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四章

2025-03-22 08:31:15

远在公主府书房批阅奏折的长公主忽然打了个喷嚏, 桌上的烛火晃动起来,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在她身后出现。

沉浸在思绪中的长公主似是察觉到危机,佯装无意地抬手捋发, 摸到金簪上的璎珞, 就要将其抽出。

一件厚重的披风倏地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身子一僵, 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她把金簪插了回去。

既然来了,为何不通传一声,非要做那梁上君子? 她神情一松,目光重新落到奏折上,悠悠说道, 宋指挥使。

屋外有重重侍卫把守, 什么人能悄无声息潜入她的书房还不被发现?便只有锦衣卫的统领宋喻了。

殿下,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他沙哑的声音里带了点凉意, 像是木柴在火堆里炙烤时发出的闷哑声。

长公主拢了拢披风,目光不离奏折,伸手拿过朱砂笔在奏折上批阅,头也不抬地问:江南官盐的事调查完了?宋喻站在一旁伺候,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将他上半张脸都遮盖了起来, 只留下线条清晰的下颌。

宋喻还是百户长的时候, 曾经从走水的宫殿里救过长公主的命,脸上受伤破了相, 后来长公主掌权, 她将宋喻一手提拔了上来。

宋喻从一个小小的百户, 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自此以长公主马首是瞻。

此次去江南查案,一走就是小半年,当下便赶紧把查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长公主。

江南的官盐管控混乱,盐商奇货可居,哄抬物价,官府不作为,导致民众只能去购置私盐,私盐商贩也和大盐商一样,导致民众对官府怨声载道。

私盐贩子有盐不卖,确实蹊跷。

江南离汴梁太远,若底下的人有心隐瞒,怕是等江南百姓揭竿而起发生动乱,她才会知道。

盐铁归户部管,户部却一直隐瞒此事,若不是宋喻在江南有眼线,怕是有大乱。

松洲恐有兵变,江南也隐隐有百姓动乱,这当中似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朝局。

近日来禀报的奏折都显示朝廷内外一切安好,松洲那件事是被她的人奏章禀报了她才知道,而江南的事,却一直被隐藏得很好。

不管是兵变还是江南动乱,都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坐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太久,怕是已经有人眼红妒忌,要给她添乱子赶她下台了。

长公主单手支颐陷入沉思,身后的宋喻默不作声走上前来为她轻轻按压穴位舒缓身体。

他按压的手法比崔荷的要精准一些,长公主的身体松弛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殿下,可是困了?他凑近了问,长公主嗯了一声,宋喻见状,便替她将笔搁到了青花笔山上,双臂一抱,将她从榻上抱起,往屋外走去。

苏嬷嬷正端着参汤过来,看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将长公主抱了出来,侍卫们如临大敌,纷纷要拔剑相向,苏嬷嬷认出了此人,赶紧上前喝止:住手,那是宋指挥使,你们先下去。

苏嬷嬷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宠的嬷嬷,她的话便如主子一样,侍卫们收剑回鞘,垂首静候。

宋指挥使,你怎么回来了?今日回的,我送公主回房。

苏嬷嬷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路相送,直到二人进了公主的寝房,宋喻却关上了房门,苏嬷嬷不敢多言,只好走出了院子在外面等候。

*春夜漫漫,苏嬷嬷在院子中等了许久,那厢崔荷也在自己屋里等谢翎等了一夜。

二人用过晚膳后,崔荷本想和谢翎一道去院中散步消食,谢翎却突然说自己有事,先回虎鹤园处理,这一走就没有回来。

她当时也没多想,他们两个拌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吃瘪了就会词穷不吭声,变脸也是常事,崔荷试着逗他,他不见反常,只是神色淡淡地起身就走了。

崔荷坐在屋里打算把帕子绣完,金穗端着桂枝汤进屋,看见崔荷夜里还要刺绣,当即便劝阻她,说道:郡主,夜里光线不好,莫要伤了眼睛,等白天再刺绣好不好?崔荷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着谢翎的反应到底为何故,她不过戏言罢了,他难道还当真了?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但是谢翎却不给她机会解释。

她把丝线卷起来塞进绣篓子里,问金穗道:谢翎是不是生气了?金穗当时也在屋里伺候,自然也把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郡主说话确实太不讲究,怎么能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说自己要养面首呢。

姑爷性子那么耿直刚烈,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不欢喜的。

金穗不敢直言,于是换了个说辞,说:姑爷哪儿会生郡主的气,就是吃醋了,郡主得陇望蜀,姑爷失宠才患得患失,郡主去哄一哄便好了。

崔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赞赏地看了金穗一眼,你说得有道理极了。

她顺势起身,伸了个懒腰,对金穗吩咐道:给我准备一件厚一些的斗篷,再拿盏灯笼来,本郡主勉为其难去哄一哄他罢。

绿影不放心崔荷一个人前去,要与她一起,崔荷想着在自己府里还能出什么事,本想要拒绝,可是绿影格外坚持,崔荷只好让她提灯跟上。

春意融融,有风拂过裙摆,将她的罗裙荡漾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绿影握着灯笼提干为崔荷照亮前路,二人一路穿过游廊,往虎鹤园走去。

