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声音渐渐远离,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
全身放松,四肢舒展。
黑灼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跟过去四年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他期待着那熟悉的梦境,期待着那日夜思念的人儿的出现。
天空是漆黑的,月光是皎洁的,闪着光芒的花瓣就像一群调皮的萤火虫,围绕着他银白色的长发舞动。
他来到了那片繁花似锦的原野上,看到了驻立在明月之下的妻儿。
紫雅……尽管知道这只是梦,他依旧情不自禁,欣喜若狂。
美丽的人儿,依旧是一语不发地站着,任由微风吹乱他的黑发。
他怀里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幼儿,那孩子拥有一头跟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漂亮银发,跟母亲一样的如子夜般的眼眸。
他咧着红红的小嘴,向黑灼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用童稚甜腻的嗓音喊了一声:爹爹……黑灼感到自己快哭出来,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他们母子揽入怀里,死劲地抱住,恨不得把他们揉入自己的体内。
紫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高敖的帝王淌下了泪水,不管要他道歉多少次,都不足以弥补对他的歉意。
不要再离开我……求求你回来我身边……求求你……无论他如何哀求,怀里的人儿始终没有回答一句。
就连在梦中,我也不能得到你的原谅吗?就连在我自己的梦境中,我也无法得到你的宽恕吗?黑灼忍不住低头去看他,一阵狂风吹过,乱舞的花瓣掩盖了他的视线,怀中温热躯体顿时消散,化作无数粉色的花瓣,飞向天际……他绝望地看着在明月之下飞旋的花瓣,胸口传来锥心之痛,这痛楚还要持续多久?为什么他还没有心痛得死去?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呐喊:让我死去吧……让我跟随他们而去吧……为什么我还要待在这里……大王,大王……一声声呼唤,将他带离了那片哀伤的平原,他缓缓睁开泪湿的双眼,看到的是一团刺眼的白光。
他的贴身侍从恭敬地候在床边。
大王,船准备靠岸了,灰狐族的欢迎队伍就在码头上。
感觉到身下是微微晃动的船板,黑灼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上。
他默不吭声地起身,侍从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梳洗更衣。
他知道他们的狐王每次睡醒之后,心情都会变得异常忧郁。
可他又偏偏很喜欢睡觉,几乎一逮到机会就合眼入眠。
听一些老官人说,是因为狐王常梦见自己失踪的爱妻跟儿子,只有在梦中,他才能跟妻儿相聚……黑灼穿上整齐的锦袍,步出船舱。
午后的阳光投射在滚滚波涛上,反射的跳跃光芒比他的银发还要耀眼。
河对岸的小市镇一派欣欣向荣,处处都是生机,黑灼眯着眼,眺望码头上的繁华景象,他再一次坚定了这次旅行的决心。
四年了……紫雅离开他已经四年了。
直到今天,他依旧不相信紫雅会就这么死去,他坚信他还活着,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活着,或许,连他肚子里的宝宝也还活着。
黑灼闭上眼,回忆着刚才在梦中看到的景象。
他的孩子……他跟紫雅的孩子……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已经四岁了吧?他已经可以说出很多精灵古怪的话来了吗……已经可以蹦蹦跳跳地奔跑了吗……他长得像他吗?还是会像妈妈多一点呢?他的性格活泼吗?开朗吗?幻想着自己孩子的外貌,幻想着他们母子生活的情景,他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胸口的刺痛似乎没有消失的一天,思念不会停止煎熬他。
被挖空的心灵,再也没有一种叫快乐的感觉,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寂寞,以无边的愧疚……后宫的所有男宠,死的死,离的离。
