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太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索性耍起泼来:我算什么东西,我连你脚下的泥都比不上呢!现在公司你作主,我们娘儿几个都在你手里讨饭吃,只有我不识抬举,还想着你给面子,你不把我这个老东西轰出去,就算你有气度了!一边说,一边就哭:老爷子!你扔下我们母子就走,现在我们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呵……傅圣歆烦上来了,轻叱:你住嘴!这下子彻底惹恼了傅太太:你叫我住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好歹还是你父亲的太太,你凭什么叫我住嘴,我哭你父亲你叫我住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反正是要嫁个好人家了,傅家不过是你娘家,认也好,不认也好,饿死我们娘儿几个最好!傅圣歆怒极了,反而笑了――这也是叫易志维逼出来的,越生气他越逼你笑,她笑了一笑,就说:傅太太,算你还明白厉害关系。
你虽然是我父亲的太太,可是我父亲已经过世了,遗嘱上清清楚楚,留给你有大笔的房产和现金。
我于人情于法律都没有义务赡养你,公司和这幢房子都是我名下的,我让你住在这里,不过是给亡父面子。
你不要以为我就有义务把你当做什么人物,由你来干涉我对公司事务的决策。
一席话直把傅太太说得傻了,傅圣歆缓缓的道:你如果安份守已,我也会给你面子,不把你扫地出门。
你如果再这样缠着我胡闹,别怪我连容身之地都不给你!不等傅太太再说什么,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关上房门,这才生起闷气来。
呆呆的坐在那里半天,也懒得动弹。
最后还是忍不住,给易志维打电话。
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她以为他把电话又忘在车上了,正打算挂掉算了,倒通了是我。
他笑起来:不是说回家的吗?怎么又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想我了吧。
她哧的一笑:谁会想你,跟你在一起总是骂我笨。
说得我一无是处。
那你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我怕你忘了我。
他唔了一声: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总是提心吊胆吗?我忘了你不正好?那我的公司怎么办?太过坦白的女人会把男人吓走的。
你说过最恨女人甜言蜜语想骗你。
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奇怪,每次当面你都不喜欢跟我说话,问你十句你只答一句,一讲起电话来,你倒又伶牙利齿。
他笑了,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
他说:现在你放心了,我这几天都不会忘了你的。
停了一下,问:真的没有事,特意的打电话来?她瞒不过他,他永远洞悉天机。
她苦笑:和人吵了一架,心里很难过。
和家里人?他说:我有灵丹妙药,你去逛四个小时的街,买一大堆衣服,保证就高兴了。
她问:有没有新鲜点的主意?怎么没有?最后用我的信用卡签单。
一想到是花我的钱,你一定开心极了。
她哧哧的笑,他说话就是这样毒,连说到自己都是这样刻薄。
她那里有他一张信用卡,他说过那是道具。
隔几天要让人知道她拿着他的信用卡买时装珠宝,这样别人才不会起疑心。
她还从来没有用过,今天被他一说,还真想试试了。
她于是真的上街去买衣服,跟易志维在一起衣服永远不会嫌多,他要出席的各种场面实在是众多,他的女伴最好夜夜新衣,每天一个新造型。
而易大少纵横花丛,眼光自然精到,她如果一个礼拜中穿衣重了样,他就会旁敲侧击,提醒她该买新装了。
她将车开到那间著名的女装店缤纷去。
这也是第一次光顾这间店子,以往她的衣服都固定在一间老字号买,可是易志维批评过她衣着太单调,她听说缤纷是最好的店子,今天就索性来看看。
缤纷果真是名不虚传,她一走进店门,漂亮的女店员就上来笑嘻嘻的打招呼:傅小姐,我们刚刚到了新货呢!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姓傅?女店员笑吟吟的:傅小姐谁不认识?报纸上像您这样又年轻又漂亮的女银行家可不多。
他们这种店子,专作名人的生意,所以最关注上流社会的八卦新闻。
她一想明白,也就不以为然了。
试了几件衣服合身,她也不问价格,就将信用卡交给她们去刷。
那女店员一看卡号就笑了:易先生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了,那我们给您打个八折。
今天易先生怎么没有陪傅小姐一起来?是吗?他以前经常陪女人买衣服吗?看不出来,他向来绅士派,说穿了骨子里也就是大男子主义,没想到还有女人受他如此恩宠,竟然让易志维纾尊降贵来陪她买衣服,这女人一定不同凡响。
等着她们刷卡,又一位顾客进门,一走进来只觉艳光四射,美丽照人,原来是祝佳佳。
她显然是老主顾了,店员熟稔的打招呼:祝小姐,今天换了发型,那一定是要挑几件漂亮衣服了。
你们说有新货,我就来看看。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见到傅圣歆,倒是一怔,旋即满脸的堆起笑来:傅小姐,真巧。
的确巧,说不定她用的也是易志维的信用卡呢。
她淡淡的笑了笑:祝小姐。
祝佳佳倒是落落大方:买衣服?志维没陪你来?天下人怎么都把她和易志维的名字连起来讲?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她毕竟是至今为止易志维唯一对媒体默认过的女朋友。
个个以为她好有手腕,竟套牢了叱咤风云的东瞿执行总裁。
对着祝佳佳这样的美人,谁都会因她的美丽而觉得眩目,易志维呢?她不禁微笑:祝小姐还不是一个人来?两人各自会意,一笑罢了。
祝佳佳问:傅小姐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答应。
易志维有时候很别扭,尤其不喜欢她和他身边的人走得太近,记得有一次他在洗澡,于是她替他听了一个电话,结果是他弟弟打来的。
就为这个他还发了一顿脾气,他发脾气的时候很少,所以她牢牢记住了,轻易不敢再和他身边的人打交道。
祝佳佳见她半晌不答,连忙说:不方便就算了。
这一来她倒不好说不去了,不然真的让人以为她心高气傲,不屑与人交往。
笑笑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很乐意呢。
两人一起走出缤纷,祝佳佳说:附近有一家咖啡厅,环境还不错。
引她去了。
情调果然是不错,两人坐定下来,各自要了饮品。
祝佳佳说:我一直想近一点看你。
傅圣歆微笑:我有什么好看的,倒是祝小姐经得起近看。
祝佳佳不由也笑了:傅小姐真会说话。
她绝美的大眼睛秋水一样,盈盈的看着圣歆:你也许知道,我是跟在志维身边最久的一个,你出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让志维为你破了那么多例。
哦?他那个人在媒体面前很低调,从来不喜欢自己或亲友上头条出风头。
而且凭他今天的地位和往日与媒体良好的关系,就算有什么把柄落在媒介手里,东瞿的公关部也一定有办法说服媒介不公开。
所以说,所谓的‘机场热吻’一定是他畜意泄露,授意媒介可以刊登。
哦。
你是第一个获许搬入他的公寓的女人。
他从来不留人过夜。
哦。
她摇了摇头:还有什么?还有,他向来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
