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入夜后的京城街道上只有冷风吹过,白天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早已不复存在。
夜色中,只见一道黄影疾闪而过,眨眼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那道黄色身影外,又疾闪而过一道高大的黑影,只是天色已黑,不易看清。
妙首光光笑容可掬地站在钱府的屋檐上,看向刚在她身旁站定的苏君樵。
我赢了。
她笑眯了眼,得意洋洋地朝他夸耀着。
苏君樵佯装难过地直叹气,朝她打躬作揖地说:妙首光光不亏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偷,脚上功夫果然了得。
在下方才在你后头直追,却仍敬陪末座。
妙首光光挑高眉,看来不可一世,那当然!你现在知道也不会太晚啦。
苏君樵不由得笑出声,无奈地摇头道: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死活的小贼,三更半夜的,夜行衣还做成亮眼的鹅黄色,你就这么想被逮吗?方才出客栈前,他见着她身上的衣服着实吃了一惊,头一次儿到有人穿著鹅黄色的夜行衣,天色昏暗,岂不是让人大老远就瞧见了?妙首光光俏鼻一皱,没好气地骂道:你到底识不识货啊?我怎么可能只是个小贼?你有看过像我这么聪明伶俐、反应灵敏的小贼吗?苏君樵倏地拉过她搂在怀里,柔声道:算我失言,你别气了,气多了可会丑的。
巧言令色。
她没好气地拉开腰间的大手。
苏君樵不死心地又握住她的手,弯腰看着她气豉豉的俏脸,真的生气了?当然是真的。
妙首光光朝他扮了个鬼脸,看他一脸无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顽皮。
苏君樵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倏地,他脸色一敛,搂着妙首光光的细腰一闪,两人登时站立在一旁的树干上,隐身在茂密的枝叶后。
下一刻,屋里突然走出三个人,手中提了个灯笼,往刚才两人站立的屋檐照去。
奇怪了,刚才明明见到屋檐上有个黄影,像是有什么东西站在上头。
今晚负责巡逻的弟子朝后头的人说。
你是不是想睡觉,一时眼花看错了?另一名钱克己的弟子没好气地骂道。
三更半夜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挖出来,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
真想睡觉不会到一旁偷偷打盹,干啥三更半夜把大伙全叫起来?这么晚了,就是小鸟也回鸟巢睡觉,不可能出现在屋檐上。
另一名弟子气愤地骂道,拉着一块被叫起床的同伴往屋里走,咱们回去睡觉,别理会他。
被人斥责一顿的弟子纳闷地搔搔头,刚才他出来小解时,明明看见屋檐上有道黄影。
他又搔搔头,接着打了个呵欠,决定听从其它两人的话,找个舒服点的地方打盹,这里压根儿不会有人出现。
等他离去之后,苏君樵和妙首光光又从树干上跃回屋檐。
妙首光光吐了下舌,先声夺人地朝苏君樵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要不是跟你站在这儿聊天,我压根儿不会被人发现。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坚持穿这件衣服。
我都还没开口,你就说了一大串,不口渴吗?苏君樵戏谑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损她。
妙首光光耸耸肩,朝他咧嘴一笑,还好。
苏君樵摇摇头,拉着她的小手一块跃进院子里,凭着记忆中的路径,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来到书房。
两人闪身进入书房后,苏君樵抬头望了四周一圈,除了一张偌大的书桌外,其它的东西全和过去不同,摆设也变得俗不可耐。
他缓步走到书桌前,伸手轻抚着桌沿。
这里原是他父亲的书房,记忆中,他总是坐在父亲腿上学写字,而娘亲则坐在一旁刺绣,笑看着他们,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清晰得恍如昨日一般……樵哥哥?妙首光光担心地拉拉他,抬头对上他迷茫的眼神,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
苏君樵叹了口气,突然一把抱住妙首光光,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迟迟说不出话。
妙首光光轻拍他的背,安慰道:好啦!你别难过了,其实现在虽然人事全非,可是景色也变了啊。