破败的城墙可以重新建造,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重新归来。
脆弱的卫霆因为被虏的经历而崩溃,在他没日没夜地喊着要回家的哭声之中,黑灼最终还是把他送回了人间界。
对于自己的轻易放手,黑灼也感到意外。
或许自己对卫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痴迷,也许他真的累了,厌倦了……在紫雅带着孩子离开他之后,他再也无法眷恋其他的人。
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对他不懂得珍惜幸福的惩罚。
紫雅……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是那么坚韧,那么顽强……你不会就这么离开我的,对不对?不管用多长的时间,他都要把他找出来,他要把紫雅跟孩子找出来。
一年前,他开始了这段旅行。
他从紫雅投河的河东分岔口开始,沿着曲折的支流而下。
每到达一个市镇,他都会在那里停留几天,希望借此寻到关于紫雅的一点消息。
尽管一直都一无所获,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终有一天可以重新获得幸福。
船靠岸了,黑灼在侍从的簇拥下,踏上这片带着新希望的土地。
灰狐族的族长跟官员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黑灼登上他们准备好的马车,前往族长的住所休息。
欢迎车队在宽敞的食道上前行,灰狐的族长米惆大人一路上给黑灼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他告诉黑灼,主城周围五十里内共有大大小小七个村庄,总人口过千,居民大以畜牧业跟农业为生。
黑灼耐心地听着,不时探头出窗外,看看那繁华的街道,道路两旁商家林立,还有各式卖工艺品的小摊。
他不由得感叹,妖狐族的生活越来越向人类社会靠拢了,他们也渐渐也形成了一套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不再是单纯的以侵犯人类为生的妖怪。
马车抵达米惆的官邸,黑灼步下马车。
米惆的妻子领着五岁的幼子出来迎接,黑灼一看到那个梳着一条冲天小辫子的男娃,立即想起自己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孩子。
你的孩子……?他用微带颤抖声音,问着一旁乐呵呵的米惆。
是啊,我几个兄弟里面就我有这福气,娶了个好妻子。
米惆不遗余力地夸奖自己的爱妻,身材显得有点臃肿的米惆夫人难为情地低头微笑。
妖狐一族缺乏女性,能讨到老婆并生下孩子,的确是很难得的福气。
米惆眼里洋溢着为人父的骄傲,拉着儿子的小手吩咐:小丹,来参见大王。
参见大王。
小丹乖巧地作一揖。
小丹真乖。
黑灼的大手抚摸上他一头柔滑的灰发,难掩心中的激动。
他的孩子……他跟紫雅的孩子,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一旁的米惆跟侍从困惑地看着黑灼那又喜又悲的神色,满脸茫然。
大王,咱们进去休息吧。
米惆道。
好的。
一行人边聊边走进入屋内,黑灼显然非常喜欢小孩子,他主动拉着小丹走,一路上问长问短,例如你几岁啦?喜欢玩什么?喜欢吃什么?,米惆跟妻子见自己的儿子如此讨得他的欢心,也是很欣慰。
在米惆为黑灼举行的欢迎宴会上,黑灼一直让小丹坐在自己身边,还不断询问米惆夫人关于小丹成长中的趣事。
米惆夫人毫不吝啬地把她的育儿经验拿出来分享,黑灼听得津津有味,毫无帝王的架子,整个宴会气氛融洽,大家都对黑灼的和善赞不绝口。
曲终人散之后,黑灼独自回到华美的客房中。
今夜他没有能够跟妻儿在梦中相会,只因心中的惆怅失落让他难以入眠。
他已经错过了自己儿子四年间成长,难道往后的他还要继续错过?还要等多久,他才能亲手抱一抱他的孩子?还要等多久,他才能重新拥有幸福……幸福,原来是这么遥远……黑灼一夜无眠,翌日一大早,他带了贴身侍来到镇上最热闹的路段。
在路上转悠了一圈之后,他来到一个茶馆。
二楼上视野开阔,临窗而坐,底下的景物一览无遗。
这是他每到一个市镇必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只要自己这样看着,总有一天会看到那人儿进入他的视野——尽管奇迹一直没有降临。
