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29 11:03:12

当雷风呜接到消息赶回盛气楼,就见偌大的酒楼里,只馀沐紫鸳一人。

「大嫂,这是怎麽一回事?大哥呢?」「被许仲言捉走了。

」沐紫鸳急道。

「你快帮我把背後的金针拔起来。

」「许仲言为什麽要捉大哥?」雷风呜边问,边绕到沐紫鸳背後,细察了半晌,终於在她背心附近,发现一根亮晃晃的金针。

「大嫂,你怎会被人以金针定住身子?」「还不是你大哥的杰作。

」当雷风呜拔起金针的那瞬间,沐紫鸳只觉窒碍的内力又开始运转自如了。

「太好了!」她弯腰踢腿,略略地练了遍六合拳。

雷风呜瞧得目瞪口呆,怎麽沐紫鸳不是个纤细文弱的娇娇女吗?可现在……她居然在练拳!确定身手无碍,沐紫鸳转身就想往外跑。

「大嫂。

」雷风呜阻止她冲动的身影。

「你要去哪里?」「找许夫人救子任。

」她说。

「许夫人?那又是谁啊?还有,大哥为何会被捉?」「我怎麽知道?你要想明白个中原因,就自己问子任去。

」拨开雷风呜挡路的手,沐紫鸳飞也似跑了出去。

商子任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很聪明的,所以他说找许夫人便可救他;沐紫鸳百分之百相信。

但,怎麽救呢?拜托许夫人向许仲言求情?「别作梦了,想要许仲言那混帐听女人的话,等下辈子看有没有可能?」判断此路不通,沐紫鸳焦急地动著脑子。

「难道许夫人知道失踪案的秘密?」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对了!」她用力一击掌。

「子任要我找许夫人,一定是要我从许夫人口中探出机密,再以此救他。

」可要怎麽探呢?她又不能光明正大现身,万一被许仲言发现就惨了。

「只好暗地里跟踪了。

」打定主意,她执行任务去了。

黑夜和白雾交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完整覆盖住这窄小的地牢。

一盏油灯在夜风中飘摇,却照出不人们心中想望的温暖与光明。

「大哥。

」自认闯过大江南北,也算颇有见识的雷风呜头一遭感到如此无助。

「为什麽会这样?」许仲言居然对他用刑,而且还是……「呵!」即便掉落地狱,商子任恐怕也很难将笑容忘却。

「这不是很好吗?」「有什麽好的?」许仲言把他们大哥打得半死耶!「你想想,大宋气数将尽,我商家准备北移避祸,但商家在中原好歹也算一方豪富,无故撤走,岂不引人怀疑?」他兴奋一击掌。

「如今可好,许仲言给了我一个绝佳籍口。

商府大少爷遭逢意外,商家内乱、一朝垮荆我们尽可走得光明正大,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原来商子任打的是这主意―雷风呜也承认这办法很好,但……「太委屈大哥了。

」「我不觉得啊!」轻快一耸肩,商子任唇角带笑。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

快告诉我,紫鸳还好吧?」雷风呜明显打了个寒颤。

「噢哦!看来你吃了一些苦头。

」「大哥!」雷风呜跳脚抗议。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大嫂的柔弱根本是装出来的?」害他赤手空拳去捅马蜂窝,结果被叮得满头包。

「她外表确实很柔弱。

」至於内在嘛!哈哈,见人见智。

起码在商子任眼里,那是一种可爱、绝非泼辣。

「那是骗人的,她其实既凶悍,又不讲理,仗著一身好武艺,一天到晚举著拳头威胁人,而且……」商子任笑著等他发泄完毕,才缓缓开口。

「她人在外头吧?」雷风呜愣了下,颓然垂下脑袋。

「什麽事都瞒不过大哥。

」「我只是耳朵比较利,听到几声叫骂罢了。

」「许仲言刻意刁难大嫂,不让她进来探监,所以大嫂很生气。

」「你进来前,她一定警告过你,要把看到的事情一丝不漏地告诉她吧?」商子任笑睇了他一眼。

雷风呜懊恼地抓著一头黑发。

「我死定了,大嫂要知道你被整成这副德行,非罪连九族、把我一起宰了不可。

」「那就不要告诉她啊!」商子任说得轻松。

「你要我撒谎?大嫂会将我凌迟处死的!」「她要拆穿你的谎言,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许仲言放她进来探我;而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商子任笑道。

