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29 03:48:58

多年后「小花,你的饭。

」艳阳下,一个轻快的小身影咚咚咚跑进公园里。

他今天负有一个神圣的使命,替仙恩阿姨送饭给公园里的狗狗们。

这间公园本来被锺叔叔买去做花房了,只剩下旁边的一块小草坪给狗狗们住。

可是仙恩阿姨嫁给锺叔叔之时,她要求的「聘金」就是更旁边那块空地。

锺叔叔为了不让已经挺着一肚子球的仙恩阿姨跑去嫁别人,只好把它买下来,改建成一座新的公园。

所以晚翠新城现在既有花房,又有花园,狗狗也有更大的地方住了!六岁的小男孩把狗碗送到一只正在喂小狗的狗妈妈旁边。

咦?不对,他又走了回来。

窝在小花胸前吃奶,四头钻动中,竟然冒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我没有弄错吧?」他越看越惊奇,脑袋都看歪了。

是猫猫耶!呵呵,是一只小猫猫哦。

他飞快跑进公园的游戏区。

「苹苹,苹苹!」俊秀的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

一群有男有女的小朋友站在球场上,正在选队友打躲避球。

「剪刀石头布!我赢,」一个穿著牛仔装的小女孩往队伍中的某个人一指。

「我挑阿虎。

」「不行啦,你们那一队有你又有阿虎,我们这一边根本不用玩了。

」和她猜拳的男生抗议。

「愿赌服输,谁教你猜拳猜输我!」女孩的双眸炯炯发亮,小脸蛋儿红润润的,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对嘛对嘛!」她身后一群子弟兵纷纷出声支持。

「苹苹!苹苹!」尖锐的叫声一路兴奋地飙过来。

吼!又来了!又是裴洋那个娘娘腔。

苹苹脸色一板,招来副手。

「阿强,你来接手。

」「苹苹,不要理他啦,他又不会打球。

」每次被球轻轻碰到一下,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实在有够胆小的。

「叫你接手,你就接手。

」苹苹白他一眼。

「我马上回来。

」池净阿姨和裴海姨丈出国参加巡展,还要一个多月才会回来;临出国前,一如以往,把独生子裴洋托给外婆照料。

她爸爸和舅舅一家都住在同一个社区里,所以家里没大人时,小孩子们就猴子称大王了。

一开始她还觉得当大王满威风的,可是,遇到裴洋这个跟屁虫兼娘娘腔,再有耐性的人顶多只撑得了五分钟。

她今天算破纪录了,先听他扯了七分钟的樱桃小丸子,才把他丢给妈咪。

奇怪,裴海姨丈高大威猛,英武神勇,怎么生的儿子这么不济事呢?七岁的锺苹撇撇嘴。

「干嘛?没看见我要和朋友打球。

」待他跑近身来,锺苹抢白。

「苹苹,你来看。

」裴洋不由分说,扯了她就往外头的狗狗区跑。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窝小狗吗?」锺苹只想快快打发掉他。

