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 萧璇都让李公公出去打听谢珩的消息,然而封城和燕都到底隔得远,消息也没办法这么快传过来。
等到第二波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 李公公一打听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回到孟宅, 激动道:小姐,有谢珩的消息了!萧璇此时正在默写孤本, 这段时间她心绪难平, 只能以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听到李公公的话,萧璇立刻将笔扔到一边,冲了出来, 怎么样?李公公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如此关心谢珩的事, 甚至还为此事茶不思饭不想,但他立刻就回道:燕国那边传来的消息, 谢珩私通外敌、有谋逆之心,证据确凿,被判凌迟处死,两个月后执行!什么?萧璇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小姐, 您这是怎么了?李公公忙上前扶住萧璇。
那谢家呢?萧璇艰难地问道, 嗓子像是被人用沙子磨砺过,竟觉得吐字困难。
据说此事乃谢珩一人所为,且谢家有长乐公主坐镇,并未受到波及。
李公公说道。
消息可属实?这老奴也不能保证,只是街头巷尾都是这般说的。
你去找阿湛, 他定知道消息真假。
萧璇推了推李公公, 说道。
李公公担心地看了萧璇一眼, 正犹豫着,萧璇突然便提高了音量,带着丝崩溃的口吻,快去!李公公忙跑了出去。
李公公一走,萧璇便倚着门框跌坐在地,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谢珩的死亡会如此近在咫尺,而她高估了自己的心肠,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萧璇捂着脸,突然便哭了起来,她知道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她爱上了毁掉自己家国的仇人,可她从不敢奢求与他长相厮守,她心里带着愧,知道自己永无可能与他白头偕老,所以她选择离开。
但她仍自私地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着,而不是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处以极刑。
阿姐这是怎么了?萧璇哭得正伤心,一只手突然抚上她的头顶,陈谨瑞温柔的嗓音响了起来。
萧璇一惊,手忙脚乱地想要擦干脸上的眼泪,陈谨瑞却握住她的手,问道:阿姐是在为谢珩哭吗?不,不是……萧璇下意识否认。
我不喜欢阿姐骗我。
陈谨瑞直视着萧璇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萧璇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是。
阿湛,既然你明白,那我也不怕你看低我,谢珩他,虽是齐国的仇人,但我确实不忍心看他死。
阿姐,我永远不会看低你。
陈谨瑞说道。
你只是太天真,喜欢上了不值得喜欢的人。
真的?你不怪我?萧璇的眼睛微微一亮。
我怎么会怪你?陈谨瑞自嘲一笑,相比谢珩,我又好到哪里去?不仅诈死令你伤心,明知你陷入亡国危机,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前去救你。
阿湛,你别这么说,我知道那些非你所愿。
萧璇连忙道。
你看,我如此作为你都不曾怪我,我又怎会怪你对谢珩心有不忍呢?你只是太善良了而已。
陈谨瑞说道。
萧璇沉默了会儿,问道:谢珩要被凌迟的消息是真的吗?是。
萧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的声音有些许僵硬,可有转圜的余地?陈谨瑞看着她,心想:就算有转圜的余地,他也会让这余地变成无。
但他嘴上却道:此事已成定局,只怕无法转圜。
为什么?萧璇抓住陈谨瑞的衣袖,问道,以谢珩的权势、谢家的势力,怎会让他落到如此境地?谢珩虽曾大权在握,谢家势力亦盘根错杂,但谢珩得罪的人太多,落井下石者亦不在少数,如今他的下场,是多方势力共同斡旋之后的结果,不容更改,能保住谢家,便已是万幸了。
萧璇听得心寒,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觉,权力确实是极为重要的,若是她如今手握权力,至少,她还能为他搏上一搏,可事实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朝堂争斗,向来血雨腥风,自古以来皆是如此,阿姐不必为他难过,想来,他对自己的结局,也早有心理准备。
陈谨瑞安慰萧璇。
萧璇完全没被安慰到,但她不忍陈谨瑞担心,只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萧璇又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来到了刑场,谢珩被人从牢狱中押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囚服,消瘦得不成样子,连头发亦是乱糟糟的。
萧璇从未见过谢珩如此狼狈的模样,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气度仍是高雅的,背脊亦挺得笔直,脸上无丝毫畏惧之色,他被人绑到刑柱上,抬眼看向前方。
他的面前是一群围观他行刑之人,有为他鸣不平的,亦有落井下石的。
