,扮演一个慈父角色,无非利用我发达,利用曾家达到你的目的和梦想!话可不能这样说,最初你妈妈嫁我时,你还很小,我没想过,你会为我带来好处,你小时候也不好看。
余先生不屑的,自从你十五岁,我无意中让你和曾如相识,曾如本来有个表妹,他竟然喜欢你,这证明你有吸引力,有本领,竟把他的表妹击败。
过两年你终于和曾如订婚了,刚巧商场不景,曾老爷看在亲家份上,转了不少订单给我。
又让我在他的机构上占红股,更答应帮我把生意扩展到美国……好处实在太多,金钱四方八面而来……我这人有恩报恩,你令我有那么多好处,我当然像对公主一样待你。
你要什么便给什么,反正用的都是曾家钱。
我鼓励你念医科,女医生下嫁豪门公子,你多威多有面子,我也沾光呀!如今你堕落了,不清不白,就算你是个女医生,也没有名门公子肯要你了,你还念什么医科?你……我今天总算看到你的真面目,卑鄙、下流、无耻……利用我发财。
姗姗握紧双拳:你们男人,曾老鬼、曾如、你……全都该死,你们该死。
要不要听听曾如的近况?呸!曾如已经去了美国,她的表妹也去了美国,你别再思念曾如了,单思也无望。
他下个月和表妹结婚,曾家俩老到美国主持婚礼。
你以后别想曾如有一天回心转意,你已经没有吸引力,无用了!曾如,姗姗咬紧牙关对自己说:看你怎样死法?喂!我的损失你要负责任,你也享乐了近二十年,应该赚钱养家。
限你下个月一号到我公司上班,月薪三千元,我扣起二千,算是这些年我养你的,这些日子你欠我的!你作梦!姗姗死盯他。
你别想向你妈妈打主意,我不会让她再给你一分钱,想用钱自己去赚!余先生站起来,喷她一下:还想恶?臭婊子,哼!姗姗用拳头捶桌子,余先生已回房睡大觉。
姗姗把客厅的东西全扔到地上。
余先生睡眼惺松的摸出来,余太太跟在后面,一脸恐慌。
啊!是你这死丫头,你发脾气为什么不去找你亲爹,你来我家放什么泼?下流胚,你有种的就别吃我的、别住我的、别用我的;还有,你欠我的都要还我,地上破东西我会算在账上。
都还你,欠猪欠狗不欠你。
好啊!你别嚷嚷威风,丢你亲爹的脸,看你怎样还……回去睡觉吧,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余太太好言劝盛怒的丈夫。
小孩子?好早就已经是烂女人,若不!曾如为什么不要她?快天亮了!回去睡吧……余太太左求又讲的,把丈夫拉回房间去。
姗姗倒在地上,眼睛全都迷朦了,但她咽了一下,把眼泪全吞了回去。
这地方不能再留了。
破了的东西都要赔,否则连她去世的爸爸都没有面子。
她靠在墙壁上,瞪住一双又痛又干的眼。
她听到墙上的钟声:嘀嗒,嘀嗒。
突然有人踢她一脚。
那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乐乐。
喂!昨晚那么吵,砰砰嘭嘭……是不是贼劫?姗姗摇一下头。
为什么客厅的东西全破了?哎唷!不得了!古懂架的古董全都破了,爸爸知道一定气死。
损失惨重,谁干的?喂?乐乐又过来踏她:谁干的?我。
姗姗的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真大胆!好啊!爸爸醒来,你一定会没命!哎!哥哥!莉莉在那边叫:张叔叔送给我的花蓝也砸碎了。
哎!那是法国货,她砸的,叫她赔!你赔。
莉莉冲过来,又打又推又哭又叫:你赔,你去法国买。
别烦了,姗姗给她弄得想吐:我赔!她骗你的!乐乐的眼睛十分狡黠:她没钱赔!曾大哥有钱呀,她不赔我向曾大哥拿。
曾大哥,你这笨蛋!乐乐作势打她妹子:曾大哥已经不要她,人都跑了啦!曾大哥为什么不要她?她是坏女人,你没听爸爸说?啊!你骗我!莉莉又来揪来扯:你赔我……走开!真烦!姗姗忍不住推开她,撑着站了起来。
