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达街,南意总汇报社。
卡纳维,你瞧瞧。
老总抱了一个纸箱,里面满满的是读者寄来的信,这是……她一怔。
他兴匆匆地道:你的那篇报导获得了广大的回响,许多人都写信或打电话来鼓励我们,说我们有正义感、有道德勇气。
看着那满满一箱的信函,乔安的神情竟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这不是她一开始所期待的结果吗?她应该为这种结果感到兴奋、欣慰的,不是吗?但她快乐不起来,心头像压了块大石般的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见她神情黯然,老总十分疑惑。
想她当初不畏恶势力威胁逼迫,也要完成这篇报导,怎么现在却是这种落寞表情?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我也没有不高兴啊。
她勉强挤出笑容。
但没有我预期中的高兴,老总敏锐地察觉,发生什么事了?她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卡纳维,我们不是外人。
他睇着她,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不妨告诉我。
我真的很好。
她望着他,谢谢你,我知道你关心我。
他看得出来她有心事,不过她不想说,他也不强求。
我把信留在这里。
他真诚地道。
如果你累,先回家吧。
乔安揉揉眉心,我没事,喝杯咖啡就好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嗯,那我出去了。
话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老总……突然,她叫住他。
嗯?他回头。
你想……她幽幽地道,如果罗密欧跟茱丽叶生在现代,结局会不会不同?老总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睇着她。
他感觉她不是随口问问,这个问题也许正是让她闷闷不乐的主因。
思索了一下,他认真地道:年代的不同,应该不是结局相同与否的原因吧。
乔安微怔,那么是……选择。
他说。
她一楞,选择?他点头,是选择让结局不同,重点是……你要怎么选择?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乔安无由地心虚起来。
老总一脸高深的笑笑,别闷闷不乐,小妞。
话罢,他旋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乔安喃喃自语:是选择吗?JJWXCVucciria市集。
这个市集是乔安服玛莉平时最爱闲逛的地方,就算没什么特别需要,她们也会相偕一游,这个好看吗?玛莉拿了一支发夹在头上比划着。
乔安细细地端看着,嗯,不错。
真的?玛莉一笑,将发夹拿给老板,就这支。
付了钱,玛莉立刻将发夹夹在发上,跟乔安继续前行。
乔安,你怎么了?我?你今天好像心事重重。
玛莉说。
她淡淡一笑,心事重重还会跟你出来?朋友一场,你可别想骗我。
玛莉说着的同时,发现了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脸孔。
咦?玛莉拉拉乔安的手,那不是上次那个……乔安往前一看,一震,是乔利亚诺,他正迎面走来。
今天的他没有西装笔挺,而是非常休闲。
而她发现,其实他也很适合这样的打扮,为什么又在这里遇见他呢?是巧合还是特意?真巧,卡纳维小啪,乔利亚诺撒唇一笑,非常迷人。
乔安,玛莉轻扯着乔安的衣角,斜者眼睛瞄她,你不是说你们只巧遇两次?他怎么连你姓什么都知道?乔安一脸尴尬,涨红着脸。
你好,我是乔。
请问小姐芳名?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向玛莉打招呼。
玛莉笑眯味地回应他,我是玛莉,你好。
玛莉并不知道乔安跟他的关系纠葛,更不知道他就是菲利尼家族目前的领袖人物,因此态度热情而自若。
但乔安可不是这样的。
玛莉,我们还要去那边看,走吧。
她拉着玛莉,急着想远远离开乔利亚诺。
玛莉一脸疑惑地笑问:干嘛那么急?我们多的是时间。
如果不急着走,我请两位小姐喝杯咖啡吧。
乔利亚诺看准了玛莉对乔安的影响。
好啊。
玛莉抢在乔安拒绝前答应了他。
玛莉……乔安皱着眉,怪罪地瞪着她。
有什么关系?你真别扭。
玛莉说着,使劲将她的手一夹。
乔,你带路吧!玛莉……听见玛莉叫他乔,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介意。
玛莉是她非常要好的朋友,她不怪她跟乔利亚诺搞熟,毕竟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如果她介意的不是这个,那么……她到底在介意什么呢?走啦。
玛莉紧紧抓着她,像是提防她会逃走似的。
她不知道如何向玛莉解释,更不想将她扯进这场复杂又错乱的纠葛里。
于是,她顾着玛莉的意,接受了乔利亚诺的邀请。