时至中午,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行人也越来越多,小贩的叫卖声始起彼落。
黑灼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入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他边看心里边默念着那唯一的祈求——请让我看到他……请让我看到紫雅……请让我跟他重逢……街道上各种发色的人混杂在一起,有黄的、红的、灰的……街道上各种年龄的人混杂在一起,有老人、青年、少年……他的紫雅会在其中吗?奇迹往往发生在让人措手不及的时刻,在那转眼既逝的一刹那——天!他看到什么了?黑灼瞪大双眼,锁定人流里一抹纤细的身影。
那头罕见的乌黑长发,那瘦弱的身姿……是他吗?是他吗?!黑灼猛然从座位上起来,脸上惊喜交错。
大王……侍从的疑问还没出口,黑灼已经从二楼飞身跳了下去。
他跳落在慌乱的人群里,慌张地搜寻着那身影。
在那边!黑灼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也不管撞倒了几个无辜的途人。
就在前面!他就在前面!旁人全部化为空气,黑灼眼前看到的只有那叫他揪心的背影。
紫雅!他冲过去,拉住对方的手……少年愕然地转身——圆圆的脸,弯弯的眉,他长得很清秀,但那不是紫雅,黑灼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热烈的心重新跌到谷底。
他无力地放开手,怔忡地站在原地。
少年怯怯地问:请问有什么事?黑灼无神地摇头,对方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
黑灼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中间,独自品尝着失望的苦涩感。
大王……大王……侍从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小心地问:您怎么了……?黑灼还是摇头,他一语不发地转过身,魂不守舍地走回茶馆。
侍从看了看那少年离去的方向,悄悄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上黑灼的步伐。
两名年轻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他们拐了一个弯,来到位于巷口的一个小地毯前,那小摊卖的是富有人间特色的小玩意。
有布老虎,兔儿爷,小泥人,陶瓷小花猫……那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年弯身看了看摊上的玩具,失望地问道:已经没有大阿福了吗?小摊的老板,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头,遗憾地回答:公子来晚了,大阿福今早就卖光了。
唉……青年无奈地瞅着他的同伴,我就叫你早点出门嘛,娃娃都被别人买走了。
他身旁高瘦的褐发男子宠溺地搂着他安慰:不要紧啊,明天我再陪你来好了。
老板,明天还会有货吗?青年不忘问道。
有,我待会就去补货,公子喜欢什么样式的?我可以帮你订做哦。
真的?太好了,我想要一个女娃娃,最好是褐色头发,怀里抱小兔子。
好的,没问题,我让师傅按要求作一个。
老头儿满嘴答应着,青年告别老板,满意地挽着情人的手离开。
老头这小摊生意很好,陆续有客人前来光顾,地毯上的货物一件一件地减少。
在太阳落山之前,小玩意出售完毕。
小老头满意地收起地毯,捶了捶肩膀,架起扁担挑起两个空箩筐,摇摇摆摆地离开市集,他在途中还买了几块烧饼,可他没有吃,而是小心地把它们揣在怀里。
老头儿迎着落日,踏上迂回的小路。
他边走边哼着小曲儿,好不惬意。
走了几十里,前方出现一个小村落,那里便是他家的所在。
他进村之后,很多村民都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阿才叔,今天这么早?在屋门前洗衣服的大娘热络地问。
是啊,货物好卖呗。
阿才叔乐呵呵地笑着。
你现在要去洪发他家吗?嗯,要给嫂子交钱,还要跟他订新货。
洪发这小子好命啊,讨了个能干的好媳妇……就是说啊,我先走了。
好,回头见。
