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29 10:23:08

细如羽翎的雪,旋转,散落,点点飘零,于夜降生,亦消殒于夜。

孤零的身影,不语不动地伫立在高台上,远眺着彼方灯火通明璀璨如蜡炬的明宫,男人不知冰寒为何物的高大身躯,连件御寒的披风都没有,就这样任由雪花不断地堆栈在他漆黑的发梢、宽阔的肩与赤裸的脚踝边。

巧夺天工的精致容貌比死神还要凄厉,灰蓝的眸子比夜还要深沉,紧抿的薄唇撇着比什么都教人心寒的自嘲,司珐尔握着高台栏杆的手指,一使劲。

——你已经离我远去了吗?飒亚。

已经,关闭了你的心房,不再允许我的接近了吗?那我该怎么办呢?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冷的地狱,你要留下我一个人,永远地,徘徊在无止尽的饥渴、寒冷与没有任何光暖的地方,直到疯狂啃噬掉我的每一根毛发、每一根骨骸,直到我干枯为尘土,风吹为虚无吗?不能再次拥抱着光,不能再次地拥抱着你,这就是你对我的答复,为我写下的结局吗?穷夜漫漫的……绝情。

阒黑潼潼的……恨爱。

想要的只有光明,想要的只有火热,想要的只有绝对不可离分、共生相依骨血相连般的铁证。

我要得太多了?我太傲慢?我太咄咄逼人?我太令你无法呼吸?……那就满足我啊,让我不再为了掩饰饥渴而傲慢,不再为了掩饰恐惧而强取豪夺,不再为了不安而窒息你的存在。

是你令我傲慢,令我咄咄逼人,迫使我不得不强制——不这么做,你就会消失。

主宰着我的人,是你。

驯养着我的心,也是你。

将我由无情无爱的吃人地狱里拉出来,给予我光与热的温度,了解到什么是「无可取代的人」、「超越权力与野心的重要大事」之后,再将这一切从我面前取走。

这世上有比你还要冷酷无情的人吗?没有。

……尽管如此,我还是只能站在这里,望着有你的地方,有你的梦乡,想着你不回头的身影,念着你的残光。

「在这种冻死人的要命天气里,还有闲情逸致站在这儿看星星吗?没想到你是这么诗情画意的人呢,司珐尔。

」南夷露露推开通往露台的门,朝着他说。

「好个瞭望台,将军府中摆设这么特殊的地方,是作什么用的?」「出去。

」司珐尔动也不动地冷斥。

「啊,我懂了!这儿正对着皇宫是吗?万一宫内发生任何事,由这儿的瞭望台可以马上看见那儿所打来的信号,好通知你去救驾吗?嗯,这倒是颇为精妙的点子,你可当真爱死那小皇帝了。

」她置若罔闻地跨入他不愿被打搅的安宁,先为他拍去肩膀上的雪花,再将手臂上挽着的狐皮披肩搭上他的肩。

「干么这么傻呢?就算那个不识相的皇帝稍微给你一点脸色看,又如何?你真的没有他就不行吗?以前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到哪里去了?我就爱那份不为物所动,不为情所困的他,快点醒醒吧!」扣住她的手,一甩。

司珐尔瞳孔深处冰冻起一切情感,凝视着她。

被如此明白地拒绝,她也装傻不下去了。

「呵……呵呵……多么难看的我。

多么难看的你。

我追着你的屁股跑,这样还要被你嫌弃,是吗?但你就算看穿了夜,也盼不到你心爱小皇帝一记回眸。

咱们都是半斤八两呢。

」「请回吧!」他淡漠地,转身背对。

「要挑拨亦皇帝,对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

」没头没尾的,南夷露露突兀地说着。

「一看就知道,西琉飒亚没有什么女性经验吧。

全都要怪你,他根本没机会和女人这种动物相处过,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人家的阴毒心眼,当然没办法敌得过我。

我只不过说了两句玩笑话,他就当真了。

」掩着嘴,她格格笑着说:「你真该看看,他单纯的模样真是好可爱喔。

和你这个死推活拉也不会上钩的鱼儿不同。

我才放下饵,他就摇晃着尾巴,绕着我的饵打转。

也许会被他死命挣扎掉,但他会被我的饵所迷惑是错不了的。

」见司珐尔缓慢地回头,她扬起红唇,笑了。

「别这样看我,我的魂魄都要被你吸走了。

反正一开始我就打着坏女人的旗帜了,也不怕你知道。

没错,是我在你的心皇帝耳边说了些不甚动听的话,但他不也很轻易地就起了疑心,置你于不顾?你还不能看清自己的立场吗?司珐尔。

只要现况维持下去,就算没有我的出现,会毁坏的东西,依旧阻挡不了毁坏的命运。

」坚固的堡垒由城角处,一小块、一小块的剥落了。

辛苦堆栈起来的,原不过是沙漠中的蜃楼,并非永不动摇的圣城。

一点一滴如同流沙由掌心指缝里,坠漏。

「如我所想的,西琉禧沙顺利地成为东宫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步——缔结下我女儿与禧沙的婚约。

这一步看来简单,其实也不容易,要是被西琉皇帝给拒绝,我的好戏也唱完了。

」颇有不屈不挠精神的南夷露露,继续说着。

「所以我要再问你一次,要不要和我联手?你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和我联手吧!」灰雾弥漫的深夜,司珐尔的眼眸锐利直射人心,冰唇微启说道:「在妳没有说出自己介入西琉政局的真正理由前,我是不会信任妳的,也不会与妳合作。

」南夷露露一阵错愕,沉默片刻,爆出大笑声说:「算你厉害,我还以为自己乔装得很成功呢。

是啊,我介入西琉的政局,不光是为了想分一杯羹而已。

我是有我的理由,不过……我不会说的。

」「是为了报复我?」她洒脱地一笑。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只知拘泥于过去。

我就算要报复,也会报复那个……办到我所办不到的……夺走我心目中最棒的男人的心……的小皇帝身上。

」那又为何?司珐尔挑眉。

仔细推敲就能明白,露露身为南夷国长皇女,没有必要借着西琉才能获取什么权位。

她甚至是南东国最有希望继位的下届君主,要想并吞西琉,直接武力攻打,似乎更符合南夷露露的性子。

整件事的最大疑点,就是她大费周章将魔掌伸入西琉的主因何在?「别再问,我不会说的。

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想要的就是透过禧沙与我女儿的结盟,在这里取得一席之地。

」脸上洋溢着母性光辉的南夷露露,有着抢夺地盘的母狮气概。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此,我需要你,司珐尔。

」叹息着,司珐尔双手盘胸地说:「恕我拒绝。

」「先别急着拒绝我。

」她微笑地走近他,金眸闪闪地说:「等你听完我的主意,再说。

」吞噬人心的欲望,在黑暗中。

夜影幢幢映照出潜藏在角落的饥兽,从未安息过,从未消失过,从未遗忘过的兽,扑袋而来。

撕裂开心头的伤口,血淋淋跳动着的爱,烙下了不灭的罪痕。

践踏着光的崇高,侵蚀着目的边缘,渐渐地将它染黑。

野兽苏醒了。

再一度睁开欲望的眼,磨利了野心的爪,狰狞的牙……***西琉飒亚二十岁诞辰,当日。

美丽漆黑的发由一顶灿灿金冠缩起,高傲优雅的颈子由一串串玛脑珊瑚环绕,饰以紫金皇纹的奢华衮袍,精绣香囊系腰,镂空翡翠环带,左右长指皆套上金镶红宝环指,器宇轩昂、卓越非凡,俨然神人翩翩临世。

凡有幸觐见者,无不叹息,无不臣服。

为求能一睹飒亚陛下的风采,亲口道贺一声寿与天齐,排队等着朝见者,由皇宫大厅县延数里直至宫外。

整个早上,就这样浪费掉了。

飒亚耐下性子,接见过一位又一位的贺客,不管是王朝公卿或是他国使节,此刻在他眼里,任他张三李四,都已无分别。

微笑、点头、接过贺礼、回赠纪念品、道别……重复循环着这些动作,他的笑脸早已麻痹。

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呢?僵硬的肌肉,也不再感到痛楚了,飒亚不知道何以自己还有力气笑得出来。

这么多张脸孔,就是没有想看的那一张。

他……不打算来祝贺他的诞辰了吗?空气中弥漫的是风雨前的宁静吗?听到了自己立禧沙为东宫也没有任何反应,意味着什么?以那男人掩藏在冷漠如冰外貌底下,向来激烈的性格,针对这件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令人疑窦。

原本,飒亚还以为他会在清晨直闯禁宫,前来盘问他有关昨天发生的事和禧沙入主东宫的事。

可是司珐尔并没有出现。

照理说应该第一位觐贝他,并祝贺他的男人,连个影子都不见。

莫非他还在介意昨天自己「反常」的举动吗?飒亚把住了五指,红宝扳指锐利的棱角深深戳入掌心,可是这点痛楚远比不上自己心头的愧疚。

他回到宫里,深夜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航晓得自己上了南夷露露的当。

五年了,司珐尔守护着他和这个皇朝五年了,这五年当中他们并肩迎过多少风风雨雨,即使自己有所动摇,司珐尔却始终屹立在他身边,专一的站在他的身后,为他阻挡着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可耻的是自己——听了空穴来风的话,便对司珐尔摆出那样的态度,甚至连给他抗辩的机会也没有,便悍然地挥开了他伸出的手。

飒亚一合上眼晴就会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在众人簇拥下离开的自己,在众人身后被远远抛下的他。