他的女友永远不能妄想在东瞿得到任何帮助。
而据我所知,他替你担保了不止一笔贷款。
他是我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例外就在这里,他从来不和合伙人或下属发生纠葛,因为他说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工作。
哦。
你好象很不以为然?祝佳佳摇头:他做每一件事,一定都是有目的的。
因为他的时间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傅小姐,你让他花费了不少时间。
傅圣歆换了个坐姿:祝小姐的意思是……他爱你。
祝佳佳坦白: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确实爱你。
饶是傅圣歆如斯锤炼出来的人,也让咖啡呛住了,用纸巾掩了咳嗽着,她也想过易志维的目的,只是做梦也没想过这个结论。
好容易缓过气来,才宛尔一笑:祝小姐真会说笑话。
我不是说笑话。
祝佳佳的表情严肃:我跟了他三四年了,从来就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他是想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方式。
他是个固执和相当有主见的人。
这种谈话令傅圣歆吃力,她无话可说,只得岔开话题:我最近和他很少见面,他最近和一位律师走得很近。
你没有研究过他在历次收购战中的表现吗?他擅长虚晃一枪,用别的东西来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祝小姐,傅圣歆忍下叹息的欲望: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看我们的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我还有事,对不起,先走一步。
开车跑回家去,倒是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就换了衣服去打球。
她在球场里等到了易志维,他惊讶的扬扬眉:早!早。
他就忍不住笑:这么早跑到球场里来,不是要见我吧。
她顺水推舟的反问:你说呢?他笑而不语,她咳嗽一声,问:怎么一个人,不带着你的女律师来吃早餐?他瞧了她一眼:你平常没这么关心我吧。
她举目望球场:今天打球的人不少。
突然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脸色不由一变,低下头去。
这只是在一瞬间的事情,他偏偏就看见了,顺着她刚才望的方向一看,就笑逐颜开:哦,傅小姐,你今天的运气真不错。
来,我们去和简先生打个招呼。
她的脸色惨白,他说什么?她只想掉头就走!他站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跟我过去。
不!他眯起眼:圣歆?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宁可被他骂也不愿意过去见简子俊。
他眼看她纹丝不动,却笑着弯下腰来,在旁边人眼里,大约又是情人亲昵的耳语了,他微笑着在她耳畔一字一字的说:你最好站起来跟我去见他,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的华宇目前还有超过七成的同业拆借没有偿还,是不是?他真是卑鄙,居然用公司来威胁她!她咬着唇,怨愤而委屈的看着他。
我给你五秒钟考虑,我数到五你不站起来,我绝不再勉强,保证掉头就走。
1――2――他没有数到3她就站了起来,他赞赏的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对啦,我教过你的,笑得甜一点,就算要杀他么,也是以后的事情。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要见简子俊,她心一横,突然有了勇气,她昂起头,就当以前不认识他好了。
一个财经巨子,以前陪易志维见多了,没什么稀奇。
易志维挽着她向简子俊走过去,简子俊倒是远远就笑:嗳,易世兄。
早,简世兄。
两个人互相客气,所以都称对方世兄。
虽然在商界中一直争得你死我活,可是照样还是亲亲热热。
易志维说:很少看见你来玩,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打两杆?最近肺出了点问题,医生嘱咐我多呼吸新鲜空气,所以就来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易志维拍着他的肩:那些医生们的话,一句都不能听。
不是叫你戒烟,就是叫你少熬夜,尽提些没可能的建议。
简子俊忍到这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向着傅圣歆看过来,她璨然的笑着,小鸟依人一样偎在易志维身边。
易志维就说:听说你们是世交,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傅圣歆伸出手:简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简子俊说:我也很高兴,傅小姐。
好了,易志维牵起傅圣歆的手:我和圣歆还没有吃早饭呢,简先生不如一起来?我吃过了,两位请自便。
转身走回餐厅,傅圣歆才长长吁了口气。
不用叹气,你今天可以打九十分。
表现相当不错。
他的胃口似乎大好起来,吃早点也吃得香极了:几天不见,你没有退步,反而有进步。
她笑了一下:是你教得好,该谢谢你。
是吗?停下刀叉来瞥了她一眼:有诚意的话今天晚上陪我吃晚饭。
她忍不住问:你的女律师呢?他仔细的瞧了她一眼,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现在算是相信了――这个世界上不吃饭的女人也许真有,可是不吃醋的女人是绝对没有。
她让他逗笑了:你凭什么说我吃醋?他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你两次提到我的新女朋友,那又是什么意思?她说:今天公司要开董事会,你别忘了来参加。
王顾左右而言他这种小把戏,留着对别人去玩好了,你是我教出来的,别妄想用这招来对付我。
听出他话中的不悦,她偏偏大胆不怕死的再捋一下虎须:那么你想让我怎样回答才满意呢,易先生?他大笑起来,弹了一下她的脸:你这张嘴好好开发一下,会是个谈判高手。
我开始怀念你害怕我的日子了。
我现在依然很怕你呀。
她将脸一扬:你还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斜睨了她一眼:我想我教得太多了一点儿,我应该留点儿看家本事,免得你青出于蓝胜于蓝。
第 5 章她真的择床,一夜没有睡好,早上又醒得早。
天还没有亮,客厅里的灯忘了关,从门缝里透出一圈明亮的黄色光晕,模糊而漂亮得像特意设计的一样。
她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太静,听得到枕头下他的手表喳喳的走动声音,也听得清他的呼吸。
他老是背对着她睡,睡态也不好,总是霸占很多位置,大约独睡惯了的。
她蓦得想起祝佳佳的话来,不知怎么心里就一动。
她坐了起来,俯过身去看他,暗沉的光线里他的轮廓依旧是鲜明的,他睡得正沉,她突然生出一种孩子气来,试探的伸出一只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当然没什么反应,她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大胆的伸出了一根食指,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