你打我?你这坏女人打我?莉莉坐在地上撒野大哭。
小杂种!姗姗向内走!你才是杂种,你又不是我们爸爸的女儿,是妈妈在外面带回来的。
莉莉,起来,别哭,我叫爸爸赶她走……姗姗拖住脚步回房间,若在平时,她会向父亲投诉,那小子必会吃一记耳光;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说,说了也是自招其辱……罢了。
下午,有人敲门,也懒得应……房是人家的,门也是人家的。
门推开,一会儿,母亲捧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有饭有菜。
为什么不睡一会儿,眼睛像熊猫似的,多难看。
姗姗翻起眼没看她。
你一定在怪我,昨晚你和爸爸吵架,我为什么不来帮你。
你爸爸的性格你不了解,如果我护住你,他会更生气,我都为你好。
姗姗看看母亲,她明白。
你爸爸是太过份,竟然说那么难听的话,别是他喝了酒疯了。
孩子,你也有不对,你还有一个星期便可以嫁入曾家享福,叫你不要上学,你偏不肯听,留在家内,怎会出事?她记得母亲劝过她,本来她也想退学休息,但系主任要做个实验,需要她帮手。
系主任一向视她如女儿,况且实验星期三便做好了。
她要决定星期四不再上学的,谁知道……因为她出了事,系主任年纪大,心脏病发,病到现在。
你也不应该走那条小径,好女孩不走暗路,走大门,便没事了!也是一念之差,因为那时,怕曾如等急,原来想赶快一点儿讨好曾如,结果自己终身抱憾!曾如也走了。
一切都是命吧!下午明湘来看她,因为姗姗今天没有上学。
姗姗憔悴的样子,明湘从未见过,曾如跑了,她也不会这样颓丧,把明湘吓了一跳。
姗姗把一切告诉她。
你后父竟然是这种人,不是亲眼看到,外人怎会相信?他一向像个慈父,又装得那么疼你。
嘿!日久知人心,他心毒!你真的不上学,去做秘书?放屁!书我要念;但是,这儿我再也住不下去了。
不怕,到我家住,我家有许多房子,由你喜欢由你挑。
我凭什么搬进沙家,非亲非故又没名堂,还不是惹你大嫂笑话。
姗姗黯然摇头:她那天怎样骂我?搬进去还不是应了她的诅咒!她说过的话,你还记得。
记得!她诬蔑我们搞同性恋,又不相信我是富家女,更不可能嫁阔少爷,只能做老头的情妇。
她鄙视我,我还要寄居沙家?怎可以!你功课好,可以申请奖学金!我也是这样想,念书是不成问题;可是,住的、吃的、用的,每月还我后父二千,还要赔他客厅的古董……去哪儿找那么多钱?这种坏人,你根本不用理他,他又不是没饭吃!非理不可。
我不会原谅他,因此我不会接受他的恩惠,也不要负欠他。
姗姗的仇恨,一层层的加深:否则连我死去的爸爸都没面子。
唏!我有好办法。
明湘拍一下手:我爸爸一向对你有好感;而且,他一直说欠了你一次心意,我爸爸知道你的处境,一定非常同情你。
我知道他一定会帮助你,你的学费、衣、住什么都可以解决了!你爸爸像供养女儿一样的供养我,有什么条件?当然是无条件帮助!那你爸爸是我的恩人,我欠他人情债,你对我种种好处我要报答,恩人的恩也要报答,那我岂非一生一世都要报恩!姗姗用力一摇头:不!我坚决拒绝,心领了。
那怎么办?医学院的功课很繁重,你聪明,又念一年级,当然轻松;二年级就不同了,你除了上学,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可以做工赚钱,半工读绝不容易。
只要有人类自尊,就算辛苦一点又算什么?明天我先去找工作。
你准备做什么工作?白天要上学,晚上去诊所做夜班护士、替中小学生补习,尽量找,多找几份!姗姗叹气:其他可以拖一下,但那本参考书是非买不可!明天你上不上学?上学,留在家里更闷更烦更讨厌,今天我只是太累。
姗姗拍一下明湘的肩膊:谢谢你来看我!把心里的不平说了出来,人轻松了。