当时他的眼……他的脸上……他高大的身躯……无不笼罩着寒寂的空气。

该如何道歉才好?说什么都显得太迟。

「陛下,您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主宰官推起满面笑容说。

「也接近晌午了,您就稍微回宫里休息一下,好迎接即将开席的庆宴,按照往例可是要通宵达旦才能歇息的。

」以前因为司珐尔霸占住皇帝身边的位置,始终苦无机会「表达」自己的关切与忠心的臣子们,此刻全都七嘴八舌的上前建言。

「正是,陛下的龙体健康就是万民之福,万万不可大意。

」「让小臣护送陛下回宫好了。

」「不不,这护送的重责大任,自当由我来做。

」「行了。

朕不需要护送。

」他一挥手说。

「宾客们若都到齐了,就开宴吧。

」这时,主宰官转头四望,说:「有谁看到司大人的?」每个人都摇着头,大家也正好奇着,为何如此重要的庆典上,居然会没有司珐尔将军大人的身影?「哼,这厮未免太过猖狂,竟连陛下的寿诞也敢缺席。

陛下,请您务必降旨责罚他的行径,惩戒一番,好为众臣之表率。

」主宰官平日长于司珐尔的威严不敢多言,今日见他不在,痛快地说:「仗着陛下宠爱他,也该有个限度。

」飒亚脸色一沉。

「啊,请恕微臣失言。

」见状,主宰官惶恐地立刻低头谢罪。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飒亚顿觉荒谬可笑。

每个人都知道的秘密,只是谁也不敢公然地谈论。

这并不是惧于丢国家的脸,只是不敢惹怒司珐尔的老鼠心态。

想想,自己就是为了保住这种「无谓」的颜面,而与司珐尔起了这么多冲突,就觉得可笑。

「以后别让朕再听到这种丑陋嫉妒的话,你们不满司珐尔的地方,全是朕允许他这么做的。

要是不服,就提出象样一点的奏章,别老是绕着枝节打转,若非仰仗司大人的能力,今日西琉就不会有如此太平盛世了。

」凛凛地扬起两道剑眉,积郁在胸口的乌云彷佛都拨开了,飒亚以不容反驳的威严说道:「你们都该跟司大人见习,何谓为国为家,不争口舌,只论鞠躬尽瘁的用心。

」「啪啪啪」的底下响起一阵掌声,是来自南夷国的露露殿下。

不知为何,她竟着一身正统军装,腰佩长剑,掀着披风一步步地踏上台阶说:「陛下,请原谅我,姗姗来迟。

本该祝您永享青春,万岁、万万岁的,不过您要是真活上万岁,我也会很困扰的。

」「南夷露露殿下,您说这话未免太失礼了!这是什么场合?请你懂得分际。

」主宰官瞠目结舌地瞪着她。

「竟在陛下的生辰庆典上身着杀气腾腾的军服,真是既野蛮又无礼,令人怀疑南夷人的教养。

」「老头子,你话太多了,滚一边去。

」她伸手一推。

竟将主宰官由飒亚身旁的高台推落。

「哇啊!」、「唔!」、「嗄!」的惊叫声,外加惨不忍睹的跌状,如同老树连根倒似的,主宰官滚落的时候,还连带牵累不少名卫兵与臣子。

而在同一时间,两排隐身在后、护卫着飒亚的士兵们也迅速地荷枪上前。

「别动!」怎奈南夷露露以惊人的漂亮身手,银芒一闪,长剑的彼端就架在飒亚颈边,喝叱着众护卫们不许再越雷池。

飒亚蹙起眉,先缓缓地看了看锐利长剑,判断出对方并非要牠的性命后,这才扬眸向她。

「露露殿下,您的贺礼,非常与众不同。

」「陛下还喜欢吗?」她也微笑以对。

「朕没有被人拿刀挟持的爱好。

」再一次地,飒亚领悟到失去司珐尔的存在,有多么空洞。

要是此刻那高大的身影在身后。

就算被刀子架着,他也无所畏惧。

还是想法子跟司珐尔道歉吧!只要他能原谅……「那好。

因为这也不是我的礼物,陛下。

」露露殿下弹了弹指,只见原本跟随在她身后的使节团成员们忽然都掏出了预藏的兵器,开始在台阶底下见人就伤,驱赶着那些宾客,而早被情势发展吓得慌乱成团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夺宫门而出。

随后赶到的大批士兵们,却一个个被逼着缴械,毕竟皇帝陛下的性命在敌人手中,谁敢妄动?「把那些大臣们都聚集在一起,派个人带刀看守他们。

我要他们留下来作见证。

」露露指挥道。

「听好了,只要你们别打什么笨主意,我等会儿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但要是有人企图动什么救驾的主意,你们脖子上的脑袋就不保了。

」看来,这是桩有计划的行动。

飒亚先观望着目前所处的环境,再看着自己手边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可恶,真不该穿上这身累赘的装扮,要不是戴这么重的腰带,起码可以在腿上插把小刀。

「亚……亚哥哥……」恐惧害怕的禧沙,缩着脑袋,摸了过来。

「别怕,沙弟。

」飒亚笑着安抚他说。

「只是把剑,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你就留在那边别动,朕不会有事的。

」「对,新上任的东宫殿下,就照您皇哥哥的吩咐,别动。

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别做什么傻事。

」将局势迅速掌控在手中的露露,转回身来说:「我得说句佩服,西琉皇帝果然好胆色,在这种时候,还不显慌张。

」「以前有人告诉过我,身为皇帝最重要的就是稳如泰山,把自己当颗石头坐着就好了。

」「呵呵……哈哈哈!」仰头大笑的女子说。

「那人一定就是司珐尔吧!这百分之百像是出自他那刻薄恶毒的舌头。

」「朕该假设,露露殿下应当有求于朕,才会如此莽撞失礼吧?那就速速说出妳的要求,朕不妨一听。

」「好。

非常好。

」她掏出一张纸说。

「第一件,我是来提亲的,陛下。

请务必让我家小女嫁给您的皇弟禧沙殿下。

第二件,我是来毛遂自荐的,从今天起我要做你的谘国公,帮助你处理国家大事。

第三件,就是最主要的一件,我要你从今天起乖乖地退隐到幕后,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帝。

」飒亚哼地冷笑。

「第一件,禧沙年纪尚小,朕不打算这么早就命他成亲。

第二,很遗憾,本皇有自己的谘国公,除了那人之外,别无他人适合。

第三……也是最无聊、最可笑的……什么叫有名无实,朕不懂!」「这算——谈判破裂吗?」飒亚回以冷眸。

「朕不懂这出闹剧再演下去有何意义,露露殿下,很显然地妳并无意取朕的性命,当然如果妳这么做,也走不出西琉,而且肯定会掀起两国流血战争。

别再坚持这愚蠢行径,朕就将这一切看成是一场闹剧,远望妳速速离开西琉。

」「闹剧是吗?那我就让你看个证据。

陛下,您已经没了谘国公,除非死人能开口说话,否则他是无法再为您效劳了。

」什——不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司珐尔怎么会死?这是她在胡言乱语,捏造这么大的谎言,谁会上当!「你们,去把「他」抬上来。

」飒亚死命地盯着前方,他绝对不相信有这种事,一定是谎言,这绝对是南夷露露编造的谎言,不会错!「昨夜我去找他,不想要他帮我一把,无奈这家伙实在食古不化,无论如何都不肯帮我。

我只好惋惜地下毒将他杀了,毕竟他的存在对我威胁太大了,我不怕你朝廷上的那些饭桶,但是他不一样。

有他在,我绝对无法称心如意的掌控西琉。

不过我对你们的皇位没兴趣,你大可放心,我想要的另有他物。

」嗡嗡的虫子,吵得令人心烦。

「我不要你的命,西琉飒亚。

但我要你手中的西琉,好拯救天下。

」啰唆,吵死了,安静下来。

「到了吗?抬上来。

」四名大汉扛着一张木板,抬着一具冰冷不会动的尸体,呈到飒亚的面前。

白如暗云的脸,紫黑的唇,紧闭的眸。

飒亚止不住颤抖的手指,缓缓地放到了那张会被人称颂过是天下最美的男子的脸庞上,沿着冰冷的脸颊,来到他高挺的鼻子前,一探。

「不!不不不!不——」飒亚凄厉的吼叫声,穿透了整座大厅,闻声者无不惊惧心酸,这哀嚎声是失去伴侣的鸳鸟悲歌,是活生生被撕去了血肉另一半的苦楚,是被难以置信的现实所击溃的最后挣扎。

这不是真的。

这是场噩梦,醒来就会消失的噩梦才对。

飒亚跪到了躺在地板上的男人身边,扣住他的肩膀,不断地低喊着:「司珐尔?司珐尔……你睁开眼晴……喂……别不说话啊……喂……」为什么不醒来?你在和我赌气吗?怪我昨天不理你吗?我跟你道歉就是了。

快点醒来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睡着了,忘记呼吸对不对?我帮你呼吸,你要记得醒来!想也不想地,飒亚将自己的唇,贴上了那呈现紫黑而冰冷的唇畔,他努力地想将自己的气息吹进他的口中,可是冰冷的唇连开启的意愿都没有,只是紧紧地开着。

飒亚焦急了,再这样下去,司珐尔真的会死掉,他忘记呼吸了,不帮他呼吸的话,他真的会断气了!于是,握起拳头,他开始搥打着男人的胸口,想要他把嘴巴张开来。

「别睡了……司珐尔……你给我醒醒!」捶打着,再将自己的唇贴上去,吹气。

盲目地,飒亚眼中只有想叫醒他的念头,什么天下、什么皇位,去它的西琉,都不重要了。

他不能失去他,就只有他;老天爷什么都可以夺走,就是不要把司珐尔从他身边给带走!我是这么、这么地爱着这个男人……天啊,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他,不敢接受如此禁忌的事实,我努力说服自己这段情感是错的,是该抹煞的,是该归于黑暗永远不能见光的……惩罚我吧!为了我那毫无价值的尊严,我将最重要的人丢下不管!但不要将他从我身边夺走,求求……「他早已经死透了。

