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也就算了,大不了各自占据一方,各做各的事情便罢,但是房间不一样,那是一个很特殊的空间,私密自我的程度仅次于浴室,偏偏毕飞平连这一点隐私都无法保留,还得跟个不相干的擅闯者分享。
从今以后,他不能裸睡,也不能出现单穿短裤或者内裤的半裸状态,还得在更衣前先打招呼,总之,就是意味着一天二十四小时,扫除洗澡、上厕所的时间,都必须维持衣冠楚楚的神圣模样。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他不只一次在心里咒骂,顺便诅咒那位用眼泪打败他的奸诈女人。
梳洗完毕后回到房间,看到那被嫌弃质地差劲,用来权充分界而高高拉起的床单,好不容易消熄的怒火又差点爆发,当下,他只得逼迫自己当个瞎子,不去看、不去想。
弯身拉开柜子——奇怪了,吹风机呢?为什么不见了?下一秒,他拉开所有柜子,却依然没看到他的吹风机。
苏妍蕾,你该死的把我的吹风机塞到哪里去了?他一字一顿的吼着刚才得知的名字。
遭到点名的女人不疾不徐……不,那模样根本是幸灾乐祸的从客厅沙发起身,缓缓踱步走来,什么事?一脸无辜。
吹风机,我的吹风机,原本放在这个柜子里的!气急败坏。
她想也不想的往柜子上的竹篮横指,不是在这里吗?你的视力怎么好像不是太好……她小声窃笑。
虽然她说话的口吻总维持着温柔,可听在毕飞平耳里,就是觉得被重重的羞辱了。
你说什么?狠狠瞪住她。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的视力,眼睛是灵魂之窗,你好心收留我,我总要回报你的好意。
她摆出无往不利的无辜表情。
去你的狗屁倒灶灵魂之窗,别以为我答应你暂时住下,你就是屋主了,没那回事……毕飞平滔滔不绝的痛陈他的不快。
只见她纹丝不动,仅仅是伸出手指头塞住耳朵,佯装害怕,请不要用言语暴力攻击我,拜托你,我胆子很小的。
暴你个大头鬼!他扯下她的手,胁迫她非听不可。
睡前的零星小火花,就在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况下,烧遍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终于夜深了,争执也暂时停止。
是夜,两人首度尝试隔着床单帘幕一同入睡。
床上的毕飞平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本来睡前酝酿好的平静,又被空气中不断飘来的女香扰得荡然无存。
你睡不着喔?苏妍蕾问。
……忍住火气,不想跟她说话,可是背过身去的同时,床铺很难不再度发出一些声响。
喂,飞平?她又唤。
叫魂喔!没好气的回应。
三更半夜,她就不能不用那种低低柔柔的嗓音跟他说话吗?听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你情绪这么火爆,难怪会睡不着,听我说,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她以为她在布道吗?闭嘴!在某人还没有出现以前,我天天睡得香甜,要不是因为某人出现,我干么要睡不着?你在担心啥?怕我笑你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笑你打呼的。
苏妍蕾充耳未闻他的挖苦,甜甜的笑说。
为什么她状似无辜的说话方式,偏偏就是会激怒人?为什么是我会打呼?可是,我真的没听过我打呼呀。
呵呵,你一定知道,猪从来没嫌自己肥过的事吧!跳下床,苏妍蕾摆出极度受伤的表情,拉开两人之间的简易布幔,你怎么可以意有所指的说一个女孩子是猪?那是一种羞辱欸!泫然欲泣的指控。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这么说了?毕飞平也不甘示弱的跳下床来,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瞪住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当场,干戈再起。
先是你一言、我一语,接着你推来、我搡去,两人风度尽失的不断攻击对方,最后演变成一阵拉扯,他揪住她的睡衣,她拐住他的手时,两人幼稚得就像是小奶娃的吵架,看来很愚蠢。
你不是绅士!她气急的嚷。
