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面熠熠光辉闪烁不止, 眼前的男人像是一道虚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他的这一番讨好,简直戳中了她的心窝子。
虽然心里头高兴, 却不想表露出来, 依照谢翎那木头脑子, 能想出这种鬼主意才怪!肯定是许如年那厮在背后出谋划策, 如果让谢翎轻易达成所愿,往后岂不是要被许如年拿来笑话。
不想让谢翎得逞,崔荷故意板起脸来,扭过身去背对着他。
谢语嫣的手忽然如泥鳅一般从她掌心里滑出去,她低头看向谢语嫣,只见她抿唇直偷笑。
明明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怎么好像什么都懂了一般。
语嫣眼底的揶揄神色让她烧红了脸, 崔荷伸手点了谢语嫣的脑门一下,轻声责备道:语嫣,谁让你帮他的。
谢语嫣放下掩嘴的手, 眨着无辜的眼睛道:哥哥说带你过来就给我放地老鼠玩。
崔荷疑惑地皱着眉,小女娃玩什么老鼠?谢翎靠近了,谢语嫣窜身而入,来到两人之间, 一把抱住谢翎的腰肢,她仰着头看向谢翎, 问道:哥哥, 什么时候可以放烟花?谢翎摸着谢语嫣的脑袋温和地笑起来,说:去找邱时给你放。
谢语嫣知道谁是邱时, 连忙松开抓着谢翎的手跑去找邱时, 邱时就站在不远处, 手里拿着几个奇怪的东西放到了地上,谢语嫣高兴得直拍手掌。
崔荷被他们吸引了视线,也有几分好奇地老鼠是什么东西。
走,一起过去看看。
谢翎提议道。
崔荷乜他一眼,明知故问:你放的这些花灯是做什么?这还看不出来?讨好郡主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快要来到她跟前,周身带来的雄浑气息快要将她压倒,崔荷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谢翎说得光明正大,反倒让崔荷生出几分不自在,她抿唇瞥向湖面的荷花灯,无声笑了一下,而后转过头来瞪了谢翎一眼,嗔道:你以为就这点小玩意就能打发我?不过是用来哄骗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罢了。
崔荷提步往谢语嫣那边走去,谢翎踱步跟上,一时半会有些猜不透崔荷的心思,真的不喜欢吗?明明刚才笑得那么开心。
许如年果真不可靠,下回找别人问问。
既然不喜欢,那我一会找人撤了?崔荷有些心疼池子里的花灯,回头看了一眼,别扭地解释道:点都点了,随他吧。
谢翎挑眉,好似懂了一些,许如年说,女子说不喜欢就是喜欢,说不想要就是想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地上放着两个盒子大小的东西,看模样果真和老鼠十分相似,但是比起老鼠却要大上许多,黑乎乎的放在地上十分不起眼。
邱时点亮了火折子,示意谢语嫣躲到一旁,谢语嫣捂着耳朵往后跑了一段路,崔荷不由也跟着有样学样,她记得皇宫里燃放的烟花声响也不小。
引子被点燃,不过须臾的功夫,地老鼠活了起来,耀目的火光四处迸射,地老鼠在原地来回转动,忽然就往谢语嫣的方向蹿了过去。
谢语嫣尖叫着往两旁跑去,但是她好像被盯上了一般,被地老鼠追着满地跑。
谢语嫣满院子的鬼哭狼嚎,让崔荷笑弯了腰。
但是风水轮流转,邱时点的第二个地老鼠追到了崔荷面前,它像一个陀螺一般满地找牙四处乱窜,直往她的裙底下钻,崔荷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身侧有人伸出手来,崔荷不做他想忙攀附而上,她被人拦腰抱起,双腿似是有意识一般盘住他的腰身,眼睛直往地老鼠看去。
太狼狈了,她不想像谢语嫣那样丢脸!却不知此刻趴在谢翎身上同样很丢脸。
地老鼠蹿了一会渐渐没了声响,焰火消退后,逐渐停了下来。
崔荷心有余悸,她不曾见过这种会满地乱跑的烟花,一开始觉得挺新鲜的,但当它耍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不行了。
崔荷低头,正巧与谢翎对视上,谢翎笑盈盈地看向她,唇畔笑容满含戏谑,郡主怎么比语嫣还不如。
胡……胡说,放我下来。
崔荷发觉自己正攀附在他的身上,两个人姿势暧昧,小腹紧贴着他的胸膛,轻薄衣衫根本挡不住彼此之间的温度,他的铁臂还紧紧环绕在她的腰间,将她死死地困在胸前。
谢翎仰头看她,她泛着水光的眼睛比星河还要漂亮,可是那双眼睛却不敢看他,别过脸去撑着他的肩膀,挣扎着要下去。
谢翎把崔荷放下,转瞬二人调转了身高优势。
崔荷捂着脸扭过身去,死都不肯看谢翎一眼,谢翎哈哈笑出声来,反遭崔荷使劲捶打。
院子里除了风声就是谢翎的笑声,崔荷不想让他们看笑话,转身就跑了,谢翎连忙追上去。
金穗本想跟上去,但是迈了一步就顿住了,算了,她还是少管闲事吧。
她对地老鼠挺感兴趣了,转身便加入了谢语嫣他们。
夜间幽静,院子里空无一人,唯有树影在风中摇曳,好似一排扶摇直上的焰火,舞动不止。
崔荷身上白紫色的襦裙薄纱轻舞,在夜空中飘散开去,好似一条漂亮的鱼尾,肩上的披帛被风吹拂,如一缕青烟逶迤飘荡。