放弃这种徒劳无功的动作吧!」无情的女声,伴随着剑尖朝僵硬的尸体身上,一叉。

「妳在干什么!住手!」剑由同珐尔的手臂上划过,缓慢渗出的血是没有温度的深沉色泽。

「看到没有?就连剑刺进去,也没有感觉了,不会动了。

这不是死了是什么?你要不要我再插一次?」飒亚抬起一双烈日银光的怒眸,满是红丝的眼眶有着最深层的忿恨。

「别再碰他,否则我要你血溅三步。

」南夷露露暗暗地倒抽一口气,她苦笑在心地想——司珐尔,你要是有眼晴能看到这一幕,八成会说「活着真好」。

看样子不能再蹉跎下去,真让西琉飒亚气愤地豁出一切,自己掌控好的情势恐将生变,一场好戏也会终告完结。

好不容易拿到一手好牌,怎么可以欠缺临门一脚,将它给自白浪费了呢?「唉,本想再好好地逗弄你的,但我也不想赌小命和你再玩下去。

陛下,我收回前言,你的谘国公还有一息尚存。

」飒亚无比惊愕地瞪大眼,紧接着领悟了……这是桩早有预谋的陷阱。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司琪尔你这家伙——到底要恶劣到何种程度,才知悔改?你就这么希望我和你一起沉沦到黑暗的巢穴里,永不翻身?「我给他服的毒,叫「七日散魂」。

是由产自我们南夷的专门毒草所提炼,那种毒草有个特性,会让初次中毒的人在七日内处于假死状态,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像你看到的连血都流不太出来。

可是第二次中毒的话,就会真的即刻死掉,就算是有解药也没有用。

」她意有所指的说着,并且拿出两瓶药来。

「这里,有一瓶是「七日散魂」,一瓶是它的解药。

你希望我给司珐尔喝下哪一瓶呢?陛下。

」这是她最后的王牌了。

南夷露露早已料到,要令西琉飒亚同意这三个条件,没有相当的「要胁」是不会成功的。

赌司珐尔的生与死,是碰运气。

到底在西琉飒亚的心中,是皇位重要,还是司珐尔重要。

输的话,全盘皆输,自己恐怕还得落为阶下囚。

因此她才会先用谎话试探,看看飒亚在面对司珐尔的尸体时,会有何反应?看来上天是站在她这边的。

当然,露露在心中一笑,似乎也站在那个天下最坏的男人身边。

「你答应我,签下婚约书,还有这纸任命书,我就把解药让给你。

」摇晃着手中的两只药瓶,南夷露露闪烁着狡猾目光的眼睛,直逼着他说。

根本无须考虑。

与生命的价值相较,牺牲了皇位根本不算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

司琪尔,就算游戏,也无法将性命抛下,你赢了。

可是……飒亚转头望着身旁的禧沙,他暗哑地说!「沙弟……对不起……可是我……不能不救他。

」「亚哥哥……」声音哽咽的十四岁少年,隐约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接着,飒亚一咬牙地向南夷露露伸出手。

「把药给我,妳要的我都签给妳!」「喔,等等。

」将药瓶高举,南夷露露再一笑说:「我忘了最后一项。

要逼你退隐,得让妳先断了自由的后路。

我要求也不多,就用你的双脚吧?西琉陛下,你可愿自断脚筋,作为你无法再站于西琉人眼前,乖乖退隐的证明?」「不!不可以啊…这太过分了!」禧沙终于忍不住地痛哭起来。

「要是废了脚筋,亚哥哥以后就不能走路了。

不可以的!亚哥哥,求你不要!」飒亚无言地接过她丢向自己的小刀。

锋利的刀,映着银光,残忍无情地……***或许,在世人眼中他是个无耻自私的背叛者吧。

饮下毒药,是司珐尔自己的选择。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敌人的意图,更明白这么做会导致的后果——我的确是一名「背叛者」,但我背叛的是众多的西琉子民们,我的背叛是我想夺走你们的皇帝,哪怕推你们入火坑,犹如将你们的太阳夺走,我也愿意背负这罪恶沉沦,只为了我想要「他」。

妄想摘下天上的烈日,而不被焰光灼伤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

要是飒亚就这么选择令他沉睡在黑暗中,地狱的孤独他早已尝尽,只是再走一遭罢了。

不甘的、悔恨的是,他再也没有拥抱光明的一日。

我解开了毒药的拴子,仰头饮下。

烈毒再剧,也浓不过我的情——我是这么相信的,再毒的药,此刻为了求得与你同生的机会,我也当它是甘醇而甜美的。

感觉到了……穿透喉咙……烧灼的……但我亲爱的臣……这份烧灼还没有你那么火热……蔓延开来了……五脏六俯都麻痹了……只是飒的……你爱液的滋味更令我陶醉晕眩……呢……司珐尔并不是确信,飒亚必定会选择他。

他只是祈祷着、盼望着、孤注一掷的,捉住最后的机会,为了这最后赢得飒亚的机会赌上一把而已。

合上双眼而不知是否还能有再睁开的一日时,司珐尔脑海里是那永恒不变的身影——至始至终。

别忘了,我爱你,飒亚。

「……喂?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喂……司珐尔……醒醒!」意识被摇晃着,由深沉无边的黑暗海涯,自千年冰冷的孤独里,再一次地被赐予重生。

他——是活着的吗?眨动着有如千斤重的眼帘,才觉得曦光刺眼,下一瞬间他脸颊上却响起了「啪」的巴掌声,同时夹带着火辣辣的痛感,扎扎实实地将他由死亡的国度里唤醒。

司珐尔转动着灰蓝眼珠,不意外地看到了他最盼望能见到的……「你这混帐畜生!」噙着泪水的银眸,有着他所见过最美丽的色泽,是他一生都愿珍藏的宝藏,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恶劣的魔鬼苏醒了。

如你所愿。

」南夷露露在身后嘲讽地说。

「以自己双脚行动的自由,换来的这个男人的生命,是否真知你所盼望的那么有价值,我不知道。

但我告诉你一件趣事吧……这个男人是自愿合作喝下那瓶「七日散魂」,令你处于现在这种困境的。

陛下。

」飒亚脸色阴郁,却没有丝毫惊讶。

「喔,难道你已经自己看出来了?结果,还是不能放下这男人在地狱里腐烂,还是愿意自残双腿来让他活命吗?」南夷露露感叹地说。

「我的天啊,世上也有你这种傻子。

这种鬼畜不如的男人,哪一点好?」司珐尔横扫她一眼,命她住嘴。

够了,这些打击对飒亚来说已经够多了。

不必她再加油添醋。

现在能给飒亚安慰的就只有他了。

司珐尔身子微晃地坐起身,冷眼瞥视过飒亚受伤的脚踝。

深达筋骨的两道口子……想要救是不可能了,筋断得很干净。

这样子,你满意了吗?飒亚的银眸里,忿忿地诉说。

美丽的唇扬起一抹绝艳的笑,司珐尔笑着,以双臂拦腰将飒亚横抱起来。

满意?那是什么字眼,我不懂。

但我现在终于得手了,不会再逃跑的,只有属于我的烈日,我的光。

「你要将我的亚哥哥带去哪里,还给我!」抡着瘦弱的拳头,少年激动的扑上前来。

「亚哥哥……不要走!亚哥哥!」无视那吵人的杂音,司珐尔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怀中人儿,将他的披风牢牢地裹住,爱怜的以目光抚过他脸颊上的每一处线条,再也不放了,谁来抢都不给,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以生命换来的宝物。

「要去……哪里?」一步又一步地跨出,飒亚闭上了疲惫的双眸,他真的好累、好累。

随口问的问题,他并不怎么在乎答案,既然将自己交给他,便随他要将自己带去哪里吧。

一刻也好,他只想放纵自己在这双手臂里……即使是曾经无情地背叛他的一双手臂,至少不再冰冷、无力。

司珐尔给他的答案是落在颊上的轻轻一吻。

「尽管睡吧,飒亚。

已经没有再需要你担心的事了。

」是啊!在睡意袭上前,飒亚能感觉到雪花飘落在自己脸上。

他已被逐离皇位,成为有名无实的软禁皇帝了,还有什么好需要担心的呢?「亚哥哥!」禧沙哭红了眼,他追着那个将哥哥带走的人的脚步,奔出了皇宫大厅,他看到他们已经走到殿外的广场上,白雪茫茫,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不断地揉着、擦着,深恐自己不紧盯着他们就会消失在雪中。

雪中的一双身影是那样的渺茫。

倚偎在男人怀抱里的亚哥哥,并没有回头,他的身子在男人怀中看来好脆弱,露出披风外的赤裸双足还滴着血,落在地上刺眼的朵朵血红,伴随着远去的足迹,一下子就被雪花吞没。

为什么要跟那个人走呢?明明是坏人,为什么亚哥哥还是要跟他走呢?禧沙不懂,到底是什么令亚哥哥丢下自己,也要跟着司珐尔离去。

雪花纷纷飞舞,宛如没有出口的迷宫,指向没有明天的明天。

别章——遗失的秘钥一端坐在铜镜前,凝视着镜里反照出来的模样,那是张不过巴掌大小的脸蛋,弯弯的肩、小小的鼻尖,爹娘、哥哥都说我这鼻尖太嚣张,挺翘得如此可爱,要少了这讨喜的鼻,就显不出底下的樱口娇柔可爱。

我不是很喜欢这张脸,总觉得这弯眉不够深浓,所以执起了精烤炭笔,在眉上轻刷过,一笔、两笔。

嗯……差不多了吧?果然,眉不黑就显不出我这双水灵的眸子有多么清澈、精神。

然后再握着木梳,拉起了我最宝贝的长发,力道适中她刷着,不能太大力,怕扯断了它,我细致的发丝禁不起一点点力道,但不梳开来就无法令它呈现最美的光泽,不厌其烦地,我一小撮一小撮地将它梳开,看着它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宛如云彩环衬着我的脸蛋,多么美丽的光泽。

将它全部都束到脑后拢为高髻太可惜了,留下两绺由耳边垂下,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何今日如此用心的打扮呢?嗯……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非见不可……希望他的目光能专注地放在我一个人身上……是谁呢……朝着我微笑的那人……糟了!时候不早了,我竟蹉跎掉这许多时间。

快快换上我最喜爱的粉蔷色罗裙,还有鲜赭色的镶金背心短挂,还有、还有我的短靴到哪里去了?该死的粗心丫头又忘了给我磨亮它!罢了罢了,换穿另一双我也挺爱的长毛小靴好了。