你爸爸好吗?他很好,很努力,我每天送了他上班,我便上学,下了课便去接他。
晚上我温习,他看文件,很多事情和工作,都要重新整顿。
你的两个宝贝哥哥,二哥不是真的去了多明尼加吧?那还有假的?爸爸的命令,没有人敢不遵从,连大嫂也害怕,要不,大嫂也不会叫特护给爸爸吃那种药。
那天二哥上机前还问送机的朋友,多明尼加是不是真有美女?哈!笑死我。
大哥呢!每天下班都诉苦,他说经过冻肉部就作呕。
哈!哈!够他受。
你大哥和二哥原本的工作谁替代?爸爸!其实,大哥和二哥还不是依赖手下。
不过爸爸行动不便,要重张旗鼓当然有许多不便之处;所以他把一些办事能力强的旧职员调回到身边。
她说。
你不是提过你大嫂是经济系学生?未出嫁前还在娘家公司当副总经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为什么不让她分担点工作?我说过大嫂只会做三件事,第一看紧丈夫绝不能让他接近别的女人!唏!你的大哥很有男性魁力吗?不单只我大哥,其实,我三个哥哥长得都很好看。
一个比一个好,最小的最好。
他们都像我爸爸,爸爸年轻的时候真是貌胜潘安,风度翩翩。
要不,四十岁的爸爸能娶到我二十岁的妈妈,我妈妈长得也很漂亮呀!我相信。
看你不就知道了。
刚才你说三个哥哥?但你只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哥,我从未听你提过另一个。
我还有个三哥!他对你怎样?同母所生?一定很凶,对你又骂又打。
他在说不定也会欺负我,兄弟情深。
由于他比大哥小十五岁,他们母亲去世时他只有两三岁;所以大哥二哥都很疼三哥。
我妈妈想抱一下三哥,他们都联手打妈妈。
大哥比我妈妈还大几个月,二哥只比妈妈小五岁。
后来你三哥呢?完了?不、不,我出生不很久,他们的外婆就把三哥接去加拿大,一住十年,现在正在念硕士。
他后来没有回来?没有!不过大哥大嫂和二哥每年都去加拿大,爸爸未出事时也去,出事前也和三哥在一起。
嘿!沙家之宝?幸而他被接走,否则你受苦更多。
将来到加拿大千万别碰头,否则逃得了这,又逃不了那。
不会啦!他又不认识我,我也未必认识到他,温哥华那么大,哗!时候不早,我要去接爸爸下班了!下课时,明湘交给她一包东西:回家看!姗姗急不及待,在巴士上便把包纸撕开。
一看,呆住了。
原来是那六百多元的参考书。
姗姗把书捧在胸前,明湘待她实在太好了。
她红着鼻子回家,后父竟在客厅里。
喂!你明天跟我一起上班。
姗姗不理他。
公司的秘书真的要走了。
母亲柔声说:你爸爸等人用。
我的爸爸已经去世了!你够反骨,我养了你十几年,供书教学,我不配做你的爸爸?你敢不听我的话?还有,你把我一客厅的东西摔破,那要多么钱?你就算算多少钱,我每个月分期还你!姗姗几乎天天听他说这些话,烦死她,她受不住。
还?你拿什么还?卖身?一年还我三千,最少也要还二十年。
好!姗姗一口回复:我每月还你三千,以后不准你再骚扰我!你?死丫头……姗姗跑回房间锁上门。
但,她气平下来,一想:每月往哪儿找三千元还给后父?她努力找工作,可充分利用星期六和星期日去替孩子补习;但要补习的孩子极少在这个时候换补习老师。
压低价钱吧,每份补习费四、五百,时间花去了,钱又不管用。
如今不少挂牌医生移民,私家诊所护士几乎求过于供,找工作实在不容易。
白天找工作还可以,但她要上课。
除非停学做事赚钱,然而她实在舍不得学业。
她静静地听,父母又出外应酬了。
她走出房间,想到厨房倒杯热茶。
走廊上,突然闪出两个人。
还我花篮!莉莉幽灵似的。
喂,你怎么还在这儿?乐乐态度十分惹人讨厌:爸爸说你不是我们的姐姐,你不是这儿的人,你还不走,偷偷摸摸,干什么?走开!姗姗连热茶也不想喝,转身逃回房间。