奇妙而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脏,他的下巴上已冒出了胡渣儿,有一点儿刺手的感觉,可也感觉不那样完美了,他平常太修边幅,太完美,只有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真实感,才让她觉得他是属于她的――只在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
绝望的寒意从心里涌起来,很快就侵吞了那一丝温暖,可是他永远不会是属于她的。
她的鼻触里莫名的发起酸来,她本能的扭了一下身子,或许动静太大了,他被惊醒了,惺松的昵喃:圣歆?翻过身来搂住她,声音朦胧而含糊不清:怎么还不睡?没等到她回答他又重新睡着了,她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可是就像是躺在那领芙蓉簟上,只是凉――一阵阵的凉意泛上来,包围着她,冰冷着她的四肢,冰冷着她的五腑六脏。
早上两个人都破天荒地的睡过头了,还是易志维的秘书打电话来吵醒了他们:易先生,今天的会议是否延期?他本来还有三分睡意没有醒,这一下子也睡意全无了:当然要开,现在几点了?九点四十。
该死!放下电话就到洗盥间去了,傅圣歆也知道迟了,连忙起来,一拉开密闭四合的窗帘,亮得刺眼的阳光刷得射了进来,她猝不防及,连忙低下头去,可是太迟了,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泪水,她这一低头,正好流出来,匆忙用手去拭,偏偏易志维已走出来了:怎么了?她强笑:太阳光照的,我真是笨,几层一起拉开,照得睁不开眼,又掉眼泪。
易志维说:你忙着拉它做什么,你难道不用赶着换衣服上班?转过身就去开衣橱找他的衬衣领带,她连忙去替他把公事包拿过来,看着他打好了领带,又拿了外套让他穿上。
趁着她替他整理领带的功夫,他凑近瞧了瞧她的脸,问:怎么啦?没事。
她只管催着他:还不快走,一会议室的人准都等着呢。
眼泪又要掉下来了,真是不争气,可是她就是受不了这种气氛。
他问:那你怎么又像个小媳妇似的。
她用手推他:走啊,你开会迟了。
难道要下属们笑你睡过头了?他疑惑的看着她,他脸上绝少出现这种表情。
事情从来都在他控制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事是他觉得不理解的。
他显然不喜欢这种例外,可是他真的没有时间和她讲下去了,他匆忙的出门去了。
听到门关上的那声咣啷,她才乏力的坐在了床上,被子还有一点点余温,她用手抚摸着,像摸着一只打呼噜的猫。
她也不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也还有很多的公事要去做,可是就是不想动,就像明知明天就要考试,今天偏偏就要看小说一样,有一种奢侈而放纵的幸福。
她挨到十点多钟才去上班,一上班就忙得团团转。
到了十二点后才闲了一些,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起来的太迟,没有吃早餐。
正要叫李太太去帮忙买个便当,电话又响了,一拿起来听,却是个温柔的女音:你好,这是东瞿总裁秘书室,傅小姐,易先生想和你通话。
我是。
听筒中传来易志维的声音:圣歆,中午约了人吗?没有。
那你约我吃午饭吧。
十足的大老板口气,她嗤的一笑,他就是这样霸道惯了,明明是他找她吃饭,偏偏要叫她说约他。
笑什么?他不满了:别人要提前四个礼拜向秘书室预约,还不一定能约到。
她认命:好,易先生,华宇的傅小姐约您今天中午餐叙。
他们去了两个人最常光顾的那家西餐厅吃海鲜。
他们很少在中午见面,大太阳下,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他是有事找她,她知道。
你早上究竟是怎么了?玻璃窗里射进来的阳光也像是透明的,高脚杯里的白葡萄酒晶莹剔透,她的心情也一样明快起来:我说了没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起来。
他哼了一声,说:狗咬吕洞宾!他中午一向忙,今天肯定是推掉了约会来见她的,她的心软软的发着酵,就像小碟里的布丁一样,水晶一样轻轻的颤动着。
她问:你中午原本是要和谁吃饭?他警觉的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微笑:我想比较一下我在你心目中的份量。
他笑了,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那我说是总统你岂不最高兴?她扬头笑:你为什么不说是美国总统?那我会更高兴的。
说起笑话来,两个人又放松了下来,太阳太好,外头的车与行人都是匆匆忙忙的,大太阳底下各奔前程,她喜欢看这样热闹而不相干的事情。
咖啡上来了,热腾腾的冒着香味,她喝了一口,太烫,烫了舌尖。
晚上有事吗?他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咖啡,皱了一下眉,想来也是烫了一下,放下了就望着她:怎么不说一声,这么烫。
她别过脸去笑,他就说:真闹不懂你,早上莫明其妙的掉眼泪,中午又一个劲的傻乐,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她还是笑,最后他也笑起来:嗳,到底晚上有没有约人,没有的话回家做饭我吃。
她故意的皱起眉头来:做饭?弄得一屋子油烟,乌烟瘴气的。
他要揪她的嘴角,她一偏脸让了过去。
离得这样近,看得见他一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一根胡渣也没有,只有淡淡的烟草和剃须水的香气,他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他们早就告诉过我,女人绝对不能宠,一宠她就会恃宠而骄。
她的心里像汽水一样冒着许多的小泡泡,有酸的有甜的,冒上来,闷闷的涨在胸口,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掉过脸去,重新望着街上,碎金子一样的太阳满地都是,台北夏季的太阳,街上熙熙攘攘,用古人的话说车如流水马如龙,不相干的热闹,可是看着就高兴。
她的弟弟圣贤过十岁生日,继母怕她不回家,特意叫圣欹来公司找她。
她正和一位银行家通完电话,心情正好,秘书就告诉她圣欹来了。
圣欹走了进来,她今年十八岁了,长得很是漂亮,集中了她父母所有的优点。
她穿了一条今年流行的雪纺绣花长裙,正衬出她古典而含蓄的气质,圣歆这才发现自己有个美人妹妹。
大姐,她有些怯意的说:妈叫你明天回家吃饭呢,圣贤过生日。
她从来没有在办公室里见过圣歆,今天是第一次。
大姐接手父亲的事业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约因为她忙,她更多的时候都是从报纸上看到姐姐在做什么,而报纸上照片里她的身边,永远伴着那个易志维,这更拉远了姐妹之间的距离。
今天见圣歆,更觉得陌生,她穿着一身的黑色三宅一生套裙,头发一丝不乱的绾在脑后,完全一派女银行家的样子,精明的教她不敢正视。
我明天好象约了人……圣歆伸手去翻记事簿,不过又很快改变了主意:不管了,我会叫李太太推掉的。
圣欹就站起来:那我回去了。
看看她并没有话再问了,圣欹就往外走,圣歆忽然想起来,叫住她:圣欹!圣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呆呆的望着她,圣歆笑了一笑:最近功课紧吗?我们刚刚联考结束。
圣欹垂下头去,小声的说。
哦。