你也不是淑女——他吼回去。
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先绊到一旁的箱子,一个踉跄,纠缠的姿势让另一个人跟着重心不稳的摔了下去。
呃!呀——措手不及的两人一前一后的摔向毕飞平的床,该死的命运还阴错阳差的捉弄他们摔在一块,被压在下方的苏妍蕾胸口发疼得厉害,氧气好像要被全部挤出似的,痛得她蹙眉低吟。
好疼。
毕飞平抽气,我……该死,他好像有了什么反应……忽地,四目交会,空气在这一秒钟内急速降温,唯独两人的呼吸炽热得不像话。
下一秒,苏妍蕾陡地惊声大叫,毕飞平!你快给我起来,我这么信任你的为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亲密的倒卧在同一张床上,心绪大乱的她发狠的展开攻击,手脚并用还不够,连嘴巴都凑上来狠狠咬了他一口,野蛮的程度全然不输给野生动物。
住手,不要打了,你这泼辣的女人!给你、给你,通通让给你,我出去总可以吧。
铁青着脸,毕飞平转身摔门离开房间,恼火的躺上客厅沙发,心中暗自发誓,今晚无论如何绝对不跟那个女人共处一室!他刚刚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对那种女人有不正常的意念。
平躺在沙发上,他努力的把遐想剔除。
与其想她,还不如去找周公!凌晨三点,苏妍蕾蹑手蹑脚的自房间探出头,客厅里,火爆的男人此刻睡得像只温驯的小绵羊,她从他床上捞起棉被,刻意放轻脚步来到他栖身的沙发旁。
对不起,害你今天睡沙发,你现在一定在梦里臭骂我是鸠占鹊巢的大恶人,可我也不是真那么坏心,谁叫你突然扑过来……把棉被盖上他欣长的身子,还体贴的帮他把被子拉至领口,嘴里的嘀咕声更是小得不能再小。
冷不防的,毕飞平发出一声呓语,当场把苏妍蕾的嘀咕吓得全都逼回嘴里,也幸好她够机伶,才能及时闪避他睡梦中踢来的脚。
啧,有没有必要这么凶啊!她再一次为他拉高被子,防止棉被滑落,忽地,毕飞平毫无预誓的整个横侧过身,她的手来不及撤退,硬是被他抓进怀里卡住,当场动弹不得。
看到自己的手不偏不倚的被他纳在怀里,苏妍蕾顿时花容失色。
我的手,把我的手还我啦……苦着脸,她小心翼翼的试图抽回手,谁知折腾了老半天,手依然牢牢困在毕飞平怀里,只给自己换来满身大汗。
累死我了,你真是有够狠。
不知所措的望着熟睡的男人,苏妍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是看着看着,原先想要挣脱的本意竟然不知不觉的忘了,望着他的脸庞,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都说浓眉的男人脾气坏,果然他一天到晚在发脾气,可是若不这样,那要如何显得出英气?所以男人还是眉毛浓一点好看.像他一样。
还有他的鼻梁骨高高挺起,看起来挺有主见的样子,唇也挺饱满的,人家说唇薄的男人薄晴无义,丰唇的男人才有情有义又诚恳。
苏妍蕾露出一抹浅笑,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脸蛋马上羞得通红。
她想别开视线不去看他,偏偏手又动弹不得,可越是多看他一眼,心里就越乱槽槽,很想……很想碰碰他。
偷偷挨近他的脸庞,像个好奇的孩子逐一审视他俊美的五官,脑子里突然跳出十七岁那年被意外夺去的初吻——亲吻真的都是那样吗?强烈的叫人喘不过气来,可是,明明书里总说那是很美好的感觉……好想试看看!心里眺出大胆念头的同时,身体也开始行动,两人气息越来越接近,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蓦然,熟睡的人睁开阴鸷锐利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喝!她倒抽一口凉气,哪有?我、我、我只是想要叫醒你,因为你把我的手压住了。
狼狈的抽回自己的手,控制不住暴红的睑,苏妍蕾跌跌撞撞的奔回房,沿途不知道撞上了多少障碍物,饱受惊吓的她控制不了力道,用力关上门。
但是,还有另一股不容忽视的声音在鼓噪,是她的心跳!卜通、卜通的,就像是打雷。
压着胸口跌坐在地板上,她忍不住仰天哀鸣,天啊,发疯了不成,苏妍蕾,你真是个大色女——午餐时间,毕飞平板着阴沉臭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提袋里的便当盒,心里还不断咒骂起家里那个怪女人。