她看明湘送的参考书,看得津津有味,直至佣人来叫她吃饭。
她又饿又渴,坐下来便吃饭。
她用筷子挟菜,乐乐用筷子拍开她的筷子:不准吃!你干什么?这小子真讨人厌。
爸爸说你应该做事赚钱养家,你懒,不肯工作,又没钱拿回家,不准吃饭。
乐乐把菜都拉到他和莉莉面前。
这些话是你爸爸说的?我们爸爸对我们妈妈说的,爸爸骂你光享受不工作,坏女人!好!姗姗不再挟菜,低头吃白饭。
不要脸,不要脸!吃白饭。
莉莉笑着把大块中式牛柳塞进嘴里。
不是吃白饭,是白吃!乐乐十四岁不足,但心肠已坏透。
这地方是不能久留了。
唉!白饭像沙粒一样,不吃又怎样?她今天才发觉,她无亲无故,连个母亲也改嫁,是个如假包换的孤儿。
她恨,她恨,恨曾老头、恨曾如、恨后父、恨乐乐、恨……所有的男人,是那些男人令她今天如此痛苦。
啊!还有那强奸她的色魔,是他,他令她生不如死!男人,我恨你,恨你们,我要向你们报仇。
报仇、报仇……姗姗边吃白饭边想着这两个字。
姗姗睡着也想这两个字……报仇。
第二天回家,发觉连卧室的电话也没有了,那是曾如给她装的。
母亲说:你爸爸生意不好,省点钱,到客厅打电话也方便。
该把它拆掉,我付不起电话费。
吃饭时,母亲好心好意地问:为什么不吃菜,只吃白饭?妈,我减肥!后父阴阴地笑,很得意!姗姗发觉明湘今天心事重重。
明湘,为什么好像不大开心?担心你爸爸?他好吗?还好,爸爸说你的提意好,大嫂由前天起,已经回总公司做公关部经理。
由女人做公关最好,而且你大嫂牙尖嘴利,又会作状、演戏,是个多面人,她在这方面一定有贡献。
我可以减少和她相对,才是件好事。
怎么?你大嫂还敢欺负你?明目张胆是不会了,爸爸又不再昏昏欲睡,她打人、骂人,爸爸怎会不知道。
不过爸爸也不是分分钟在我身边,她冷言冷语,骂骂打打是有的,大哥、二哥这次出了事,她把责任全往我身上推,我看得出她很仇恨我。
明湘摇一下头:过去他们打我、骂我、拳脚交加,十几年了,这几年间我无论如何忘不了。
你就为了这个不开心?不想提他们。
唉!谢夫的出国手续全办好,谢夫的父母迫谢夫出国。
这儿有过骚动,他妈妈吓得要死,谢夫不想父母太担心,便来求我。
那你就起行吧!加拿大你迟早总是要去的,又何必令谢夫难做!我走了,谁照顾爸爸?佣人还没有请好?有钱没可能请不好,几个旧佣人回来,又再多请十几个。
爸爸怕大嫂再建立自己的小王国,每个新佣人、司机甚至护卫员全部由我挑选。
现在的佣人,可以说全部是我的人,我早就不用走后门。
我的人是有了,但爸爸经过上一次,在家里除我,对谁都不信任,怎么办?建立信心,是不容易的。
所以我才烦,谢夫苦苦相求,去加拿大留学完成母亲遗志也是我必须办到的。
明湘长叹一口气:除非有人代替我,否则我不放心走。
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谁能代替?连姗姗也感到头痛。
我想出高薪,另请一个人,整天陪着我爸爸。
这个人要爸爸信任;也要我信任。
这就难了,你爸爸那一关难过,你除了父亲和谢夫,根本没有信过一个人!怎么没有?我很信任你!我?我不行,况且,我还要继续上学。
哎唷!我怎么想不到起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绝对放心把爸爸交给你。
你聪明,你可以对付大嫂。
上次你也敢去见她;以后也不会害怕和她同一屋而居。
不!我说过不能到你家。
白吃白住,怕大嫂看不起你;但是你去工作,付出劳动力不该拿酬劳?况且屋子是爸爸的。
我还要上学呢?活到老,学到老,你三十岁念书,还不算迟。
这儿打不进去,到外国,外国念书不限年龄;而且,你现在的情况、环境,怎能再读书?你不是说,晚晚没得睡,上课打瞌睡?真是费时失事!那两个小鬼晚晚气得我鼓住一肚子乌气,做梦也看见他们踢我。