她让歉疚和负罪感淹没了,有些尴尬的解释:我最近真是忙昏头了,连你今年联考都忘得一干二净。
考得怎么样?就那样。
她打开抽屉拿出支票簿子:考完了可以轻松一下,姐姐没有空陪你出去玩,你自己约同学,看想去哪里放松一下,出国也可以啊。
熟稔的写好支票,撕下来给她:给,就当姐姐赔罪。
她迟疑不敢接,圣歆也尴尬起来,强笑着:公司最近景况好多了,这个月更好了,拿着吧。
塞到她手里去。
圣欹走了,她想起过去的时光来,自己联考的那一年,父亲也是正忙,没有空管自己,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也就是在这张写字台上,父亲开了支票给自己,叫自己去约同学玩,没想到几年后开支票给妹妹的就变成了她。
她知道自己变了一个人,一半是叫简子俊逼出来的,一半是叫易志维逼出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好不好,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是走上了一条单程道了,只好头也不回的走下去了。
晚上易志维有应酬,她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上街去给圣贤买礼物。
十岁大的男孩子喜欢什么呢,她还真不知道。
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家店子,最后在一家玩具店里听了店员的推荐,买了一艘最近正走红的卡通片里造型的太空船。
想到今天圣欹怯怯的样子,又跑去买了一条漂亮裙子给圣欹,买给圣欹,当然也要买给圣欷,于是又给圣欷挑了一套名牌球衣,她记得圣欷喜欢打网球。
既然家里人都有份,她索性替后母也买了一条手链,免得太着痕迹,大家真以为她和后母势同水火。
这样的大采购,她的兴致勾起来了,替自己也买了一大堆衣服,逛到男装部,看到漂亮领带,又替易志维买了几条。
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在她汽车的后座上,像年前或圣诞节大采购一样,她兴高采烈的开车回去,到了楼下,东西太多拿不住,勾着、提着、抱着、夹着那些纸袋,艰难的在门口拿钥匙,还没有摸到钥匙,纸袋噗嗤嗤却都掉在了地上,她也不生气,冲自己扮个鬼脸,还是笑着,蹲下去捡。
正在捡着,门却开了,她仰起头来一看,原来易志维回来了,她笑着说:你不是说有事吗?今天怎么散得这么早?他不吭声进去了,她连忙把东西拾好了走进去,把那些大包小包都搁到了茶几上,自己又换了拖鞋,笑着说:我今天算是好好采购了一次。
忽然疑惑起来:你怎么了?易志维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她走过去,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连忙说:怎么喝了这么多。
没喝多少。
他的声音闷闷的,不太高兴似的。
她从来没有见他喝醉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问:不舒服吗?要不要替你泡杯茶?一边问,一边就去开大灯。
关上!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又把灯关上,壁灯幽幽的光里,两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像两尊石像一样。
最后,她站起来:我去放水给你洗澡。
他却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圣歆!将她一扯就拉到怀里去,箍着、吻着。
你真是喝多了。
她挣着:放手让我去放水。
他不肯听,反而把她箍得更紧,她说:要勒死我?他也不管,把她往沙发里捺,好象就想把她嵌进去一样。
她惊慌起来:你发什么酒疯!他反正不说话,两个人扭成一团,一个不小心就从沙发里跌了下去,她的头正好撞在了茶几角上,一下子疼得眼前一黑,她哎哟了一声,他总算是放开手了。
她用手按着头,气愤愤的看着他,他却笑了:真撞着了?我看看。
她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什么,一甩手走开了,离他远远的坐了下来,他慢慢的走过来,从背后搂住了她,双手圈住她的脖子,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撞傻了吗?他的呼吸都喷在她的耳边上,热呼呼痒痒的,她说:去洗澡吧,一身的酒气。
他笑着,身体也因为这笑而颤动着,不知为什么,他今晚的笑声总让圣歆觉得毛骨悚然,她竟然害怕起来。
慢慢的,他却又将一双手掐住了她的颈子:我说了没喝多少。
她的呼吸艰难起来:你做什么,想要掐死我吗?他没有说话,却一下子松开了手,那个风度翩翩的易志维又回来了,他的笑声又平静而明亮了:我好象是喝多了一点儿,你帮我剥个橙子吧。
他喜欢吃橙子,而且不吃削出来或切开的,总是要人剥。
她就去厨房冰箱里拿了几个橙子出来替他剥着,皮太厚,得用开橙器勒出口子,一有了口子,就好剥了,酸酸的橙子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第二天下午她早早的办完了公事开车回家去,车子还没有在台阶下停稳圣欹就从客厅里出来了:大姐回来了!圣贤也跑了出来,看来大家是在等她一个人了,她有些歉意的笑笑:我才下班。
就叫佣人替她拿车上那些纸袋。
这个时候继母也站在门口,有些讪讪的说:大小姐回来了?她笑了一下,神色自若的叫了一声:阿姨。
又说:圣贤过生日,我都要忘了,这一阵子忙得糊里糊涂的,也很少回家里来。
进屋说话,佣人也把那些东西都拿进来了,圣歆就一一的说明:这是给圣贤的,这是圣欹的,这个给圣欷,阿姨,这个送给您的。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拆礼物,说笑着这才热闹起来,大家算是吃了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
这种和美的气氛一真让她带了回去,她回去的时候很晚了,易志维也回来了,正在书房的灯下忙着,她在书房门口探了一下头,他也没有看见,她于是敲了一下门。
进来。
还是心不在焉,她故意咳嗽了一声,叫:总裁。
他随口答应了,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望着她笑:回来了?为着避嫌,她轻易不进他的这间书房,何况他现在正在加班做公事,所以只站在门口问:晚上吃的什么,现在饿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弄点宵夜。
不用了。
我今天事情很多,你不用等我了,先睡吧。
他又低下头去了,书桌上是用得一盏聚光灯,白的光照得他的侧影刃裁分明,好象是刻在那白底子上一样。
她早上醒了,才知道他一晚上都没有睡,走到书房去看,电脑还开着,桌上横七竖八都摊着资料,他斜倚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累了在养神。
她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牛奶来,他果然没睡着,听见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皱皱眉:牛奶?知道你不喜欢,可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咖啡不可以空腹喝。
小孩子才喝它。
他伸了个懒腰――只一半,就放下了手,他是太讲仪态的人,这种情形下都不会失态。
他说:我心领了,你喝吧。
我约了人打球。
不要求她一起去,准是有公事谈。