两个月前刚来的小花,上个星期生了。

等它身体复原,妈咪就要带它去结扎,顺便注射芯片,正式加入「晚翠之家」。

「你看,里面有一只小猫。

」小男孩讨好地说。

「笨,那是狗狗啦!」锺苹自认已经尽完做表姊的义务。

「你自己慢慢看,我要去打球了。

」裴洋急了。

「你再看仔细一点,最旁边那只真的是猫猫。

」「裴洋,你这个癞痢头,我说是狗就是狗!」锺苹拍了他后脑一巴。

踉跄了一步的小男孩顿时泪眼汪汪。

「我才没有癞痢头,而且那明明是一只猫。

」锺苹再瞄几眼,好象真的有一只小猫混在小狗堆里吃奶!老妈一天到晚捡些弃犬弃猫回家,确实有可能把失母的小猫偷偷塞进狗妈妈的窝里喂养。

她不肯认输,立刻转移话题。

「外婆说你洗澡都不喜欢洗头,不洗头就会变成癞痢头。

」「乱讲,我自己不洗,可是妈妈会帮我洗。

」裴洋含着眼泪,用力吸鼻子,不让鼻涕流下来。

「等我爸爸回来,我要跟他讲,你欺负我。

」锺苹抬高下巴,飞扬的短发在午后日阳下闪闪发亮。

「你去讲啊!谁怕你?姨丈最疼我了,他才不会相信你。

」小气鬼,告密鬼!「乱讲,他是我爸爸,他当然相信我。

」「不信!」「信!」「不信!」「他信啦,信啦,信啦!」小男孩放声大哭。

喔!又来了,爱哭鬼!锺苹学她老爸的标准姿势——两手往胸前一盘,困扰地摇摇头。

一辆厢形车在公园旁边暂停一下,车窗摇下来。

「苹苹,你们在做什么?」正义之声出现了。

她老爸那揪着眉的审视眼光霎时让她五脏六腑全移位。

呜,老爸不是说要到花莲去,晚上才会到家吗?「爸爸,你回来了。

」锺苹赶快把爱哭鬼楼进怀里,用力拍拍拍,一副友爱手足的乖模样。

「你又欺负小洋了?」锺衡沉下脸来。

遗传果然是一件惊人的事,当年为娘的成天在公园里欺负小男生,现在连做女儿的都尽得乃母真传。

话说回来,仙仙当年恰归恰,外表还长得十分女性化,长长的马尾巴,漂亮的小洋装,可爱逗人极了。

而他的宝贝女儿呢?虽然也是五官端秀,灵动可爱,却是那种野孩子型的活泼。

瞧,她牛仔裤的膝盖不又磨破了一个新口?再瞄一眼泪涟涟的小裴洋,他不禁觉得好笑。

人家说父债子还,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

当年狂妄霸道的裴海,老是占他这个老实头的便宜,偏偏生了一个儿子性格温温软软,当场被他女儿克得死死的。

「小洋来,给叔叔看看。

」他打开门想下车。

「不用了,不用了,爸爸,你赶快去把车子停好,等一会儿要吃饭了。

」锺苹死命把裴洋往身后拖。

怎么可以让他过去告状呢!?锺衡想到后面满车的苗种和植物,急待处理,只好点点头。

「你们两个小朋友不要吵架,好好玩,知道吗?」他谆谆叮咛,临开走前,又探出头来警告女儿一句:「你是做姊姊的,要玩就带小洋一起去,不准把他撇下来。

」吼!她就怕听见这一句。

苹苹登时垮下脸。

「讨厌,你又不会玩躲避球,每次都一进场就被打中了,我带着你怎么玩?」她臭着清秀的小脸蛋嘀咕。

无论她如何念,裴洋都陪着一张小笑脸。

只要她肯陪他玩,他就满足了。

叽,离去的厢形车突然倒车回来。

哗,老爸耳朵没这么利吧?随口嘀咕两句他都听得见?「苹苹,过来。

」锺衡摇下车窗,向女儿使个眼色。

看样子不像要骂人哦!锺苹扯着表弟,好奇地跑到老爸身旁。