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我够美了吗?望着铜镜,我检视着自己——哎呀,我怎么如此多忘事,竟没戴上我最最喜爱,爹爹在我十五岁生日时送我的那串珠钗,自从爹爹将它送给我以后,每回要见重要的人,我总不忘在发髻簪上它,它就像是我的幸运护身符,绝对不能忘记的。

我将它好好地收藏在梳妆枱上的小巧宝箱里,里头有我最宝贝的……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宝箱,外壳嵌着翡翠、玛脑,四角边以珍珠贴缝,然后在盖子与盒子中央有个小小的锁孔,得插进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钥匙,它才能开启。

钥匙呢?我将它……放哪去了?奇怪,我明明都将它收藏得好好的,为何现在却找不到呢?不可能的,我一定有将它摆好的,我记得就在这里!没有?没有!该有的东西却不见了,为什么我找不着?我慌了手脚,我翻遍了四周所有能找的地方,就是找不着它!是谁动了我的钥匙?是谁偷偷取走了它吗?还给我,你这小偷,将它还来!「啊!」尖叫着,晴绍挥舞着双手坐起身。

「绍妃殿下,怎么了?」闻声匆忙赶来的贴身女侍,也是西琉宫中最年长的女官——文贤夫人拉起裙角,三步并两步地走近她身旁。

「我……怎么了?」茫然地看着她,晴绍急促地喘息着,额边已经渗出了细汗,原来刚刚是在梦境中吗?「贵妃方才叫得好吓人,把我们都吓死了,难道您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口气有些怨怪的丫鬟,在文贤夫人身后说道。

尖叫?她吗?她只记得梦里的自己又急又气……为什么着急、为何生气,却全都不记得了。

「去替贵妃拿杯水来。

」文贤夫人暗以目光责骂丫鬟无礼的态度,刻意差使她去做事。

丫鬟嘟着嘴,但在这贵妃宫里,谁也不敢忤逆文贤夫人,于是踏着不情愿的脚步,重重离去,离去前还不忘使劲地带上门。

听到那好似「谴责」的关门声,晴绍不由得心惊肉跳了下。

——从何时开始,她竟变得如此胆怯,不敢直视每个人的目光,她好像可以清楚的听到旁人的窃窃私语。

(什么嘛,陛下不疼爱的女人,有啥好跩的!)(摆出个臭架子,想给谁看?也不去多照照镜子,想办法让皇帝上这间冷宫来啊!给我们这些下人多点脸面吧!)(下不了蛋的母鸡,就是奉上再多补品,也还是下不了蛋。

)别说了,求求妳们别再说了。

留点颜面,给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吧!「绍妃殿下,您很不舒服吗?还是去召御医过来看看……」文贤夫人和蔼地伸手扶着她急遽颤抖起来的肩膀,拍抚着她说。

「不,别叫。

」慌张地,晴绍摇着头说。

「我没事的。

千万则叫御医,那会给——」咽下喉咙里的苦水,她无法再说下去。

「总之,让我休息一下子就没事的。

抱歉惊扰了妳和大家,你们可以回去休息,我不要紧的。

」若是召来了御医,惊动了众人,帝宫捎来关切的询问,只是给贵妃宫里的每个人施加更多无形的压力,宫里原本就已经不甚平和的气氛,恐怕会更加僵硬、冰冷。

晴绍知道,她就像个碰不得的毒瘤,在这宫中谁都不愿沾上,不想碰触。

悠长地叹口气,早已深谙个中内情的文贤夫人,即使洞悉晴绍的处境与想法,也无法再想更好的话来鼓励她了。

多可怜的晴绍妃,明明是这么可爱、惹人怜惜,为何陛下却无法对她多付出点情爱的关切呢?令人看不下去。

这就好比是摘下了一朵鲜艳欲滴的娇美花儿,却放任它在花瓶里枯萎,不给予新鲜的水,不让它有条活路,再这样下去,迟早晴绍妃都会被逼得……不能不为晴绍妃想点法子了。

「您愿不愿意冒险一试?或许这是个愚蠢的主意,但是至少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使陛下注意到您,将目光放在您身上,而非镇日被朝廷之事锁得无法动弹,忙得不可开交。

」文贤斗胆进言,这也是她发挥进宫多年所累积的智慧之时。

晴绍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要是成功的话,就可以不再让人小看您了。

」再添一语,鼓励着晴绍。

原本困惑的眼眸被希望点燃,晴绍低声地应道:「要我怎么做呢?文贤夫人。

」胸有成竹的中年妇人,握住她的双手,温柔她笑笑。

「这就全包在我身上吧。

」晴绍这时候还不晓得,原来世上有些事,不见得该去尝试或碰触,有些时候换得的并非希望,而是彻底的绝望。

***「这么做,真的没有关系吗?」晴绍不安地看着自己身上所穿的侍女装,这是文贤夫人替她安排的。

专属陛下寝宫的内侍与侍女,和后宫所穿着的服装颜色不同,以利分别。

因此,凭着身上衣服的颜色,绝对没有人会怀疑她。

「放心,抬头挺胸,陛下寝宫里光是服侍的人就有上百,就算看门的守卫也绝对不可能一一去记住,要有人拦下妳,就说是新进的,不会有错。

」文贤夫人领她来到寝宫旁的花径小道。

晴绍有些怀疑,真能如此顺利吗?但文贤夫人信心满满的模样,给她增添了不少勇气。

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能令陛下再次注目标机会了。

西琉宫中的繁文缛节远超过自己想象,虽然她在北狄名为公主,但她并非皇帝的亲女儿或亲妹妹,而是亲王的妹妹,就算习于宫廷,但也仅止于隔着层纱往内窥视的程度,从没有想过原来身在宫中并不代表就是在皇帝身边,就算被赐予了贵妃的头衔,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得到自己的「夫君」。

(皇帝可不是寻常百姓,哪能容妳想见就见。

真想与自己丈夫卿卿我我,当初就不该嫁入宫内。

没听人说过吗?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就是身为妃子的命运。

皇帝想见妳,妳才有幸能获恩宠,否则就是哪边凉快哪边去吧!)刺耳的嘲讽言犹在耳,这是晴绍人宫两、三月时,始终盼不到陛下来访,禁不住对着内侍公公埋怨时,那老资格的宫人数落她的一番话。

到如今……煎熬过一日又一日,盼见飒亚陛下的身影,盼得眼干泪竭,一年半了,整整十八个月过去,陛下就像是镜花水月,如此遥远而不可及。

「拿出勇气来,晴绍妃殿下,您不振作的话,就永远得独守空闺,您不希望一辈子就这么糟蹋掉了吧?」最后再为她加油的文贤夫人,拉着她的手直往前走。

「我都为您打点好,也打听好了。

陛下在侧厅用餐时,寝宫里不会有人,所以妳先潜进去,跟门口的卫士说是来为陛下换新床单什么的,总之编个借口溜进去,他们不会拦妳的。

然后等陛下回到寝宫就寝时,趁着熄灯时分,您就……这应该不需我再多嘴吧。

」晴绍脸微微一红,羞怯地点头。

文贤夫人领着她来到寝宫处,推了她一把说道:「去吧,记住了,千万别紧张,天底下的男人都抗拒不了女人的泪水,要是陛下生气了,就哭给他看。

知道吗?别空摆着女人的武器却不知善加利用啊!」想起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想起入宫当夜兴奋期待到期望落空的惆怅,晴绍咬咬红唇,没错……她再也不想这么呆呆傻傻地等下去了。

她要让陛下知道,她是多么盼望着他的温柔疼爱,呵护怜惜。

即便陛下经常派人送来些美丽的宝石、昂贵丝绸与珍稀补品,但她愿将那些东西全拿来替换陛下紧紧地抱住她的一双手臂,或是在耳边一小句甜美的爱语。

就冒这一次险吧!晴绍这么告诉自己——为了赢得喜欢的人一次回眸顾盼,这冒险是值得的。

捧着水瓶,晴绍踩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紧张的越过了曲折回廊,抵达巨大的门扉前,就是这儿,文贤夫人说过的——陛下的寝宫在回廊的最尽处,门外有重兵护卫,不会有错的。

她怯怯地以眼角看了一下两侧的卫兵,他们就像两座森严的雕像。

再一次深呼吸后,她小声地说:「我来为陛下换干净的水与床单。

」卫兵们瞧都不瞧她,很自然地就为她开启了门。

一切就像文贤夫人所说的:「他们放妳进去之后,接下来很快就会轮到卫兵们交接,所以后一批的卫兵们不会知道妳人还在里头,妳就安心的找个地方先躲藏,知道吗?」真该多谢她细心周到的安排,晴绍顺利地进入门内后,高兴得简直就快哭出来了。

她连想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跨入陛下私密天地的一日。

啊!这就是陛下天天使用的桌椅吗?原来陛下的寝室如此朴素?但这椅子摸起来好舒服,是很好的木头与上等的手工,坐上去以后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个呢?呵呵,陛下也真是的,竟将书带到床上来看。

晴绍兴致盎然地在屋子里绕啊绕的,每一样东西在她眼中都是那么地新奇有趣,一想象陛下就在这其中生活,她更是晕陶陶的笑开来。

真傻气,要是让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我疯了呢!竟一个人对着空屋子傻笑。

但我实在忍不住这份喜悦,我第一次这么接近升下!谢谢妳,文贤夫人,我真的庆幸自己听从了妳的劝告。

「陛下。

」晴绍趴在那张软软宽大的寝床上,抚摸着枕头,感受着陛下的气息就像在自己身边似的带着祈求的口吻说。

「请快回到寝宫里来吧!」***也许是太久没有如此兴奋,晴绍不知不觉地竟在陛下的寝床上睡着,直到一阵人声骚动传入耳中,她才慌张地惊醒……啊,陛下回来了!但那声音似乎不在这儿,是在隔壁……怎么办?文贤夫人要她躲起来,直到陛下回房为止。

