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要是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也愿意当同性恋。
难得这一会儿客人少,明亮的灯光下,阿齐坐在西凡对面,托着腮畅想。
你可以试试啊,看小茵咔嚓了你。
西凡笑,小茵是阿齐的女朋友。
阿齐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瞥一眼在旁边吧台上写作业的小豪,果然,小豪正仰着胖脸儿困惑地看着他们。
臭小子,非要到这里来写作业,期中考试得零蛋看你爸请你吃笋炒肉。
阿齐骂小豪。
西凡哥哥搬走了,家里一到周末就闷得要死。
小豪噘着嘴,摔打自己的笔。
好啦好啦,别怕小豪,到时候哥哥帮你猜题。
西凡抿一口酒。
哎,阿齐突然用肘撞一下西凡,笑道:超级情人接你来了,今天好晚。
该罚。
西凡一叩桌子在高凳上转过身来,果然,耳边响起了嗒嗒的铁鞋掌的声音,西凡暗自好笑,想象着俊逸的家臣穿着巨土的钉掌鞋子出没盛氏大厦的样子。
一只大手温和地抚上西凡肩头,家臣叉腿在旁边高凳上坐下。
他喝了多少了,阿齐?第一杯。
阿齐笑着回答,他现在是盛家臣的内线,每天严格按照医嘱监视西凡。
不错,给我一杯,喏,你的小费。
家臣拍在桌子上几张百元大钞。
那哪里是小费,简直是充当间谍的工资,阿齐笑眯眯地收起来。
恶心,西凡呸了一口,恋恋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滴红酒。
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家臣握住西凡放在台子上的手,稍稍比一个月前多了点肉,这个人,长点肉好难。
小豪,你该去睡觉了,不要让秀姐来找你。
西凡扭头对着一边喊。
西凡哥哥讨厌,他一来你就让我走。
小豪咕哝着收拾书包,爬下凳子,过来踢了一脚吧台道:盛家臣,盛家臣,有什么好。
说罢咚咚咚走了。
西凡扭脸看着小豪的方向失笑,家臣凑过去仔细看着他脸上疤痕,似乎比上个星期又稍有淡化,看来昂贵的药大多还有昂贵的理由,只是要完全去掉,恐怕还是需要手术。
家臣正想着,西凡突然回头,立刻撞上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家臣低笑,趁机亲了一下西凡脸颊。
唉,幸亏小豪走得及时,看不见儿童不宜,阿茵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阿齐喟然。
唱完了?我们回家?家臣问西凡。
从向大夫那里回来以后,家臣严格按照医生嘱咐安排西凡作息,商量来去,豪哥也只好让步,免了西凡的午夜场。
见西凡点头,家臣起身去衣帽间拿他的外套。
回到公寓,出了电梯,家臣一边掏钥匙一边说:我带了个朋友来,他在屋里等着要见你。
西凡站住,面色一凝。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
家臣不理,推开门道:他一定要来,我也没办法。
西凡跟在后面,脚步迟疑,进厅蹬掉鞋子就站住不动了,冷冷地看着前面。
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哥哥李西凡。
西凡冷淡地伸出手去,等了半分钟,突然一个热糊糊湿耷耷的东西粘上来,西凡吓得往后一跳。
李西凡,这是大狗。
家臣得意地说。
西凡定定神,一个毛乎乎的东西已经蹭了上来,惊讶地张大了嘴,西凡半躲半迎试探地摸着。
讨厌……你,你这个混蛋,你哪里弄来的,是给我的?西凡笑着叫起来,家臣一边扭头看着他,一边打开狗食。
我今天回来晚了,就是去接大狗了。
家臣过去,把放好狗罐头的小碗递到西凡手上。
去培养感情吧,他非常聪明,知道避开树木行人,闷了他可以带你出去。
大狗身材高大细长,一身黑亮的毛,摇着尾巴紧紧跟着新主人,西凡兴奋不已,端着小碗跑到大厅中间坐下,大狗一头扎进碗里,呼噜呼噜吃起来。
把目光从西凡身上收回来,家臣拎起还在桌子上的东西。
我在厨房,有事叫我。
自己在家的时候,家臣很少让工人上来做饭。
家臣,西凡抬起头。
?家臣站住。
西凡却又把到口的谢字咽了下去,停了一下,才摸着大狗笑道:我要吃米粥,清米粥。
不行,你要喝骨头汤和牛奶。
家臣说,还要吃什么?西凡气结:不要了。
这才对。
家臣说完去厨房了,剩下西凡在地毯上和大狗玩。