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这儿的格局虽然和从前的苏家一样,可是摆设装饰全变了,所以咱们往好的方面看,至少变的不只是你而已,大伙全变了。
苏君樵闭上眼,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出手揍她?一流的大盗安慰人的话连三岁小娃娃都比不上,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悲哀?他轻笑一声,突然轻咬一下她的颈子作为报复。
妙首光光惊呼一声,推开他,伸手捂住自己刚被咬的地方,气愤地瞪向他,你干嘛啦?她好心好意安慰他,他竟然咬人!苏君樵懒洋洋地张开眼睛,你说呢?我怎么知道?她气呼呼地鼓着脸,怒道:刚才要你吃饭你不吃,现在肚子饿了竟然偷咬我。
不然我让你咬回来。
语毕,他半蹲下身子,把颈子伸向她。
妙首光光倏地在他颈上咬了一大口。
苏君樵用力眨眨眼,一手勾着她的细腰,另一手捂着颈子,诧然道:你竟然真的咬!不然还跟你客气啊!她得意地仰高脸。
早告诉你不要随便得罪我。
苏君樵举高她的腰让她直视他,无奈地摇头笑道:现在我知道了。
不过你也太狠了吧,咬这么大口,存心咬死我不成?他舍不得她,只是报复性地轻咬一口,而她却像在咬杀父仇人一样,张口就咬。
活该!她搂着他的颈子,笑得开心极了。
苏君樵俊眉一挑,毫无预警地吻住她带笑的樱唇。
妙首光光小脸一皱,张嘴才要抗议,苏君樵温热的舌头乘机探入她口中。
她惊呼一声,被他突如其来的热吻吓了一大跳,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抗议也忘了,只能被动地回吻着他。
许久,苏君樵离开她的唇,微微喘气,笑看着她。
妙首光光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声音沙哑地骂道:你……咳!我什么?他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笑得暧昧。
她气呼呼地破口骂道:你太过了!竟然在这儿亲我,也不想想看这儿是哪里?要是有人闯进来,那我们怎么办?你太秀色可餐了,我没法子控制自己。
他一脸无辜。
哼!妙首光光用力捶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干啥一直抱着我?还不放我下来!苏君樵在她娇红的小脸上轻轻一吻,才将她放下来。
妙首光光仍旧气愤,突然用力地在他胸口乱打。
苏君樵无奈地轻叹一声,乖乖地站在原地任她打。
过了一会儿,妙首光光终于手酸停手。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老是欺负我。
她双手环胸,睨着他。
他摇着头,轻声叹道:当然不敢了。
哼!就知道你不敢了。
她得意地仰高脸,不可一世地微笑。
苏君樵挑了下眉,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
妙儿,咱们现在可以做正事了吧?可以。
她点点头,要不是因为你老发呆,还好色偷亲我,咱们老早就拿到东西走人了。
他配合地点点头,是,我错了。
只是口气中不带半分愧色。
好啦,你还不快拿钥匙,拿到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苏君樵突然轻笑一声,黑漆的双眸算计地看向她,妙首光光贵为天下第一神偷,你的本事我却从没见识过,当然除了你把我从地牢偷出来那次。
见她细眉一挑,张口要抗议,他抢先把话说完。
不过那时我昏昏沉沉的,你的本事我可没看清楚。
你想怎样?她偏着脸,似笑非笑地问:想考我吗?聪明!苏君樵笑着轻拧了下她的俏鼻,你有法子找出钥匙藏在哪儿吗?当然。
她想都没想便直接回道。
苏君樵怔了下,奇道:你这么有把握?她斜睨着他,仰高脸,但笑不语。
好,那钥匙在哪儿?妙首光光的大眼骨碌碌地转了转,突然抿嘴一笑,指向书桌。
在那儿。
苏君樵吓了一跳,惊道:你怎么会知道?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这张书桌伴在钱克己身边长达十年,他什么都没发现,现在他们俩才走进书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已经看出书桌的奥妙之处。
简单。
妙首光光缓步走到书桌后,在大椅上坐下,笑道:刚才你说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改变了,却抚着书桌,可见这张书桌没变过。
那又如何?他双手环胸,慵懒地靠着墙。
钱克己留着这张桌子可不是因为他看出钥匙藏在桌子里。
不然这十年来他不会不断逼问钥匙的下落。
他那么笨,当然看不出来。