他坦然看着,目光中并无悲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她身上,他先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出现,然后他竟朝她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他说:阿璇,我来陪你了。
萧璇倏地从梦中惊醒过来,脸上冰冰凉凉的,她抹了把脸,摸到了一手的泪。
谢珩!你天生就是来克我的!萧璇恨恨地骂,骂着骂着又哭了,你说我能做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大约是如梦里一般、去刑场送他一程。
哟,这是谁在哭呀?就在这时,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萧璇蓦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绕过屏风朝外跑去,然后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台上一纵而下,身手潇洒利落,赫然就是萧无双。
萧璇惊喜地扑上前去,无双!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姑奶奶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找个人有什么难的?萧无双双手叉腰,一脸得意。
你真的无所不能?萧璇那还闪着泪光的眼中突然划过一道更亮的光,她忍不住问道。
萧无双挺了挺胸,可不是?你看你离开燕都都快三个月了,柳遇春那家伙找到你了吗?还不是得靠我!那你能帮我劫法场吗?萧璇一扫之前的忧伤,双眼亮晶晶地问道。
……萧无双一窒,不是,我一来你就叫我干这种犯法的勾当,你觉得合适吗?你不是青龙寨的吗?萧璇眨了眨眼,犯法的勾当你应该没少干吧?萧无双:……我就不该来!萧无双转身作出要走的架势,萧璇连忙将她抱住,放软声音道:无双,好无双!你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无双女侠吗?你就帮帮我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跟劫法场是两回事好吧?!萧无双转身戳了戳萧璇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谢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把我往火坑推?!萧璇还真被萧无双戳得清醒了几分,是啊,劫法场是多么凶险的事?她怎能为了谢珩去害无双?于是萧璇又变得蔫巴巴了,她诚心诚意地向萧无双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萧无双有些不信。
萧璇点点头,我不想谢珩死,但我更不想你因我而死。
呸!什么死不死的。
萧无双眼珠子一转,突然坏笑道:看你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哪有心情?萧璇恹恹的,而且三更半夜的,还有什么玩的?有些地方,就是要三更半夜才好玩呀!萧无双把萧璇往衣柜的方向推,去,换身漂亮的衣裳。
我不想去。
萧璇拒绝。
你把我哄开心了,没准我就答应帮你劫法场了呢?萧无双诱惑她。
真的?萧璇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叹气道:还是不了,要是把你连累了,我还怎么活?我是那么容易被连累的吗?萧无双搂过萧璇的肩膀,放心,你姑母我既然敢答应,就肯定能做到!看萧无双这自信的模样,萧璇又忍不住心动了,她想了想,问道:说真的,你在青龙寨地位不低吧?萧无双咳了一声,眼神开始躲闪,你问这干什么?我就是想确认下,你是不是在信口开河?萧无双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损伤,她又恶狠狠地捏了捏萧璇的脸,道:姑奶奶在青龙寨说往东,没人敢往西!这下你放心了吧?这下轮到萧璇惊呆了,萧无双,你竟是个土匪头子?!……什么土匪头子?难不难听?请叫我大当家!萧无双嫌弃地翻了翻白眼。
萧璇被这消息震得晕乎乎的,她想过萧无双是青龙寨的人,可能地位还不低,但她实在没想到她会是青龙寨的大当家!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这常年不着调的姑母兼好友,突然对青龙寨的威名产生了些许质疑。
想什么呢?快换衣裳去!萧无双推了萧璇一把。
萧璇抱着一肚子疑问去开衣柜了。
萧无双跟在萧璇身后,欣赏着塞满了几个衣柜的美衣华服,道:陈谨瑞对你倒是没话说。
你说什么呢?萧璇的手一顿,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都说了本姑奶奶神通广大,我既找到了你,难道还不知道陈谨瑞的身份?萧无双说着,哼了一声,你竟还想瞒着我?难道我还会害他不成?萧璇被说得心虚,连忙认错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我只是想着,少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就少一分危险。
行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萧无双往萧璇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然后从中挑了身红色的衣裳出来,递给萧璇,就这套吧,挺好看。
萧璇依言去换了。
隔着屏风,萧无双看到萧璇隐隐约约的身姿,她摸了摸下巴,哎,这么美的侄女,竟就这么便宜谢珩那黑心肝的了……想想还是不甘心啊!不给谢珩添点堵,她还真不是萧无双了!萧无双嘿嘿一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