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29 11:03:20

黑夜像一袭厚重的天鹅绒,自天而降,笼罩整个大地。

君乐水安然沉眠于静寂的深夜里,呼吸平稳、睡颜安详,像是在作一场美丽的梦。

在梦中,泰迪陪在她身旁,幽默体贴;脸上的笑就像他怀里的泰迪熊一样,既可爱又可亲。

情不自禁地,她豁身扑向前去。

他弃了泰迪熊,双手环住她的腰。

她倾身与他吻得密密实实,然后……唔!一股黑色的力量乘着夜风,侵袭她的梦。

美丽的梦开始变质,被恐惧的魔爪一点一滴扯碎。

她伸手,试图挽留那逐渐逝去的安宁氛围却不可得;下一瞬间,冷汗湿了她全身。

嗯……碍…她辗转反侧,努力想挣出那恐怖的压力。

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跳得像要撞出她的胸膛。

不行了,她再也无法忍受。

呃……哇!蓦然一记呼声响起,君乐水惊恐的睁开眼挺坐起身。

怎么回事?她喘着,娇颜一片煞白。

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近三天,她夜夜噩梦不绝,好像……被某种恶意缠了身。

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念头才起,她立刻嗤笑自己的无知,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等神鬼之说,愚蠢。

可是――什么人?真的有一股杀气笔直朝她冲来。

猛地跳下床铺,她冲出卧房,山上的凉风送来一阵阴寒,她忍不住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谁?出来!想不起自己得罪了何人,记得当初为寻找失踪的父母造访虹烨山庄时,为求工作方便,她广结善缘,以期多获助益,让她寻亲之途走得顺畅。

附近的人对她评价极高,应该是没人憎恨她的存在才是,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可偏偏有个人,夜夜在她窗边窥视,满满的恶意让她每晚无法安眠。

到底她做了什么样让对方怨她至此?真想害她性命,也该给个理由吧!她不想做个糊涂鬼。

我知道‘你’还在,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非得这样鬼鬼祟祟?对着广大夜空,她张嘴嘶吼。

一个悉悉卒卒的声音自后花园方向传来。

她蓦然转头,口才开――有胆跟我来。

那是个乍闻冰冷、却清脆若银铃铛响的女声。

君乐水想也不想地跟上去。

你恨我?为什么?我明明不识得你。

追到后门口,她见到一条窈窕有致的玲珑身影。

藏姬转过身来,冷艳的外貌在银月的烘托下更显清丽动人。

君乐水倒吸口气,美丽的女人她也见得不少,但如藏姬这般韵致动人者,却是生平仅见,这样的大美人因何憎恨她入骨?怀着一股好奇心,她扬起了唇角。

我可以请问你贵姓芳名吗?藏姬。

美人儿连名字都很有味道。

君乐水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名字。

让我猜猜,你恨我的理由该是……莫非我抢了你的男朋友?她随口说说罢了。

不意藏姬竟慎重一点头。

她下巴掉了下来。

哪个男人这么没眼光?活生生一个绝世佳人不要,却选中一只丑小鸭?这会儿换成藏姬呆滞了,做梦也没想到君乐水是这样一个……无理头的人,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我告诉你,那种不识你好的男人不要也罢,我介绍其他更优的男人给你。

不知为何,这藏姬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周身的气息好像……是像谁呢?转动着脑袋瓜子半晌,一点灵光闪过。

对了,她的气质像泰迪,不过她比泰迪严谨认真多了。

真奇怪,最近君乐水常遇到这种人,有点莫测高深,却又吸引力十足,让人见了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探索。

藏姬愣了一下,迅速恢复冷静。

我见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离开泰迪。

原来那个眼睛去糊到蛤仔肉的人是泰迪啊!慢着,那位姓兰杰尔的家伙该不会也是棵花心大萝卜,专玩脚踏两条船的把戏吧?果真如此……哼!君乐水心头涌起一股气,决定让那位负心汉尝尝什么叫致命的吸引力。

眼睛……什么肉?藏姬的中文是不错,却还不到能听懂台湾俚语的地步。

噢,那无关紧要啦!她摆摆手。

请问泰迪与你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我离开他?我与泰迪是伙伴,找你只有一个原因,你与他不配,请你离开他。

