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日的迷魂大法就是利用内力震动喉间,发出或低或高的悲乐、喜乐,影响人的情绪,从而达到施术人想要的效果。
但他学得不够周全,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从五名山民口中问出韩钰被关在祠堂的密室里。
柱头说,山民们觉得水无艳不像普通姑娘,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尊贵气质,就是顾明日口中的‘官味’,山民们不敢轻慢他们,所以好酒好菜招呼着,指望他们吃饱喝足后,快快走人。
但韩钰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只好请他们留下。
当然,韩钰是被打晕丢进密室的,伤得重不重?五个山民也搞不清楚。
水无艳很着急,等顾明日发了火讯通知黑子,找人来援助之后,便拉着他闯入祠堂救人。
山民们都还聚在村长家,等待柱头等五人将顾明日和水无艳带过去,因此他们这一路无人拦阻,走得很顺畅。
进入祠堂,凭着顾明日对机关的认识,他们很快打开密室入口。
她看着那条昏暗的地道。
顾先生,我看你很累了,要不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自己下去将韩姑娘带上来。
不必。
顾明日喘了口气,脸色发白,脚步还有点踉跄。
但是——我说我撑得住。
天晓得密室里有没有埋伏,放她一个人,万一出事,他后悔莫及。
走了。
他抢先走下地道。
顾先生,你不要太勉强。
念在相识一场,水无艳好心劝他。
看你施展迷魂大法那么吃力,我知道你那门功夫没学到家,还不如由我出马,省时、省力,你还省麻烦,我——你闭嘴行不行?所以没练成的功夫真的不能乱使,很容易出岔子。
他此刻便胸口一阵闷痛。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因为是他,这个风中秀竹般的男子,拥有恒心、毅力的匠师,勾动她心里最柔软的一根弦,她才时时挂怀他、处处迁就他,换成其它人,她理都懒得理。
他憋了一肚子气、又满身的不舒服,快炸掉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知道你担心韩姑娘——我管韩钰去死!我为的是你——吼到一半,顾明日愣住。
千般辛苦只为她!为什么?她几时在他心里占了这般重要的位置?但他真的讨厌她魅惑那些山民,只要一听到她对他们娇声浅笑,他的心绪便不受控制。
他扶着墙壁坐下来,细细回想两人的相识、相遇,到这一路结伴同行。
她的伶牙俐齿和机敏反应一直让他头痛,他没有办法像操纵其它人那样指使她按照他的计划走,以至于打算利用她的公正为顾家洗雪沉冤,却变成调查命案、还要救他仇人的义女韩钰。
他的计划全盘被打乱,但他不觉得生气,反而欣赏她这种大公无私的作为。
他帮她是心甘情愿,他为她吃醋,吃得一肚子酸水,原来纠纠缠缠,最终的理由只有一个——爱。
水无艳,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什么?!她惊叫,心慌意乱、口干舌燥。
顾先生,你……是开玩笑吧?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想通了,他心情开朗,唇畔勾笑,好像山林间潇洒来去的风,恁般地迷人,却摸不着、抓不到。
她心头怦怦跳,坐倒在他面前,良久良久,长吁口气。
我懂了,你故意吓我。
我说的是事实。
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你别玩了。
算了,爱信不信随你。
反正她怎么想,他不是太在乎,横竖他有的是法子哄她嫁入顾家门。
她就知道,居然有点失落,长长地叹了一声。
你是第一次使用迷魂大法吧?是。
他做事习惯用动脑,而不是耍小手段。
我懂了。
你行功出错,走火入魔,伤到脑子了。
罢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救韩姑娘。
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的游戏,非常难玩。
顾明日伸手拉住她,大掌抚过她白玉般的脸庞,眉毛弯弯,俏丽的大眼是细长的形状,像桃花瓣,鼻子小巧,鼻头圆润,两唇勾出了漂亮的弧度。
原来你长这样子。
是他最喜欢的甜美娇颜。
她心头一下惊、一下喜,还有一点点怨,竟是痴了,由着他摸遍她的脸。
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糊涂,各式思绪纷飞。
她想,走火入魔这种病要怎么治?治得好吗?万一他要疯一辈子,他们是不是就这样牵扯不断了?突然,水无艳心里一紧。
她这样好像路见失物、占为已有,爱贪小便宜的人。
放心,我不会对你无礼的。
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他安慰她。
我怕我对你无礼才是。
她咕哝着,拉回漫长的思绪,端正心态。
什么?没有。