「老爸?」「待会儿爸爸先不回家,直接进花房,五点以前,如果妈妈来叫你们回去,先别告诉她爸爸回来了。

」锺衡神秘莫测地交代。

「老爸,你要做什么?」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晚一点你就知道了。

」他含笑,轻敲了女儿额头一记。

「噢。

」锺苹按着被敲的地方,一脸机灵相。

「如果妈妈五点以后才来叫人呢?」「那就叫她直接到花房来找我。

」嗳!女儿嫩嫩的脸蛋好可爱,极似当年仙恩的样子,害他忍不住一直想捏。

「好啦好啦,我要去玩球了。

」锺苹赶快退离老爸的魔爪。

简直是虐待儿童!「苹苹,小洋,回家梳洗一下,要吃晚饭了。

」五点整,锺家怀胎五月的女主人出现在公园门口。

游乐区响起一阵好响亮的「唉——」,两道小影子就在众人失望的叹息声中,步出场外。

看见女儿满头满脸泥沙,牛仔裤又多了几道口子,仙恩按照惯例,先倒抽一口气——唉!算了,她该习惯了。

起码女儿今天膝盖上没伤,算不幸中的大幸。

女儿这种性子到底遗传到谁呢?她小时候虽然也很皮,却没有皮到几乎过动的地步。

应该是锺大牛的错,他年轻时不是飙车族吗?爱冲爱玩,好勇善战,对!这铁定是他的遗传。

推卸完责任之后,她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小阿姨。

」裴洋跑过来,甜甜地唤上一声。

和苹苹相较之下,同样满身沙、脸孔却干干净净的他就像天使一样。

「好乖,我们回家吃饭。

」她一手牵起一个小孩,嘴里犯嘀咕。

「你爸爸也真是的,要出门也不说清楚何时回家,晚饭都不知道该不该煮他的份。

」锺苹赫然想起自己的重责大任。

「妈咪,爸爸已经回来了,他在花房等你。

」「什么时候的事?」仙恩讶然道。

裴洋想插嘴。

「就是下午三——」啪,一个大锅贴往他嘴巴盖上去。

「我刚刚才看见他的车子往公园外面过去。

」锺苹赶紧陪笑。

仙恩瞄了女儿及泪眼汪汪的小男生一眼。

「好吧,你们先回家洗澡,不准再绕到其它地方,知不知道?」「是。

」锺苹乖巧地应。

看着母亲走捷径,穿过小树林,消失在层层迭迭之间,她的小脑袋又开始转起念头。

「小洋,我要跟上去看看,你自己先回去。

」「我也要跟你去。

」裴洋完全不需要多想。

「不要,你每次都笨手笨脚的,弄出一堆声音。

」「我要去啦,我要去啦!」他又闹起来。

锺苹头疼地按住额角。

蓦地,一道灰色的身影飞快从树枝间窜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苹苹,你看,树上有一只老鼠。

」「那不是老鼠,是一只松鼠。

」也好,骗他去追松鼠,免得跟上来碍手碍脚。

「是老鼠啦!」「是松鼠!!」她勉强自己有耐心。

「可是它长得毛灰灰、鼻子尖尖的,明明像老鼠。

」男孩坚持。

「裴洋,你这个笨蛋!你见过老鼠会长膨膨的大尾巴吗?」锺苹两只手叉在腰上。

裴洋愣了一下。

「哇——你又欺负我,你又欺负我!我要去跟小阿姨说,呜……」他放声大哭,往仙恩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喔!都已经跟他讲别发出太多声音,他还给她一路哭叫跑过去。