你天天吃白饭,营养不良,连跑过操场接球,半路便气喘脚软,再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晕倒。
我是肉食兽,不吃肉人就不行。
最重要的,是还你后父的钱,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亲爸爸的尊严!姗姗情不自禁地点头。
答应了?不!但我真想马上赚钱还他,我在家里的地位比佣人、司机还低,那怎可以?况且我仍然想念书,你爸爸也未必信任我。
重赏之下有勇夫。
明湘,你还是赶快自己去找!明湘知道不能勉强她。
姗姗的生活越来越困难,曾如给她的项链也卖掉了。
站着!这天后父把姗姗叫住:快把曾家送给你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他们退婚时,不是都要了吗?是你自己拿去还给他们的。
我是说那些零星礼物,我不想占曾如家半点便宜,你不要脸,我要脸!好,我马上拿出来!姗姗性子猛,自尊心强,她性格逐渐改变。
以前的温柔、纯良换作今天的仇恨与倔强。
她不但把曾家、曾如送的小礼物翻出来;甚至连后父、母亲的送的礼物也全塞给后父。
银行存款呢?你的钱不是曾家就是我家的。
都用光了,怎样?下流货!姗姗握一握拳头,咬一咬牙,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久久不灭。
你欠我那么多,看你用什么还?你不依靠我会赚钱?九十岁老婆婆生个白胖儿子。
珊珊的念头扩张,逐渐扩张。
晚上闭上眼睛,就想着:男人真善变、真虚伪、真卑鄙、真狠毒。
吃午餐时,明湘敲着叉子:他竟然胆敢到我爸爸的写字楼。
你在说什么?谢夫!明湘扁扁嘴:求爸爸守诺言让我去加拿大。
沙伯伯怎样?爸爸最重诺言;而且听到我为他不肯去加拿大,他才急呢,一天烦我十几次要我马上起程。
你找到人没有?找到,爸爸都不满意,最近怕我不肯去加拿大,又说可以随便找一个。
其实,所提议的人,除了你,他个个摇头。
你到底要一个怎样的人?姗姗本人心情也极坏,今天派了试卷,第一次不及格。
又因为她上课精神不集中,系主任第一次教训她。
唉!退步了!琐碎又复杂,每天送我爸爸上班,替爸爸做这做那,送他去各分行分公司巡视,提点有用的建议,送爸爸去开会,她要在一旁,怕爸爸有什么遗漏……那不是特级女秘书?对呀!回家侍候爸爸更衣、上床、吃药、打针的事情由她料理,照顾爸爸的健康。
特护。
唔,家里的事,也要打点、决定,不能令爸爸为家务事大担心。
管家!高级管家;但不用做任何家务或差使,只须要向下人施令。
一身兼几职!全职,内外兼备,等于爸爸一只左手,责任重大;所以才会有月薪八千元,供食、住。
倒是很优厚,我们尽力去找这个人,我帮你。
姗姗回家,打开房门一看,哗,像个垃圾堆。
她的讲义散满了一地,她刚开了笔记簿,差不多所有笔记都在旧本子,那本日记支离破碎,实验报告是很重要的,那大文件夹子坏了,许多报告都没有了,明湘送她的参考书少了几页珍贵的图片。
她叫着冲出去:梅姐!什么事?佣人在厨房跑出来。
你把我的房间弄成什么样子?什么样子呀?你收拾房间的,不知道?先生说,收拾小姐房间的事不用我做,我几个星期没进你房间。
不是你,是谁?我的房间被人捣乱,我失去很多东西,用钱买不到的。
佣人慢条斯理地说:午饭后二官和三姑娘在里面玩了一会儿!吓,两个小鬼?姗姗跑出去,推开乐乐和莉莉的房门,两兄妹看见姗姗便掩嘴笑。
你们为什么把我的讲义、笔记、书本……撕破?我撕破你们的功课簿行不行?嘿!反正你不用上学,那些东西对你没有用,拿几张玩玩那么凶,小气鬼。
