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谢郬看着桌上清汤寡水的早膳,第一次萌生了不想吃的冲动。
没办法,因为昨晚的伙食太好了!好到过了一夜, 她居然还不是很饿。
娘娘, 是不想吃吗?姜嬷嬷忽然过来关切的问。
谢郬稍稍犹豫,姜嬷嬷立刻主动说:若不想吃, 奴婢就收……我吃的!谢郬果断打消了姜嬷嬷的举动。
清汤寡水就清汤寡水吧,都是吃的, 不该被嫌弃。
谢郬要吃, 姜嬷嬷也没办法, 在一旁为她添些佐粥的小菜。
陛下近来对娘娘的恩宠真是独一份。
姜嬷嬷是个合格的培训导师, 见自己一手培训出来的学员‘学有所成’,其实还是很欣慰的。
谢郬笑答:多亏嬷嬷教得好。
姜嬷嬷谦虚一笑:娘娘天赋异禀, 学什么都快。
不过在有些细节方面,娘娘还是要多加注意才行。
这伤是万万不能受了。
谢郬当然知道姜嬷嬷指的是她让福如买宫外的东西吃、假装受伤和昨夜她和高瑨双双落水之事。
昨日之事,都是我始料未及, 突然发生的,以后不会了。
嬷嬷别与我一般见识。
谢郬嘴甜, 知道说什么话人家听了高兴。
姜嬷嬷管着她, 拘着她, 其实也是在帮谢郬, 这一年多在宫里, 如果没有姜嬷嬷的时刻提醒, 依照谢郬这粗劣的性子, 说不定早就被人看穿。
奴婢不敢与娘娘一般见识,只是娘娘如今备受恩宠,得比平日多注意着些才是。
姜嬷嬷拍了拍谢郬揪她衣袖的手说, 查看了一下她手上的口子,确定没事才放下。
谢郬应声后继续喝粥,心里却总觉得高瑨近来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就是感觉他比之前关注谢郬太多了。
刚入宫那会儿,除了开始一连七天都在凝辉宫,后来次数其实不算多,一个月差不多也就一两回吧,并且来了就办事,也没什么多余交流,办完事睡一觉,第二天就走,然后又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其实谢郬还挺怀念那段平平淡淡的时光,现在怎么说呢……太腻歪了。
腻歪到谢郬简直怀疑高瑨是不是在打什么不为人知的鬼主意。
粥还没喝完,御膳房又送来了伪装成食材的避子汤。
谢郬看着那汤,莫名想起昨夜帐中温存,心中感慨,男人果然是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床上那么热情,一副要把你揉进他骨血里似的样子,可下了床之后,依旧冷漠的让人给你送避子汤。
虽然这避子汤就算高瑨不派人送来,谢郬自己也会让姜嬷嬷熬来喝。
但自己喝和喝别人送来的,感觉多少有点不同。
爽快的喝下那碗汤,谢郬和姜嬷嬷一同目送御膳房总管离开。
姜嬷嬷一叹:唉,陛下都这么宠娘娘了,却还是不愿意给娘娘留个子嗣。
谢郬敬谢不敏的摆手:还是别了别了。
我可不想生孩子。
不生孩子,将来出去还能说嫖了两年皇帝,生了孩子这牛还怎么吹?**御膳房的总管从凝辉宫出来,就转道去了明泽宫复命。
万公公早就得了吩咐,请他进去。
高瑨正在看卷宗,见他进来,放下卷宗问:贵妃喝了?御膳房总管战战兢兢回道:回陛下,娘娘喝了,奴才亲眼看着她喝的。
高瑨‘嗯’了一声,吩咐道:以后都这么办。
是。
陛下放心。
御膳房总管领命。
高瑨又吩咐:以后每天在凝辉宫嬷嬷从御膳房定的菜式中都加个一两道荤菜。
御膳房总管微微愣了愣,问:是,荤菜种类随意吗?高瑨点头说了句:随意,她对荤菜应该不挑。
皇帝都这么说了,御膳房总管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便把凝辉宫的事情列为阖宫第二要紧之处,从今往后再不敢生怠慢之心。
御膳房总管离开没多久,万公公入殿呈上一只精美锦盒,说是匠造局将坦桑石做成了耳珰,送来请陛下过目。
高瑨放下卷宗,万公公将小锦盒摆上龙案,高瑨将之拿起打开,锦盒内两颗晶莹耀目的坦桑石耳珰便映入他的眼帘。
坦桑石有很多颜色,但高瑨选了一颗接近透明的,对着阳光看的时候映射出五彩缤纷的色彩,配上银质珰托,简洁耀目。
陛下的眼光真好,奴才当时还纳闷您怎么选了颗颜色最淡的,没想到耳珰做出来,竟这般耀眼。
万公公夸道。
高瑨也觉得挺好,用手指弹了一下耳坠处,想象着谢郬戴上这副耳坠时的模样。
他和她小时候见面那次,就是因为谢郬去镇上修耳珰,赶回军营抄近路才在沼泽林中遇见的。
高瑨见她喜欢耳珰,后来离开军营的时候,还特意送了一副去给她,也不知那副耳珰现在何处,她还记不记得。
将锦盒合上,放在龙案上,时不时的看一眼,就好像她在身边一样。
昨天她对自己下了狠手,把手给割破了,昨晚在紧要关头,她非逼着高瑨答应别让她抄经了,高瑨原是不愿答应的,手破了到南书房来休养不也一样,至于经文抄得快还是慢,高瑨又不在乎。
然而,她当时卡着小高不得动弹,把高瑨给憋得实在难受,最终只得妥协收场。
高瑨以为昨晚松口答应让她不抄经后,她肯定连明泽宫附近都不愿意来了,却没想到,昏昏欲睡的午后居然听见了她独有的声音。
【狗子在干嘛呢?】【午休了没?】【我这么贸贸然上门是不是有点冲动?】【万一被狗子又留下抄经可怎么办?】【没事没事,我这手伤着呢。
】【到时候,如果他让我抄经,我就掐大腿装哭,这我可在行!】一路喋喋不休的心声由远至近,高瑨哭笑不得,不过却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笔和卷宗,耐心等待她进来。