超级告密鬼!有一天她一定要趁着大人都不在,好好教教他「长幼有序」的道理。

****************************「锺衡?」仙恩推开温室的玻璃门。

「锺衡?」这间温室后来又经过扩建,占地超过百坪,隔成好几区。

有些部分栽种专业的植株,另有一部分是居家休闲、种着好玩的植区。

花架及玻璃隔板形成重重的屏障,花影与叶影悠哉晃摆着,教她无法一目望到底。

另一端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人在翻动植士。

「锺衡!」她一路巡了过去。

经过专业区时,「仙恩」玛格丽特向她晃影招呼,这是两人初识那年,他推出于国际间的新种,算算有十二年了。

经过专业二区,新品种的茶玫瑰,这是他们婚礼上的布置主花。

经过休闲区,苹苹出生那一天,他种下一株苹果,年年都会结果。

经过休闲二区,她和兄姊共三个家庭,为了庆贺裴洋满月及各自的小孩满周岁,一起种下的三种诞生花。

别人用笔、用相机写日记,他们用植物写日记。

每个植区里,种的不只是植物,而是她和锺衡的人生。

七年来的恩爱生活,点滴流逝。

她意随境改,悠然逛过去,感触和欢喜绵绵不绝地累积。

离丈夫越近,他制造的翻土声也越发明显。

在最后一个转角前,一样不该出现在温室里的东西,让她突兀地停下步子。

脚踏车。

而且是一台超级破烂的脚踏车。

把手与车款还是二、三十年前才看得见的那种。

仙恩愕然盯着它,脑中有些什么东西,极快速地飞过去,她却记不真切。

下意识地,她蹲下来,在脚踏车座垫下方,找寻一个船锚型的贴纸。

有!她不知道,是「找到」这个贴纸较让她惊讶,或者是「不意外」自己会找到。

她见过这台脚踏车。

在哪里呢?是什么情况下呢?她怔怔出神。

「仙恩。

」转角处响起丈夫的呼唤。

她回过神来,继续往下走。

一个迸裂漏底的小水桶,在转角处等着她。

仙恩瞪着这个玩具型的小塑胶桶,黄色的,里头还有一根同色系的小塑胶铲。

我今天带水桶和铲子来哦!阿牛哥哥,我帮你挖土。

恍如脑中的薄纱刹那间被人撩开,下一秒钟,一个纯稚的小女孩声音,清脆响起。

她倾身,拾起小塑胶铲。

你那个桶子太小了,根本装不了多少泥土。

她转首,看着身后的脚踏车。

阿牛哥哥,你的车车怎么不见了?坏了,修不好了。

这些……这些是她的童年啊!仙恩细细审视这些旧物,看起来虽然陈旧,却被擦拭得异常干净。

寻常人早该扔进垃圾堆里的杂物,他上哪儿去找回来的呢?她机械似地转过弯拗,那一区是三个家庭的「共享院子」,有一片粗犷的泥土地,让几个小朋友随意去种他们喜欢的植物。

在歪七扭八的花草矮树之间,有一畦新翻的泥土,地方不大,仅供两人转身——而且,不是两个大人,是两个小孩。

或者,她该说,一大一小?新土的中央,一株大轮种玫瑰花,亭亭玉立,向她灿绽着花颜。

我们把玫瑰种在这里吧!你上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妈妈都叫我「仙仙」。

嗯,仙仙,我记住了。

前方那个男人俊朗地站着,撑开了天与地,含笑的双眼形成日月星辰。

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一个大男孩身上。

男孩蓄着及肩的长发,一忽儿是金色的,一忽儿是红色的,努力想在朴拙的脸上写满不逊的线条。

我的外号叫「牛仔」。

台语的「牛仔」就是国语「阿牛」的意思。

啊,她的阿牛哥哥!原来「他」,是他……她竟忘了他,而他,一直记着。

她怔忡而立。

丈夫走上前环往她,她的鼻端前立时钻满了他熟悉好闻的味道。

锺衡抬手抚过她脸颊,她才知道自己落泪了。

「我……」第一次的出声不成功,她又试了一次。

「我不知道『仙仙』还活着。

」「她一直活着,活得很好,很快乐。

」他温柔地盯着爱妻。

「你回去过?」她眨出一个泪汪汪的笑。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黄而陈旧的小纸条。

她不需要看,她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她只是不知道,当年这封拙稚的信,终究送达了收件人手中。

岁月是最好的邮差。

「我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旧家去,但是你们已搬家了。

听社区管理员说,张伯伯调职到台北去。

」他低沉的声音,有如岁月里的一首诗。

「什么张伯伯,要叫『爸爸』。

」她眼瞳微湿,嘴边是一抹深情的笑。

锺衡轻吻她」下,心满意足。

「我立刻到秘密花园去,因为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会留下讯息给我。

」他的眼神显得悠远。

「当时,『仙仙』的状况很不好,水分过多,根部几乎腐烂。

但是它仍然顽强地撑着,固执地扎进土壤里,搜寻每一丝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一股无论如何都要救它的念头,让我把它带回花莲去。

」「你和仙仙,都在那里重生了……」她轻抚丈夫的脸。

「我在花莲消沉过一阵子,求职处处碰壁,学业又高不成低不就,有几度,我险些要放弃一切。

」他吻了吻她的眼睫。

「可是,每当我心情不好,去院子里探望仙仙时,我都会看到它正努力为了自己的生命,苦苦挣扎。

即使许多园艺店老板都摇头叹气,断定它救不活了,可它从不放弃每一丝生机。

是它给了我勇气,以及去钻研植物生命的契机。

」「你是说,『仙仙』才是Balance真正的鼻祖?」她破涕为笑。

「没错。

」他低头,深深望进妻子的眼底。

「还有那个留话给我的小女生。

我常想着,那个小女孩承诺,将来长大了会跑回来看我,也会来看『仙仙』。

如果我就这样撒手放弃,她以后找不到我们,不知会有多伤心。

」她紧紧埋回他怀里。

「讨厌,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你却害我一直掉眼泪……」他的脸也埋进她的发内,深深吸唤她令人安心的香息。