阿才叔来到一间两层高的小泥屋前,对着二楼扯高嗓子喊道:嫂子!紫雅嫂子——我来了——两颗小脑袋率先探出窗口,他们长着同样的小圆脸,同样的大眼睛,同样的小嘴巴,最特别的是他们那一头如白金般耀眼夺目的银色头发。
活泼调皮的小弟弟对阿才叔伸出粉嫩的小手,兴奋地大叫:伯伯!嘿,藤蓝乖了,妈妈不在吗?较为乖巧的小姐姐细声软气地回答:妈妈在隔壁捏娃娃。
这样啊,绯丽去叫妈妈好吗?好。
小绯丽一溜烟跑开,藤蓝在后面喊着:我也去!阿才叔边笑边走进屋里,长着一副老实人模样的高大青年迎了出来。
阿才叔,辛苦你了。
洪发主动接过老人肩上的扁担。
阿才叔笑着说不要紧,径自在木凳子上坐下,洪发给他倒来茶水,阿才叔将包裹着钱币的布包连同几块烧饼一起拿出来,搁在桌子上。
洪发,这是今天的收入,你替嫂子收了吧。
啊,不行……洪发黝黑的脸涨红了,还是让紫雅下来再收吧……唉,你看你这是什么样?这点小事你可以自己做主啊。
阿才叔数落着,你现在可是一家之主,也该学会独立了吧?要不是紫雅够精明,你也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了。
洪发搔了搔一头凌乱的灰发,难为情地笑了笑。
几阵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小藤蓝第一个冲下来,他跑得脸蛋红扑扑地,像苹果一样诱人。
洪发一把抱住他,藤蓝红艳艳的小嘴吱吱喳喳地嚷着:爹爹,妈妈下来了!阿才叔跟洪发一同转头,一身浅蓝色素衣的清丽男子缓缓步下楼梯,小绯丽就跟在他身后。
阿才叔。
他柔柔一笑,风情万种,阿才叔每次见了这天仙般的丽人都要好生羡慕洪发一番,这回也不例外,他啧啧地摇头,调侃着同样呆滞地望着自己妻子的洪发。
你这小子几生修道啊,讨了这么个美人媳妇,我要是再年轻个五百岁一定要跟你抢。
洪发羞窘地低下头去,紫雅摆手轻笑:阿才叔又拿我开玩笑了。
我不敢啊,这方圆一百里还有哪个人比得上嫂子你的美貌?紫雅无意探讨这个问题,他在桌子旁坐下,拿起布包问道:这些是今天的收入吗?是的,你算算数目对不对。
嗯,不用了,我信得过阿才叔。
紫雅没有细数就把钱交给洪发。
听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都亏你作的小玩意受欢迎,不然我那小摊能赚几个钱啊?阿才叔客气了。
话说回来,紫雅做的大阿福娃娃是最好卖的,你要不要多做一些让我其他兄弟带去别的城镇卖?也当作帮你发扬开去。
不用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在这里卖就行了。
紫雅别有用意地说。
那真是可惜……对了,有个客人要订做大阿福。
哦?要什么样式的?紫雅拿出随身携带的碳笔跟纸张,准备记录。
就是一个女娃,要褐发的……大人们在聊天,一对双胞胎小姐弟无聊地坐在一边晃着小脚丫。
藤蓝缩了缩翘翘的小鼻头,他闻到桌子上飘来的阵阵烧饼香味了。
伯伯,那是什么?藤蓝吸了吸口水问道,阿才叔恍然大悟地转头。
哦,这是伯伯买给你们的烧饼,忘记给你们了。
小藤蓝跟绯丽高兴地跑过去,不忘征询母亲的意见。
妈妈,可以吃吗?可以,不过每人只能吃半块哦,因为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嗯!藤蓝听话地接过烧饼,紫雅提醒:忘记什么了?藤蓝跟绯丽赶紧跟阿才叔鞠了一躬:谢谢伯伯。
呵呵,不客气……阿才叔宠溺地揉揉他们一头闪亮的银发,夸道:绯丽跟藤蓝越来越乖了。
姐弟两笑呵呵地拿着烧饼跑回位置上,阿才叔看着他们又是一阵感叹。
唉,转眼见这俩小家伙长这么大了,想当年他们刚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只会饿得张着小嘴哇哇哭……紫雅笑而不语,阿才叔再一次跟洪发道:洪发你这好运的小子,紫雅跟这两个可爱娃娃全靠你家养的大乳牛吸引回来的,早知道我也养牛去……阿才叔别再说我了……洪发难为情地看看妻子的脸色,紫雅的表情很平淡,他收起桌上的纸张,起身道:阿才叔,泥娃娃跟其他小玩意我明早就给你。
好好,我也该告辞了。
阿才叔再见。
再见。
丽儿,蓝儿,跟伯伯说再见。
伯伯再见!乖了乖了……隔天,早晨黑灼在米惆等官员的陪同下正式参观这里的市集,虽然他昨天已经来看过,不过今天才是正式赶集的日子,街道上会比昨天更热闹。
昨天的一场空欢喜让黑灼的心情低落到现在,米惆在一旁兴高采烈地介绍着当地的名产,他却表现得兴致缺缺。
大王,咱们这虽然是小地方,可是物资一点也不输给别的大城镇,就连人间界里面罕见的小玩意也一应俱全……哦。