她点了点头,轻啜了那牛奶一口,他站起来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忽然想起来,笑着问:你有没有兴趣玩股票?最近股市不景气。
她淡淡的说,心却怦怦的跳起来,他不是那么没条理的人,这一句话一定问得大有深意。
他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而后在她耳畔说:看在你帮我倒牛奶的份上,有个内幕消息卖给你。
哦?她勉强镇定自己,反问:什么价?我要求物有所值。
他哈哈大笑:我真是把你教得太多了。
她宛尔一笑:既然是交易,我当然要问个清楚。
他又亲了她一下,满意的说:价么――不高,陪我去日本度假。
我还提供往返机票和酒店住宿,条件好不好?她一口答应,问:那商品呢?他还是纯粹的玩笑口吻:著名股市分析专家易志维先生建议你买进恒昌A股,能沽进多少,就沽进多少。
第 6 章她微微色变,不用问她就明白了,东瞿八成要收购恒昌。
一旦收购计划公开,恒昌一定顺风狂飙,价格翻几翻绝不是问题。
这是一本万利的机会,可是这也是顶尖的商业秘密,只怕在东瞿,有资格事先知情的也不过两三人。
这是华宇翻身的最好机会,她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踮起脚在易志维脸上吻了一下:谢谢你!回到公司,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股票经纪,嘱咐好这件事,又立刻的调齐一切可用资金入股票户头。
她也曾经迟疑过那么几秒钟,想着这是不是个陷井,可是易志维要击垮华宇易如反掌,只要不再提供贷款担保就可以令华宇于万劫不复,他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何况,如果连他都不能信任,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信任谁了。
于是她定下心来了,全力以赴。
股市依旧是水飞河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等到晚上,易志维也失了踪,手机关机,办公室秘书永远答:总裁在开会。
她当然紧张起来,晚上易志维也不曾回家,她一夜没有睡好,断断续续的做噩梦。
她这一注押得太大,万一输了就是一败涂地,连这几个月辛辛苦苦赢回来的一点也要再次输得精光。
第二天一天仍没有消息,她的神经绷到了顶点,坐立不安。
经纪又打电话来问:傅小姐,还要继续吗?反正已经赌得这么大了,索性梭哈,她沉住气:当然继续。
她这一天几乎是数着秒针过去的,夜里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才睡着,两夜没有睡好,这一觉睡得沉了,竟没有醒。
最后是狂喜的经纪人打电话来吵醒她:傅小姐!今天一开市恒昌已经升到二十四块八,比你买进时涨了六块一,什么价位沽出?她精神一振,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期指呢?那还用说,傅小姐,您这次可要赚得满盆满钵!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来算不算过得很幸福,因为她对幸福的概念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她是过得很快乐,可是快乐就代表幸福吗?公司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报纸上称她为力挽狂澜的奇女子,把她拯救家族企业的过程写成了一个传奇。
那些商界人士对她更是刮目相看,纷纷的赞她有见识。
其实,是侧目她与易志维的关系。
原本易志维肯替她担保银行贷款,已经让人窃窃私语,这次她在股市和期指中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除了她有胆量,敢押重宝外,最重要的就是明显她有内线消息。
不然,她怎么晓得在事前大笔买入恒昌?这种顶尖的商业秘密,东瞿的高级行政人员都不可能知晓,明显就是易志维事先有所透露。
由此可见,她在易志维心中的地位。
在东瞿一班臣子的眼里,易志维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大大的令他们失望。
老板一向是精明能干,杀伐决断,这次竟把如此重要的商业机密透露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简直就是贪恋美色的亡国昏君。
尤其这个女人是傅良栋的女儿,虽然上一代的恩怨远去了,可是万一这个女人心存不轨,那东瞿的损失只能用亿为单位来计算,这个数字太庞大,简直是触目惊心!老板一向公私分明,这次不仅公私不分,且如此的色令智昏,所以他们不仅是痛心疾首,而且觉得有必要阻止事态的进一步严重。
在听说老板要和这个女人一同去日本度假后,是为此可忍孰不可忍,齐齐举推了一个人去劝谏让红颜祸水迷住心窍的易志维。
他们推举的就是易志维唯一的弟弟易传东,他还在念书,趁着放暑假在东瞿实习,易志维最疼的就是这个弟弟,东瞿的重臣们一向知道易志维的脾气,怕他恼羞成怒,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怂恿易传东出面。
易志维开完了行政会议,正在办公室交待度假期间公事事宜,易传东就要求见他。
哦,让他进来。
他见弟弟走进来,笑着说:我正要找你呢,我要出去休息两天,公事上头你该做什么,我已经交待过他们,他们会照常教你的。
易传东对这个一手缔造东瞿传奇的大哥从来是敬爱有加,只答:是。
在家多陪妈,提醒她注意身体。
是。
我去一个星期左右。
没事了吧……易传东不等他说出后头的没事就出去做事,抢着说:大哥,我有话和你说。
哦?什么,钱不够用了?要买什么?易传东说:不是。
看了看在一旁静候的秘书。
易志维将头一扬,秘书就会意的退了出去,细心的关上了门。
有话和我说?易志维看着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的弟弟,他身代父职养大的同胞呵!除了疼爱之外,总是替他想的多,他有什么为难事,半天红了脸说不出口,他笑起来:傻小子,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是不是?不是!断然否决之后脸更红了,犹豫了一下,倒是找到个话头: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妈叫你来问的?母亲老是催他结婚,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茧。
不是……大哥,你要和傅小姐去日本?是啊。
他明白了,他是冲着傅圣歆来的。
果然,易传东期期艾艾的说:可不可以不和傅小姐一起去呢?他笑了:传东,以前我和我的那些女朋友出国度假,你从来都没有过问。
易传东渐渐自如了:可是傅小姐不一样。
人家都在议论呢,说大哥你这次把收购恒昌的消息事先告诉了傅小姐。
而且,她又是傅良栋的女儿……哦。
易志维不以为然,轻松的笑笑:我知道,还有人骂我是色令智昏呢。
易传东认真的说:傅小姐的确是祸水。
大哥,英明如唐明皇,最后也为了一个杨玉环失掉江山,何况……何况你大哥的英明神武还比不上唐明皇。
他哈哈大笑,笑得够了,这才拍拍易传东的肩:别听他们瞎操心,你大哥还没有糊涂到那一步,傅小姐是不是祸水,你以后就会知道。
在去日本的飞机上,他就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傅圣歆听,一本正经的告诫她:你以后没事千万不要上东瞿的写字楼来,他们不知道多恨你呢,小心他们学古人,将马嵬之变为东瞿之变。
傅圣歆也笑着,心里可并不轻松。