藏哪里好呢?晴绍看着四周,发现有一道密门在正对着寝室的另一端,心想那里应该可以躲藏。

于是她踮起脚跟,悄悄地摸到门边,拉开一道细缝——咦,是陛下!许久未曾谒见的容颜,一如她印象中的挺拔俊秀,只是此刻笼罩他的还有逼人的威仪,他蹙起了两道鹰眉,正冲着一名高大的男子说着:「……开采案的事朕不想再和你讨论下去了,朕已经作下决定,司珐尔!」……司琪尔,多么可怕的名字……阴柔的美貌不像是人世该有的……我讨厌这个人……那冰冻色泽的灰蓝眸是那般的直接透入人心,像要看穿了脑袋中的一切,陛下怎能受得了他在身边……那男人绝对是邪恶的……和陛下有如正反极两面的司珐尔……我始终都无法喜欢这种阴邪难测的男人……晴绍想着想着,突然又听到背对着自己的高大男人正向陛下说:「臣请您三思,黑石确实能带来的利益可观,开采它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也许不少,但黑石不但能在他国卖得高价,更可以作为新燃料,改善西琉人目前的生活。

」「不行。

那是西琉历代先皇所栖息的安眠之处,要开采那儿的话,等于要铲平一座山,影响之巨,朕无法接纳。

目前西琉人的生活有何不好?与其它各国相较,已经安稳太平,没必要耗费巨大人力物资去做那种事。

」边说着,陛下由书桌前起身,向着晴绍躲藏之处而来。

她一惊,立刻回头寻找着下一个躲藏处,就在她看到置于墙壁角落的一只大木箱,在确定空间足可容纳自己没有问题后,门已经被缓缓推开了,想也不想地,晴绍跳进去垃拉上木箱盖。

「建议您的事,考虑得如何了?」跟在飒亚陛下身后的司珐尔,不放弃地追问着。

晴绍将木箱盖微微往上推,可以从缝隙将寝室内的状况收入眼底,她祈祷着在司珐尔离开前,自己藏身于此的事不会曝光。

「你也太啰唆了,朕都说了朕会考虑的,别再问了。

主宰官才换没多久,你又不满。

到底要更换多少人你才满意?」「微臣是为大局考量。

」「……」「微臣说错什么了吗?」「……」「为何?微臣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晴绍隐约察觉到寝室内有些什么正在发生,她听得司珐尔那一成不变的冷淡口气里,似乎多了点——而打从刚刚到现在,自己也始终没有听到陛下的回话。

不,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声音模糊不清得令人无法分辨说了什么。

但她很肯定那是起了什么纠纷似的话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掩不住好奇,只得冒着会被发现的危险,将木箱盖掀得更高一点,她透过摇曳的火光余晖,定晴在彼端……赫然映入眼帘的情景,霎时间冲击着她全身全灵,她忘记呼吸,只能以一双愕然到极点的大眼,直勾勾地望着。

陛下他……他竟……与那男人……在亲嘴……不,不是的,应该是那男人竟斗胆非礼陛下、轻薄陛下,这是滔天大罪,他怎敢、他怎能将她的陛下搂抱在怀里……为何陛下又不推开不喝叱如此胆大包天的行为呢!为何陛下还放任他继续下去呢!晴绍瞪着飒亚陛下那张熟悉的容颜,显现出陌生的情状,她从未看过陛下这模样,半合着的眼眸在火光下,宛如盛载着流动水波,放松的肩与颊边的红晕,都不是个男子该有的媚色,这样的陛下她不想看到!喀哒!晴绍不慎以手肘撞到了木箱边缘,她慌张而本能地放下箱盖,并且躲藏起来。

她提起一件衣物,遮蔽住自己。

「什么声音?」飒亚迅速地推开司珐尔,转头四望。

司珐尔锐利的目光搜寻着角落,最后他蹙起眉,跨着大步走向发声处最可疑的一只大木箱。

锁是开的,这种大小的箱子要藏个杀手,除非是一名相当娇小的杀手呢。

脑中这么揣度着,他还是不放心地掀起木箱……就算遮头也不懂遮住身子的笨女人,愚蠢而轻易地自露马脚。

他蹲下身子,掀起那块布——「有什么在里面吗?司珐尔?」飒亚边问着,边朝木箱走来。

司珐尔与北狄晴绍眼对眼相瞪,可是瞬间他便迅速的掌握了所有情况,微一冷笑地回头说:「没什么,不过是只小老鼠罢了,我掀开盖子就溜走了。

」「老鼠?唉,这木箱从我还是皇子的时代就跟着我到处流浪,想不到还是破旧到连老鼠都会钻进来的程度。

改天找个木匠将它补修一下好了。

」将木盖合上,司珐尔不动声色的起身说:「直接扔掉就好,这东西和您的身分不配,西玩的皇帝使用这么老旧的木箱充作衣箱,能见人吗?」「你在说什么鬼话,衣箱是我在用,又不是要给谁看的。

司珐尔,不许你随意乱扔我的东西,我就是中意这些老东西,还打算一辈子都用下去。

」没有察觉到异状的飒亚,又回转过身,远离了木箱。

司珐尔由后方抱住他,亲吻着他的耳后根,柔声说:「你这种念旧的个性,也能用在我身上多好。

一辈子都用我一个人就好。

」「在说什么蠢话……」飒亚困窘的脸颊燃起的薄红,反白的银灰眼眸里,嗔多于怒。

故意将掌心沿着他身后的曲线滑动着,司珐尔咬住他耳垂。

「在外视察多日,你不想念我吗?」「不想。

」干脆地说道,飒亚在他禁锢的双臂中扭着身躯,企图摆脱。

「既然知道我在外面视察很累,就别搞花样,让我好好休息。

」「我当然会让你休息,陛下。

」束紧了手臂,不但没有放松迹象,司珐尔更加明目张胆地将他掳往床的方向说。

「等我一解相思苦之后,你可以慢慢地好好地休息。

」「司珐尔!」为何那个男人明明看到了她,却装作无事?晴绍躲在木箱中不住地发抖,她眼前飘着那男人最后所留下的一抹冷笑,那令人心寒冻结的笑,是在嘲讽着她?在向她挑衅?还是恶意对她炫耀?晴绍摀住了嘴。

只隔着层木板,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声响,她可以听到那细微的说话声、模糊不清的喘气声,晴绍浑身发凉阵阵抖颤地想着——就在这木板之外不远处,陛下正和那男人……原来这就是陛下不要她的理由,陛下有这种癖好,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那么她呢?她到底算什么?二「……啊……珐尔……不……不行……」苦苦压抑也压抑不了的闷声里,含着令人战栗的柔媚,与重重的喘息交错着,编织成淫靡的声响。

这种声音,我不识得,这不是陛下的声音!她死命地遮掩住自己的双耳,却又下意识地绷紧全副神经,窃听着。

一种游走于崩溃边缘的疯狂,在心中迸裂炸开来。

「什么不行……这么火热的衔着我……再扯谎就不像你了……」傲慢的、冰冷的美声里,像要特地形容给人听似的,无情地述说着。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否则说该立刻冲出去,指责司珐尔这种以下犯上的淫行恶罪。

可是陛下会怎么看我?他会流露出憎恨的目光,下令杀了我吗?男人有恃无恐的理由,就是仗着她有口难言的困境,这不是能碰触的禁忌,这是无法开口的秘密,一旦揭开了便注定是粉身碎骨的命运。

「啊啊……」甘醇甜美的呻吟,刺激着、撩动着。

陛下……是以什么模样在发出这样的声音?陛下是以什么表情接受着男人的拥抱?这是那个男人从我手上盗走的欢愉,本来陛下的这些都是属于我的,是我与陛下才能有这样的行为,我才是他的妻子!震惊过后的愤怒,熊熊燃起。

烧得她胸口苦闷、热烫,倾诉着爆发的渴望。

——为何是我躲在这儿?为何是我要掩住双耳?为何是我要遮蔽双眸?明明小偷是他,他正在偷盗属于我的……颤抖的手,伸而此刻有如千斤重的木箱,只要揭开就会看到,只要揭开就得面对的残酷事实,然而她还是想用自己的眼刻下凭证,她要看那小偷是怎么盗走了属于她的所有!心脏剧烈地在胸口跳动着。

一旦开启就没有退路,她咬住牙,怀着绝对不让悲鸣窜出的决心,揭开它!「……唔啊!」拔尖的喘吟激荡在空气里。

剥除了文明掩蔽的小麦色健美身躯,炫目地跳入晃动不安的视线内。

薄瘦的胸像是无法忍受般,以妖烧角度向后弯曲着,猥亵挺立在左右胸上的乳尖,跟着喘息不停地上下起伏,倏地往下收紧的细腰高高撑抬起,延伸而出的是坐卧在另一双腿上面的长脚。

哈、哈地发出急促呼吸,满溢痛苦而紧绷的俊秀脸颊滴下了汗水,纠结的眉宇却带着刺眼的……欢愉。

然后,她看见了……盗走他的男人的手,由后方伸到前面,将长腿分得更开的瞬间……露出令他如此痛苦喘息的元凶,恶逞地撑开那堪堪秘口……晴绍使尽力气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否则她一定会为此一画面尖叫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原先预期会看见什么,但那绝不是现在所见到的——好骇人……与曾经偷偷翻阅过的春宫画相较,这根本是……陛下怎么受得了……可是就在她确信这必定不是出于陛下自愿,绝对是司珐尔使出什么着魔手段,逼使陛下就范的时候,床上交迭的身影却有了出乎她所想象的动静。

「……珐尔……」他叫唤着男人的名字,抬起一手勾住男人的颈项,男人也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火暖笑靥,万年冰封在灰蓝眸子里的寒意消失无踪,无限情浓的凝视着他。