「第二,我被放出去,秘密泄漏。

但到时我就在你身边了,你还怕什麽?」「对喔!」雷风呜松下一口气。

「现在把你大嫂交代你告诉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吧!」他猜,沐紫鸳会在外头骂得这麽厉害,八成是找出失踪女子的下落,想进来与他商量解决之道,却被许仲言阻止,她才会气得忘了伪装。

「大嫂只说了一句话――一切正如你所料。

」雷风呜根本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商子任却坐了下来,回忆前尘,许仲言到盛气楼捉人时曾说过,有沐紫鸳在的地方,就有女子失踪。

但这是否也可以解做,当他、沐紫鸳、许仲言,还有许夫人一起出现时,失踪案便会发生?想想,栖凤镇开始有女子失踪,确是自他与许仲言上任之後,这其中的关系很难撇得清。

但他肯定自己、沐紫鸳,还有许仲言绝对与案子无关,那剩下唯一的嫌犯只有许夫人了;而且沐紫鸳也说过,看见许夫人跟踪知府千金,不多时,知府千金便失踪了。

因此他才会要沐紫鸳盯著许夫人,结果她传来消息,一切正如他所料,这麽说来,女子失踪案的犯人真是许夫人喽?那样一名娇弱女子为何会犯下恁多罪案?想起许夫人脸上长久累积下来的无力与哀伤,他眉头一皱,又自沈吟片刻。

「风呜,你告诉紫鸳――将心比心。

」「就这样?」他们夫妻是在打什麽哑谜?弄得他头都昏了。

商子任用力一颔首。

「没错,就那四个字。

现在你快出去,我怕紫鸳等久了、捉起狂来,许仲言会小命不保,届时,一条杀官罪扣上,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了。

」雷风呜往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

「大哥,你保重,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先想办法救你自己吧!商子任暗忖,以沐紫鸳此时此刻的火爆,雷风呜想安然身退,大概很难。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念在亲戚一场,他好心地替他多念两声佛,看能不能保得他安然度过此劫到百年。

夜半三更,两条人影形如苍鹰扑兔,飞快住城郊方向掠去。

「放我下来。

」被人扛在肩头的许仲言边吼、边作呕。

天哪,怎麽有人可以跑得比马还快?颠得他五脏六腑快移位了。

「少罗嗉!」沐紫鸳随手捶了他脑袋一下。

她是故意把他当成布袋那样扛的,一方面要让他难受、二方面要让他难堪,谁教他要冤枉商子任?本来她还想给他更难堪的一击,但商子任要她「将心比心」……那日,她因查出失踪女子的线索,便夥同雷风呜,欲入地牢找商子任商量。

谁知却遇到许仲言横加阻拦,说什麽也不让她入牢一探商子任。

她又急又怒,却别无他法,唯有拜托让雷风呜为她传话,然後得来他要求她「将心比心」的建议。

见鬼了,姓许的会懂得什麽叫「将心比心」吗?若非看在许夫人分上,她绝对先扁许仲言一顿,再把他绑在马後,拖呀拖的,直拖到城郊土地庙。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许仲言低咆,因被颠得实在太难过,音量不觉弱了三分。

「少废话。

」看著许仲言一张嚣张的脸由红转青、再转白,沐紫鸳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痛快。

「杀官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这个问题,你留著自个儿用吧!」终於来到土地庙,沐紫鸳把人硬架到窗边。