黑灼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如果紫雅并不在这个城镇的话,他今晚就得准备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待在一个不存在希望的地方。
米惆没发现他的心不在焉,继续积极地作介绍:大王您看,这是我们这边远近驰名的小食,薄饼卷炸虾,还有这个是竹木牙角雕刻,手工可也不比人界的老师傅差哦。
嗯。
啊,这个是山水刺绣,很别致的,下官家里也有一幅。
嗯……黑灼百无聊赖地扫视着两旁的摊档,他的眼光忽然定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摊上。
米惆等人见他停下脚步,赶紧跟着停下。
这是……黑灼不由自主地向小摊走去。
正在摆放货物的阿才叔吃惊地看着高贵的狐王来到他这寒酸的小档前,黑灼半蹲下,仔细看着他摆放出来的物品。
他双手发颤地拿起一只胖墩墩的小娃娃,这样的微笑,这样的质感……他不会认错的!这是紫雅最喜欢的大阿福娃娃!这是哪来的?心里涌上千愁万绪,黑灼喉咙里哽着硬块,几乎语不成调。
这……阿才叔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高不可攀的人,吓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米惆他们喝道:大王问你话呢,快回答。
不要吓到他。
黑灼转头警告,他不厌其烦地再次问阿才叔:老人家,这个玩意你从哪得来的?除了紫雅,黑灼想不到浮幽界里还有谁会跟这些大阿福有关联,这些娃娃一定是上天给他的提示!是……这是我一个手巧的同村做的,我帮他拿出来卖……阿才叔不敢有一点隐瞒。
你的同村?黑灼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他追问下去:你的同村是男是女?这是他亲手做的吗?呃,是他亲手做的……虽然他是男的,不过确切来说,他是我一个同村的妻子……他本人从外地来的……妻子……?外地来的?黑灼拿着娃娃,激动地站起来要求道:请你带我去见他!啊?阿才叔跟米惆他们都吓傻了,黑灼紧抱着娃娃,压抑不住内心的亢奋。
你的货物我都买下,请你立即带我去见你那位同村!简陋的小木桌旁边,幸福的一家四口正在吃着早饭。
紫雅勺起一碗鱼汤,放在满脸厌恶的藤蓝面前。
蓝儿,乖乖喝汤。
呜……藤蓝撅起小嘴,泪汪汪地看着母亲,抗议道:鱼汤不好喝……你看姐姐已经把汤喝完了,你不可以输给姐姐哦。
紫雅指着一旁乖巧听话的女儿道,藤蓝拉长脖子一看,果见姐姐绯丽已经将一碗汤喝得见底。
他吸了吸鼻子,皱着小脸拿起木碗,咕噜咕噜地喝下。
紫雅满意地对他笑了笑,转而给丈夫装汤水。
来,你也喝吧。
哦……谢谢。
洪发慌张地接过,他跟紫雅结婚快有两年了,依旧改不了这个一跟他说话就脸红的老毛病。
一家子正和乐融融地吃着,外头传来骚乱的声音,住在隔壁的大爷高声喊道:快来看!阿才叔带了一大批人回来——陆续有人回应:天啊!是米惆大人!他怎么来了?阿才叔居然能把那些大官带回来?快去看看……紫雅发现不对劲,警觉地放下碗筷。
洪发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我出去看看吧。
嗯。
藤蓝叫嚷着:我也去!先把汤喝完。
紫雅指了指他的小碗,藤蓝赶紧双手捧碗,闭上眼猛喝。
洪发走到屋外,就见一名气魄逼人的英俊英俊男子领着一群人向他走来,伴在他旁边的正是阿才叔。
黑灼审视着从屋里出来的男人,皱着眉问阿才叔:就是他?不是,是……阿才叔正要解释,一个小人儿从屋里奔出来,直扑到洪发的脚边。
爹爹!藤蓝撒娇地揪着洪发的裤子,好奇地看着门前的人们。
黑灼死盯着他那头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银发,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他颤抖着跨出第一步,从第二步开始猛然加速狂冲过去。
众人吃惊地看着他们不可一世的帝王半跪在那犹如瓷娃娃般可爱的小男孩面前,激动得眼圈发红。
藤蓝被这奇怪的叔叔吓到,防备地缩在洪发脚边。
黑灼发抖的大手抚摸上他柔软的银发、白嫩的脸颊、粉红的小嘴……藤蓝抗拒地呜了一声,把脸转向洪发求救:爹爹……这声爹爹如同一记铁锤似的擂在黑灼激烈跳动的胸口上,疼得他全身一震,他失控地把藤蓝从洪发身边拉过来,一把抱住他小小软软的身子。
我才是你爹爹!我才是!黑灼低吼,他顾不上求证,一意孤行地认为藤蓝就是自己的骨肉。
藤蓝被他这一吼,吓得全身一阵哆嗦,洪发正要过去抢救,被黑灼的贴身侍卫挡住去路。