我……我是说我不担心那种事,就算武功不如你,我也有其它本事,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你的本事?你指的是那套魅功?那你死心吧,它对我无效。
我还有其它本事。
至于是什么?她暂时想不出来。
是吗?说来听听。
顾明日揶揄。
我——算了,我们这趟主要是为了救人,还是先找韩姑娘,其它的以后再说。
那走吧!他重新站起来。
你确定自己撑得住?我像是快倒下去的样子吗?四周太暗,她必须靠得很近才能看清他。
确实,他苍白的脸已经恢复血色,若非下巴点点胡渣添了狼狈,他依旧是那秀挺如竹的巧手天匠。
这家伙别扭归别扭,但相貌长得真是好。
可惜一副好相貌,却搭上一颗坏掉的脑袋,暴殄天物啊……你又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对他的脸很有兴趣,只得迅速转移话题。
你猜这地道有没有机关?没有。
这么肯定?当然。
顾明日走到转角处,停下,对她招手。
瞧,密室大门就在这里。
整条地道不足百步,在这里设置机关,徒添进出的麻烦,还不如把防守重点放在里头的密室。
水无艳走到他身边,看见一扇铁门,呆了。
你怎么知道的?暗门打开的瞬间,一阵风吹到我的脸上,我由此判断地道长短。
这也太神奇了吧?她惊呼。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很正常耶,走火入魔有这么快好?她心里有点惋惜,因为认真起来、不再逗她的顾明日虽然迷人,却少了一份可亲。
我只是岔了气,没走火入魔。
他边说,一边把她推到背后,才伸手开门。
瞬间,一股潮湿的气息扑上脸面,他脸色大变。
他奶奶的,我见鬼了!她歪着头看他。
显然,顾明日并没有完全正常,不然怎么会说自己见鬼?他压根儿瞧不见。
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请卓先生帮你瞧一瞧比较妥当。
毕竟,弄坏脑子很危险的。
水无艳挤到他身边,瞧见眼前景象,也傻了。
有没有搞错?这哪里是密室,根本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一眼望不到边境。
天晓得那些山民将韩钰丢在哪里?万一她在最深处,只怕找到她的时候,人都断气了。
顾明日更想仰天长啸。
往常,他最爱仗着机关之术困人玩,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天然地势困住。
莫非是报应?这不是一个天然溶洞,应该说是很多个溶洞经人为被打通成一处,洞壁上布满苔藓,弥漫一股香气,就是顾明日在尸体上闻到的。
这些苔藓泛着微光,走在里头并不觉得昏暗,但溶洞深处地下,常年照不到阳光,难免有些阴寒。
顾明日和水无艳在洞里走了大半个时辰,别说韩钰了,一个会动的东西都没瞧见。
顾先生,你可有线索?眼睛派不上用场,她只能指望他的嗅觉和听觉。
没有。
可惜他也无能为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吗?她叹气,轻咳一声。
顾明日没回答,拉起她的手,一丝淡淡的热流从他指间流入她体内。
顾先生……她试图抽回被他握在掌中的手。
别动。
他反而将她握得更紧。
在担心韩钰之前,你先担心一下自己吧!都开始咳嗽了,恐怕是让寒气侵了身体。
她愣了一下。
可我并不觉得冷。
因为你有点发烧。
他就这么牵着她走,没有稍停地为她运功暖身。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真的没感觉。
相反地,她以为他有些鼻音,快生病的应该是他吧。
这一点顾明日心里也隐约有底,因为他的耳朵、鼻子甚至皮肤上的反应都不如往常那般敏锐。
可再怎么说,他对环境变化的掌握还是高于她。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突然停下脚步。
水滴声。
水无艳发现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地上的小水洼也更多了。
不是,好像是什么金属互相撞击——小心!他知道了,这是机关弹动的声音。
换作往日,早十步远他就能察觉,带她避开危险,但今日,他居然直到机关前才醒悟,情况很不好。
水无艳目瞪口呆地看着脚边一排铁锈斑斑的利箭。
被你说中了,机关在里头,不在地道中。
他挥挥袖,一排利箭便拦腰折断。
这也证明了,我们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前头必是‘白家屯’机密所在,才会在这里设下机关。
顾明日有些生气,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引以为豪的能力居然打了折扣。
所以韩姑娘很可能被关在前头?水无艳大喜。
我们快走吧!他却停步不前。
你怎么了?我去吧!你留下来。
为什么?越靠近那里,机关恐怕更多。
那又如何?有巧手天匠顾先生在此,天底下有什么机关破不了?今天以前,他是有傲视天下的把握,但身体出现状况后,他怕自己护不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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