「从现在起,你给我安静地看好戏,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许仲言怒火心中烧。

「许某绝不受威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

」她冷笑。

「我要看著你身败名裂,否则难消我心头大恨。

」「妖女!」他真是太单纯了,早该知道强盗窝里养不出凤凰来;而他却被她娇柔的美貌所惑,始终未下重手对付她,才会落得今日凄惨的下常「你最好立刻杀了我,要……」「罗嗦!」沐紫鸳一指点了他的哑穴。

「好戏上场了,你不看,可是会後悔终生的喔!」她冷笑。

一股战栗攫住了他,瞬间,他竟以为自己撞上了阎王,而非妖女。

「这样就吓到啦?」她双眸迸射出阴寒的光芒。

「那待会儿的好戏岂非要吓破你的胆?」他本来是害怕的,可她的耻笑让他读书人的骨气再度窜上心头,不觉奋起精神,恨恨地瞪著她。

「你该看的不是我,是那个……」她将他的头硬扳向官道另一头,乍然出现一摇一晃的灯火。

那是有人手提灯笼、赶夜路所制造出来的景象。

依灯火摇晃的程度判断,对方一定赶得很仓皇。

而这本来是很普通的画面,但随著灯火靠近,许仲言脸上的愤怒一点一滴为惊慌所取代。

来人是许夫人,温柔的娇颜上抹著一丝苍白与类似兴奋的诡异。

她为什麽会来这里?许仲言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许夫人经过他们躲避的窗户进入土地庙,笔直往神桌方向行去。

她点燃神桌上的油灯後,弯腰掀起了桌巾。

「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让许仲言几乎昏倒的是,神桌下藏了一个姑娘,正是失踪多时的――知府千金。

他屏住呼吸,看著妻子将全身五花大绑的知府千金拖出神桌,」匙一匙喂著她带来的白粥。

这是怎麽一回事?为何他的妻子会与失踪的知府千金在一起?知府千金应该是被「大风寨」的人捉去的啊!怎会……天哪、天哪!他脑中一片混乱,莫非他的妻子才是这连续数起女子失踪案的犯人?!不会的,他一定是在作梦,只要醒过来……对,他闭上眼,告诉自己,他正在睡觉,眼前的一切全是梦……「不准逃避!」沐紫鸳突然用力一扯他的头发,逼他面对现实。

「你给我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所有的悲剧都是你的刚愎自用造成的,你才是罪人。

」许仲言浑身发颤,看著他的妻子在喂完知府千金後,温柔地掏出手绢,为她拭去嘴边的食物残渣。

然後,许夫人忽然在知府千金面前跪下。

「大小姐,这已经是第六天了,我每天晚上都来求你,请你不要抢走相公,前几夜你都不答应,今晚,你可以答应我吗?」「你这个疯婆子。

」知府千金怒啐了她一口。

「你快放了我,否则一旦我爹找来,我一定叫他将你满门处斩。

」「你想杀我、砍我……或做什麽都没关系,我只求你别抢走相公,拜托,求求你!」许夫人对著知府千金拚命地磕起头来。

窗外,许仲言几乎晕厥,莫非他娘子绑架知府千金就为了求她别抢走他?「你这个疯婆子,快放了我――」知府千金尖叫。

许夫人还在磕头。

「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又没有好出身,只是个普通村姑,但我喜欢相公啊!求你别抢走她,求求你……」许仲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吼,声音出来了,不知何时,沐紫鸳竟解了他的穴。

他迫不及待地爬进窗户,奔入庙内,两手捉住许夫人的肩膀,用力摇晃。

「你为什麽要做这种事?为什麽?」「我……」乍见许仲言,许夫人好像呆了。

「相公,我做了什麽吗?」「你竟然绑架知府千金,这是杀头大罪,你知不知道?你为什麽要这麽做?」「我没有绑架啊!大小姐来找我,要我识相点儿离开相公,我不想,所以才把她请来这里,求她别跟我抢相公。

」许夫人一脸呆滞。

「相公,你为何生气?」看看地上的知府千金,再瞧瞧怀里茫然失神的妻子。

许仲言岂止生气,他根本是气爆了。

「你求她做什麽?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是那种贪慕富贵、会负心再娶的人吗?成亲时我已对你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你为什麽不信?」「是你让她失去信心的吧!」一阵凉讽自後头传来,是沐紫鸳。