妙首光光轻哼一声,要是他看得出来,我还混什么?苏君樵摇摇头,不甚有诚意地附和,是啊,像你这么厉害,普天之下大概没人比得上。
她得意地仰高脸,那当然。
你说钥匙藏在桌里,猜得出藏在哪儿吗?当然猜得出来。
妙首光光皱皱俏鼻,对他多此一问不满极了。
我要猜不出来,天底下没人猜得出来了。
自信满满哪。
苏君樵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走近她,想不想来打个赌?打什么赌?她皱起眉头,总觉得他在嘲讽她,不相信她。
你最好想清楚点再和我打赌。
你别以为我叫光光,就真的会输光光。
从小到大,她逢赌必赢,还没输过呢。
我什么时候说你输光光了?他靠坐在桌沿,伸手轻抚着她鼓起的小脸,感到有些好笑。
你嘴里没说,可是你心里头说了。
妙首光光偏过脸,不满地往他手指咬下去,满意地看到他一脸错愕。
就连你的表情都出卖你了。
苏君樵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待会儿让她咬得遍体鳞伤。
两人相安无事地住了半年,他现在才发觉她有咬人的癖好。
你想不想赌?他拉回正题。
妙首光光下颚抬得老高,赌啊!为什么不赌?反正我一定会赢。
好!够豪气。
苏君樵拍拍她的小脸,赞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偷——妙首光光。
你客气了。
她挑了下眉,言不由衷地说。
苏兄,你说咱们赌什么?苏君樵直勾勾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咱们就赌一件事,输的人无条件替赢的人做一件事,不得有任何异议。
可以。
她点点头,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太为难你。
我都还没说赌什么,你就这么有把握会赢?当然。
她挑衅地问:咱们赌啥啊?苏君樵抿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你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找出钥匙就算你赢。
就这样?她一脸失望,直摇头,看来我真的太看得起你了,我还以为你可以想个比较不同的东西来赌。
这么有自信?他不以为然地笑着,也许她猜得出钥匙放在哪儿,但拿不拿得出来就是个问题了。
妙首光光无聊地长声叹气,这赌局我一定会赢,赌起来挺无趣的。
不理会她的暗讽,苏君樵依旧自信满满,你到底赌还是不赌?他怎么也不相信她可以把钥匙拿出来。
赌!她趴在桌上,偏着脸看他,反正我一定会赢。
这样好了,我今天就好心点,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苏君樵摇头轻笑,认为她是怕输,找借口想逃避。
谢谢你的好心,我是赌定了。
反之,若你怕了,想抽腿,我能谅解。
妙首光光夸张地摇摇头,算了,既然你这么想输,那咱们就赌吧。
好,咱们的赌约从现在开始,一炷香后我可要看到苏家宝库的钥匙,你可别随便拿把钥匙出来搪塞。
她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西门贺那糟老头啊!苏君樵叹口气,刚才出客栈前,你不是才说早忘了今天早上西门家那件事,怎么现在还提?谁规定忘了就不能提?她不满地哼一声,数落道:说到底你最差劲了。
苏君樵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问:我差劲?关他什么事?他到底招谁惹谁了?从她一出西门家吆喝到傍晚,他可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她发牢骚,现在她竟然怪到他头上来?你肯认错就好。
妙首光光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你的行为要不得了点,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心胸宽大,就不跟你计较了。
苏君樵撇撒嘴,偷偷地白了她一眼,嘴里说忘了还不停提起的人敢说自己心胸宽大?我到底哪儿差劲了?不就是上午那回事?哪回事?他一头雾水,实在不懂两个人的话题怎么会愈扯愈远。
西门贺派人跟踪咱们的事。
苏君樵轻蹙眉头,那又如何?那个跟踪的大汉不是被她捉弄得误以为自个儿大白天撞了鬼,吓得顾不得街上人来人往,连滚带爬地爬回去?妙首光光不满地噘着嫣红的小嘴抱怨道:后来那头小白猪来了,你说什么都不肯让我教训他。
她光看着那头小白猪就巴不得上前狠狠踢他两脚。
不让你教训他是为了你好。
苏君樵叹口气,不懂她为什么对西门耀那么深恶痛绝。
西门世家的武林帖招来了多少武林高手,你贸然出手,要是让人认出来,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妙首光光把脸靠在他腿上,娇声道:我说了会小心的嘛。