下一刻,两人的头缓缓地向彼此靠近,距离消失,双唇重合。

——妒火在我心里狂燃,尖叫着这不可能是真的,可是我的眼却离不开。

舔吸、分离、吮咬,如此反复的亲吻着对方。

再自然不过地,两具身子开始摇晃着淫舞节奏。

「……啊啊……好……好热……珐尔……啊……啊啊……」腻甜诱人的喘息。

「飒亚……」宠爱的呼唤。

那不是被迫的,也不是互相仇恨的人会做的行为,没有人会如此亲吻一个憎恨的人,流露在其中的浓情蜜意是足以令人羞红脸。

无法直视的羁绊,深深联系着彼此的身体,媾和着两颗心……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男人故意现给我看的,是他握有十足的把握。

他知道我抢不走的、要不了的,哭着、叫着、哀求也得不到的。

闭上绝望而干枯的眼眸,她静静地再次合上木箱。

***等待又等待,直至外面的声响全然停歇后,不消片刻,木箱便再度被人由外掀启。

晴绍妃抬起一双乏力无神的眼眸,迎上的是一双无情揶愉的灰蓝眸子。

司珐尔先是比划了一下,示意要她安静,接着才将她拉出了木箱。

因为长时间缩在木箱中,无力的身子一倒,要不是他抢先一步地扣住她,她就会摔在地上,吵醒那安睡在飘飘帷帐内的人。

过来吧。

他冷漠地以眼神指引她,来到隔壁……也就是原先那道秘门。

进入另一个房间后,门无声地闭合阻断。

在这大放光明的房间里,再一次地审视自己,晴绍有种无助并且彻底被羞辱过后的难堪,在这男人面前就像只寒微的小老鼠般,一文不值。

相形之下,司珐尔却在她面前从容得犹如胜利者。

「坐吧。

」交迭起双腿,自认为主人般坐入御用书桌后方,他完美无瑕的美貌冰冷而毫无情感,与方才——判若两人,那双令人恐惧的灰蓝眸子再度恢复了冻意。

「据说愚蠢是无药可医的,这句话我现在是举双手同意。

」没有半点抑扬顿挫的口吻,是恶意的嘲讽,也是无情的毒针,刺得人心口满是伤痕。

晴绍颤抖了一下,连脸都抬不起来。

「现在妳满意了吗?晴绍妃。

」一手撑在颊边,司珐尔扬起一眉说。

「居然会想到夜袭陛下这种点子,看在妳有这股勇气的分上,我就听听妳还有何话想说的?想前来索取妻子的权利吗?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彷佛嫌这样还伤她不够深、不够重,他竟笑了,以那张令人憎恨嫉妒,恨不能在上面戳上好几剑的脸,漾开邪魔般的笑脸。

「打一开始妳就是个自己送上门的谢罪礼,还妄想有何荣宠吗?晴绍妃,我还真没见过像妳这般不知羞耻、死缠烂打的女人呢!」自尊被践踏到这样的程度,晴绍禁不住泛泪,在她成长到这么大的岁月里,今天是她此生中最被羞辱的一日。

然而,她还是开不了口,在这妖魔般邪恶的男人面前,她连回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敌不了,她胜不过这个可怕的男人。

想逃,无处可逃。

想跑,无力可跑。

她是待宰的羔羊,闯入了狼牙环伺的巢穴。

「自己招供吧,光凭妳一人是变不了这种花样才是。

是谁帮助妳潜入寝宫中的,是谁给妳出的主意,全部都给我招出来。

」神色一厉,蓝眼猛锐地扣锁。

晴绍一喘。

「快说。

」逼急的狗也会跳墙,晴绍想着文贤夫人那关怀的神情,她是自己在这寒宫中唯一的伙伴,在众人无视或故意忽视的目光中,只有她瞧见了她的困境,还为她想办法,她怎么能出卖她?要是出卖了文贤夫人,她会落人一个「忝生为人」的地狱,再也没有面目活在这世上了。

「……你是怎么办得到的?为何你能坐在那儿,这样追问着我?我什么都被你抢走了,还不够吗?」她怯懦的开了口,眼睛盯着紧紧交迭的手,在最后的问话里,注入她所有的力量。

「我不说……我不告诉你……我不同你这种小偷说话……你大可去跟陛下说啊……就说今夜发生的事……」绝望下的反击。

死巷中的悲愤。

晴绍终于抬起脸,睁着盈泪的双眸,以誓言与敌同归于尽的姿态,向着司珐尔不为所动的傲慢大吼着说:「我要拆穿你!我要在世人的面前拆穿你和陛下的假象!拆穿你们遮掩的事实,拆穿你们污秽的行为,让他们一齐同声谴责,让你们也和我一样尝到这种无处可藏的痛苦与羞辱!」如何!——如何!!你慌张吧、错乱吧、求饶吧,和我一样既可悲又可怜地堕落到地狱里吧!司珐尔眼睛眨也不眨地,不痛不痒的神情,宛如她方才说的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妄语,轻蔑地凝视着她。

晴绍在他的目光下畏缩着,好似赤身露体承受着冰天雪地的阵阵酷寒,后悔袭上心头。

勾起邪美的薄唇,司珐尔英了。

「这种程度的威胁,就是妳垂死挣扎后抬出来的抵抗吗?那我真得说妳的确是个没胆子又没谋略的笨女人。

拆穿?那又怎么样?别人说的话对这样的我来说,是不具任何杀伤力的,要威胁也得看对象来决定。

」他缓慢地起身,悠然地走到她身前,弯腰,故意与她双目平齐,冷然地说:「针对敌人最脆弱的部位,狠狠地给予致命的一击。

这才是我的作法。

」霍地倒抽口气,晴绍惊惧的想要往后退,可是她迟缓的反应敌不过司珐尔的快速,他揪住了她的颈子,一扣。

「快说,是谁的指使?」急速被抽光的空气,拚命张开小口也吸不进胸腔的痛苦,剧烈挤压的喉管传出骇人的窒息感……我会被杀死,我一定会被杀死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个人手下。

濒临生与死的边缘,人内心面对死亡的莫大恐惧,是谁也无法克服的悲哀天性,更何况是晴绍这样脆弱无力的女子。

她抢出了泪水、鼻水,双手不住在空中挥舞着、踢打着。

救救我,谁都好,救救我!从这个恶鬼的手下救救我!「现在妳肯说了吗?」晴绍本能的一点头。

点下这头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人,只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施加在颈上的可怕力道解除了,司珐尔收回手,高高地由上俯视着她说:「是谁指使妳的、协助妳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

」***文贤夫人被逮捕了。

当晴绍一回到自己的贵妃宫中,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后宫,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罪名是:意图不利于陛下,违反宫廷成规,不知谨守身分。

主谋与共犯一律革职,贬为平民,九族连坐,终身不再为宫廷录用。

大家都说,能保住一命算是万福了。

毕竟,多大的罪名啊,竟对皇帝陛下不利。

至于内情谁也说不清,小小一名女官,到底是怎么样对陛下不利?而在那些窃窃私语当中,自然也不乏「这件事应该与晴绍妃脱不了关系才对」的臆测说法。

谁都知道文贤夫人是晴绍妃的心腹,心腹都被判定有罪了,做主子的却安然无恙,这是怎么回事,有大脑的人稍微想一下就会明白。

(一定是为了遮掩晴绍妃犯下的错误,而被当成替罪者受罚了吧。

)(主子不够分量,就是会有这种下场啊。

)(依我看,还是少接近晴绍妃为妙,免得接着被牵连的就是我!)每个人都不当面说破,却在眼神与眼神的交流中,传递着同样的讯息。

因此,晴绍在西琉宫中的身影更加稀薄,除非必要,否则谁也不想过度接近她。

天下最势利的地方莫过于宫廷,受宠与不受宠就能判定一生价值的所在,哪怕陛下那方依然照旧送来嘘寒问暖的小礼物,但那已经遮掩不住失笼妃子的颜面。

像被慢性扼杀般,她看着宫里的人一个个远去,避开。

笼罩在这座虚有其表宫殿内的,是永无止息的寂静与沉默。

晴绍变了。

她不再精心打扮,等待着那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收拾起华裳、珠宝与最喜爱的鲜花,如今她眼前是毫无色彩的空茫。

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也不知还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她,她只有守着这座空荡荡的白墙。

说也讽刺,她现在才知道,是自己过去傻得没去注意,其实消息都在不远的地方飘荡着,过去自己封闭起的双耳竖起,许多的流言蜚语就这样传进来。

「今夜司大人又在陛下寝宫中留宿了!」「那两人真是形影不分啊!」「到底是一起历经过那场争夺皇位、血腥宫廷斗争的伙伴,要是没有司大人,陛下今天能否成为「陛下」,谁都不知道呢。

再怎么说当年的三皇子殿下,是最没希望成为皇帝的人,结果还不是仰仗司大人才得以当政。

」「是啊,咱们私底下悄悄说是没关系,但咱们西琉简直像有两个皇帝呢!」「真敢说,妳可得小心自己脖子,万一这话传进了司大人耳中……」「别闹,我还想活命呢。

」晴绍一点一滴的吸收、累积,她听到了皇子时代的飒亚陛下的诸多传说,也听见了关于那个男人低下的过去,如何不择手段地窜升,更知道牵系住这两个人的过往。

拼拼凑凑成一个完整的圆,而自己突然就像个硬被插入这圆心中的一小块破片。

陛下他——爱着,那个人吗?那一夜她所看到的陛下,与她深信不疑所爱的是同一人吗?她参加选后宴时,一见钟情的是陛下的幻影?抑或是,那天夜里自己所看到的才是幻影?如果两个都是陛下,那又怎会如此不同?陛下在司珐尔的面前,竟显得那般的……美丽……不是花朵般娇柔的美……而是像星芒像日烈像月映般……熠熠生辉的光彩……银眸时怒时喜,瞬息万变着不同的色泽,活力四射。

对。

和自己觐见陛下时,所认为的「高高在上」、「气度轩昂」都不一样,他就像是卸下了许多众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坦率自然地流露着自我。

好寂寞。

要是她早先一步认识陛下,是否今日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她也想看看皇子时代的陛下模样,也想在陛下被宫廷斗争卷入时给予他助力,她也想要参与陛下的过去啊!但她一定还是敌不过那个男人吧?非人的冷酷绝情,坚不可摧完美的防护,司珐尔就像是座矗立在陛下四周的高墙,牢牢地阻挡着一切想要越桥而过的人。