「你夫人是什麽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自你高中,生活变迁,你拖著她南来北走,可曾问过她适应没有?你年少英俊,爱慕你的姑娘不知凡几,她们间接逼害你的夫人,你关心过吗?」「那种事……」「你是要说那种争风吃醋的小事,岂能与你的国家大业相比?」沐紫鸳厉言打断他的辩驳。

「许仲言,你真是我见过最自私的男人。

」「许某从未有负娘子。

」「对,你没有负她;但你却把她教成你专有的附属物,在你面前,她不能有意见、不能有想法,只能以你为天。

她的生命里只有你,有关你的一切就是她毕生努力的大业,而当这块天地遇到风雨,你却说那只是件小事,放她独自面对一切困难;许仲言,你有没有良心?」「只要她肯信任我,就不会遇到你所谓的风雨。

」「要她信任你,也得你给她足够的信心啊!你给了吗?」「无论威胁、利诱,许某始终坚守誓一言,这不就是给她最大的信心?」「她知道吗?你告诉过她吗?」沐紫鸳愤怒地瞪著他。

「你只会说,妇道人家没权管男人的事、或者妇道人家少插嘴,你从来也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一想。

」所以他的娘子才会干下这些蠢事?一切都是他的错?许仲言目光下移,定在许夫人懵懂迷茫的娇颜上,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更不了解他和沐紫鸳在争执些什麽;她太天真,也太顺从了。

可恶!他早知道的,不是吗?自幼一起长大,他对娇柔可人的邻家妹妹日久生情,发誓长大後一定要娶她为妻。

然後他得到她了,她正如他所想的温婉顺从,以他为天。

他们婚後的每一天他都很幸福,可是她呢?他是不是一直都忽略她了?「许仲言,知府千金我帮你找回来了。

至於其他因爱慕你而去寻你夫人晦气,因而失踪的姑娘,如今落在何方,你自己问你娘子吧!事实证明了,我家相公是冤枉的,我要你立刻放了他,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

」沐紫鸳转身往外走,该做的她都做了,至於其他……「这件案子要如何处理,你自己看著办,或许你可将你家娘子送上刑场,换来大功一件及美好前程!」闻言,许仲言如坠入了地狱。

喧腾一时的女子失踪案终於破了,但犯人却被最急於破案立功的许仲言带走,两人就此行踪不明。

为替女儿报仇,知府贴出告示悬赏,可惜一无所获。

但幸运的是,官府也找出了栖凤镇内数名失踪者,她们全被囚於镇内一幢荒废许久的大宅密室内;因为许夫人离去时,曾为她们留下了大量的乾粮与清水,所以姑娘们被救出後,除了备受惊吓外,并无生命之危。

这一天,连商子任都获得了释放,一切看似太平无忧。

等在地牢外,准备接夫出狱的沐紫鸳脸上写满焦急。

「为什麽这麽慢?」她转身,瞪了雷风呜一眼。

「要不是你阻止我劫狱,我早把子任救出来了。

」居然在破案後又让她多等了五天,真可恶――「大嫂,阻止你劫狱的不是我,是大哥啊!」雷风呜唉叹。

「是你一天到晚跟我保证子任在牢里过得很好,未受任何伤害,我才捺下性子等待,可待会儿若让我发现子任少了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不知为何,她一直好不安,一颗心仿佛被热油煎著。

「怎麽这样?」雷风呜大叫。

「我做的一切全是大哥叫……啊!」不必辩驳了,因为商子任已经出来,披头散发、一身的血污,但这还不算什麽,真正让沐紫鸳发狂的是――他额上被黥刺了一个「盗」字。

「呀!」她发出一声直入云霄的尖叫。

商子任急吼。

「风呜快逃。

」「砰」地一声巨响,雷风呜方才站立的地方给沐紫鸳激烈的掌风轰出一个大洞。

「不关我的事啊!」雷风呜边跑边求饶。

「紫鸳,够了!」商子任冲过去,紧紧抱住沐紫鸳。

「我没事,我出来了,这就够了不是吗?」雷风呜乘机逃命去也。

沐紫鸳在商子任的怀里又跳又叫。

「不够、不够,怎麽可能够?他们对你用黥刑,他们怎麽可以对你做出这种事?既没有定案,也没有证据,他们冤枉你,可恶,我要报仇――」商子任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拖离府衙。