他搔搔她的头,不以为然地说:不捉弄他就不需要小心了。
谁教他一脸欠揍的模样。
苏君樵轻笑出声,为她的抱怨好笑不已。
他轻拍她的小脸,提醒道:别气了,一炷香的时间快过去了。
喔。
妙首光光点了下头,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趴在他腿上。
你真的那么有把握?见她还有兴致跟他东拉西扯的,苏君樵不禁心生怀疑。
有把握是不敢说啦。
她偏着脸,嘴角漾着一抹可人的微笑,不过信心十足是真的。
净吹牛皮。
他以指头轻抚她吹弹可破的脸颊,调侃道:待会儿牛皮撑破了,看你怎么收尾。
待会儿难看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朝他龇牙咧嘴地嗤了一声后,才缓缓坐直身。
怎么,决定开工了?看她又是转头,又是甩手的,苏君樵忍不住笑道。
会不会迟了些?妙首光光白了他一眼,你继续笑吧?待会儿你就等着哭了。
把宝盆当痰盂,没见识的家伙。
他挑了下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心里有八成把握,自个儿赢定了,于是双手环胸,神色自若地看着她在桌沿四周摸索。
她微微仰首,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张大你的眼。
在他的注视下,她纤细雪白的素指在桌沿的一只龙形圆环上轻轻摇晃了几下,一只长约尺余见方的木筐子跟着被她拉出来。
你……苏君樵睁大眼,惊诧地瞪着她手中的木箧子。
妙首光光朝他扬扬下颚,晃了晃手中的木箧子,神色得意。
七巧锁,说穿了不过是七字口诀——扭拉推拐挑按拔,何难之有?你怎么会知道钥匙藏在那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苏君樵迫不及待地问:这桌子跟了钱克己十年,他都没发现这秘密,怎么你才一会儿工夫就看出来了?还不简单,看就知道了。
她将手中的木箧子打开,从里头取出了把约五寸长短的黑铁钥匙,喏,你的钥匙。
看就知道?苏君樵诧异得直摇头,你的眼睛异于常人还是怎么着?光用看的,你都看得出来钥匙藏在哪儿?你的眼睛才异于常人哩!她大发娇嗔,悻悻然地将木箧子塞回它先前所在的位置。
有点脑袋的人都可从这桌子的外表瞧出一二。
是吗?他收起钥匙,不甚确定地问。
至少他就看不出来,不过,他可不承认是因为自己的脑袋瓜子不行。
当然。
这张桌子是由上好的红桧木做成,四个桌脚和桌面找不着任何接缝处,换句话说,这张桌子是由整个巨大树干雕刻而成,这也是为何钱克己这么宝贝它,连本书都舍不得搁在上头的原因。
苏君樵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他当然知道这张桌子是什么做成的,毕竟这张桌子在他家传了好几代。
这跟他舍不舍得放书有何关系?妙首光光撇撇嘴,对他的问题鄙视极了,这桌子到底是不是你家的?是啊。
他点头,不知道她为何突来此问。
那你还问?她没好气地又问。
我……苏君樵一脸无辜,他就是不懂才要问。
妙首光光见他一头雾水,不由得直叹气。
他不在桌上放东西当然是因为宝贝这张桌子,舍不得用它。
天底下能找出像这种由整棵树木雕刻而成的书桌大概不出三张,除了质材难寻外,木匠师傅的功夫也是很重要的,毕竟要将一棵大树刻成四尺见方的书桌不是易事。
苏君樵点点头,是他被关在地牢太久才孤陋寡闻,还是她真的懂太多了?怎么好象他有问,她必答,没事难得倒她。
若你仔细地往这书桌看。
她拉着他走到书桌前,示意他跟着她一块蹲低身子。
你瞧,桌子的右上角和左下角平均宽厚,可是再仔细比较后,你会发现左上方明显的比右下方厚上寸许。
一等的工匠连毫厘都会计较半天,怎么可能让两边桌角足足差了寸许,当然,除非他是故意,那又另当别论。
才差这么一点你都看得出来?苏君樵忍不住啧啧称奇,老实说他蹲在这儿半天,仍瞧不出这桌子有何不对劲之处。
那当然,你当我神偷的称号是骗来的啊!妙首光光不满地咕哝道。
苏君樵怕她又把话题扯回西门世家,一扯下去又没完没了,是以急忙带开话,你刚才说到一半,这桌角差了寸余又如何?我想那工匠之所以让两边桌角有差异,无非是要使四角平均,桌子不至于摇晃不平,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可能是右下方桌角里头藏了机关,右方桌面比左方沉了些,工匠才将左下方制得厚实些。
苏君樵吁了口气,对她的见解赞佩不已,难怪她偷遍大江南北,还没哪个机关陷阱难得了她。
你再看看这桌沿的龙形圆环。
她拉着他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后,停在最先拉出箧子的地方。
除了这七巧锁的龙环位置,其它十一个龙环全都平均分布在桌沿,而工匠的手艺巧夺天工,也让匣子和桌沿看不出接缝。