JJWXC在咖啡屋前的露天位置上,三人围着一张小圆桌而坐。
乔安是近乎沉默的,而玛莉跟乔利亚诺聊得非常尽兴。
她叫他乔,而他喊她玛莉,就像他们已经相识许久似的熟稔。
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乔安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及焦躁。
她感觉得出来他想尽办法地想走进她的生命,但她抗拒着。
虽然她百分之九十九相信,他不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不过知道凶手是谁却坚不吐实的他,对她来说……还是敌人。
她不想深入这段关系,她必须保持冷静理智,而他……会扰乱了她的思绪。
乔安,玛莉蹭了蹭她,你怎么不说话?你们聊就行了。
她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地说。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酸,但她并不自知。
玛莉微微一怔,眨眨眼睛,乔安,你该不是在吃醋吧?乔安瞪大了眼睛,倏地羞红了脸。
你说什么啊?说着的同时,她睇了乔利亚诺一眼。
她发觉他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不安及挣扎,露出了满意且得意的笑容。
她讨厌他那样的笑容,那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他的囊中物般。
不早了,我们走啦。
她话锋一转。
干嘛啦?还早……玛莉眉头一皱,一脸不舍。
我坚持。
她霍地站起,你不走,我就先走。
玛莉没料到她会如此坚持,愣了愣。
好啦……虽然不甘愿,但她终究是顺了乔安的意。
乔,那我们先走了。
玛莉说。
嗯,乔利亚诺起身!跟你聊得相当愉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可是我们怎么联络?玛莉问。
他笑睬了乔安一记,我知道卡纳维小姐的住所,也许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到她家作客。
玛莉微怔,似笑非笑地瞄着乔安。
乔安发现他是故意陷害她,当下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
走吧!她用力地将玛莉拉走,不让玛莉有机会跟他交谈。
玛莉让乔安边拉着边问道:他知道你家?她不正面回答玛莉的问题,只是涨红着脸,一脸懊恼。
玛莉嘿嘿一笑,还说你们不熟,只是巧遇?我跟他真的没关系。
我没说你们有关系啊!玛莉试探着她,不过他知道你家耶,我看他对你好像很有意思。
他对你比较有兴趣吧?乔安白了她一眼,我看你们很合得来的样子。
还说你设吃醋。
玛莉!放心,玛莉蹭了她一下,我不会跟你抢的啦。
你……她羞恼得说不出话来。
玛莉一脸促狭,让他当你的处女终结者,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吧?玛莉,别开玩笑了。
她板起脸来,我说真的。
见她认真,玛莉稍稍收敛。
你不喜欢他那型的?喜欢。
她说,不过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玛莉不解,你们有仇?她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忽而沉郁。
没错,我们是有仇。
是什么?玛莉好奇地问。
她摇摇头,好奇没好处,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干嘛那么神秘?玛莉瘪瘪嘴。
不是她故作神秘,而是她爱惜玛莉这个朋友。
有时什么都不知道,比什么都知道还好。
因为她偶尔会想……如果她从来都不知道,乔利亚诺是帕勒摩菲利尼家族的人,那该多好。
JJWXC跟玛莉分开了后,乔安又到书局去窝了近两个小时才回家。
刚洗完澡,她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谁?是我,门外传来乔利亚诺的声音。
他的声音总令她的心颤抖,而她总要一次又一次地为他稳住自己的声线。
有事吗?她故作冷漠。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特别……想你。
他说。
她心头一撼,脸颊、耳朵跟身子,都在瞬间热了起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直接的示爱,却还是教她的心为之慌乱。
我累了。
她说。
开个门让我见你一眼,不为难吧?我不认为我有那个义务。
你确实是没有,不过我有坚持见你的权利。
他的语调轻缓而温柔,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明早开门。
你……她相信他所说的,只是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无赖。