大狗,你喜欢吃什么啊?西凡问。
大狗把脸埋在碗里还在呼噜呼噜。
大狗,你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吃什么。
西凡笑着说。
***西凡,昨天豪哥跟我说,有个客人问你想不想出唱片是吗?嗯。
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西凡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牛奶。
你为什么回绝?西凡不说话。
如果你不喜欢跟别人合作,我们可以自己出,只要你想。
家臣握住西凡的手。
我不想。
西凡垂下眼睛。
……?西凡似乎没有了往日的雄心,除了还坚持去单行线唱歌,白天就窝在家里写写曲子,头两天家臣帮他找来了盲文版的法律课本,西凡碰都没碰。
怎么了,你破产了?养不起我了?西凡笑着问家臣。
为什么?家臣盯着西凡。
我是个瞎子。
西凡脸渐渐冷下来。
向医生不是说过了,等有了合适的角膜捐献者就可以做手术了吗。
我喜欢被人养着。
你!家臣看着西凡,终于不再说什么,起身收拾桌子,平时西凡总是帮忙,今天坐着没动。
家臣把杯盘冲了放进洗碗机,又把锅子扔进池子。
Damn it!家臣往后一跳,还是没能躲过溅出来的脏水,不习惯带围裙的代价就是增加衬衣的淘汰率。
家臣挽起滑落的袖子,开始冲洗,发明洗碗机的人一定是个笨蛋,为什么一定要先冲干净,简直是重复劳动,家臣不爽地干活。
好容易弄得清静了,家臣擦着手走出厨房,四下里晃晃,没有看到西凡,再找,低低的说话声从浴室里传来。
大狗你是什么颜色的啊,黑的还是白的?浴室门开着,家臣悄悄走到门口。
西凡已经换了睡衣,正把大狗按在浴缸里刷洗,泡沫到处都是,黑狗真得变成了白狗。
大狗爱叫吗?爱咬人吗?大狗喜欢我吗?西凡一边刷,一边罗罗嗦嗦地自言自语。
大狗满头泡沫,突然扑嗒嗒猛一阵乱甩,水溅得到处都是,西凡嬉笑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狗趴在池子上伸出大舌头就舔,西凡一边躲一边撩开额前弄湿了的头发,突然用手托住大狗下巴,凑过去带疤的一边面颊低声问道:大狗,这样的脸你也喜欢吗,你不害怕吗?大狗摇着尾巴贴着西凡嗅来嗅去,西凡笑着楼着它道:大狗,你真是个跟盛家臣一样的傻瓜。
西凡、西凡!家臣眉头紧锁,默默靠在门边,看着依然瘦弱的男孩子浑身湿漉漉地跪在池边,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西凡额头上的那个白斑。
那是一次校运动会上磕的,一连好几个月西凡都带着帽子,后来还刻意留了长长的额发。
从心底里叹口气,家臣悄悄退出浴室,原该想到西凡消沉的原因,毕竟他曾经是一个那么爱臭美的男孩子。
今生今世,西凡都不会再选择任何抛头露面的职业了吧。
家臣不介意养他,却真心不想西凡永远把自己埋在失落里。
西凡牵了裹着大毛巾的大狗出来,突然觉得有点异样,似乎好久没有听到家臣的声音了。
西凡皱起眉头,扔下大狗四下里叫家臣,健身房、书房、客房,整个公寓里到处一片寂静,西凡心慌起来,难道家臣出去了吗。
家臣从来不曾不告而别,想起刚才饭后的话,西凡的心慢慢沉下来,跑过去打开房门,站在空寂的走廊里叫,家臣,家臣!先用大皮箱凑合吧,明天再和西凡去买狗屋,家臣拖着一米八的旅行箱在阳台上乱转。
幸好阳台是封闭的,以后不拉落地窗就可以让冷空气进来,不然到了夏天会把大狗热死。
家臣把箱子里的大垫子铺好,巨大的骨头玩具放在角落,然后是沙盆,恶,这种东西还要经常换吗,盛董事长踢踢盆子站起身来。
公寓阳台极大,希望大狗满意,不要半夜里挤到我和西凡之间,收拾干净,家臣环顾四周,拍拍手拉开了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玻璃门。
房间里好静,西凡不在,大狗也不在。
跑出健身房,家臣已经变了脸色,这么晚了,李西凡到哪里去了?抓起桌上手机,家臣才突然想起来,因为盛氏比以前安全,家臣已经把楼下碍眼的保镖通通遣回了保安部。
冲出公寓,走廊里空无一人,家臣按下电梯,电梯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家臣焦急地用手猛拍电梯纽,好容易门开了,家臣冲进去,深吸一口气直接按下了地下一层停车场。
停车场里冷飕飕空荡荡的,自己家的几辆车都安静地趴在那里,家臣绕了一圈,手里出了冷汗,转身沿着楼梯往上跑。