喏,拿去。
一大清早,苏妍蕾就低垂着头,手里捧着东西,异常恭敬的送到他面前,卑微的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什么东西?他挑眉。
你的午餐。
午餐?哼,不会是想要收买他吧?嘿嘿,门儿都没有!别以为这种讨好的小动作就可以让他原谅她昨晚的野蛮,他的手臂可是差点被咬得皮开肉绽!不用了。
转身走向他的摩托车。
快点拿去,你快拿去!她鲁性大发的追了出来,拚了命的往摩托车上塞,像是扔掉烫手山芋似的,扔了就跑,全然不让毕飞平有拒绝的机会。
又在搞什么鬼?低头看了便当盒一眼,他拢着双眉,不见喜色。
女人就是奇怪,好端端的没事干么在出门前死要塞个滑稽的便当盒给他,又不是小朋友,带什么哆拉A梦的便当盒出门?待会不小心让大家看到,一顶会被笑得半死。
想要扔到垃圾桶,偏偏糟蹋食物不是他的风格,挣扎半晌,只好勉为其难的拿出便当盒,打算痛苦的吃下它。
翻开盖子,奔腾的香气顿时弥漫整个空间……哇,这是什么便当,怎么看起来这么好吃?师父,快说,你到哪里买的?发廊里的小助理对着毕飞平便当盒里的精美菜色发出赞叹。
定睛一瞧,毕飞平也被里头的菜色吓了一大眺。
哇靠,那个苏妍蕾不是说假的,她真的对料理很有一套,就连日本人喜欢在便当里搞花稍那一套她都游刃有余,瞧瞧,上头这是什么玩意儿?风景画呢!她竟然把一个便当搞成了像风景画那样惊人。
小助理的喳呼引来大家的注意,发廊里上上下下全都闻风而来。
飞平,不要跟我说这是你亲手做的便当料理,打从我认识你开始,你没有一天不是吃外食的,便利商店只差没颁发VIP金卡给你了。
织田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丰盛的便当,嘴里的唾液忍下住僙流。
瞧好友像狗似的流着口水,毕飞平嚣张的咧嘴冷笑。
谁喜欢就拿去吃,我讨厌这种玩意儿。
真的吗?我要——我要!给我啦……只见一个小便当竟然在瞬间引起莫大骚动,大伙争先恐后的高举手臂,恨不得毕飞平钦点自己把那个看起来就美味超凡的便当嗑下肚去。
一度被疯狂的人群挤到角落去的毕飞平吓傻了,忍无可忍,他大喝一声:通通给我住手!这才稍稍控制住场面。
师父,给我吃啦!拜托!首席,我好饿喔,我跟你买好不好?抢夺不成,大家开始采哀兵政策,纷纷卑微的央求大人割爱。
怪了,不过就是一个便当,有那么宝贝吗?瞧这些人疯狂的!毕飞平不以为然的拿出筷子,勉为其难的夹了一口菜往嘴里送——我的妈妈咪呀,他惊为天人!瞧不出这玩意儿竟然好吃得不像话,鲜嫩爽口不说,人口瞬间的清脆度大大激起咀嚼的乐趣。
见大家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便当,他蓦地涌起一股莫大的危机意识,连忙横手抄过便当盒,急闪到角落,都别吵了,像这种不入流的便当,我自己吃就好,你们快去买午餐吧!撵开那群苍蝇,他自顾自的太快朵颐,心里不禁称赞连连。
那女人说的没错,吃过这样的美味,便利商店那些便当根本不是人吃的!女朋友做的爱心便当?他边扒饭边回答,相当忙禄。
女佣,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免费女佣。
美不美?织田直接切入重点。
美!肌肤吹弹可破,容貌秀雅端丽,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就连樱花都略逊她一筹呢!就是脾气拗了点,爱自作主张了点。
吃人家亲手做的便当,老实说,你该不会把人也吃干抹净了吧?胡说八道,我是那种禽兽吗?嘴里抗议,脑子里却匆匆掠过昨晚的意外。
该死,他好像有点怀念她柔软的身段……是,你当然是,男人的血液里天生有着禽兽的因子。
织田压低嗓音贼贼的笑了起来。
轰然惊醒,毕飞平回过神来,杀气腾腾的瞪住他,臭织田,你少来打探个人隐私!还说什么女人很恐怖,明明就在家里私藏了一个,说,是谁?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你没跟我说?织田不甘心的上前逼问。
亏他们两个还是麻吉,麻吉钦!竟然连这种事情都瞒他,没良心的毕飞平,枉费他对他推心置腹的。
什么谁不谁的,就是一个台湾来的女孩子,同乡啦!她还没找到房子,暂时借住在我那里,如此而已。
真的是如此而己吗?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发问。