眼看着崔荷就要越过虎鹤园的院门,谢翎脚尖轻点,不过两步便追上了崔荷,他一把搂住崔荷的纤腰,将她拦下。
别跑了,有什么好羞的?谁羞了!崔荷瞪他一眼,随即又别过脸去嘟囔着骂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不害臊吗?那你跑什么?崔荷抿着唇不吭声,她也不知道跑什么,跑出来了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崔荷一把推开谢翎,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翎,她实在是不明白谢翎此举用意,这几天她被他反复无常的行为折磨得夜不能眠。
白天揪着小野花的花瓣问它,喜欢还是不喜欢。
夜里盯着窗外晃动的影子猜测谢翎回不回来,一次次希望落空,让她难掩心头酸涩。
谢翎,你到底想做什么?崔荷眼底泛着浅浅泪意,谢翎看了心头难忍,伸手替她擦去眼角,温声说道:前夜给你闭门羹,是我的错。
哦,原来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崔荷扯唇一笑,冷嘲热讽道。
谢翎见四下无人,便放下面子来承认:是我错了,你可原谅我?就今天那几盏荷花灯?还有。
谢翎心中佩服许如年的先见之明,早就备好后手,随我来。
谢翎拉着崔荷入了虎鹤园,虎鹤园一如崔荷旧时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多了一座阁楼。
这座阁楼危楼百尺,手可摘星,好似一座瞭望台。
进了阁楼里面,崔荷才确认这就是一座专门用作瞭望的亭台。
屋里的竹帘被谢翎撩起,有夜风潜入,吹起崔荷素色裙摆,她坐在窗台上,绣鞋藏匿于裙摆里,鞋子上的荷花图案若隐若现。
谢翎来到窗沿与她并肩而坐,他对月吹了个口哨,一声嘹亮的哨声响彻云霄。
崔荷不解其意,安静地候着惊喜来临,不多时,便有璀璨烟花从夜空中炸裂,碎成片片荧光一闪而逝。
屋里没掌灯,每绽放一朵烟花,就将崔荷的脸照亮一次,她仰着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耀目焰火,有些茫然起来。
如何?可还喜欢?谢翎第一次做这种事讨好姑娘,心里实在没底,总觉得她该喜欢,可是从她脸上却再也没看到惊喜的神情,只有迷茫。
崔荷低声问:为我点花灯,带我看烟火,然后期望我原谅你是吗?谢翎脸上的期待全都散尽了,他不解,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她仍旧不肯原谅自己此前的过错吗?然后下一次再来惹我,再哄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真那么好欺负?我没有……说着,谢翎都没底气辩驳了,成亲后惹崔荷哭那次,确实是他错了,前夜将她拒之门外,还是他错了。
他默了片刻,道:是我错了,往后不这样了。
崔荷扯唇一笑,不做辩解。
烟花在天边炸裂,一声声脆响,悠远又漫长。
你要去松洲,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昨日便想告诉你,但没找到机会,夜里回来你已睡下。
崔荷盯着他的衣襟,又问:你要去多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这件事非得派你去吗?是我要去的。
崔荷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忽然扬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成婚后七日不到他就要远行,看来他是真的很不想要与她共处,时时找着机会便要离去,也许再往后,他会找到合适的时机,戍守西北,再也不回来,她与谢翎分隔两地,怕是永生不复相见。
崔荷吸了吸鼻子,把眼底的涩意压下去,佯装轻松地说道:知道了,你去吧,府上的事我会帮你看着,等你回来了,咱们再说和离的事吧。
说罢,她手臂一撑,双脚落地,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转身就要离去。
谢翎怔楞在原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到底他哪儿做得不对?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拉扯回来压在窗台上,外面的烟花仍旧灿烂地盛开着,但是屋内的氛围却不如烟花盛开时的烂漫,却像是烟花散尽后的冷淡。
他周身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声音压得极低,似是在隐忍着勃然怒火,他质问道:好端端的,你在闹什么?为什么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