「别这样紫鸳,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怎麽可能好得了?那是一辈子的烙印啊!」她的父亲是这样、她的相公也是这样,上天怎能如此待她?「你骗我,你明明要雷风呜告诉我你没事的,你骗我……」「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啊!」他死命拖著她走,怕再不离开,她会失去理智将府衙给掀了,那可就麻烦啦!「你不要我担心,所以就让我伤心,商子任,你这个混蛋、你大混蛋――」她可以震开他的,可她舍不得,满腔怒火只能寄托在尖叫里发泄。

她的尖叫声吸引了路人围过来观看,他们的目光从纠缠不清的两人身上、逐渐移到商子任额上的刺字。

「那是个强盗耶!」「好可怕!」「官府怎麽把如此危险的人放出来,应该杀了他才是。

」耳语四起,让本已火冒三丈的沐紫鸳更加气炸心肺。

「瞎了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他才不是什麽强盗,他是鼎鼎有名的『活菩萨』,他救过很多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善良的人了,你们这些白痴。

」「强盗就是强盗,他额上都刻得清清楚楚了,还敢狡辩。

」一个路人讽道。

「我说他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没有罪,是官府冤枉了他。

」「每个犯罪者都嘛这麽说,但他额上的字已经把他的罪表示得一清二楚了,任你们再否认,也摆脱不了。

」怒火烧红了她双眼,沐紫鸳全身发抖,一生一世的刻英注定再也无法生活於阳光下的悲伤、被白眼追逐终生的命运……不!她不接受这种事。

「把你的话给我吞回去。

」她暴吼,震开商子任,眼看著就要朝围观的路人扑过去。

「大哥、大嫂,快上车。

」适时,逃命去也的雷风呜驾了马车赶到。

「紫鸳。

」商子任急忙追上她,和雷风呜二人之力,死拖活拉地将她推上了马车。

「驾!」雷风呜赶著马车,飞快地往前奔去。

「放我下去,我要找那些家伙算帐!」她还在吼。

「清醒点儿,紫鸳!」商子任大叫,却震不回她的神智。

「我要他把话吞回去,我不能一让他诬蔑你,我不能……」她的疯狂几乎把车子给震翻过去。

「对不起了,紫鸳!」为了让她清醒,他倏然吻上她的唇,粗暴的、狂猛的,毫不留情地啃咬、掠夺。

她在他怀里拚命挣扎。

他死抱她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她扭动的力量变弱;他的蛮吻不仅夺去了她的呼吸,更清除了她满腹火气,只馀下浓浓的悲伤。