嗯……昨天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挺动人的,尤其是跟她抱在一块儿倒在床上,他承认,当时心里是小小的有鹿乱撞了几下,好像有什么沉寂许久的异样情绪被点燃了,可是,仅止子此,因为之后他被咬得很惨烈,根本痛得无法对那女人有任何多余的遐想。
就这么简单?你没爱上人家?她不要爱上我就阿弥陀佛了,为什么我要爱上她?况且我才认识她两天不到欸,少跟我鬼扯一见钟情那种鸟话,我下信。
他很迅速的遗忘刚才心里想的事。
大男人主义,要不得!这是实话,女人是天底下最恐怖的动物,你千万要牢记在心,阿弥陀佛。
拍拍好友的肩膀,毕飞平缩回椅子,继续狂嗑超美味便当。
好吃,真是好吃,不知道今天晚餐会是怎样的丰盛?吃过便当,对于晚餐的期待就开始在脑海里发酵,等下班时间一到,毕飞平火速跨上摩托车,归心似箭的直奔回家,路过便利商店时只是鄙夷的朝店门口睐去一眼,就完全不恋栈的加速离开。
车子还没停妥,他已经跳下车来,三步并做两步的冲进屋去。
我回来了,晚餐赶快给我准备好,我肚子饿了!像个大王似的命令完后,他闪回房间放妥工具,顺便换了件衣服再走出来,但迎接他的是一片静谧。
嗯,不在家?毕飞平纳闷自问。
嗅了嗅屋里的味道,咦,怪怪的,怎么有点焦味?看向一旁的厨房。
砧板上蔬菜切了一半,炉火上,铁锅正隐隐冒出白烟……妈的!苏妍蕾,你死去哪里了?瓦斯炉上的火还开着,竟然给我跑得不见踪影?惊惶失措的奔上前,他赶紧关火,抓起锅子——嘶,烫!烫死我了!双手往洗碗槽里一松,发出铿锵声响,他扭开水龙头,烧得焦黑的锅子顿时冒出一阵白烟,差点呛死他。
咳咳咳……毕飞平赶紧退出战区,心中的愤怒随着袅袅高升的白烟,到达最高点。
你死定了,苏妍蕾!竟然敢开着炉火跑出去,我今天要是不把你扫地出门,明天你铁定把房子给我烧个精光!坐在客厅沙发上,他怒气腾腾的等着那女人回来,怒火一高,就灌自己一瓶啤酒,一瓶、两瓶、三瓶……时间过了好几个小时,可他依然苦等不到苏妍蕾的身影。
奇怪,跑去哪里了,不会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吧?念头一起,他赶紧回房去,刷的拉开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床单,不惜犯规越过协议的楚河汉界,只见她的东西有条理的收纳在柜子里,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行李箱更是安安稳稳的立在角落。
奇陆,她不可能东西没拿就走人,她说过那是她全部的家当,可都这么晚了她却还没有回家,该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吧?胸口一阵不安,强烈的挂念起她的安危,毕飞平转而走出屋子查看,门外的大锁也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但是他还是无法断定她到底是自己离开,还是迫于外力威胁?该死的女人!就说收留女人是件超级麻烦事,生活规则一大堆不说,现在还要替她的安危瞎操心,最好她平安无事,要是有了闪失,他绝对一把掐死她,好替他体内遭受压力的细胞报仇雪恨!回到客厅又苦等了五分钟,他终于按捺下住情绪。
这样瞎等也不是办法,还是出去找人好了。
捞起钥匙,抓过外套、安全帽,毕飞平急忙跨上摩托车,就在这时候,屋里的电话震天价响。
他妈的,就非要挤在这时候就对了!暴躁的跳下车子,奔进屋里,一把抓起话筒,忽然问想到可能是他遍寻不着的人,想也不想的就开炮,苏妍蕾,你死到哪里去了——电话那端一片寂静。
说话!是哑巴啊,不会说话喔?他更气了。
请问,是毕先生的家吗?电话那端,日本男子客气拘谨的询问。
他一愣,赶紧改用日文,是,我是,请问您哪位?这里是综合医院,请问你认识一位来自台湾的苏小姐吗?她人正在我们医院,苏小姐请我打电话联络你……她怎么了?苏妍蕾发生什么事了?毕飞平神经倏地紧绷,综合医院对下对?我马上过去,我马上过去——没等对方说完,他已经宛若一股旋风似的冲出屋子,跳上摩托车加速离去。
综合医院、综合医院……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跑到综合医院去?苏妍蕾,你最好给我平安无事,要不然你就完蛋了!他在心里慌张的命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