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份巧果扎好提在手里,一份拆了让白墨拿着吃,领着他往京里最繁杂的商街走。
白墨到底还是个少年心性,按说人间他呆的比我久,京城里也已待过一阵,许是在侯府里憋闷坏了,精神奇佳,拖着我东跑西逛脚不沾地。
七夕佳节里路上人多是成双的,店铺里生意极好,有些火的往往连白墨见了里头的水泄不通也望而却步,换家店铺继续逛了。
白墨生的可爱,这一路过去若是遇到女人掌铺的往往还能得些好处。
一包酥糖,一把扇子,一串挂铃……这一番逛下来,银子没花出去,收获却不少。
许是沾了白墨的光,我也收了份礼。
一家胭脂铺的掌柜见我们二人进去,着实盯了我们许久,直看的我有些不悦了,拖着东瞧西看的白墨预备走人,那掌柜忙出来在柜子里取了份桂花油递给我。
我连连摆手,那掌柜道:这份是赠你的,穷客气什么,并不收你银两。
我辞谢道:我平日里并不注意梳整,用不上头油,多些掌柜的好意。
那掌柜不耐烦的向我怀里塞了塞,目光瞥瞥一旁的白墨:给你你便收着。
再者说,这东西又不是给你用的,你莫要亏待了边上那位小爷。
这个用起来正好。
我莫名的看看白墨,兜了个圈子,东西还是赠他的。
我推拒不过,也只得收了,作势要掏银子,那掌柜暧昧的笑了笑,转身走回柜台,执意不收。
我只得同掌柜道了谢,莫名的走出铺子,自言自语道:如今这凡间的日子就过的这么好么,店家强塞东西竟还不愿收钱。
白墨不在意的耸肩:这不是很好么。
边上传来一人好奇的说话声:这世上还有不要钱的商家?我循声望过去,说话的竟是摇着折扇的徐半仙。
他眼下换了件干净的湖绿色衣袍,腰佩玉带,竟是一番脱胎换骨,从邋遢道士变作了清秀书生。
他手边挽了个少年,正是眉黛天成,面腮若莲。
我道:怎么是你?徐半仙得意的摇摇扇子:怎么不可是我。
说话间望了望我身后的铺子,惊讶道:胭脂铺的掌柜送你东西?送的是香粉还是眉笔?我连连摆手,指着白墨:不是赠我的,是赠他的。
又从怀里掏出桂花油递给徐半仙看:就是这个。
徐半仙接过看了,神色古怪的望着我与白墨:啧,没想到竟是你们两个。
看来我看人的准度还欠些火候,我伊始还当作是你和那姓丹的呢。
我莫名,蹙了眉头:你胡乱说的什么。
徐半仙更加疑惑的看了我们一眼,问道:这桂花油当真是赠他的?不是赠你的?我瞧这道士往日神神叨叨的,今日更是奇怪:没错。
徐半仙痛心棘手的摇头:我又看差了,哎,哎!他边上挽的少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安慰道:徐公子莫要灰心,就是典玉,方才也没瞧出来。
典玉想来是这位少年的自称。
白墨在一旁听着也是一头雾水的,终于忍不住发声:不过是一瓶桂花油,你们东拉西扯的说完了没有?我用他用有什么差别,我们一起用还不成么?徐半仙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
两位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白墨扯了扯我的衣袂:走了走了。
我将他拉住,转身对徐半仙道:不知道长眼下可否有空?我一直有些事想请教道长,既然今日见了,便请道长去喝杯茶罢。
徐半仙讶然,点头道:好,也好。
你请吃茶我哪有不去的道理,只是这问金嘛……我道:好说,好说。
正巧前边就有家茶馆,请道长移步。
到了茶馆,我寻了个借口打发白墨离开一阵,徐半仙是聪明人,看了我脸色道:典玉,你陪白公子一同去一下吧。
我同这位公子谈的事体枯燥,想你也不爱听的。
典玉心领神会,恭敬的对我作了个揖,转头对徐半仙笑得妩媚:公子可不要让典玉等太久。
徐半仙笑着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去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典玉腰肢乱颤的同白墨一道走了,徐半仙清了清嗓子:惠兄到底有何事?我这才回过神来:我是想问道长上次占卜一事。
道长说白墨不是六界之内的,敢问道长,白墨到底是何人?徐半仙一怔:这……在下才疏学浅,的确不知何物可超脱六界。
我道:那道长是依何而言?徐半仙挠了挠头:你想必已知道我那面八卦是个宝物,它可卜出六界内任何生物的前世今生来。
但今生也只能卜出已经历的,未来变数莫测,且还要看天。
我道:可否有什么人因没有前世,凝天地之神初生,故道长才卜不出来?徐半仙道:这世上有生来的妖,生来的仙,也不是怪事。
但若此生是他第一世,我也该卜出他今生所历之事,可卦象上的确什么也没有……当然,也许是我出了差错,上回同你们分别之后我亦百思不得其解,许是我操纵它不久,尚不得要领。
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能超脱六界的呢。
我点头:那道长替我卜上一卦试试,验验你那八卦。
徐半仙依言:除了那位公子我并没出过甚差错。
也罢,你既要试我便同你试试,免你不信。
说罢从怀里掏出八卦,肃起脸来念念有词。
他闭着眼睛,眼眸在眼皮下乱转,手里捧着八卦指指点点,半晌才睁开眼睛,行了一礼:参见仙君。
我见他面上没甚惊讶的表情,道:不必行礼,你知我既是隐瞒身份下凡,就不想他人知道。
你似乎早就知道?徐半仙摇头:我原本只知道那秦寿是蛇妖,并不知仙君身份,只是仙君气宇不凡,我就知仙君不是凡人,故今日卜卦时才不惊讶。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你还可卜出前世,那你卜我前世如何?徐半仙道:仙君前世是个农夫,辛勤耕作,娶了乡里的姑娘,生了三个孩子,中年而卒;仙君前前世是个书生,屡考功名而不中,郁卒而亡;仙君前前前世是个侠客……我听着连连摇头,未曾想我这命犯煞星原已是几世了,若非那只傻狐狸,我今世注定也是个悲摧的命。
倒是这侠客我听着来了兴趣:我还曾当过侠客?不错不错,你仔细同我讲讲。
徐半仙道:仙君那一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专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不过嘛……我忙道:不过什么?徐半仙接着道:不过嘛……仙君那一世死的有些冤枉……仙君在酒楼用食时吞的太过生猛,被一根粗长的鱼刺……呃,梗死了。
我眼皮一阵抽搐,没奈何的伸手搭住:罢了罢了,没什么事了,劳烦道长了。
远处白墨与典玉一路打打闹闹回来了,看模样两人甚是合的来。
我想起什么又道:最后请教道长一个问题。
道长可会观星象?徐半仙点头:略懂。
我道:道长可知那北斗七星的最末一颗是何星?徐半仙毫不犹豫道:最末一颗是摇光星,若是以仙籍论,就是摇光宫的破军星君。
我手一颤,茶晃出来些许,怔忡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失魂道:多谢道长……我伸进袖袋中掏银两,徐半仙忙推拒道:哪里敢收仙君的问金,折杀在下了。
我面皮一抽:抱歉,不是给你的。
徐半仙一怔,我掏出两个铜板拍在桌上,高声道:小二,结账!说罢起身向白墨走去。
待我走出一阵,只听传来背后嚷嚷:哎,这位公子,你们点的茶点一共是二十文钱,这桌上只有两文,剩下十八文你给了钱才能走!徐半仙的哀嚎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