一楼大厅里,只有两个老人还在和值班保安聊天,看见家臣没头苍蝇一样从休息室转出来,保安才明白他在找人,连忙站起身,伸手向门口指了指。
家臣往外紧跑了两步,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了口气。
大门外面,西凡穿着睡衣,正抱膝坐在台阶上看着大路发呆,干干净净的大狗乖顺地卧在他身边。
李西凡。
家臣冷冷叫。
家臣?西凡听到鞋掌声从身后大楼里传来,滕的站起身,你没有出去?你刚刚在哪里?阳台上!我刚才在弄狗窝!阳台?!不然你以为我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家臣肚子里有气,口气也急。
西凡心虚起来,一声不吭就往门里走。
家臣挺身把他挤住,狐疑地伸手往西凡身上摸。
李西凡!盛家臣声音高了八度,西凡冻得冰棍儿一样,被大狗弄湿的睡衣潮乎乎地挂在身上。
李西凡,你身体很好是不是!西凡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潮湿和着凉,都是大忌。
马上去洗澡就是了。
西凡低着头从他身边挤过去,家臣气得咬牙,只好和大狗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进电梯,西凡朝墙站着,不巧家臣低了低头。
你又不穿袜子!也湿了。
西凡用头抵住墙。
湿了不会换一双吗!盛家臣脸都绿了,要知道寒从足下生,你要是不想明天骨头疼,你就……盛家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象唐僧一样啊!!西凡用头碰墙,家臣终于戛然而止。
两人一狗不爽地进了房子,西凡一指阳台,厉声道:大狗,过去!听到苗头不好,大狗颠颠儿地跑去阳台,乖乖在箱子里卧下,伸着头往客厅里看。
见西凡有气无处撒的样子,家臣怒气反倒消了,心中暗笑,圈住西凡把他往浴室里推。
浴室里到处是水,一片混乱,家臣拧开浴缸的龙头。
这是什么鬼东西?浴缸里一层黑黑的针状物,家臣狐疑地伸指拈起一根。
狗毛!!盛董事长掩面长叹,决定把它留给明天的工人收拾,转身打开玻璃屋的花洒,家臣试试水温,这才把身后一脸不快的人拉过来。
脱衣服,李西凡。
这么挤,你先出去。
西凡手放在纽扣上。
知道西凡不喜欢自己看他的身体,家臣用胳膊一搂,低头轻轻亲了亲他温凉湿润的唇。
……好,我出去。
关上门之前,家臣回头轻轻地说了句:你放心,西凡,有你在,我……哪里都不会去。
***当西凡红通通虾子一般出来的时候,家臣正在噼哩啪啦在手提电脑上打东西,屋里的温度已经调高了,西凡扯下毛巾爬到床上。
你在干什么?是东汉航运的东西,你盖上点儿,我马上就完。
家臣道。
家臣放在床头柜上水已经凉了,西凡摸起纸片上的药,一口吞掉,然后分辨一下旁边药膏的气味,开始往身上抹,应该发明一个抹药膏的机器,因为世界上最为漫长而麻烦的工作就是用手搓热皮肤让药力渗透。
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脸上,西凡笑着闪了一下。
别动。
家臣捏住西凡下巴,把药均匀地抹开,指肚沿着伤疤温柔而有力地按摩。
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
家臣说罢,开始慢慢涂抹西凡的手指。
哼,西凡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家臣若有所思地看着西凡,突然用手攥住西凡胸前晃荡的戒指。
把它给我戴几天行吗?西凡一愣,随即道:给,拿去。
湿湿的鞋带儿打了死结,家臣从裤带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轻轻一割,戒指沉甸甸落到手里,西凡的手指细,家臣只能把乌黑的小东西戴在小指上。
等你哪天愿意把它戴在手上了,你就全好了。
家臣说。
西凡不理,转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家臣摇摇头,开始用手大力揉搓他的脊背和四肢。
西凡修长的身子已经不再瘦得可怕,浅麦色的皮肤下是紧紧贴附在匀称骨骼上薄薄一层肌肉,勃勃生机与柔弱的感觉优美地混杂在一起,似乎连深深浅浅的伤痕都有着一种特殊的诱惑力,家臣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散发着药香的肩头。