来到虎鹤园外面,就见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生姿。

冷风吹过,将崔荷的秀发吹乱了些许,崔荷朝绿影伸手,道:把灯给我,你在廊下候着,我一会就出来。

绿影把灯笼提干递给崔荷,崔荷提起裙摆走上台阶,试着推了一下虎鹤园的门,却不料虎鹤园的门纹丝不动,她推不开,便让绿影去推。

绿影试了一番,最终的结论便是屋里被人上了栓。

崔荷握着虎口环扣轻轻敲了敲,院里无人应答,崔荷再次用力敲了一下,这次邱时来应门了。

是谁?是我,给我开门。

崔荷语气不善,只觉得邱时太不懂事,竟然敢把她晾在屋外。

邱时站在开阔的练武场下看谢翎射箭,场上的草人身上已经被扎成了刺猬,谢翎还不知疲倦地在拉弓射箭。

他看了眼脾气不好的谢翎,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夫妻吵架床尾和,有些什么事就不能好好沟通吗?邱时走下练武场,打算去给崔荷开门,谢翎却喝令道:回来,谁让你开门了。

邱时:侯爷,你再生气,也不能把郡主拒之门外吧,这让郡主多没有面子啊。

谢翎低头搭上一根新的箭羽,又射了出去,这次把稻草人身上最后一点位置都填充完整了。

密密麻麻的箭羽竟没有一根位置重叠的,地上也没有散落的箭羽,可见其箭术之高深。

崔荷贴在门上仔细听屋里的声音,邱时好久都没有过来开门,她又敲了敲铜环,喊道:邱时,开门,我知道他在里面。

邱时没忍住,往大门走了一步,谢翎一箭射到了他脚边,邱时瑟瑟发抖不敢乱动。

她试着缓和语气与他解释:谢翎,我有话与你说,你给我开门。

箭筒里还剩下三根箭羽,他伸手拿了一根,在崔荷话音落下的时候恰好射中了稻草人的脑袋。

他喃喃自语道:三。

崔荷娇叱了一声:谢翎,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走了。

练武场上的谢翎薄唇轻抿,利落地举起弓,眯着左眼搭弓射箭,射出了最后一箭,再次命中草人的脑袋后,轻声说道:二。

她何曾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一次被拒就算了,第二次还被拒绝,当下便气得脑袋都有些发晕。

绿影及时上前扶住了她,郡主,别气坏了身子,既然他不开门,咱们何必上赶着受这委屈。

崔荷看向绿影,问:你也觉得他很过分吗?自然是过分,郡主,侯爷根本就不敬重你,我们回吧。

崔荷尽兴而来却败兴而归,她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咬牙狠心跟着绿影走了。

哄一个无心之人,注定会失败。

昨夜还觉得谢翎可能真的喜欢上她了,今日不过一句戏言便让他露出了马脚。

她都亲自上门来求和了,谢翎还给她吃闭门羹,可是吃准了她的性子觉得她好欺负?她是输家没错,可也不能让他这么欺负。

院子里有风吹来,卷起地上落叶,放在远处的稻草人也被风吹得有些摇晃。

谢翎拿起最后一根箭羽,准备射出最后一箭。

他抬手准备射出去,可是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敲门声响起。

谢翎皱眉,举起的弓箭放了下来,他扭头看向场下的邱时,说:你去看看,她在干什么?邱时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面看去,他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门外有人,邱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拉开门闩,打算开门了。

门开了,院门外果真空无一人,郡主怎么就走了呢!邱时垂头丧气地转身回来,走到练武场上,就见谢翎背过身去,改用左手拉弓,他久久都没射出箭羽,只冷声说道:郡主要跟我说什么?邱时无语望苍穹,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装呢!夫人走了。

咻。

破空声比以往的都要大,原本只是有些摇晃的稻草人正中脑门,再也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直挺挺地往练武场下倒去。

走了?谢翎扔下弓箭,跳下场去,几步来到门外往外看去,院外除了晃动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邱时跟着跑了出来,看到谢翎紧皱的眉头,忙解释道:夫人身子还没好,您这么气夫人,夫人会很气恼的。

是她先惹我的。

谢翎嘴硬辩驳道。

邱时也知道谢翎性子直,怎么劝他,他都有一百句等着自己,于是只好拐了个弯说:侯爷不如回屋里看看,夫人如今肯定在哭呢,我和小花闹别扭的时候,小花也一个人偷偷躲在屋里哭,您若喜欢夫人,就不该让她哭。

哭了?谢翎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不放心,把弯弓往邱时怀里一塞,大步往听荷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稻草人: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