「仙恩,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一句话。

」她用力眨着眼睛,想把所有的泪水眨回去。

「什么话?」他挑了挑眉,露齿一笑,眉眼间跃上极不搭轧、却又无比熟悉的要帅表情——这个表情不属于他,是少年时期的牛仔。

「嗨,仙仙,我回来了。

」****************************「小阿姨为什么又哭又笑的?他们在干什么?」「我怎么晓得?我又没有千里耳,可以隔着玻璃听见。

」「他们不是你爸爸妈妈吗?你应该猜得到啊。

」「奇怪了,他们也是你的小阿姨和叔叔,怎么你就猜不到?」「唔……」「走吧,我们先回家去,免得待会儿被活逮。

」「苹苹,等一下,我刚才追老鼠的时候,捡到一样东西。

」「是『松鼠』!」顿了一顿。

「这是蝴蝶兰呢!你去哪里捡到的?」「我追到大路上,在路边捡到的。

我要把它种起来。

」「兰花很难养的,你可不要把它给养死了。

」「那……那给你,你帮我种!」「喔!每次捡到什么东西都要扔给我……」这天的晚霞浓成一道影,树梢的微风淡成一首歌,男孩和女孩手挽着手,归家的路漫漫往前延伸,终点,通向一个绿。

一个小小的愿望:凌淑芬同样一件伤心事,在裴海的故事里,当他游移于该不该吐实之时,本书男主角锺衡建议他不要说,他自己最后也选择不说,那,为什么在这个故事里,锺衡自己眼巴巴地又说了?呵,答案其实就是我写的那样。

有时候,同一件事情,要从不同的层面来考量。

适宜某个人的做法,不见得就适合另一个人,所以咱们老祖先才有所谓「因地制宜」的说法。

终于,这个爱情系列写完了。

我终于把三兄妹的故事搞定了,呜呜呜……讲到这三本的书名,应该很多人都知道李敖先生写的那首诗——不爱那么多。

这个系列的书名便是从其中而来。

本来用完了「别(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之后,接下来应该是「别人的爱情像海深」,可是一来书名太长了,和前两本不对仗,二来我不想把焦点放到「别人」身上去,所以临时转个弯,自动跳过第三句,启用了「我的爱情浅」,成为这个系列的完结篇。

记得初初在电话中告诉詹姊这个书名时,詹姊还脑中打了个结,因为乍听「我的爱情浅」这五个字,实在会很雾煞煞,搞不懂这五个字怎么把它变成一本书。

呜……詹姊,我对不起你,我老是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要原谅我——话说回来,认识我也不是两、三年的事了,你应该很习惯了吧?哈哈哈!(干笑三声)这本书和第一本的关联性较深一些,讲的是同一件意外,在两个性情不同的男人身上,造成的巨大影响。

也因为性情相异,他们的故事有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裴海是外放、狂烈,本书男主角锺衡(牛仔)是内蕴、保留。

可以想见,如果锺衡的对手是上一本的女主角池净,他们一定分开之后就分开了,两个人都不会主动去走下一步。

这两个人在自己的故事中,都不是分离之后主动觅求相遇的那一方。

如果裴海遇见本书女主角仙恩,他们一定是两败俱伤,把对方撞出一头包。

这两个人在自己的故事中,都是急进主义者,「是我的就一定要弄到手」,即使后来他们对于爱情的领悟都是「适可而止」,仍然不改他们努力追求的心。

锅对上锅,盖配上盖,都不是办法,一定得是锅配上盖才行。

在这本书里,请想一下那种八点档的情节——一个坐过牢的男主角,回对女主角时,抱着头嘶吼:「我配不上你!你走!你走!你走!」再想象女主角也拉扯头发狂喊:「我爱你!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呃……这些,书里统统没有!呜,别这样嘛!我喜欢狗,爱狗胜过爱人,请不要叫我杀狗洒血,呜呜……《我的爱情浅》里,我只是单纯想写,当一个人心中怀着一份歉疚时,他如何和这份歉疚共存,去爱其它人,去过自己的生活。