幸好西凡知道家臣不是柳下惠,每天沐浴后都要穿上短裤再让他按摩,以免家臣半途而废,只可惜这种自信实在少的可怜,即便在家臣面前也难得一见。
你太敏感了,西凡,有时候人必须硬起心肠活着。
西凡不说话。
想要忘掉过去,就要学着面对。
家臣有力的手指从西凡脊背中央一点一点揉向外侧,从上往下,动作缓慢而熟练。
我知道。
西凡闷在枕头里说。
下个周末,愿意跟我回到……岛上去吗?西凡把手抱在脑后,家臣停下动作。
好,我去。
西凡终于说。
家臣换了一种药膏,点在疤痕上,用手指不轻不重按压揉搓,西凡侧过脸,一只细长的手搭在家臣膝头,身子随着爱人的动作轻轻晃动,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
柔和的灯下,盛家臣宠溺地看着他。
***董事长,如果我们再让出那批军火,东汉的生意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是啊,现在只剩下原来维持场面用的水果和电子器件进出口,税重利少,实在没有多少油水啊。
东汉航运的王总和邱哥一脸无奈,肩并肩坐在盛家臣的对面。
我不想再说了,盛家臣冷冷地说,这种油水,盛氏以后会拱手相让。
可是……到口的肥肉不吃,王总实在不甘心。
东汉生意转向,你们早接受早好。
盛家臣盯着为盛氏地下行业打拼多年的老人,毫不留情地说,这么多年,大家的退休金攒得也差不多了吧。
王总和邱哥一起变了脸色,盛氏待遇极丰,不想提前退休就最好闭嘴,两人惶惶不敢再说,对看一眼,起身告辞。
推门出去,王总掏出手帕擦擦头上冷汗,自从盛家臣十八岁接掌盛氏以来,每次见到这个小老板,王总都要紧张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经过会客厅,有客人坐在沙发上等,董事长秘书麦小姐正倒咖啡,那个客人很年轻,俊秀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白色伤疤,邱哥看一眼,似乎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
见电梯门关上了,王总才诡秘地把脸凑到邱哥耳边。
邱哥,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谁?你认得?他就是大家说的背叛了盛家的那个男孩儿,魅力无穷啊,这样都能被董事长接回来,听说把董事会里的老家伙们气得半死。
你是说他……他是,没错,他是李西凡!邱哥声音颤抖,伸手去按电梯。
你认得他?电梯门开了,邱哥走出去,回身郑重道:没错,我认识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讨厌,为什么向大夫总是说要等。
一进办公室西凡就闷闷不乐地坐进沙发。
怎么了?家臣扔下手里文件。
大夫说眼膜手术还要等。
麦林笑着替西凡答。
其他呢?各项指标还可以,只是胃部溃疡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许再喝酒,继续增强体质,补钙服药,定期检查。
喏,这是报告单。
麦林把东西递给家臣。
好,你去吧,麦小姐。
谢谢麦姐。
西凡欠欠身子。
自从上个月被家臣逼着来盛氏大厦,西凡渐渐和开朗能干的麦林熟络起来。
不客气,记着让董事长给我加班费。
麦林笑着出去了。
今天是西凡体检的日子,家臣抽不开身,又不放心别人,所以就让麦林陪着西凡去了医院。
听见门关上了,西凡就势又往下坐了坐,两条长腿横出去好远。
他穿了米白色套头线衫,蓝色的牛仔裤,虽然还是瘦,但不再是弱不经风的样子了,脸色也好了许多。
过来。
家臣拍拍大腿,西凡懒懒走过来,被家臣一把拉住抱在腿上。
把脸埋在西凡身上,家臣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干燥温暖的大手探进衣襟,家臣紧紧把握住西凡细腰,体会着手下难得的肌肉感。
怎么没见我小舅子?家臣用鼻子拱开西凡衣服,笑问。
麦姐说是去医院,不让我带大狗。
西凡撇撇嘴,我说我是瞎子,麦姐说瞎子也不好。
家臣把头埋在西凡衣服里笑,能这样说起自己的缺陷,西凡真是进步良多。
下次你就说我小舅子也病了,需要向医生检查。