她知道易家人恨她――他们到底是世仇,易东瞿当初心脏病发去世,东瞿一蹶不振,一直到易志维长大接手后才慢慢的扭转乾坤。
这中间,易家人吃了不少苦,尤其是易太太,一度因丧夫而精神失常,所以易志维一定格外的辛苦,他是长子,母亲精神失常,幼弟尚在襁褓,他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头才有今天。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晕机?不是。
她靠在他肩上:我在想,我们傅家的确对不起你们易家。
他低下头,正好可以吻住她。
他显然不太高兴提到这些事情。
她顺从的沦陷在他的气息中――他既不想听,她就不讲了吧。
在日本过得很快乐,几乎是乐不思蜀。
两个人都抛开了公事,尤其是傅圣歆,她重新回到一种单纯的生活里,轻松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像抛开了一座沉重的、压在身上的大山一样。
她叹息:我的确不适合在那个商界里头,一脱离了它,我才知道快乐!易志维说:女人本来就该让个好男人养在家里,叱咤风云那是男人的事。
要是在平常,她就要笑他是沙文猪了,可是在这样轻松的环境中,在这样亲昵的气氛之下,她脱口就问:你打算把谁养在家里?他笑嘻嘻的反问:你想被人养了吗?她笑而不答,他就悠悠的说:你要听明白了,我说的是‘女人本来就该让个好男人养在家里’,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男人,所以没有养任何人的打算。
她从来不曾奢望过什么,可是他近来的表现实在令她不由自主的奢望。
现在听他这样半真半假的说,她也就半真半假的撇开话题:那坏男人做什么?他大笑:坏男人咬你!出其不意,真的在她颈中咬了一口,她吓了一大跳,尖声大叫,又怕他再来咬,又笑又闹,这件事就揭过不谈了。
她跟着他在日本来来往往,从东京到大阪,从大阪到名古屋,从名古屋到京都,到处都留下他们的足迹,几乎都要玩疯了。
在美国忙着斗智斗勇,在台北又忙着教她公事,只有在这里两个人都把别的心思放下了,纯粹的玩。
游览金阁寺、到东寺去拜佛求签,在妙心寺中浪费大量的菲林,跑去参观有名的西阵织、友禅染。
凡是游客和恋人会做的事情他们都做,可是圣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悲凉的感觉,就像一个人笑得最快乐时突然想起来,以后永远没有这种快乐了,所以那笑就僵在了脸上,怔怔的发了呆。
小时候父亲教她背了不少古文诗词,她模糊记得有一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用在这里正是,只不过她是梦里明知身是客,知道梦随时可醒,那种没有明天的悲哀就越是沉重。
一天一天,时间眼睁睁看着过去了,他们开始计划归程,返回东京,订机票,打电话给秘书通知航班号,让他们好去接机。
这天下午,圣歆独自一个人上街去买一些东西,回家好送给家里人,好歹是出来玩了一趟,总得带点礼物回去。
他们住的酒店位于东京浅草町,周围都是繁华的商业街,她虽然不懂日文,可是举目都是汉字,再用上英文沟通,买东西也不算太困难。
给圣贤买了一部松下出产的家用小型摄像机,又给两个妹妹一人买了一台掌上电视,只是不知道该给继母买些什么好,一时拿不定主意,只从这家商店又逛到那家,寻寻觅觅。
这么乱逛着,突然的发现不对来。
是一种本能的感觉,身后有人老盯着你时,你多少有一点感觉。
有人跟踪她!她背心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只是不敢回过头去看,听说最近东京的治安很不好,大白天的也有劫案发生,也许自己这个带有大量钱财的游客成了目标。
她怕得厉害,只懊悔不该一个人跑出来,只得加快了脚步走,却觉得那目光仍紧紧的跟着自己,她也没心思买什么东西了,专拣热闹的地方走,几乎是一溜小跑的往酒店方向逃。
她的心跳得打鼓一样,以往看过的全部恐怖片一股脑的全想起来了,特别是一些日本推理片,《东京地铁碎尸》、《烈日谋杀》……自己吓自己,越想越害怕,本来走的就急,更加的心慌气短,吁吁的只是喘气。
好容易到了酒店对面,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在闪烁了,她三脚并作两步的横穿了马路,信号灯就在她身后变了颜色,车流一下子涌动了,后头的人不能过街了。
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酒店的大门就在眼前,门童已经替她打开了门,她的胆子突然的又大了起来,回过头去,想看一看那个跟踪的人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死心离开了。
其实明知道对面街上那么多行人,自己肯定认不出谁是那个跟踪者,但好奇心上来了,怎么也要回头望一望。
这一望,整个人就傻在了那里。
她和他站在这异国的街头,中间隔着滔滔的车流――他的脸一会儿有车挡住了,一会儿让开了,一闪一闪的,从车隙间露出来,远远的,却只是站在那里。
她不是没想过单独见了他是怎样一种情形,她与他见面的机会并不会少,他们到底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就像一个盒子里装的弹珠,从这头滚到那头,摇过来、晃过去,两颗珠子总有又碰到的一天;大的宴会,慈善拍卖会、稍不留神就会遇见。
她所设想的,应该是在熟悉的商业会所,一屋子都是熟人,熟人里头就有一个他,单独遇上了,也并没有什么,倒是屋子里人全知道,所以不会把她和他的位置排到邻近,只是这一天来了才明白以往想的都太天真。
异国陌生的阳光照着她最熟悉的一张面孔,从小到大在一起的玩伴,一举手一投足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今天,他们隔着一条街,中间是河一样的车,连绵的、不断的车子,呼啸着、按着喇叭,嘈杂热闹的东京商业街,就像中间隔着整个的世界。
信号灯又换了,车子停下来,河水静止了,被拦在了规则的坝外,世界静止了,斑马线上,黑黑的人头涌上来,向着她的方向涌上来,可是他并没有动,她也没有动,她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太阳并不能直接晒到她,可是仍是热,热烘烘的蒸气裹着她,夹着汽车尾气那种焦焦的味道,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正在迟疑,他已经改变以主意,极快的向这边走过来,信号灯又在闪烁了,她的心也闪烁着,明的、暗的、不肯明确的定下来。
她迟疑着,也许造物主安排她来东京,就是为了和他见这一面,命运么,有时候就喜欢恶作剧,故意安排一些巧合,好在一旁看人怎么在中间痛苦的挣扎。
他过了街了,径直向她走来,走到她面前,就低声的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好吗?她没有说话,他就接过她手中那些东西,转身顺着街走去。
他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不会征询她的意见,就会替她做了主张,因为从小就是这样,他比她大,又是男孩子,当然他说了算。
她跟着他往前走,落后三四步,两个人默默的走着。
身边有许多的行人,可是都是陌生人,他们在国外,这里是东京,没有人认识他们,但圣歆脱不开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总像是怕人看见。
好在前面就有一间饮品店,他的目的地显然就是这里,他走了进去,她迟疑了一下,也走了进去。
第 7 章这是东京常见的小酒铺,也卖冷饮和寿司,黄昏时分这种地方是很热闹的,都是那些日本男人下班后来这里喝几杯啤酒,消磨时光。