陛下就这样被他囚禁在无人可攀的高塔里,教人只能仰望、倾慕、望天兴叹,却没有通梯的台阶。

那她要仰望到何时呢?「晴绍妃殿下,有封要交给您的信。

」丫鬟小心翼翼地将信送到她手上。

信?还有谁会记得给她捎信?远嫁到西琉,与北狭的人事物远离后,已经没几个人记得写信给她了。

晴宁哥哥也因为与司珐尔决斗,更不可能会写信给一个背叛他而嫁给敌人的妹妹,目前自己与老家几乎是处于隔绝的状态。

晴绍执起刀,拆开了蜜蜡封口,露出底下淡淡书签上,雅致秀气的笔迹。

绍妃殿下,您好吗?是文贤夫人写来的信!她立刻贪婪地往下看着,一方面心中也揪紧着苦苦的惶惶不安,深怕这是封为来指责她的背叛的信,满是唾弃的字眼。

请打起精神来,绍妃殿下。

不必为我担心,我虽然无法再回到您的身边,但我的日子过得很好。

僭越地说一句,我一直视您有如亲生女儿,实在无法看您成天闷闷不乐地过下去,所以才会给您出了馊主意,今日会有这结局,我心里也已做好准备了。

我丝毫没有怪您的意思,请您更勿自责。

这些温暖的字眼,令晴绍滴下了泪水。

我反而很为您担心,深恐您此刻在宫中的处境……恕我说句不动听的话,老妇觉得您太没有勇气了。

整天以泪洗面又能换回什么?人生要走的路还很长,千万别认输了,睛绍妃,就像下棋一样,气势上输给了人,就全盘皆输啊。

抬头挺胸,您是西琉的贵妃,是陛下的妻子,绝对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忍气吞声地受委屈、受折磨的。

丫发们要是给妳脸色,绝对要瞪回去,知道吗?晴绍看到这里,不由得破涕为笑。

「文贤夫人真是的。

连这种地方都注意到了,我实在不得不服气呢。

」不管做什么都好,跨出去吧,从妳现在割地自限的地方,跨出一步,也许妳会感觉到有些不同、有些改变。

不该成天在同一个地方看同样的风景,那是会把人闷镶的。

「由这个地方跨出去?」晴绍看着窗外渐沈的天色,这二十个月以来如一日的同样风景。

不改变不行。

她听到内心的声音在呼唤着。

是夜。

晴绍将自己锁在房里,提起笔来,想了想,然后在空无一物的白纸上落下一款标题:「西琉皇朝最大丑闻,皇帝与宠臣秽乱后宫秘辛。

」司珐尔嘲笑着她的灰蓝眸子。

陛下背叛她,投入男人怀抱纵情的模样。

恨。

憎。

妒。

嗔。

她将自己的未来都灌注在这满是妒恨的笔端,写下的每一字一句都是报复这些岁月来自己被冷落的凄楚。

就算这么做无法改变什么,她也要写。

她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所以……我要让你口中愚昧的女子,化身为凶笔,司珐尔。

我也要让你了解我不是没有能力在你的脸上涂尽污泥,一如你践踏我一样。

我就以这枝笔来拆散你和陛下!三传单迅速地散播着。

一传十、十传百。

成为早已厌倦贫乏无聊的人们,竞相走告的口中最为津津乐道的闲话题材。

背着他人在私底下交谈着他人的隐私,有种掌掴他人的诽谤快感,诬蔑的言语更增添了快感的激素,谁都不愿放过这种不花钱不费力的享乐。

何况闲话的对象越是高高在上,那种刺激越是加倍精彩。

于是欲罢不能。

一张传单接着下一张,不同的标题,同样的内容,编造出语言、文字,合而为一的中伤。

晴绍这次学聪明了,她花钱找人,绝不自己出面。

先将传单交由暗哑又不识字的厨娘偷渡到宫外,再透过小乞丐负责将传单交给京城中的联络人,再由联络人更换每次印制传单的地点,绝不重复在同一地方印制,以掩人耳目。

就算他们搜查到印制地点,逮捕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乞丐,也不可能抖出厨娘,而哑巴是无法告密的,更不可能抖出她来——这都是她事先设想好的。

牺牲他人,成就自己,绝不让自己搬的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她将这天衣无缝的犯罪归功于司珐尔,要不是他的一番话重重刺伤了她,她又怎能想得出此等狡狯的行径?暗暗地撤下这么多的毒种,她潜伏在暗处,等待着它们生根发芽的一日。

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

晴绍天天等着看那些流言何时会发酵,何时会成熟,她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司珐尔那张脸灰头土脸的模样。

但是,显然司珐尔一手遮天的能力远超乎她的想象,真正让他等到效果出现,是她偶然间听到几句……「最近司大人很少来到皇宫耶,就算来了也是匆匆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陛下与他有了嫌隙?」「谁晓得,谁也不敢问啊。

说不定是那些大臣天天吵着陛下不上早朝的关系,所以司大人也就不好再夜宿帝宫了。

」「嘻嘻,就是说啊。

更何况……妳听说了吗?外头散播的那些有关司大人与陛下间的……」「听到了,谁会不知道啊!别说了,隔墙有耳。

」这时,她脸上浮出了得意的笑。

晴绍一路奔回自己的寝宫,深怕自己的笑声太大会引起注意,但她关上门的瞬间,便不停她笑着、笑着,笑出腹中的泪,也笑出她累积多月的苦闷。

「成功了。

我成功了!」一张嘴怎么抵得过千万张嘴。

陛下远离了司珐尔,身边不再被那人霸占住,就代表了她有赌上一把的机会。

她要想办法再议陛下到她的寝宫来,她非得这么做不可!吩咐丫鬓准备了一大桶的热水,却故意放到它彻底冰冷后,再不着片缕的泡入。

她一面抖掷着发紫的唇,一面想着等陛下来探病时,她要怎么做,飒亚陛下是个温柔的人,她相信只要动之以情,他必定会怜悯并注意到她这份爱。

「我非赢不可。

」晴绍誓言。

***陛下果然来探望她了,探望病重在床的她,温柔一如往昔。

晴绍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幸福了。

「太医来看过了吗?」关心问候、嘘寒问暖的口吻里,有着深深的怜惜,但那不是她所期盼的爱情,她听出了其中的分别,她得到的只是陛下的同情。

可就算是同情、是怜悯地无所谓,她不在乎。

然而他说完关切的话,沉默下来的瞬间,强烈的不安打碎她短暂幸福的时光,挑动她敏感的心。

陛下要走了!而她什么都还没有说啊!「陛下您别走!」见到目光愧疚的陛下起身,她不顾一切地扑身将他拦下。

接着晴绍只记得自己说了许多舍弃廉耻的话,哭诉着这些日子的苦处,争取他的爱怜,主动要求陛下伸手拥抱她,当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时便哭给他看,甚至不知矜持为何物的,拉住飒亚陛下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诱惑他。

看看我,我这柔软的胸脯是那男人不能给你的!摸摸我,我这火热的身子是为了给您欢愉而诞生的!天地万物阴阳相吸,陛下您不能逆天而行,您该是拥抱女人而非男人啊!她在内心如此吶喊着,绝望地攀附着他,但还是被陛下所拒绝,他抽回了手,无情地起身。

晴绍一时只觉猛烈的妒焰烧穿了她,她口不择言地说:「为什么!您还是认为那个人比我好吗?」陛下俊秀脸庞上的神情,既是狼狈也是难堪。

但这神情却有如火上添油的燃起她欺虐他的欲望。

您不该拒绝哦的。

摆出这样的神情去诱惑男人,却连女人都没胆子去抱,你只是个懦夫。

我是这么地爱你,你却不肯看我一眼!她知道自己伤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往他的伤口上踩去说:「你们这样太肮脏了!」当她说出无可挽回的话之后,陛下立刻质疑是否是她散播那些传单的。

晴绍畏缩了,她知道自己一旦承认,那就只能等着被逐出宫门。

因此她佯装无辜,以杀人者却乔装成被害者的口吻说着许多能掩饰的话语。

陛下仓皇地为误解她而道歉,随即匆促离去。

晴绍愤怒地提起一只枕头击上了墙,她盲目地捣毁一切,因为她知道陛下最终的选择,依然不是她!他离去前的模样告诉了她,陛下心中早有定论,在司珐尔和她之间,她会是落败的那一个!「我恨!我恨!我好恨!」她哭着,扑倒在床上。

房间里却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晴绍心一惊,抬起脸,看到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男人出现,她脸色苍白地大叫着。

「你、你从什么地方进来的!你好大胆,这可是除了陛下以外,不许任何人踏进的禁宫!」司珐尔置若罔闻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枕头,拍了拍,说:「拿它当飒亚陛下的替身吗?真是可怜的枕头。

」「你不立刻出去,我马上大叫。

」他来做什么?他知道了什么?他想做什么!他拾着静如猫步的悄声脚步,走向她说:「写着我是「影皇帝」的人,不正是妳吗?假如我是西琉的另一个皇帝,那在这禁宫内出入自如也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

」晴绍咬紧唇,执意否认到底。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司大人,凡事要有证据。

」「证据?有必要吗?」司珐尔一径以他深沈阴冷的蓝眸向着她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否认也无用的,妳那些小花招只能拿来哄哄陛下,却哄不了我。