藤蓝向洪发伸出手,用带着哭音的稚腻嗓音喊着:爹爹……不!我才是你爹爹啊!黑灼急切地说,藤蓝哭叫了起来:你不是!呜……妈妈——!黑灼一听他叫妈妈,立即紧张又期待地转身望着门口——一身素衣的俊秀青年出现在门槛边上,他身旁还跟着一名银发的小女孩……对方震惊的眼眸与他相会,黑灼感觉自己的血液骤然沸腾起来,他有多久没有试过这种全身为之燃烧的激情了?他是真实的紫雅吗?不是他的幻觉吗?不是他的梦境吗?他看起来那么美,那么飘渺……那个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但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还是双胞胎?黑灼想起紫雅怀孕时老御医说的那件不确定的事,原来就是指这个!黑灼被狂喜冲得头昏脑胀,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运都发生在今天了!然而紫雅的心思跟他完全相反,他只觉得这是他无比倒霉的一天……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为什么还要让他遇到他……黑灼无意识地放下藤蓝,双腿不自觉地向紫雅走去。
藤蓝离开黑灼之后立即冲进母亲的怀里,紫雅搂着他,抬头看到了被侍卫架住的洪发,他很快掌握了现在的状况,他迅速吩咐女儿:丽儿,带弟弟回房间,不要随便下来。
嗯!懂事的绯丽拉起藤蓝的手,啪嗒啪嗒地走进屋里。
黑灼渐渐走到他跟前,紫雅很想保持镇定,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黑灼又想哭又想笑,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跟紫雅相聚的那一刻,自己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跟相思,但是真正到了相会的这一天,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兴奋得语无伦次,嘴上胡乱说着:紫雅……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哈哈……那是我们的孩子……双胞胎,我居然有一对双胞胎儿女……紫雅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冷静地告诉他:对不起,尊敬的狐王陛下,他们不是您的儿女。
黑灼脑袋里轰隆一声。
你说什么……他们当然是我的孩子啊……他的表情既像惊慌又像悲切。
他们不是,他们是我跟我丈夫的孩子。
丈夫?黑灼不觉提高语尾。
紫雅点头,指着洪发道:请你放了我丈夫。
你……黑灼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看看洪发又看看紫雅,无法置信地摇头:你骗我……我没有骗你。
看到他如此受伤的神色,紫雅居然有一种恶意的快感,他高声道:请诸位村民告诉狐王陛下,洪发是不是我的丈夫?阿才叔跟几个与紫雅相熟的村民插嘴:是啊……黑灼用杀人般的眼光扫视着在场的民众,大伙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噤口。
黑灼忽然发狂般咆哮:紫雅是我的妻子!大家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包括脸蛋瞬间涨红的紫雅,不过他不消片刻就恢复了平静。
他不温不火地说:陛下,我跟洪发,是在村长的主持下名正言顺地成婚的,两个宝宝是我跟洪发的孩子,与陛下没有一点关系,请您放了我的丈夫,让我们家人团聚。
黑灼听到那句让我们家人团聚,几乎气得全身炸开——他才是紫雅跟宝宝的家人啊!他忍不住又要爆发,米惆看这事越闹越开,围观者也越聚越多,为了狐王声誉着想,还是温和处理较好。
狐王,下官斗胆,狐王与这几位……这几位故人进屋内商谈不是更好吗?黑灼也发现周遭都是看热闹的村民,他本着最后一丝理智,跟押着洪发的侍卫道:让他进来。
说完后便拖了紫雅进屋内,洪发随后被侍卫推进去,木门咿呀一声关上。
米惆领着侍卫往门口一站,村民被隔离在几丈以外不得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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