现在正是盛夏的下午,生意清淡,老板打着瞌睡,风铃一响才惊醒了,笑咪咪的站起来,一双眼睛还是红红的,带着睡意。
他要了一杯啤酒,替她要了份香草圣代,老板很快的送上来,以为他是本地人,和他答讪着说着话――他的日语口语相当的纯正,他在东京留学多年。
那份香草圣代在雪柜里放得太久了,面上一层的冰渣子,她用那朱红色塑料小勺刮着那冰渣,耳里听着他和老板叽里咕噜的说着日语,日语本来听起来就罗嗦,在这热得要命的下午,小小的饮品店里,听着格外觉得长。
他们说着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她耐心的等着,反正她只有这一个下午是属于他的了――也许还没有一个下午那么久,说不定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会站起来就走,就像电影里常见的镜头那样,用三十六格拍出来,却用二十四格来放,就是慢镜头了,女主角慢慢的转身,斜阳照在她的肩上,光是金色的,也许还有一个特写,拍她美丽的眼和尖尖的下颔。
老板终于回到他的柜台后去了,她尝了一口香草圣代,味道还是很正的,软软的香草味从舌尖化开来,她想起来,原来他们在念中学时,他老是在午饭后请她吃香草圣代,就在学校的福利社里,有时候还会要一杯可乐,她永远只喝得下一半,他总是说:这样浪费,下次不买给你了。
然而下次她还是要,他也还是买。
他们是公认的一对,不管家里人还是同学,人人都晓得。
十四五岁的小情人,爱情单纯的只是去福利社喝汽水。
现在想想,她也有点疑惑起来,她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人们以为他们是一对,她也就天经地义的认为自己是爱他的?天气太热,冰激淋的盒子上已经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了,勺子也发起粘来,搅在里头有些吃力。
他终于说话了:我也住在那家酒店。
哦,那么说他也许前几天就见到过她,今天看她一个人出来,才跟随她,不料把她吓了个半死。
果然,他说: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我看你一个人,想和你谈一谈。
她说:还有什么好谈的。
多少有些幽怨的口气在里头,她故意的,易志维教会她的,男人就吃这一套。
今天他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她与他又站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了,不管他想怎么样,她得下个饵,上不上钩由他。
果然,他怅怅的说:是啊,还有什么好谈的。
台词说到这里也尽够了,再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反而破坏了这种幽幽的美,在异国他乡,两个曾经的情人见了面了,小店里暗暗的,一排一排桌椅镀了一层铁金色,只有靠近店门的那一片光,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光和影交叠着,有一种油画一样森森的唯美,像是李安电影里的镜头,精心用灯光、道具、摄影师拍下来的,精心构图的画面。
她豁然的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去,外头还是烈日当空,热闹极了的街,里头的这一幕电影却拍完了,她该下场了。
她回到酒店里,才想起来自己买的东西都忘在了那家店里,不见得要回去找?只得对易志维说没买到什么。
那吃了晚饭我陪你上街看看吧。
他下午躲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好好睡了个午觉,现在看起来神清气爽的,抱着她:心不在焉,想什么呢?她笑着说:我真不想回去。
他吻着她:可是公司不能丢下吧,还有你自己的公司――我跷班这么多天了,再不回去,他们真的又要吵嚷了。
他们终于搭了飞机回台北,一上机又看见了简子俊,他和他们同一班飞机回去,她有点疑惑他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很容易在酒店总台查到他们预订的航班,可是是故意的又怎么样,虽然在一班飞机上,他也不可能和她说话。
易志维也看见简子俊了,他们照例亲热的打招呼,闲聊了几句,飞机要起飞了,空中小姐在请大家坐到各人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
他们也就分开了,她随手拿了一份报纸在看,班机是华航公司的,离开那个城市太久,看着熟悉的行文总有些吃力。
她不在那个城市十来天,可是台北照样还是台北,本埠新闻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
台塑还在和高院打官司,电视台仍然在放都市悲情肥皂剧,中山路交通意外,双溪外一座住宅楼倒塌……日本的假期就像是神仙洞府,她不问红尘事的过着逍遥的日子。
可是现在一上飞机,零零碎碎的这个城市的鳞爪,扑面而来,人间的烟火扑面而来,她又回来了。
台北的阳光和东京的其实也没有太大不同,她走出机场时心里这样想着,司机提着行李跟在后头,她和易志维都还穿着度假时的衣服――休闲的情侣装,两个人都戴着墨镜挡着脸,看起来有些好笑,一回了台北,他们又成了公众人物,机场里成天埋伏着有记者,他说:头条上一次就够了。
所以他们尽快的通过安检溜了出来,感觉有点像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所以她高兴,虽然黄敏杰还是那样冷淡淡的,一上车就和易志维说公事,把她撇在一边。
她伏在车窗上望着外头,省得黄敏杰疑心她有意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外头是再熟悉不过的街,再熟悉不过的城市,她是回家来了。
他直接回公司去了,车子送她回去,行李都交给她收拾。
跟他久了,虽然平常也请钟点佣人做家务,可是他喜欢她亲手做一些事情。
有时候也问她:我那条金色的领带呢?或是洗发水没有了,你下班记得带一瓶回来。
就像天底下最平凡的夫妻一样。
她也想不出他们现在的关系好不好,她知道他还有别的女朋友,不止一个。
她也不止一回在他身上发现不同的香水味,他偶尔也不回家。
不过他这点还好,他起码在她的圈子里尊重她,不会让她的朋友家人撞见他和别人在一起,也许也撞见过,只是没人告诉她。
这回从日本回来,他们两个都带回了不少的行李。
他是个喜欢买东西的人,他常常的笑自己花钱像流水一样,和他平常在商界中那种吝啬的性格截然相反,他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慢慢的收拾,他的屋子永远整齐干净――钟点佣人每天都来做清洁,他也有很好的习惯,一弄乱了就立刻收拾出来,这也是留学生们的长处,他在国外读了很多年的书。
一个人在国外,自然什么都得自己料理,所以有了随手收拾的习惯。
她在日本替他买了些衣服,打开衣橱一件件的挂进去,他自己也买了两件高尔夫球衣,他的球衣不会比西服少,满满的一柜,她把衣服挤了挤才能挂得下。
做这样细碎而家常的动作,她有一种平凡的快乐,就像平日听到他翻箱倒柜,而后冲着客厅里看电视的她问:我的暗红格子衬衣呢,你放到哪儿去了?她踢踢踏踏的趿着拖鞋走进来,找出来给他:这不是么?她不能否认自己是越来越贪恋这种家常而亲昵的气氛了,把他买的钓杆放到储藏室去、把自己买的整套的资生堂化妆品放进梳妆台下的柜子里……他还买了一件小玩艺是送给她的,一个水晶的八音盒,玲珑剔透的小小的透明盒子,上头一对游泳的天鹅,一打开盒盖,叮叮咚咚的柴柯夫斯基就会响起来,天鹅也就在小小的水晶池塘里打起圈儿来游泳。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玩艺,可是因为那水晶的剔透她一眼就看上了,他就买下来送给她。