一时冲动,她猛地打开了门,瞪着门外正笑得一脸狡黠的他。
你真无赖。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君子、是绅士。
他一笑。
你在玛莉面前可表现得绅士极了。
她冲口而出。
他挑拂眉,你的话听起来有点……有点什么?她直视着他,玛莉是个好人,你别打她主意。
玛莉确实是个热情又开朗的好女人,而且她对我的印象似乎不错。
他故意气她。
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你的底细。
底细?他皱皱眉,你这话真伤人,听起来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
你不是?我是吗?他忽地将上身欺近,近距离地凝睇着她。
她一震,惊羞地退后。
你……我的眼里容不下其他女人,除了你。
他撇唇一笑,深情地看着她。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唇片歙动却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口吻怨怼地道:你总是能把话说得这么动听,就像初次见面,你就能亲昵地跟玛莉互称名字一样。
望着她,他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突然,他唇角勾起一记温柔而满足的微笑。
我该高兴吗?她一愣,什么?你在吃醋。
他说。
她陡地一震,你……你说什么?你在吃我跟玛莉的醋,你介意我跟她相谈甚欢,恼火我跟她……不!她羞恼地打断了他,两只眼睛像火一样地瞪着他。
她吃玛莉的醋?噢,不!难道当她看见他跟玛莉有说有笑时的不安及焦躁,就是因为她吃醋?他觑清了她眼底的所有情绪,笑了。
真希望你像我一样坦白。
他说。
她眼神变得锐利,你并不够坦白。
只一下,他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除了那件事。
我没有什么是隐瞒着你的。
那件事就够让我恨你、怨你。
他望着她,沉默了。
就那样,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流动着各种复杂的思绪。
她感觉得到他的挣扎、矛盾及为难,她同情他的内心交战,但她无法体谅他所谓的苦衷。
他是维护了他的家族及家人,但她呢?谁为她爸爸的宝贵生命负责?不能否认的,他迷惑了她,吸引了她,而她的心也的确为他疯狂。
但罪恶感及至亲遭遇无情谋杀的仇恨,却也同时阻断了她炽烈的情路。
你的出现让我痛苦……她眼底升起一层薄薄的水气,每当看见你,我无法不想起我爸爸被烧死在车里的惨状,我会想起你知道谁是凶手,会想起你是如何地维护那些尝死我爸爸的人……卡纳维……她抬眼瞪着他,制止了他想说的话,不管你对我说了多少动听的话,不管你是如何的迷人或迷惑着我的心,也消除不了我心里的仇恨。
所以……请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别再让我感到痛苦……她用力咬着嘴唇,不经意地就咬破了唇片,希望下次你再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是你终于决定交出凶手的时候。
他知道她的心意是多么的坚决,他也意识到他们之间需要的可能不只是奇迹……他的心一沉,脸上蒙上了无奈及悲哀的阴影。
这是惩罚吗?因为他是菲利尼家的人,因为他是帕勒摩的领袖,所以他受到了这样的诅咒吗?乔利亚诺。
菲利尼,她凄然一笑,如果你什么都帮不了我,那就请你远远的离开我。
你真心这么希望?他望着她,神情无奈。
是。
虽然她的心总因为他而颤抖,但……是的,她是希望他远远的离开,免得扰乱了她的意志及思考。
低下头,他沉默了几秒钟。
再抬起头时,他露出了体贴、温柔的笑。
我懂了,我会的。
他说。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名穿着黑色短风衣的男子两手插在口袋,头压得极低,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上楼来。
乔安虽然觉得他陌生,但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寻常,而乔利亚诺也以为他是橡树公寓的住户而未加提防。
突然,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黑得发亮的手枪。
啊!乔安瞥见,忍不住发出惊叫。
乔利亚诺本能地往她前面一站,而就在同时,黑衣男子开了枪,那一枪打在乔利亚诺的胸部?!啊!乔安尖叫起来。
黑衣男子抬起眼睛,露出了他那绿色的眸子。
他笑着,邪恶而可怕地笑着。
乔安认得那双绿色跟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菲利尼,没人能解除我的任务,嘿嘿……乔利亚诺对绿眼吉米并不陌生,虽然他不曾跟他有过接触,但他知道这个来自俄罗斯的冷血杀手,除了绿眼吉米的封号外,还有疯子吉米这个别称。