之前吩咐过,谢郬在明泽宫有随意进出的权利,听她跟万公公寒暄两句后才探头进来。
看见她的脸出现在内殿屏风边,往里观望着什么,高瑨对她招手,谢郬才敢过去,端端庄庄的行礼。
陛下,臣妾可有打扰到您。
谢郬温柔小意的问道。
高瑨不动声色:打不打扰,你不都来了?说完,高瑨的目光扫向谢郬的右手,那右手掌上夸张的缠着绷带,把好好的一只手硬是缠成了一颗球,这是有多怕被留下抄经啊?说吧,找朕什么事?高瑨问。
以他对谢郬这女人的精准判断,没心没肺的她绝对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谢郬那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微一转:【狗子也忒敏感了。
】【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
】【顺便送你个好东西。
】高瑨:……他将谢郬从上到下巡梭几眼,想不出来她来送自己什么东西。
臣妾就是想陛下了,陛下怎的还不高兴似的?谢郬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玄色底金纹兰草图案的荷包,拿出初二女生向初恋男生告白时的扭捏劲儿,将荷包送到高瑨面前。
人家都说,荷包表心意。
臣妾亲手做的荷包,代表着臣妾对陛下的拳拳真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料想陛下也和臣妾一样。
【妈呀,肉麻死我了。
】【老子这辈子的情话,全都说给狗子听了。
】【然而人狗殊途,狗子估计也就是听听而已,不会入心。
】高瑨指腹在荷包上摩挲两下,不用问也知道,这荷包绝对不可能是她绣的,但只要是她亲手送来的,高瑨觉得就挺好。
心情愉悦,高瑨将荷包收下,拿起龙案上放的锦盒,递到谢郬面前:送你的。
谢郬接过锦盒,将之打开,看见里面那对闪耀的耳珰,惊喜不已。
陛下昨日选材料,原来真的是为臣妾做耳珰的?谢郬说。
高瑨不置可否,催促谢郬:戴给朕看看。
谢郬最喜欢的首饰就是耳珰,因为小时候她像个野小子般长大,从来没穿过女孩子漂亮的衣裙,等到稍微大了些,有一次瞧见营地里一位姐姐,穿着红袄裙,耳朵上戴着两只晃晃荡荡的耳坠子,可把谢郬羡慕坏了,从那之后,她就觉得耳珰是最好看的。
谢郬将自己耳朵上的耳珰卸下来一只,另一只有点摸不着卸的端口,高瑨让她俯下身,为她将另一只耳珰取下,谢郬将锦盒递过来,说道:劳烦陛下替臣妾戴上。
高瑨乐意之至。
很快,两只耀眼炫目的耳珰便到了谢郬的耳朵上,谢郬没带镜子,自己瞧不见,便问高瑨:好看吗?高瑨伸手为她捋了捋,回道:还可以。
谢郬甜美一笑:多谢陛下。
高瑨却问:就一句谢?谢郬还在用手摸索,闻言立刻会意,躬身在高瑨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然后便燕子般轻快飞离,留下高瑨摸着被亲的脸颊默默发烫。
因为中午的一场插曲,高瑨整个下午的精神都空前振奋,手中捏着谢郬送给他的玄色底金纹兰草荷包开了两场内阁会议,听吏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吵了半个时辰都没觉得不耐烦。
傍晚时分,高瑨从内阁会议厅走出,手里仍抓着荷包用指腹摩挲着。
苏别鹤随侍在侧,跟着高瑨走了几步之后,前面的高瑨忽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是有什么忘记了吗?苏别鹤问。
高瑨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回头看向苏别鹤的腰间,只见他的腰间多了一个玄色底金纹兰草图案的刀带,高瑨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什么呀?他问苏别鹤。
苏别鹤低头看了看高瑨指的方向,回道:回陛下,刀带啊。
佩刀要挂在腰上,肯定要用到刀带的,苏别鹤不懂陛下为什么会问这个。
高瑨对苏别鹤伸手:取下来,朕看看。
哦,是。
苏别鹤虽然不懂高瑨为什么这么做,但他还是按吩咐做了。
刀带被送到高瑨手中,高瑨将之前后翻转看了几眼,将自己手中的玄色底金纹兰花图案的荷包与苏别鹤的刀带放到一处对比。
除了东西不同,这绣工不能说毫无关系,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高瑨蹙眉问:这刀带谁给你的?苏别鹤回道:是贵妃娘娘赏赐的。
高瑨沉默。
苏别鹤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惊觉问题所在,因为他也看出了陛下手里的荷包和他的刀带花色和做工完全相同。
也就是说,陛下的荷包极有可能也是贵妃娘娘送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苏别鹤倒吸一口凉气:亲娘啊,很可能影响仕途!于是他想着努力补救补救:哦,那什么。
陛下荷包上的兰草好像比臣刀带上的兰草……多两根叶子……嗯,对,多两根!……高瑨冷眼凝视睁眼说瞎话的苏别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