他听见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在车厢里漾开。

「紫鸳……」他伤了她吗?他微慌。

她纤手抚上他额头的字,心痛欲裂。

「是我害了你,没有我,你不会这样。

」「不是的,一切都是天意。

」他把她拥进怀里。

「不,是我的错,是我……」她螓首埋在他的胸膛里,放声痛哭。

「我害你後半辈子都得受人白眼,对不起,子任,对不起……」他们没有相遇就好了,他不娶她,又岂会落得今日这步田地?「不会受人白眼的。

」他抬起她的下巴,瞧见她泪痕满布的娇颜、凄惨无比。

自相识以来,他头一回看她哭得这麽丑,涕泗纵横,什麽形象都没了。

但他却满心感动,因为她是真心爱他,才会为他流出这样涌自灵魂深处的眼泪。

「你又骗我。

」她扯著他的前襟,泪流不止。

「打协…我就看爹……爹明明什麽也没做,只因他额上被刺了个字,所有人就鄙视他、唾弃他……我不要你像爹一样,子任,我不要……」「不会的。

」他捧起她的颊,细细地吻著她滚落不停的泪。

「我们又不在中土生活,管他们的眼光做什麽?」「不在中土生活?」她一愣,泪就这麽悬在眼睫处、要掉不掉的。

他的心狠狠一蹦。

天啊!她为什麽这麽可爱?他忍不住低下头,对著她又亲又吻。

「我判断天下将乱,便在天山置了份基业,以供商氏一族避祸。

紫鸳,你跟我一起归隐天山吧!」「你都计划好了?」却没有告诉她,让她像呆子一样又哭又叫?!「紫鸳,那是个世外桃源,没有争执、没有战乱、没有白眼,更不会有歧视。

我把岳父大人他们也一起送过去了。

我们在那里会很快乐的。

」他没发现她的异样,一味地沈醉在她难得的真情中。

「当然,我们会很快乐。

」等她宰了他之後,她绝对会更开心。

「紫鸳!」他意乱情迷地脱著她的衣衫。

「我自己来。

」她好温柔地压下他。

「你受伤了,别太累。

」他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看著她卸去全身衣衫。

「紫鸳,我……」「嘘!」她媚眼如丝,勾住了他的魂。

「我要吻你。

」他的心差点儿停摆,眼看著她俯下身,芳郁的樱唇贴上他的。

她小巧的丁香勾卷著他的舌,为他火热的身子带来一阵愉悦的战栗。

「呼呼呼……」他粗喘著,发现她的小手正往他的裤子探去。

当她捉住了他的男性,他整个身子绷成了一把拉满的弓。

「紫鸳!」天,他快爆炸了。

「别急,让我先帮你脱下衣服。

」她一手爱抚著他,」手急冲冲地撕扯著他的衣衫。

他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突然――「噢,天哪!」沐紫鸳发出一声哀嚎。

「那些混蛋居然把你打成这样。

」「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自许夫人犯案的消息爆发後,他就再没受过刑,加上雷风呜每日偷渡伤药人牢给他,抹了五天,他的伤早就结疤,只剩下难看的痕迹吓人。

「不行,在你的伤痕消失前,我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了。

」她抽回爱抚他的手,完全不顾他已在爆发边缘。

「紫鸳!」他起身,想要捉她。

她回头,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我不想伤害你,这是为你好,请你体谅。

」话落,她凉凉地离开他身边,坐到马车另一头,穿起自己的衣裳。

他恍然忆起前回的惩罚。

「噢,不!紫鸳,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该什麽都没告诉你就自做主张地安排好一切,还自以为那是体贴、逼你接受,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原谅你?」她冷笑,小手轻轻地画过他的胸膛。

「当然没问题,只要你身上的伤痕全部消失了,不会让我见了就内疚,我自会原谅你。

」「真的?」那他可得勤快点儿抹药了。

「当然。

」她用力一颔首,再拿指点了点他的额。

「包括这个,全消失了,我就原谅你。

」「这怎麽可能?」他尖叫得像天要塌下来似。

「谁理你啊?」爱自作聪明嘛,活该!「不要――」他吼声凄厉,依然是一身的赤裸。

前头,雷风呜不停念著佛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希望到达天山时,他们大哥还活著。

尾声商子任偕妻归隐天山後一年,大宋连蒙灭金。

又一年,蒙古侵宋。

天下乱势遂成,从此烽火连天,永无宁日。

是时,商氏一族建「迷宫」於天山,战乱不侵、灾祸不至,俨然成一人间乐土。

「哇!」当然,那是指他们的少夫人沐紫鸳不发火的时候;一旦她发火……不好意思,烦请自求多福、逃命去吧!「他为什麽在这里?」沐紫鸳一手揪著商子任的前襟、一手指著许仲言,气得浑身发抖。