愿闻其详。

道理充足,要她离开泰迪,她是可以考虑;但无缘无故地要她弃情郎远去,不好意思,她可办不到。

藏姬沉默半晌,她本就不是口舌利便之人,又得顾及不泄漏组织机密,要解释便有了困难。

你们的背影差太多。

最后她只能这样说。

说实话,取笑别人确是件没道德的事。

但面对藏姬蹩脚的理由,君乐水很难不笑。

那你又明白我的真实来历了?她问。

君乐水,二十七岁,每年两度造访虹烨山庄,目的是寻找失踪的父母。

藏姬念出了流传在南投山区,人人皆知的传言。

是没错,但你还是没说出真正的关键。

比如我的家世、工作、经历……等等。

藏姬一时语塞。

看吧!你又不晓得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如何能断定我与泰迪不配?只要是平凡人都与他不配。

难不成泰迪是天神下凡,或者妖物成精?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

只要是人,就没有谁与谁是天生不配的。

要论适不适合只有看他们来不来电,愿不愿意去适应彼此。

但泰迪是个杀手。

一时节冲动,藏姬泄漏了秘密,娇颜顿成死灰。

真相确实让君乐水吓了一跳,但久历红尘,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正好,我本身是个老鸨。

老鸨母配杀手,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绝配。

她兀自笑得开怀。

藏姬却呆了。

所以喽!君乐水两肩一耸。

你的理由不足以让我离开泰迪,只好向你说一声,不好意思。

有点恼羞成怒地,藏姬强辩。

你会后悔的。

那种事只有天知道了。

哼!怒哼一声,藏姬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君乐水才猛地吐出紧憋胸膛良久的气息。

说真格的,藏姬不愧是泰迪的伙伴。

干杀手的人身上就是有一股威猛的厉气,尤其当他们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真是教人一见就怕。

幸亏藏姬没多用她的长处逼人,否则君乐水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时脚软,溜之大吉。

只是……真想不到泰迪竟是名杀手,不晓得他与她结缘后,会不会继续干那行业?对于为了生存而做的事,君乐水没有太明确的是非观念;否则,她也不会为了生活,开设贩梦俱乐部出卖四个弟弟的色相了。

可她终是女人,渴望安定,若要成家,她不希望婚姻生活处处充满危机与刺激,那她会疯掉。

但愿泰迪在与她交往时,会慢慢孕育出安定的念头,要不然……救……救命……若有似无的呼救声,像根针,笔直射了过来。

君乐水跳起来,就是这个声音,数日前,她与泰迪相约后门口见,那时听见的求救声就是它。

谁在那里?沿着声音的来处,她离开后门口,转入了后花园。

是谁在叫救命?三更半夜,四下无光,君乐水只能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在花圃中小心寻找。

救命……救救我……声音低低闷闷的,似乎被某种东西给压制住了。

你是谁?你在哪里?走走停停,她来到了花园的最中央。

你说话啊!你不开口,我找不到你,怎么救你?她呼喊。

但求救声却不再出现。

一股凉意揪住君乐水的心。

喂,你发个声啊!她越叫越大声。

不然应句话也行,否则我如何救你?喂!话落,她屏气凝神,试图再度辩出求救声的来源。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四周除了风吹树叶扬起的沙沙声外,连声虫鸣蛙叫也没有,更遑论什么求救声了。

喂!不信邪,她叫得更大声。

乐水,三更半夜是你在叫吗?大概是被她的叫声吵醒,泰迪肩披一件薄衫来到后花园。

泰迪!一见情郎,这几夜累积下来的疲累与紧张顿泄,她迫不及待扑进他怀中,紧紧拥住他。

泰迪被她吓了一跳,搂紧她。

怎么了?她摇头默然不语。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相偎着,眼里只有彼此,以致没发现,有一条人影正戒慎恐惧地趴在花丛间,一声也不敢吭。

####听见吼叫声,泰迪在后花园寻到心神不宁的君乐水后,便将她带回他自己房里,又倒了一杯水给她压惊。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到后花园干什么?他问。

接过水杯的同时,她眼含异色望着他。

干嘛?顺着她的目光,他来回打量自己半晌。

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睡衣?确实很别致,棉布上虽印着泰迪熊的图样,但大方的剪裁与精致的手工,却让整套睡衣不显幼稚,反而出众极了。