向医生说不给你和大狗看病,因为你们两个毛发太重,普通听诊器测不到心音……呜!家臣突然呲牙咬住刚刚鼻尖碰到的柔软的小豆子,西凡陡然闭嘴,发出了令人满意的吸气声。
下午的董事长办公室,阳光充足,温度宜人,只是气氛不适合办公。
***邱哥在客厅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才开了,高大冷峻的盛家臣后面跟着刚才客厅里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
董事长。
你怎么还没走?家臣一挑眉毛。
他在等西凡。
麦林说。
等我?西凡脸上还留着红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谁?李律师。
邱哥欠身道。
西凡猛地呆住了,这么恭敬的语气,这么陌生的称呼。
李律师,您忘了,我是邱哥,那次开庭前两天,您曾经带着我去剪头发照相。
邱哥激动又难过地看着西凡,兄弟们都说他是个叛徒,都说他变成了丑八怪,唯有邱哥一如既往,把李西凡当年的好处记在心里。
家臣立刻伸手握住了西凡,还不曾有人这么直接地提起西凡往日风采,他好容易建立的些许自信能否承受得起。
我等您,就是想告诉你,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律师!事实上西凡当日不过是个实习生。
西凡先是呆了呆,然后突然羞涩地笑了,泛起樱红的肤色,灿烂明亮的样子让周围三个人不知不觉个个目不转睛。
邱哥,很高兴曾经能帮你。
西凡道。
李律师,如果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邱哥在外面也已是大佬,今天在西凡面前却如此谦恭,麦林不觉耳目一新。
老邱,我们先走一步。
家臣放下心来,笑着揽过西凡往电梯走。
董事长!麦林连忙叫道。
家臣站住。
刚刚上海打来电话,顾总下个星期要回香港述职。
家臣不为人觉地顿了一下,才淡淡说:知道了。
电梯开了,家臣按下一搂按钮,转身在西凡颊上亲了一下。
你这家伙真腻。
西凡笑着推他,问道,麦姐说的是哪个顾总?顾章吗?嗯。
家臣慢慢直起身子,收敛了笑容。
***家臣已经学会做蟹黄豆腐煲了,西凡自己能干的事也越来越多,上个星期,西凡索性央着家臣,让他辞掉了楼下最后一个工人。
总算又到了星期五,半下午的时候,西凡带了大狗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初夏的太阳威力四射,拎了几个装满了火腿奶酪的袋子,西凡走得脸上微微出了汗,和家臣打算明天去岛上过周末,所以买的东西都是简单的西餐。
大狗摇着尾巴熟练地带着西凡往回走,一路尽忠职守,只有在快到大厦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一位太太怀里的白色奇娃娃狗。
一人一狗兴致勃勃地回到公寓,出了电梯门,西凡就听见了麦林大惊小怪的声音。
小祖宗,你到哪里去了?让我这盛氏董事长秘书在门口干等。
手里的东西被麦林接过去,西凡笑嘻嘻掏钥匙开门。
麦小姐不上班,到这里来干吗,你们董事长回来了?家臣昨天去了东京。
中午回来的。
说来恶心,有人怕你闷,让我来送他带回来的最新CD,还有上林屋的寿司,说是放到下班就变味儿了,真是,恶。
麦林挺怕盛家臣,可是看见西凡就变了嘴脸。
他在公司里?西凡笑问,麦林在往冰箱里放东西。
想他了?麦林看着西凡,擦擦手准备回公司了。
西凡是那种特别耐看的人,脸上常常漾着笑意,不象董事长,白长了一张俊脸,冰山似的神情拒人千里之外。
想了,怎么了?西凡挑衅地抬起下巴。
麦林看看表,四点了,回到公司也快下班了。
那就跟我去接他吧,人家今天可是不远千里带了寿司回来的哦。
麦林戏谑地笑道。
不好吧,麦姐,还上班呢你们。
西凡稍稍有点脸红。
***麦林把西凡领进董事长办公室,娴熟地泡好一杯咖啡放在桌前。
西凡,乖乖在这里等,董事长和顾特助马上就回来了,我等下要出去,就不照顾你了。
麦姐,你这么说有歧视的嫌疑哦。
西凡笑着说。
麦林的高跟鞋声消失在门外,西凡站起身,开始东游西晃,不一会儿喝下肚的咖啡有了反应,他摸索着走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这个地方的格局好怪,每次洗完手西凡都找不到擦手的纸巾,正磨蹭着,突然外面一声门响,接着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是家臣和……许久不见的顾章。