「外头情势越来越差,所以我就把他们接进来避祸喽!」他讨好地说。

「接进来?」她咬牙。

「易言之,你一直跟他们有联络?」「仲言兄是难得的治国奇才,我认为他对迷宫的管理与维持会很有帮助。

」他缩著肩说。

「而事实上,这几年来,他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

」「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我怕你生气嘛!」「自以为是的体贴,嗯?」看来,他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皮又在痒了。

他悚然一惊。

「不是的,我没有……」沐紫鸳转身,经过许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好好住下,别客气。

」然後,她又给了许仲言恶狠狠的一记白眼,再快步入内室。

「紫鸳,娘子……」商子任追在她身後,苦苦哀求。

「我又错了吗?唉,我道歉,你别再生气好吗?」「我不是生气,我是内疚;看到姓许的,我就想起你额上的字、想起你受过的苦。

」「那又不关你的事,你内疚什麽呢?」「我高兴行不行?」「那你要怎麽样才肯原谅我?」「别让我看到你额上的字。

」「咦?」自此而後,迷宫兴起了一阵新流行――男人额上贴花钿,由商子任领头,据说他发明的花钿图样多达千种,可惜史上已不可考。

编注:关於迷宫相关的故事,请看橘子说001《绯樱》后记董妮上次《绯樱》出版後,很多人提出指正,为什麽提出迷宫,却完全没将它发挥出来?这个嘛……因为当初完全没想过要写它,所以喽!迷宫就变威一个单纯的名辞了!不过既然大家对迷宫有兴趣,这次我就将它再解释一回。

(不过这次好像也只是提到而已,呵――)这个故事的年代背景是发生在南宋理宗时候。

宋朝――高宗迁都,便称为南宋,之前则为北宋。

宋宁宗在位多年没有子嗣,遂选养太子十世系贵和、贵诚。

其中,贵和为皇子,封济国公,那时史弥远专政,贵和深表不满,被史弥远知道後,就趁宁宗病殁,矫诏贵诚为皇子,是为理宗。

理宗,改名昀。

定联蒙夹金之政策,与蒙古会师,共灭金国。

不过那时候朝廷里有史而远、丁大全、贾似道弄权,加上皇帝又昏庸,所以国势仍然不振。

附注:这时候,贾似道还不是宰相,妮子在故事里把贾似道写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奸臣,其实是为增加故事性,我窜改史实,我招了。

理宗绍定五年(一二三二),蒙古派使者至宋商议夹攻金人,朝中群臣多主张乘机联蒙灭企,独赵范力持异议,他说:「宣和海上之盟,厥初甚坚,迄以取祸,不可不鉴!」。

但理宗不听,应允助兵夹攻。

蒙古也答应事成後,以河南之地归宋,次年理宗派孟珙率兵与蒙古会师。

金主守绪於日暮途穷,退据蔡州(今河南汝南)时,曾派人到宋乞粮说:「蒙古灭国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我,我亡必及宋,唇亡齿寒,自然之势,宋若与我联合,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

」可惜理宗不予理会,并由孟珙督军急急攻城,金主乃传位承麟,宋兵以次云梯攻入城内,守绪自杀,永麟为乱兵所杀,金亡。

附注:这就是故事里头,商子任说宋将亡,要避祸的缘由。

宋蒙在联盟之际曾有约定,事成河市之地归宋,当时,金国都城在开封,西元一二三三年全国迁都於蔡州(今河南汝南),接近宋境,汴京并非联合攻陷,蒙古振振有调,不肯以所得与人,只允蔡州以东归宋,陈、蔡之西北马蒙古。