她睨他一眼,底下头,一口喝光杯内水,然后淡淡吐了两个字。

藏姬。

他证了下,仰天大笑。

她真是不死心啊!她双目眨也不眨地睇着他。

你没什么事要告诉我吗?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牵起她的手。

她跟你说了多少?她揉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白皙的指间只有食指上有着薄薄的茧皮,看来他擅长的是以枪枝取人性命。

唉,想不到这只让她迷恋、万般销魂的手竟沾染血腥,而她只觉感慨,却不畏惧;她与他是不是很不正常?然而他们也非天性如此,是环境将他们磨练成这样的,能够怪他们吗?叹口气,她轻言。

你是个杀手。

他点头。

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口陈述起自己的过去。

我是个弃婴,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在纽约街头,一个拾荒老人捡到我,抚养我至五岁,后来老人在一场帮派火并中,误中流弹而亡,我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街童。

纽约虽然有很多谋生管道,但对于一个五岁孩童来说,生存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只能偷抢拐骗,以维持最基本的活命要件。

十三岁那年,一个恐怖分子被国际刑警逮捕,押送经过我的地盘,却被另一个组织的人劫走。

军警两方的人都认为事情与当地帮派脱不了干系,于是进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扫荡。

我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势力被瓦解一空,心头一火,单枪匹马混进那个组织,用了一年的时间鲸吞蚕食,毁掉那个组织,算是给自己报了大仇。

然后我回到原来的地盘,本来只是想再建一个帮派,想不到却被FBI的人逮住,原以为这下牢饭吃不完了,不意他们竟想吸收我进入联合国的黑暗部队。

我想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这辈子也只求活下去,别饿死了,就答应他们进军校,接受各种训练,直到二十二岁顺利完成生平第一件任务,从此独立作业,直至今日。

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描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她却听得心跳加快,不必亲身经历也知道,那绝对是一段万分惊心动魄的过往。

我以为我的过去已经够可怕了。

良久,她喘口气,这才知自己其实很幸福。

他笑,执起她的手,亲吻一下。

父母骤然失踪,留下五千万债务给五名未成年的子女扛。

这也的确是一段很可怕的往事。

原来他早知她的一切。

她松口气,基于礼尚往来的游戏原则,她其实应该在他表明一切后,也将自己敞开在他面前。

但对于过往,她尚未完全释怀,每回想一次,就要痛上一遍,她着实没那勇气来回撕扯着心头的伤口,他能明了,免除她的为难,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猜,当年你毁掉的那个组织一定很不简单。

她轻笑,顺势偎进他怀里。

听说啦!只是听说,它曾经是纽约第一大黑帮。

他笑得顽皮。

她嗔他一眼。

真是了不起啊!大帅哥。

哪里,能得你的夸奖是我的光荣。

他底头,亲吻着她的眉、她的眼。

不过……联合国的黑暗部队是什么?好像从没听人提过。

简单来说,就是专门处理国际间,无法以正大光明手段解决纷争的机构。

比如,暗杀。

他颔首。

要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私底下的肮脏事可多得很。

话虽如此,这些事还是必须有人去做。

她明白这世上有光明必有黑暗,只是……未来呢?你要一辈子待在那里吗?她对他的工作没意见,只是怕危险。

当然不是。

我又不是不死金刚,可以一辈子在前线冲锋陷阵,我都有三十好几了,体能也正由巅峰状态往下滑,再不急流勇退,难不成要等到马革裹尸时才甘心?想不到他还懂得马革裹尸这句成语,中文程度真不错,所以说,你准备离开联合国了?果真如此,她大概猜得到藏姬找她谈判的原因了,藏姬一定不希望泰迪辞职,才会想,搞走她,就可以将泰迪抢回去了。