大体而言,在这个系列中,《别爱那么多》和本书《我的爱情浅》算是「一套」的,第二本《只爱一点点》则比较像番外篇。

我自己觉得比较有趣的地方是——池净在这三本里都很有重要的地位,并不是说她的戏分多,而是指她的「影响力」。

在自己的故事中,她当然是第一女主角;在她哥哥张行恩的故事中,她负责「饰演」他的女朋友;在仙恩的故事里,她则负责假扮妹妹心上人的「暗恋对象」。

通常这种男女主角身边的异性,都是「坏女人」,她却又是一个很纯善的人,以她自己可能都想象不到的方式,影响了兄妹俩的恋爱运。

我常想,或许我们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曾在别人生命里扮演极重要的角色,而我们自己却从来不晓得呢!这不是很有趣吗?之前曾接受记者采访,谈起这个系列的起源。

(我和记者聊得颇为深入,无奈后来注销来的成果并非如此,有些遗憾。

)一开始,我只想写《别爱那么多》而已,动笔的契机,除了是之前提过的好友「池净」这个人之外,也因为一些新闻事件。

我住的地方,后面是一条平坦大道,在飙车族间出了名。

每到周末,公路上呼呼啸啸的,十几骑机车飞驰而过。

电视新闻上,常可看见这些飙车少年的「快意恩仇录」。

他们可以只因为别人多瞄了一眼,就抡刀去追猎,即使砍死了人心里都不觉得如何。

我相信,这些事在做的那个当下,自己是觉得很英雄、很睥睨群伦,但,你永远不晓得,在你十六、七岁那年的「风光」,会在三十岁之后形成多么深的遗憾。

像裴海和锺衡一样。

所以,如果凌淑芬的读友中,有人自己在飙车的,或者有人认识飙车朋友的,帮我跟他们说一下——凡事适可而止,尽兴即可,不要逞一时快意,真的!对了,要跟各位读友道声歉了——因为我的不严谨。

事情是这样的,本书和《别爱那么多》的关联较深。

我在写《别》书时,就已经想好了本书的剧情。

两个男主角互为同学,都是在三十岁那年和女主角相恋,在三十五岁那年有了结尾。

结果,写《别》书时,不知道哪根手指抽筋,行文里居然有个「七年前,他以二十六岁之龄在法国初露头角」的句子——其实应该是「四年前」啦,呜……因为当时是系列的第一本,编辑台上当然不知道我的盘算,自然不以为意,而我自己也没发现,直到交出这次的稿子,编辑在校对的过程中,才赫然发现同一个时期里,本书三十五岁的锺衡,和《别爱那么多》里的同学裴海,竟然有了三岁的误差。

这颗炸弹当场炸得我人仰马翻。

我给可爱甜美小编辑的回应是:「呃,你知道的,我不介意出版社把《别爱那么多》收回来改一改,重出一次……」当场一颗核子弹差点爆到我的头顶上来。

已经出书的是来不及改了,目前还在编辑台上的书倒是来得及更动。

可是,想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在后记中向读友们坦诚自己的错,不对本书做任何更动(否则阿牛哥哥配他的仙恩就实在太老了)。

我相信,如果我没有在这里自己招认,多数读友们应该都不会注意到啦!只是,想我凌某人是如此光明磊落、心胸坦荡、诚实以对的好作者……好啦好啦!实情是,编辑用很阴森的口吻警告我,看是要自己罪告天下,还是由她们动手,呜呜。

所以我还是把它拿出来提一提,顺便为我当初那根抽筋的手指道歉。

是的,不要怀疑,就在你们看到这篇后记的同时,凌某人已经变成九指神丐了……这算不算是一种「职业伤害」?◎凌淑芬的E-mail:sflno04@ms22.url..tw或把信件寄到出版社来,社方会转给我。

◎另,在《沙漠浪子》第九章所引用的歌词,原文是TheWindBeneathMyWing。

词曲创作者为:LarryHenley及JeffSilbar。

之前交稿时,由于转档上的失误,前两本书有英文的部分几乎都发生字母被吃掉的状况,直到成书之后,我才发现,在此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