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知道是自己刚才说话太自信,惹火了客人。
她也想不到厂里居然会出这种纰漏,而且那还不是重点,料子在手上的触感也有些微不同。
她的皮肤对化纤成分天生敏感,会有刺痒,可这件衣服的质地应该是百分百纯羊毛的。
小姐,我很抱歉。
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店里会全额退款给你。
不说换,只说退,因为一件有问题,一批也会有问题。
芸芸当机立断。
虽然芸芸道了歉,那女客的态度依旧盛气凌人,这还差不多。
她又把脚边两大袋子拎上来,重重甩在柜台上,下巴鄙视抬起,还有这些,我都没穿过,也不敢穿了。
芸妮的衣服,我以后都不会再买。
快算清楚,我还有事。
芸芸拿出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仔细看过。
除了刚才那件是上周刚上市的新品,其他是上个月的冬季新装,没有质量或者其他问题,客人要求全退,就有点过分了。
小姐,店里规定,除非衣服有质量问题,否则已售出的货品只换不退。
芸芸看到客人脸色变得很难看,自己神色却不变,这样吧。
那件衣服全退,而且我再免费送你一件,店里的衣服随便挑。
我都说了再也不穿这个牌子了。
送给她,她也不稀罕,总之,这些衣服我意见不要。
责任在你们,我为什么要将就?我认识的不少朋友都买你们的衣服,今天退钱也就算了,要不然,你们会少掉很多大主顾。
紫亚,去挑一件。
低沉的嗓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那女人面部表情一僵,恶狠狠瞪了芸芸一眼,转头却发嗲的娇笑,挽住男人的手臂,东,人家不喜欢嘛。
男人淡淡说了一句:或者你一个人在这儿等着拿钱,我要先走了。
女人看他不为所动,撅撅嘴,从架子随便拿了一件紫色呢裙。
眼光不错。
男人嘴角稍微勾了勾。
女人顿时心花怒放,我去试试看,你等我。
扭着细腰,转进试衣间。
芸芸没在听两人的对话,她的目光落在男人手里一支手杖上。
细如幼竹,通体白玉色,雕着各种飞翔姿态的鹰。
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会用手杖的人,还是这样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
小时候顽皮,摔瘸了腿。
那男人见芸芸望着他的手杖出神,他镜片后的目光就毫不掩饰打量着她。
可惜。
芸芸这才发现男人在和她说话,自己却说什么可惜,窘得脸通红,对不起。
那男人笑了,不像刚才对那女人的敷衍,沉静地说:我一向庆幸至少它还在,所以你不用替我的腿可惜。
芸芸的尴尬被他的话奇异平缓了。
紫亚脾气太娇,因为非常爱面子,让你们为难了。
一个明辨是非的男人。
这位先生,都是我们的失误,很抱歉。
芸芸则勇于认错。
男人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名牌,我叫白子东。
我叫顾芸芸。
白子东?芸芸不由说出口,我有个老同学叫白子西,你们的名字真像。
白子东剑眉一抬,世界真小。
白子西是我堂弟。
真的吗?这也太巧了,芸芸没想到。
会不会同名同姓?他去年考上东华医大,在大学城里读书。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似的,白子东肯定了两人说的是一个人。
他一直都是好学生。
芸芸客观点评。
你也很能干,小小年纪已经是店长了。
白子东笑容和煦。
我帮妈妈打工而已。
芸芸不知今天怎么了,动不动脸红。
芸妮原来是指你。
白子东眸光闪亮,却挡在镜片后面,笑意始终亲切。
紫亚,这条裙子很适合你,就穿着它去见客人。
他的语气对着女伴又淡了。
真的好看吗?紫亚飘过来,再度扑住白子东的手臂,亲昵撒娇。
白子东没有回答她,只说:去拿好东西,走吧。
白子东对待紫亚就像宠物,紫亚却毫不在意,事事听从。
爱卿的角逐中,更爱的那方总是吃亏。
顾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有机会再见。
白子东说完,也不等紫亚,手杖点地,往门口走去。
他走路的姿势笔直好看,几乎让人觉察不出腿脚不便,反而会因为那根漂亮的手杖,被吸引住目光。
紫亚也不埋怨,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紧跟了上去。