谁说我不上学!哪一只乌鸦嘴说的?你们两个小鬼!爸爸说的,你骂他,啊!你去骂他!什么?你们竟把我参考书的图片拿来折船,折灯笼?你快叫你爸爸赔我参考书。
爸爸说,像你这样下贱的人,根本不配做医生……不配?珊珊眼睛冒火,扑向乐乐,骑在他身上猛打,莉莉过来又挥她一拳,直至她倦了才爬起来。
回到房间,收拾东西。
可是,破的破,散的散,根本无法整理,她索性坐在地上喘气。
什么都没有了,不用上学了。
不久便大考,拿什么去温习?房间暗下来,她去开灯,突然房门啪的一声被撞开,十几个巴掌打得姗姗眼前冒星星。
你这野种,竟敢打我的子女!姗姗打了几个退步,靠在墙上。
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后父说着又拳打脚踢。
别生气了!余太太去拉他:气坏自己!她心毒,把乐乐打成这样子,我杀死她!余太太拼命抱住他。
姗姗定一定神,捧住脸:是你的儿子和女儿先来撕毁我的书本,是他们先犯我!你是个下贱、肮赃、自私的婊子,贪慕虚荣一心想做医生。
欠债不还!贱种!你才下贱。
姗姗擦一下唇边的血:利用我赚钱,你对得住我妈?什么?你……你……你……当初你娶我妈,是看中我长大了,可以为你拉男人赚钱。
贱男人、王八蛋……我非打死你不可!后父一掌打开妻子,扑向姗姗,姗姗闪身冲了出去,后父嘶声大吼:贱货,你没钱便不准你踏入家门半步,你滚,没人留你!姗姗,回来……母亲凄惨的哭声。
姗姗拼命走出去,直冲,半步不停留。
她跑了很多路,直至倒下来。
她在人家檐下坐到天光。
她走路回学校,坐在校园草地上等明湘回来。
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思考,她想得很多,想得很远,一夜之间,她整个人改变了。
她像洗过脑,换过心。
声音越来越多,学生上课了。
明湘!她叫住经过的她。
咦!你怎会坐在这儿?姗姗站起来,笑笑:今天早上不上课,陪我聊聊,行不行?我无所谓,但你半天不上学,损失很多。
不怕吗?姗姗摇摇头:我们去上次的公园,今天暖和多了!走吧!谈谈也好,出国的事令我烦。
姗姗,你面色好差。
昨晚和两个小鬼打架,开通宵温书。
就快大考了,但我一个字都看不进眼里,脑很乱。
怎会这样?你一向温书又快又记得牢。
正如你所说,我现在的情况、环境,怎能安心读书?你不是读不下去吧?我尽力,一直在努力,没有用,我又再一次不及格。
现在连系主任都不喜欢我,我怕回学校,怕见系主任。
唉!看样子我做不成医生。
你既然对念书已经没有兴趣,你来帮我,我把爸爸交给你,我便安心出国念书!我不行!我不懂商业,对做生意毫无认识,我不能当秘书!做爸爸的私人秘书,不必要商科毕业,爸爸不是请你帮助他做生意。
明湘握住她的手求她:其实,你是最最理想的人选,你念了一年医科,有医学常识,你一定会把我爸爸的身体调理得很好的。
至于高级管家,你一向待人处事,都很讨人喜欢;不像我,铁杆一样,你一定能够把沙家料理得很好。
姗姗,求求你,帮我,成全我!这……谢夫、他父母、我爸爸和我,都会感激你,真的!你是我的恩人!傻猪,我救了你的命?哈!你学我,你学我!明湘搔她,两个人笑作一团。
一会儿,姗姗很认真地说:我是很想为你解决困难,好让你安心去加拿大和谢夫一起念书!但我担心沙伯伯未必真的喜欢我,信任我!是真的,爸爸好渴望你代我在他身边,他只信任你。
话是你说的,沙伯伯可没有对我说过,我不相信!那还不简单,今晚你来我家吃饭,你当面问他!在未答应到你家工作之前,我是不会进入沙家的。
我明白,因为我大嫂!明湘想一下:下午我带我爸爸出来吃午餐,你们先见见面!也好!不过,我对秘书的名衔不满意,我不喜欢做男人的秘书!你的工作也不只秘书那么简单。