」他扬唇一笑说:「别紧张,我这是在称赞妳,「西琉」晴绍。

也许妳还算是有根骨头吧,我当初还以为妳是浑身上下找不到一根骨头的蠢女人而已。

不过蠢归蠢,骨头倒还在。

」晴绍极力否认道:「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唉,真不上道。

」司珐尔双手一摊。

「既然妳非要死得明明白白,我就好心大方地告诉妳,妳到底怎么个蠢法。

还记得妳交给那位小乞丐的传单吗?」「我不知道什么传单。

」他从怀中掏出来,并且扬在她面前说:「妳或许记得清除所有消息管道,却忘了消灭最根本的证据。

这张印制前的传单上不折不把是妳的亲笔字吧?随便拿妳写过的东西来比对一下字迹,就可以知道了。

这样……妳还打算继续矢口否认吗?」万事休矣。

晴绍面如死灰地瞪着他。

下一瞬间,司珐尔出乎她预料地,竟动手将那张纸给撕毁了。

他将撕得粉碎的纸屑由她头顶上抛下,纸片散落一地。

「怎么?以为我会拿这张纸去给飒亚看?好再伤他一次?我为何要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不过是令他痛苦自责,认为又是自己的过错,害妳竟做出这种事。

那个人的心有多单纯柔软,妳就有多肮脏污秽。

照照镜子去,别再妄想能靠近他,我绝不会给妳第二次机会「伤害」他。

」傲慢中,有着打抱不平的愤怒。

晴绍在此时忽然笑了起来。

司珐尔挑起眉,揣测她是否受创过大导致发疯,事情要真是如此,还省却他一番功夫,直接押她进疯院。

「我肮脏污秽?是啊,哈哈哈,我是肮脏,我不择手段地想要陛下。

现在只有他才能给我幸福,可是你却夺走了我的幸福!令我变得如此污秽的人是你,将我拉到这个地狱的人也是你,我是最差劲的女人,那你就是最差劲的男人,凭什么你却可以留在陛下身边!」她咆哮着,过去的她绝对无法如此地对着一个人怒叫,但她现在为了自己而咆哮着。

「你没有资格说我,司珐尔,你也和我一样,是最糟的人!」灰蓝眸子幽深地,优美唇角的笑欺人地,声音放低放柔,面不改色地嘲讽说道:「是啊!我确实是差劲的男人。

只是我和妳有一点不同,晴绍妃,请你千万别搞错了,拿来和妳相比对我真是种侮辱呢!我不奢求什么幸福的东西,也不稀罕,我要飒亚不是因为这种肤浅又无法相信的东西,我要他是因为——他是属于我的。

」远超过蛮横霸道的字眼,男人激狂的口吻,相对冷静的态度,更令人看得胆战心惊。

「他的一根头发、他的细胞、他全身上下的体液从眼泪到汗水,从血液到爱液全部都是我的。

我不要幸福也不要爱,我要的只是他,就是他,谁也不能抢得走,最好在他骨子里从头到尾都刻上我的名字,属于我的飒亚!」司珐尔停歇了一口气,让这些震撼的话直透她的笨脑袋后,才微笑地补上一句:「想要幸福,宫外街上多得是男人,随便找一个都能给妳幸福。

价廉而且物美,多好。

」「你、你不是人……」无情地摧毁了她的美梦,毫无愧疚,他还能笑得出来。

冷叹着,司珐尔说:「这句话我听腻了。

」没有什么可撼动这个男人的,晴绍手中的武器已经空了,她知道自己走到尽头,已经没有什么可抗争的了。

就像那把丢掉的钥匙,再也找不回来,她永远都无法开启满载自己幸福的宝箱。

「司大人,如果你有一个此生命还重要的宝箱,却找不到钥匙,你会怎么做?留着宝箱梦想着里面的宝物,怀念爱惜。

或是……将宝箱高高放在永远看不到的地方,眼不见为净?」她终于明白那场噩梦的意义。

陛下就是她的宝箱,但她却失去接近陛下的道路,千方百计也找不到能开启宝箱的钥匙了。

看着女人脸上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司珐尔蹙起眉。

「宝箱?钥匙?真不懂你们女人在想什么,如此简单的问题,有回答的必要吗?当然是直接撬开它,破坏掉那个钥匙孔就成了。

」「……呵……呵呵……」晴绍抖动着肩膀,是啊,她竟没有察觉。

撬开宝箱。

多么直接又单纯的解答,却是她绝对做不到的。

她太害怕破坏了宝箱的完整、美丽,因此从未动念的答案。

这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吗?还是他和她的不同而已?她想要陛下的欲望,没有强过他的程度,他战胜了她。

「怎么?现在换成歇斯底里。

」司珐尔喃喃地说道。

「看来也该结束这无聊的会面了。

晴绍妃,相信不用我再多说,这些传单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妳好自为之吧!」他说完便准备离去的脚步,毫不迟疑。

「等一下……」晴绍哀凄苦楚的抬头朝着他的背影说。

「你欠我一样东西,如果你确实地还给我,我就甘愿自动退出,从这个宫中,从飒亚陛下的眼里,永远地消失。

你或他再也不会看到我。

」他冷眼斜瞥。

晴绍也默默地对望。

堕落到无处可堕落的自我虐待,放逐自己最彻底的手段,假如要令她全然心死,那就在牠的心房上桶一个永生无法弥补的伤口,流出所有丑恶的难看的化脓的妒血吧。

「你要什么?」简洁有力,他道。

晴绍缓缓地出床上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到寝宫门前,落锁。

她想要……属于陛下的一点气息也好……与陛下共享同样的欢愉也好……她想要这个男人所偷走的陛下……却因为太过遥不可及,所以她只能要……一点点的留在他身上的……陛下的余味。

靠着门,宛如要阻断他的去路,也断了自己的后路般,晴绍高高地抬起下颚,缓缓地闭上双眼,纤手搭上自己衣襟,一颗又一颗地解开。

司珐尔只是看着她的举动,既没有靠近的意思,但也没有离去的表示。

***晴绍选择将宝箱存放在一个没有人,连自己也都不知道的地方,收藏。

摸着身上一抹微红的瘀痕,她咬着唇,罪恶、痛苦也掩盖不过那曾经有过的一丝感动,陛下、陛下、陛下……她不断地在心中喊着的都是陛下的名,她窃取到的不是一夜之欢,她到手的是与陛下相连的回忆。

今天是陛下的诞辰,她允诺过要离开宫中,她决定就趁今夜陛下生辰盛宴上,告知陛下这件事。

当是我送您的祝寿贺礼吧!她会这样,以轻快、明朗的口吻告诉陛下,自己还是适合住在修道院内,静心潜修过一辈子。

带罪的女人,除了去面壁思过,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选择呢?况且……晴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多么盼望能在这个子宫内孕育陛下的孩子,虽然现在已经毫无希望,但她尚未彻底绝望。

如果那一夜——有了。

她会将孩子当成是陛下和她的,而非罪恶的果实。

因为她当时一直梦想着自己是在陛下的怀中,拥抱着自己的双臂也是属于陛下的,那么这孩子当然也是属于陛下和她的。

微笑着,她温柔地对着腹胎处心声地说:「争气点。

」该梳妆打扮一下,时辰也接近开宴喽,执起木梳,她一次又一次地刷着,努力让自傲的发能柔柔亮亮,今夜她必须呈现最佳的状态,给陛下最美的回忆,她希望在陛下心中,她永远都是温柔婉约的娉婷佳人。

此时,门外毫无预警的响起不明的嘈杂声、争执声,隐约还可以听到有兵器交错的震声。

晴绍纳闷着发生何事?今天可是陛下生辰的大好日子,有什么好吵闹的?彷佛在回应着她的困惑,「叩」、「叩」的敲门声适时响起。

「是谁?」伴随被推开的门,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名美艳的红发女子,她身着奇特的军戎装束。

「妳就是飒亚陛下唯一的妃子吗?嘿……原来那小皇帝还有妃子,我当真以为他不能人道呢!」女子口无遮栏的言语,令晴绍双颊泛红地说:「请问,您是……」「喔,我是南夷露露,从今日起就是掌管整个西琉的谘国公,未来还请您多多指教。

我实在非常同情妳呢,以后那残废的心皇帝,大概是无法再造访妳的香闺,温暖妳的床喽。

」「妳说……什么?」自称南夷露露的女子,大剌剌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并眨眨眼说:「别慌,别急,为了没能躬逢盛会的妳,我会好心地慢慢说给妳听的。

」漫长抑或简短,晴绍失去了所有称得上感觉的意识,她脑海中唯独漂浮着几句她难以置信的字眼……自废双足……陛下为了司珐尔……交出皇权……「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妳都该明白了。

」南夷露露一扬手说。

「妳呢,尽管像现在一样居住在这座宫中,我不会让人来打扰妳的,一切都跟过去一样,没有改变。

」怎么会没有改变?陛下他……再也不能走路了……怎么可能没改变!多么嘲讽啊,同样是赌注,他赢了,她却输了。

她散播传单逼使陛下与他分离,输了。

他饮下毒药逼使陛下留在身边,赢了。

「我赌的只是运,那个人却拿命在赌。

」晴绍掩住脸,止不住的泪水泛出指尖,多么可怜的陛下,失去了双腿,往后陛下该怎么办呢?「咦?您说什么?贵妃。

」她摇摇头,世间人都可说司珐尔背叛,她却没有资格,因为她早已选择要走上和司珐尔一样罪人的道路。

她长久以来累积的嫉妒早已在那一夜洗净,她彻底死心后,就更能明白纠葛在他们之间的,切也切不断,拆也拆不开的,眼中只有彼此的……一份不可救药的爱。

拿生命去换得的爱,绝对不甜美。

拿双足去换来的爱,绝对不值得。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不归路。

她能再说什么呢?还有什么言语能挽回他们、留住他们、劝阻他们?他们都是绝顶聪明,却又笨拙于爱的人。

所以才会爱得如此痛苦,如此伤害对方,如此少不了对方。

往后,你们要往哪里去呢?一是失去权力的皇帝,一是失去军队的统帅。

晴绍在心中间着那两人的身影,她已经无能为力,解救不了。

西琉,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才过五年的太平日子,转眼就要成为杀戮战场。

晴绍看着逐渐笼罩的黑暗,她心力交痹的独处于冷宫中。

***剥除了毛皮而赤裸的野兽们,倚偎在彼此怀抱里,取暖……「冷吗?」轻声问着,收缩在手臂中的是满腔的幸福。

千万别打扰了这小小的甜美光阴,就让风雪阻隔在外,嘘!悄悄阖上这扇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