可是,你若再瞧仔细些,你会发现这七巧锁的龙环和两旁的圆环距离不相等,似乎比其它的相距远些。
所以你看出这第十二个龙环有问题?苏君樵敬佩地看着她,妙儿,我真的得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么细小的地方你都瞧得出来。
妙首光光高傲地哼了一声,我哪像你那么笨,这张桌子看了十几二十年,还没看出其中奥妙。
话可不是这么说。
苏君樵不以为然地辩称道:这张桌子在苏家几十年了,小时候我还趴在上头打盹,压根儿没把它当宝贝看过,更不会注意它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他直话实说,毕竟一样东西天天看着、用着,已成了习惯,哪会有什么闲情逸致观察它?妙首光光随口嗯了声,是啦,你说的都对。
蠢就蠢嘛,还找借口搪塞。
你怎么会开七巧锁?爷爷教我的。
有一次爷爷找到了一座前朝古墓,在里头发现了一个雕工精细的柜子,他试了好半天,就是没法子把柜子里头的木箧子拉出来。
为了找出法子拉出那木箧子,他盗遍了所有前朝知名人物的墓穴,找开锁之法。
后来,他在一座王爷的墓穴里见到一本书,里头提到那拉不出的木箧子是被一种叫作七巧锁的锁扣在柜子里,这七巧锁的锁道共有七种不同的组合,若是拉开的顺序错了,卡锁马上又会退回原处,又得重头来过。
很多人懂得开这种锁吗?当然没有,这东西早在一、两百年前就失传了,是爷爷花了几年的工夫才找着法子开锁。
你爷爷可真行。
苏君樵口气里难掩酸意,一天到晚老听她把爷爷挂在嘴上,糟老头一个了,有啥了不起?当然了!妙首光光与有荣焉,我爷爷可不简单,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苏君樵冷哼一声,撇嘴道:活那么久,比别人多懂些东西是当然的,有啥不得了?谁说的!她不满地打断他的话,为了医好奶奶的病,爷爷盗遍天下的医书精心钻研,从一窍不通到成为妙手神医,他可了不得了。
有什么了不起?他也做得到啊!苏君樵咕哝一声,对她开口闭口爷爷好、爷爷棒的崇拜模样吃味极了。
樵哥哥,你说什么?她走到他身前,仰脸问道。
没什么。
他轻轻一笑,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谢谢你陪我来。
不客气。
她拉着他的手,开心地道:咱们该走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此时静悄悄的,人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敢怒不敢言地看着街角围成一圈的人。
街角有六、七名大汉围住一老一小的乞丐,口吐秽语,表情狰狞。
老乞丐,你最好识相点,没长眼睛撞到我们兄弟几个,还不赶快跪下来认错?带头的撂下狠话,这条街上谁不知道我王阿大,这儿可是我的地盘。
他本想开口向两人索赔,但看两人衣衫褴褛,心想他们大概全身上下没个值钱的东西。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被人围住的老乞丐非但没跪地求饶,反倒是长声叹气,一副晓以大义的口气,这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大伙都能行走。
再说刚才是你自个儿来撞我们爷儿俩,可不是我们没长眼睛撞到你。
你还敢教训我!王阿大气得脸红脖子粗,鼻子不断喷着怒气,大吼道:你这该死的老乞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王阿大还要不要混下去?老乞丐轻叹一声,摇头晃脑,嘴里叨念道:王公子,你火气太大了,今天别说是你不小心撞到我们爷儿俩,就算我们真的撞到你,你也不应该这般盛气凌人,有道是’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王阿大眯起眼,虽然这老乞丐说的话三句有两句他听不懂,但他清楚得很,这死老头在骂他。
老家伙,你找死!找死?老乞丐沈吟了下,缓缓摇头,这倒不会。
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朽身为读书人,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他话才刚说完,街上观望的人们无不倒抽口气,为这老头的不知死活错愕。
王阿大仗着自己舅子是县太爷,平时带着狐群狗党鱼肉乡民,大家均敢怒不敢言,这老头竟然……真是虎口拔牙——不知死活!王阿大怒喝一声,因他的咬文嚼字而火气更旺,死乞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把我王阿大看扁了!他转身吆喝同党,给我上!老乞丐仍旧不怕死地想开口规劝即将对他动手的大汉。