明湘把父亲接去CD俱乐部,然后再去约定地点接姗姗。
非会员或非会员亲属是不能单独进入俱乐部,除非在会员或家属陪同下,才能进俱乐部。
一直进法国餐厅,里面一片金黄,餐桌沿着落地玻璃,每张桌面都有一支精美名贵法国花瓶,瓶上一枝法国玫瑰:又大又艳。
明湘伸手向右一指,爸爸就在那里!姗姗的视线沿着明湘的手指看过去,一个非常潇洒的男人,面对入口处而坐。
姗姗越向前走,越看得清楚;她知道明湘的爸爸已经六十岁,但是,除了两鬓霜白之外,无论皮肤、五官、头发,上半身的身型……完全不像花甲老人。
爸爸,明湘走过去:我把姗姗带来了!坐,坐吧!他微笑着,尊严中一派慈祥。
沙伯伯!沙皇,明湘扮了个鬼脸:人人叫我爸爸沙皇!啊!对不起!姗姗连忙鞠躬:沙皇陛下。
这孩子,沙瑞麒指住女儿,好气好笑:余小姐,请坐,别听她疯!哈哈!明湘因为困难解决,心情十分愉快,她边笑边把姗姗拉下来:真的,不骗你,人人都叫我爸爸沙皇。
不过你是我好朋友,又情同姐妹,你不用多礼,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叫爸爸就不能了。
姗姗笑笑。
也能呀,你做我爸爸干女儿就行了。
沙明湘今天好俏皮:是吗?老爸。
我有这福气吗?沙瑞麒怎会随便认个女儿,有钱人总是特别敏感,怕任何人对他的家财发生兴趣。
是我没有福气,还是叫沙伯伯好。
平静地吃了一个法式午餐,没有谈公事,沙瑞麒倒很关心她的面色。
当然,饿了两顿,又一夜没睡,怎能不憔悴?不苍白?然后,到喝咖啡的时候,入了正题。
我需要的,和你需要的,明湘已告诉我;而关于你的家庭、困难,明湘也有提起。
我不能说完全明白,但我起码了解。
我对你,一方面,你是我的雇员;另一方面,你是我女儿的好朋友。
啊!我应该感激你平时照顾明湘,在我昏庸时你给她温暖和快乐。
因此,我会用两种不同的身份对待你,我绝对不会令你在工作上、生活上感到为难!谢谢沙伯伯。
先父去世早,自小欠家教,还请沙伯伯多多包涵。
年轻人俏皮活泼些是被许可的。
可不能太放肆啊!明湘,沙瑞麒责备女儿:你今天才放肆呢!明湘吐了吐舌头:开心嘛!我每月给你的月薪是一万元整,太少还可以拿零用钱,你是明湘好朋友!太多了,姗姗认真地说:明湘讲好八千元。
对陌生人和对你是不同的,你忘了你是双重身份?而且,工作琐碎复杂,时间又长,一万元好像把你买回去!爸爸,姗姗的职位是……总裁特别助理。
这名衔好!明湘握住姗姗的手:比秘书高级,又不用担任什么部门,又不用懂经济。
若给我一个部门打理,我才慌呢!我没有生意头脑,又不是外交人才。
做个经理也不外如此,啊!总裁特别助理,职位比一个部门的经理还要高,经理有二、三十个,特别助理只有一个。
当然又比不上副总经理。
沙瑞麒向女儿解释。
我根本没资历也没学历,副总经理那会是我所能望的!沙瑞麒一直微微笑:聪明过人,才智亦有,就是太年轻,慢慢来,兴趣很重要。
怎样?姗姗,你本人没意见吧?没有意见,沙伯伯,我感激还来不及,谢谢!什么时候可以上班?爸爸,姗姗的后父和弟妹都对她不好,我不希望她再留在家里。
我比姗姗还急,第一,我需要个助手;第二,我答应了谢夫,姗姗早点来,你可以早一天去加拿大。
沙瑞麒说:时间不限,越快越好!今天!明湘提议。
不知道姗姗是否赶得及?她要收拾东西,和余太太话别……我只要拿几件衣服,跟母亲说一声就行了,我不会拿后父家的东西。
很好,明湘,责任就交给你。
我会给你一部车和一个司机,你接姗姗回家,让她选个房间。
爸爸,你呢?今天我会请卢叔叔送我回家,你照顾姗姗就行了。
卢天贵叔叔是银行总行的总经理,很忠心的。
明湘说:爸爸,我们先送你回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