虽然他已经向帕欧洛施压,不准任何人伤害乔安。
但显然地,绿眼吉米这个疯狂杀手并没有放弃这笔交易。
该死……乔利亚诺覆在胸口的大手已经血流如注,却还是努力地站在乔安面前,不准你杀她。
嘿嘿……绿眼吉米哈哈怪笑着,并欺近了他们。
救命!救命啊!乔安疯了似的放声大叫,而枪声加上尖叫声引来了其他住户的注意。
此时,有人打开了门——楼下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喊着。
绿眼吉米似乎有所顾忌,轻哼一声地旋身就往楼下冲。
就在他离开的同时,乔利亚诺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而往下瘫倒。
菲利尼!乔安自他身后紧紧地抱住他。
怎么了?卡纳维小姐……楼上的住户带着木棍冲下来,撞见这一幕也吓傻了眼。
求你快帮我叫救护车,快……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噢,好!那邻居应声,又连忙冲上楼。
菲利尼……她支撑不住他高大的身躯,整个人跌坐在地。
她的手紧环住他的身体,然后牢牢地按住他压在胸口的手。
菲利尼,压着,用力压着……乔利亚诺尽可能放慢呼吸,卡纳维……他轻唤着她。
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我说过……他微侧过头笑望着她,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伤害……别说了……她哭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她的手粘粘湿湿的,她知道那是他的血,是他为她所流的血。
她隐隐觉得他好像会失去生命,然后永远地离开她。
她是说过要他远远地离开他,但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种方式!不,菲利尼……不要死……。
卡……乔安……。
他虚弱地望着她。
菲利尼,我不准你死,不……她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别在我眼前死去……隐约地,她听见了救护车尖锐而响亮的鸣笛声,而接下来,她的脑袋是一片的空白——JJWXC当她再次回过神来,已经身在医院的手术房外了。
此时,艾尔父子跟不少黑手党的帮派分子,已经在医院内外部署人马,就怕再有意外。
乔安缩坐在角落里,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
这是她第一次,跟这么多黑手党的人同处一室,而她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都是你!皮耶冲到她面的,气呼呼地道,要不是你,乔不会出事!皮耶。
艾尔过来拉住他,退后。
爸爸,是她……皮耶性情火爆冲动,捺不住脾气。
够了。
艾尔浓眉一皱,到旁边去。
见艾尔神情认真,皮耶皱皱眉,一脸不甘。
可恶,他为什么不带枪?我早跟他说过要带枪的……他边嘀咕着,边转身走开。
卡纳维小姐,抱歉。
艾尔知道她是乔利亚诺心爱的女人,虽然她的立场跟他们是敌对的,但他对她的态度还是和气而尊重的。
再说,她的父亲是被皮耶暗杀而死,对她,他有着一丝歉疚。
从前他是不会因为杀人而觉得歉疚的,但现在……他似乎老了。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自言白语似的,事情就发生了……卡纳维小姐……一切都太快,我……说着,她伤心地流下眼泪。
是谁?艾尔问。
那个绿眼睛的男人,上次他……她掩面而泣,他想杀的是我,可是却……是他!艾尔恼火地道,那个该死的疯子!皮耶一听是绿眼吉米,立刻冲了过来,爸爸,我带人去堵他,我一定会杀了那疯子。
不行。
艾尔断然地道。
爸爸!追杀令只有乔能下。
艾尔说,别忘了你上次闯的……他没说下去,因为乔安就在一旁。
他上次未经许可就暗杀了卡纳维,已经让乔利亚诺气得想一枪毙了他,要是他又擅自行动,可就再也没人能保得住他了。
爸爸!皮耶抗议。
不要再说了!艾尔反吼他一句。
皮耶一脸叛逆,我要替乔出头。
乔利亚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维护他,原谅他的任性及冲动,而这次他要替乔利亚诺做一点事。
转过身,他冲了出去。
皮耶!艾尔想阻止他,却已来不及。
摩摩,他紧急叫来几个人,你们跟着他,别让他出事。
是。
摩摩领命,旋即带了几个弟兄尾随而去。
而此时,乔安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一句话——追杀令只有乔能下。
如果连追杀一个枪击领袖的杀手都要他亲自下令,那么……谋杀一名检察官就更需他的指示了吧?是吗?是他下令暗杀她父亲的吗?如果是,他为什么又要为她挨子弹?是真情所至,还是他心存愧疚?这件事扰乱着她的心绪,直到手术房的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