站在芸芸身边的店员松口气,那女人得意什么呀。
被男人包养,还这么嚣张。
芸芸猛回头,你说什么?店长,那女人上次来我们店里,进去试衣服时,我听到她两个朋友在外面说她傍大款什么的。
店员八卦起来,不过,今天一看,这大款还真帅,就是瘸了条退。
但白子东是她见过得最帅的男人,即使瘸,也瘸得性感无比。
芸芸被内心自然流露的想法吓一跳。
那个男人结婚了吗?不会吧,看上去很年轻。
芸芸有些紧张。
应该是吧,不然好好的女朋友怎么被人说成包养?店员说完,就看到有客人进来,赶紧迎上去。
芸芸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面上浮出苦涩的笑容。
她,一见钟情了吗?对一个已婚的男人?别开玩笑了!芸芸拍桌而起。
她顾芸芸十八芳华,貌美如花,喜欢她的男生排长队,她会喜欢一个有妇之夫?发自己的大头梦去!觉得四周过分安静,她看了看水青和圆心吃惊的表情,才发现原来自己又陷进回忆中去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今天下午起就放寒假。
她现在正和好友们在大食堂里吃午饭。
水青被芸芸的大喝声吓得菜都没夹住,芸芸,你没事吧?没事。
芸芸坐下来,皮笑肉不笑,掩饰太平,我在想,万一考砸了,会不会要求寒假补课。
不会吧?圆心信以为真,我高数考得很糟糕呢。
不会的。
大学有补考,没有补课。
再说教授们不用过年啊。
水青安慰着,眼里却有疑惑。
芸芸最近发呆的次数也频繁了。
那就好。
全家要去爷爷那里过年,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
圆心被安抚了。
芸芸依旧眉梢带愁。
是少女的烦恼吧?水青偷偷想,偷偷笑。
下午回教室整理课桌,看见好几个女生围坐在惠惠和秦玉那张桌边,也不知道什么事。
虽然迎新会的事过去了,她不再被全班人刻意孤立。
有活动会通知她,又因为她成绩好,也有问她功课的,平时可以浅聊一下,但始终热络不起来。
她就像只后来的流浪狮子,在已经成团体的狮群里,总显得格格不入。
秦玉,你去我家过寒假吧。
我跟爸妈说了,他们都欢迎你去。
惠惠说。
她声音柔柔的,又温和。
加入由徐燃领导的学生恶霸组织,气势不见长。
说起来,徐燃住院后,惠惠也突然请了一星期假。
两人似乎是青梅竹马,水青猜她照顾恶劣男去了。
这算死灰复燃,或者分手后还是朋友?不用。
舍监跟我说,宿舍一年都开放,好些研究生不回去,所以我也可以住。
秦玉开朗的声音。
可是,大食堂会关闭,小餐厅只开几家,价格又贵,你吃饭怎么办?惠惠问。
就是啊。
你还没找到打工的地方,那点助学金只够你吃大食堂。
食堂关了,你难道吃一个月的泡面吗?一个女生说。
去我家也行,反正有房间。
吃住全包,你就不用打工了。
另一个家境也不错的女生说。
真的不用。
就算吃住不用钱,我也得赚下学期的生活费。
秦玉上学期拿的助学金和奖学金,等于学费全免,还能维持基本生活。
助学金每学期都有。
奖学金从第二学期开始,是要根据成绩的,而且每系每届只有一个名额。
秦玉看见韩水青在理课桌,心里发愁。
韩水青平时成绩就比自己好,所以奖学金下学期肯定轮不上了。
如果她找不到兼职,学费都没着落。
她怕同学们知道后更担心,所以只说要赚生活费。
可是——惠惠是真关心自己的好朋友。
别可是了。
反正惠惠你家离学校才两小时车,我大年夜去你家住两天,这样行不行?人穷志不短,秦玉要靠自己双手努力。
那——好吧。
惠惠拗不过秦玉,我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我们H事的,大年初一看灯展去吧......女孩们叽叽喳喳,气氛又活跃了。
水青理清所有的东西,合上课桌,安静走出了教室。
自从惠惠进入学生会后,秦玉担任了班长一职。
因为明天进入假期,她检查完教室,最后一个离开。
回到宿舍楼,看同学们个个兴高采烈得收拾行李,她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山里虽穷,她还是想回家过年,吃上一顿妈亲手擀得饺子。
但她不能。
爸那双粗糙的大手捧着一叠角和元,那是她的高中学费;妈咳嗽着半夜为她添衣;弟弟妹妹举着细瘦细瘦的胳膊,帮她电灯照明。
这个大学是全家人一起考上的,她不能再为家里增添负担了。
宿舍内线电话响,她接起来。
秦玉,请到舍监办公室。
该不会不让她寒假住校吧?秦玉心里一沉,急忙赶去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