就在拳头快击中老乞丐时,原先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他身旁,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乞丐伸手将他位往身后,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他,脸上有着超乎他年龄的神色,完全不在乎即将尝到的皮肉之苦。
下一刻,他预期的拳头非但没落在身上,反倒是原先一拥而上的大汉全都捧着自己的手,又哭又叫地跪坐在地上。
小乞丐疑惑地呆望着眼前奇怪的景象。
连同带头的王阿大在内,他和身后的喽啰手上都插着一支竹筷,跪在地上哀号。
而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一旁,全身散发骇人的冷意,瞥视地上的人。
苏君樵独自坐在客栈二楼的雅座,轻啜着香茗,跟客栈里其它客人一样注视着街角。
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妙首光光竟破天荒地没和他在一块,原因无他,还不是刚才她硬缠着他替她按压颈项,才按几下,她就沉沉入睡,叫也叫不起来。
他一个人闷得慌,明天起程到扬州去要带的东西又都准备齐全了,所以到客栈来喝杯茶。
他所坐的位子可将街角看得一清二楚,是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得明明白白。
原先他只为老乞丐的不知死活感到好笑。
对地痞流氓讲道理有用的话,世上哪来那么多奸淫掳掠之事?不过他倒是为他的出口成章有兴趣,那老头分明是个读书人,怎么会沦落到以乞讨维生?他原本只是以看热闹的心情观看街角的闹剧,虽然冷血了点,但那老头要找死压根儿不关他的事。
十年的牢狱之灾让他改变了许多,从前侠义热心的玉面公子早已不在,现在的他只有一身的仇恨。
可是当小乞丐奋不顾身地护住喋喋不休的老乞丐时,脸上的漠然和沧凉竟触动了他,让他还不及细想,桌上的竹筷己全数飞出客栈,人也跟着飞身而出。
滚!苏君樵声若寒冰,冷冷地朝地上王阿大等众人说。
王阿大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暂时忍住疼痛,抬头才想斥责他不知死活,却因意外对上苏君樵冷冽的黑眸而吓得差点屁滚尿流。
你……你……他张口结舌,连同身后的同伴全都因苏君樵冷然的息气怕得说不出话。
还不滚?苏君樵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想死吗?王阿大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同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逃离,不过在逃跑之际,他们仍够意思地拖着王阿大一块跑,没坏心地将他一人留下。
苏君樵冷眼看着他们落荒而逃,鄙夷地轻哼一声,才要转身离开,老乞丐突然冲到他身前,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这位公子,真是太感谢你了,刚才要不是你见义勇为,我和我义子两人恐怕就难逃险境,有一顿皮肉之苦好吃了。
苏君樵淡然地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语,闪身又想走。
这位公子。
老乞丐连忙递了个眼神给义子,示意他挡住想离开的苏君樵。
你先别走啊!他跟着冲到苏君樵身前,急道: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爷儿俩还没报呢! 有道是‘施恩勿念,受恩勿忘’,老朽读圣贤书,这点道理可是一刻都不敢忘怀。
苏君樵微蹙眉头,他真是自讨苦吃,救错人了!老乞丐像是没看见苏君樵的不耐烦,也不理会义子的暗示,依旧热络地道:今天不管怎么样,公子一定要给老朽一个报恩的机会。
不用了。
受不了他的缠功,苏君樵终于开口。
哎呀!老乞丐摇头道:公子此言差矣,即使受人点滴也不可忘,更何况是救命大恩。
苏君樵暗咒一声,这下他真的觉得自己救错了人。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问:你想怎样?报恩啊!老乞丐拉着小乞丐,弯腰恭敬地说:从今天起,我们爷儿俩就跟着恩人。
您要咱们往东,我们绝不敢往西,一切全听您的吩咐。
不用了。
他咬牙又回了一次,脑海中浮现待会儿被妙儿取笑的画面。
不行。
老乞丐不以为然地摇头,坚决地说:从今天起,我们爷儿俩跟定您了。
苏君樵恶瞪着他,想以一双冰眸逼退他。
好半天,他眼睛都瞪酸了,却见老乞丐仍恭敬地站在他身前,以家仆自居。
登时,苏君樵只有一个想法——这辈子别想甩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