西凡愣了愣,苦恼地揉揉自己的头发。
该见的人总归要见,西凡暗自鼓励自己,刚要出去,却听到顾章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董事长,您不能把李西凡留在身边。
西凡呆住,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
为什么?家臣淡淡地问。
这样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谁会说,你,还是我。
顾章不是家臣的朋友吗,为什么家臣的声音这么冰冷。
您忘了还有周涛!他迟早会想明白的,他莽撞,可他不是笨蛋!骤然听到一个令人心悸的名字,西凡闭上了眼睛,事隔几年,为什么他还在被人提起?他被判了终生监禁不得保释,西凡不可能再见到他。
家臣!顾章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你不用担心李西凡,他……不过是个瞎子。
盛家臣口气依然,只是不觉放缓了语速。
可是,即便瞎了,他依然是李西凡!事关大局,顾章不肯放松,这个瞎了眼的李西凡从来都不在您的计划之中!外面有片刻的安静。
西凡的脸有些发白,他往后靠靠,贴住了冰冷的大理石墙壁。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熟悉的字眼串在一起,我却听不明白。
顾章……在西凡被救回来的时候,你看过他的验伤报告对不对?家臣沉声道。
是。
顾章声音也低下来,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承认他吃了很多苦,即便泄密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不也正在意料之中吗。
你错了,顾章,事实上我们,盛家臣艰难地选择字眼,我们……错估了……人性。
什么意思?让李西凡泄密的不是那张验伤报告,而是……摩萨德的致幻剂――TOX。
……顾章沉默在震惊里。
因为西凡……太傻,我们几乎失败。
……那么,李西凡就更有理由恨你,恨我们,恨盛氏。
顾章终于冷冷地说。
……恨我。
家臣低低重复。
没错,李西凡是个傻子,但您不要忘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傻子,如果哪一天他开始怀疑我们,发现自己不过是你残忍计划里的一个棋子!不过是借以传递错误信息的……不用说了!顾章的话头被盛家臣突兀地打断了。
西凡觉得自己踩在棉花团上一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处,他贴紧墙壁,任凭身子慢慢地滑下去,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放心,西凡的耳朵里,家臣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宛若金属交错,分外钻心,李西凡的聪明,从来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他防天防地,不会防我……盛家臣。
……外面终于静下来了,家臣和顾章走了吗。
西凡背靠着墙壁,仰脸跪坐在地上,没有用处的黑色眼睛大大睁着,灰败的脸上俱是迷茫。
下午的办公室,阳光灿烂,温度宜人,安静而虚空,只有水珠从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里渗出来,一滴、一滴,重重地、清晰地敲打在池子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西凡才东摇西晃地慢慢站起身来,跪得太久,双腿都麻了。
头昏昏沉沉的,西凡闭上眼睛,低头看看,黑暗里,是自己一颗搏动的心,活泼泼地跳着,裹满了荆棘。
姓麦的女人好像还没有回来,第二十八层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
西凡还记得这层楼的结构,慢慢摸索到电梯口,他独自下楼。
大狗自己在家,不知道还好不好。
雨天《漂白的爱情》雨天 《 漂白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