不过藏姬忘了一件事,泰迪要这么容易被影响,他就不是泰迪了。

我已经辞职了。

手指膜拜似地抚过她娇美的容颜,他语含叹息地道:前半辈子,我一直在泥沼中打滚,我累了,如今只想安定下来,娶个可爱的老婆、生几个孩子,建构一个甜蜜的家。

乐水,你愿意同我一起吗?他的求婚让她感动得眼眶发热,但……你的梦也是我的梦,只是……我还有心事未了,所以……最后的理由被一声哽咽给淹没了。

如果是为了你父母的行踪问题,我可以帮你。

我已经找了好几年了。

可惜始终一无所获,她都快绝望了。

你忘了,我有不同的背景。

干杀手的,别的本事他不敢说,但找到目标、并加以伏击的能耐,至今为止,他称第二,可还没人敢霸占那第一的位置。

我知道,你早说过要帮我。

她一直将他的承诺放在心里,然而,她依旧愧疚。

别想太多。

他揉揉她的发。

倒是你还没告诉我,三更半夜的,你在后花园叫什么?想起这件事她就毛骨悚然。

你知道吗?我已经连续两次在后门口听见有人叫救命了。

我四处找来找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你说是不是见鬼了?或许有人恶作剧?但那呼喊的腔调不像啊!她歪着头想了一下。

那声音很虚弱、很无助,好像一个人被折磨了很久,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你确定没听错?一次还可能是听错,我都听到两次了,哪还可能有错?她用力地喟口长气。

除非我得了幻听,否则绝不会有错。

是吗?他无言,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静默的气氛在房里弥漫,一点一滴,最终变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君乐水终于受不了,用力推一下泰迪的肩。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弄得她都快神经衰弱了。

我只是在想,虹烨山庄的后花园里景致如画,该是很好的宣传重点,为何这里的人从未想过利用它来特别广告一番,以招揽更多的游客光顾?他呢喃自语着。

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没听清楚。

我是说,换成我是虹烨山庄的经营者,一定会开放后花园,借此吸引更多热爱大自然的人士前来住宿。

我也这么觉得。

可王叔他们却不赞成,直说自己年纪大了,接待不了太多客人,宁可少做生意,但求周全的服务,能让每个上门消费的客人都感到满意。

是吗?那该是有一定的年龄后才浮现的想法吧?但这座虹烨山庄从开幕时就是这样了,他不免有些怀疑。

你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线索吗?看着她,泰迪想起她与虹烨山庄三位经营者间亲人也似的感情。

要告诉她这些无凭无据的猜测吗?还是算了吧!没有,只是随便想想。

最后,他选择敷衍过去。

真的?她疑惑的眼望着他,不大相信这位厉害的杀手大人会有随便想想的一刻。

你在怀疑我吗?扬着邪肆的笑,他倾身吻上她耳垂。

没错。

她不喜欢被打发,执意要得答案。

我做了什么让你怀疑?舌头舔上她的耳,他努力地想要取悦她,或者说,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做了很多。

她躲着,气息开始微喘。

哪里?圈住她腰肢的手臂更形用力,他吻得她无处可逃。

从头到脚。

几乎是嘶喊出声,她出拳捶向他肩膀。

住手,别这样。

哪样?反正他是打主意赖皮到底就是了。

没有?那你的手是在干什么?欲火焚毁理智,她已经没力气逃了,只能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瞪着他,却毫无威力。

按摩啊!边说,他力舔吻着她嫣红的樱唇。

瞧你气色红润的,多么诱人啊!不知是欲火还是怒火?总之,她体肤是一片烫热。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忍不住气,她张口咬了下他的唇。

同一时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打小为了生存而磨练出来的战斗本能瞬间被激发,他悠闲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凌厉如野兽。

这还不叫‘便宜’吧,真正的‘便宜’应该是――手下一个用力,他毫无预警地将她推倒在床上。

啊!她吓一跳,但更多的兴奋却在体内升起。

突然,某种激情冲入心底。

情不自禁地,她揽住他的肩,轻喃。

我爱你。

下一秒,他的亢奋又胀大了许多。

她吓得瞪圆了眼。

而他的脸上则出现了些许尴尬。

抱歉。

忽地,她再也忍不住地吃吃笑了起来。

不管这个男人曾经多么威风、能干,在她眼里,他始终万般可爱,教她怎能不爱?轻轻的仰起头,她舔了一下他的唇,低言,傻瓜。

然后,她纤掌扬起,拍一下他的臀部。

而她还是感到微微的疼,只是更多的柔情将之转化成感动,让她满怀喜悦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