这是他亲手买给她的第一样东西,为着这特别的意义,这件东西放在哪里就叫她犯了难,她原本觉得应该带回家去,可是她又十天半月的不回家,还不如留在身边。
这里到底是他的公寓,她轻易不把自己的东西乱摆,除了衣服、化妆品之类,她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放在这里。
何况放在外头,这个东西又怕灰怕摔。
她将八音盒用原来的包装包好了,就随手拉开了那些小抽屉,想找一个空一点的放进去。
那些抽屉里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不成对的袖扣,慈善基金会寄来的感谢信,还有些旧的圣诞节卡片,停止使用了的支票簿……她像个掘到宝藏的孩子一样翻看着,这些都是他日常用过了的,旧的空气在里面氲氤着,她遥想着当年她不认识他时他的生活。
她找到一个比较空的抽屉,正要把盒子放进去,却有一半卡在了外头,她抽出来,将手伸进去一摸,原来里头靠着抽屉的边缘放着一只盒子,怪不得放不进去。
她把盒子拿了出来,里头有什么呢,或许又是些零碎,她揭开了盒子。
全都是些照片,最上头一张是合影,她的左手渐渐的松开,装着八音盒的纸盒咚的掉在了地上,她茫然的蹲下去捡,右手里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照片散了一地,她把八音盒捡起来打开,已经摔碎了,叮叮当当的水晶碎片落在地上,落在那些照片上,照片中的女人有着一对妩媚的眼睛,她见惯了的眼睛,天天镜子里准看得到的,仿佛自己的眼睛。
她放下八音盒,拾起那张合影,背后有字:一九九三年五月十七日携繁素于纽约希尔顿。
她头晕目眩的看着那照片里熟悉的人与背景。
她认出来了,背景是在希尔顿房间酒店的那个露台上,是晚上拍的。
夜景更好呢,我邀请你来看。
她的耳畔又响起他说过的话来。
一九九三年,他就和这个繁素住过那里。
事实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她跪在地上,胡乱的一张接一张的翻看那些照片,国内拍的,国外拍的,两人的合影,一个人的独照……照片上那熟悉的眼睛像是活的一样,冷冷的盯着她。
一九九四年二月四日携繁素于台北公寓。
一九九四年三月二十六日携繁素于台中植物园。
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为繁素摄于台北机场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一日为繁素摄于台北公寓……她让那照片逼得透不过气来,她痴了一样跪在那里,对着一地的狼籍,她想起祝佳佳的话来他爱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确实爱你。
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有没有笑?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确实爱她,因为她长得像一个人,所以他爱她。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连一丁点的喜欢也没有过,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冲着繁素,冲着她与繁素的相似,他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来爱,他把她当成繁素来爱。
而她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她的双膝微微的发了麻,她突然悟过来,自己不能呆在这里不动了,易志维随时会回来,她连忙伸手去收拾那铺了一地的照片,一叠叠放回盒子里去,正在捡着,指尖上突然一痛,原来是让那碎的水晶扎了,一颗浑圆的血珠立刻的冒了出来,嗒一声落在了一张照片上,溅成一朵大大的血花。
她把手指头放到口里吮着,想着要找纸来擦掉这血,口里的腥气越来越重,她起来跑到洗盥间去吐掉血水,打开水喉冲着受伤的指头。
冰冷的水冲散了指上的痛楚,哗哗的水声里她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来不及了!她只好待在那里不动,水从手上流过去,她听着他进了卧室,在那里静下来,然后脚步声就直冲着这边过来了。
她的脸正对着大大的玻璃镜子,镜子里丝丝分明一双眼睛。
她从镜子里看见了他,他手里还拿着那张被血弄脏的照片。
她的眼花起来,她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可是她的声音是僵硬的,像是被自己逼着一个字一个字从唇中吐出来的:对不起,弄脏了你的东西。
她极快的回过头来,直直的面对着他。
她听到自己问:她还在台北吗?他的声音也是生硬的,机械的:不在了……九四年空难……死了?当然是死了,不然他怎么会找她做替代品?她早该起疑心的,不是吗?当初他轻易答应了帮她,他是最精明的商人,他对她这样的好,好到她也疑惑过,可是还是自己骗着自己,所以她活该有今天,他早有教过她的,天上绝不会掉馅饼,所以一旦有莫明其妙的好处,一定是有问题。
她是个笨学生,学了这么久眨眼就忘得精光。
她的眼泪哗哗的流着,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好哭,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她本来就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一边流眼泪,一边就收拾东西,日本带回来的行李还没整理好,又让她一样样的拿出来塞回箱子里。
衣橱里她的衣物很多,大抱大抱的取下来扔在床上,胡乱的往箱子里塞着,他也进来了,却并没有阻止她,只是看着她。
她现在这个样子难看透了,妆一定是哭得一踏糊涂了,可是她止不住那眼泪,漱漱的掉在床上一件黑缎子的晚礼服上,那衣料不吸水,它们就咕碌碌顺着裙摆滚下去,滚到米色的床罩上,不见了。
他终于走过来叫她的名字:圣歆?她不答应,他从后头抱着她,他一向喜欢这样抱她,他吻她的颈,吻她的发:圣歆!她也不挣扎,只是呜呜的哭着,孩子一样的哭着。
华丽的礼服被卷成一团,往箱子里揉着,可是她还是收拾好了。
她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就出了门,他并没有追出来,她自己开了车回家去,离家老远她就把车停了下来。
拿出镜子来,妆果然是一踏糊涂了,她匆忙用卸妆水擦了一遍,马马虎虎又重新化了个妆,这才开车进门。
家里还是老样子,家人对她的突然归来很惊讶,可是也没人问什么。
她叫佣人帮她提了行李上楼,她开箱收拾东西,圣欹在门口探了一下头,看到她看见了,叫了声大姐也就进来了,问:你以后搬回来住?她点了点头,圣欹怯怯的问:你和他出问题了?她说:是的。
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别问我了,大姐心里难过。
圣欹乖乖的不问了,替她收拾东西,姐妹两个都是默默的,窗上空调嗡嗡的响着,懊热的天气,圣歆出了一身的汗。
晚上终于下了暴雨,圣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太久没有回家,家里的床也陌生起来。
最后索性坐起来,窗外正好是狂风大作,风吹得窗下那株树摇摇欲坠,一会儿向东倒,一会儿又反弹了回来。
她抱着膝坐在那里,外头刷刷的雨点正落下来,风小了,只听到那雨哗哗的声音,像是有一百条河从天上流了下来,直直的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