灭金後,宋命孟珙、赵范等分屯京西以备。

是时,赵范与其弟赵葵见蒙古退归河北,主张乘机抚定中原,建「守河据关,收复三京」之议,虽遭群臣之反对,但宰相郑清之却力赞其说,於是宋兵尽出。

初期虽能攻据汴京进入洛阳,惟因缺乏兵粮,士无斗志,且蒙古大军云集,决黄河寸金淀(今河南开封县以北)灌宋营,未遂败退。

蒙古遣使者责宋败盟,宋急遣使者报谢,以求缓和,但蒙古终感不满,从此以後,宋蒙之战再起,河、淮、川、杨之间,迄无宁日了。

附注:值此时,商子任於天山建迷宫,避战祸,遂成一人间乐土。

迷官的由来大概就是这样了。

另外,宋朝的府、州县长官,通称「权知某府事」、「知某州事」,简称为知府、知州,另设通判,几民兵财赋户口讼狱之事皆可参与,文书非由通判副署不得行下。

其局称为幕职官。

县设知县成县令,佐以县丞,另有主簿和尉,合称四厅。

地方长贰皆为临时派遣而非本职,故职责不尊,任期不久,很难有所作为。

这对宋代的整个国力的培养极有关系。

附注:故事里商子任和许仲言职任县丞,那其实是非常小的官,连品级都称不上。

在科举制度方面,唐代进士及第後要大会於「曲江亭」,举行杏园「探花宴」,宋代亦模仿。

开宝六年(西元九七三年)宋太祖赐及第者二十万钱,以举行盛大宴会,并立即授官。

太平兴国二年(西元九七七年)对录取者五十馀人,皆赐绿抱靴芴赐宴於开宝寺,宋大宗还亲赐诗以表税贸,也分别授官「监丞」「大理评事」、「诸州通判」、「知县」等等,进士高第授予高官者不乏其人。

名卿巨公,皆由此举。

有人统计过,仅宋仁宗时期十三举中,每次甲第三人,共三十九人,其後未成公卿显贵者,仅只五人。

附注:所以商子任和许仲言名列甲第前三名,却只封了个县丞的情形,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我又窜改史实了。

最後要谈到有关黥刺之刑。

宋代黥刺刑罚适用很广。

宋真宗时关於刺配的法律规定有四十六条,仁宗庆历时有一百七十馀条,南宋竟多达五百七十条。

宋律规定,流,徒、杖刑都可以同时黥刺。

一般作为附加刑使用,特别流刑和充军、一定要附加黥刑,而且黥刺的方法多种多样。

初犯剌於耳後,再犯、三犯刺於面部。

流刑,徒刑犯刺方形,杖刑犯刺圆形,直径不过五分,也有刺字的。

<水浒传>中的武松,刺的是两行金樱强盗犯、窃盗犯在额上刺「盗」、「劫」等字样,脸颊上还往往刺有发配的地点。

这一来,一人之身,一事之犯,要兼受杖其脊、配其人、刺其面三种刑罚,宋朝的刑法其实非常严苛,因此到南宋孝宗时,到处充斥被刺配的人,全国各郡牢狱达几十万人。

宋朝的刺配法对後世有直接影响,元明清均沿袭未改。

附注:再招认一件事,像商子任那样一开始就被刺於脸部也是我窜改的,为了增加故事性。

另外再说一件妮子查了资料,却好想吐的事。

宋仁宗天圣二年(西元一O二八年),对死刑的处决方法,除绞、斩之外,增加凌迟刑。

「凌迟」上俗称「剐」,执行时先斩犯人的肢体,再出其脏腑,支分节解,体无完肤,最後毕其命。

够恶吧?看完那些後,突然对宋朝的印象差到极点。

尽管那已经是N久以前的事了,我还是把那个叫仁宗的骂了一顿。

(没办法,我是只任性的鱼,理智可以了解是一回事,情感上我受不了就是受不了。

)其实以上那些本来都是拆散写在内文里的,但写到一半,我重新检查的时候,突然觉得,天哪!怎麽这麽问?也许是我脑袋突然爬带了吧?在写这个故事时,我一直有一种想法,读者到底想从小说里得到什麽?知识?发泄?还是其他?过去,我查资料只有一个念头,少犯错,虽然我还是常常在犯错。

而这回,我试著把一些历史融进去,但毕竟不合本性,我写著、写著,就觉得好想睡,我还是喜欢轻松地写(读)故事,所以这个故事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有一些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所以就放到後记来了,希望那些被我窜改的史实不会误导大家,祝阅读愉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