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起元那掉泪的模样,法嗣的心就一阵抽紧。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带给她那麽大的压力……现在想来,其实一切是有端倪可循的。
从小到大,他走过的路,她都要跟著走一趟。
同样的高中、同样的大学,就连毕业後深造的地方也是相同。
原本就小了他几岁的她,不断地追赶在他後面,为的就是要证明身为女孩子的她,也能拥有男性的成就。
他从没刻意在她面前表现,但他优秀的表现却刺激著她、伤害著她。
她什麽都不想输给他,他参加时尚派对,她也参加;他上杂志,她也要想办法占得篇幅,他……突然一个念头钻进他脑海之中,难道她跟初山达明相亲并交往,也是因为不想输他?不会吧?他居心一皱,神情严肃地i她应该没冲动到连这种事都要跟他比吧?不,不会的,她都二十有七,再怎麽冲动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不小了,想找个对象安定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她的对象不该是初山达明那种表里不一的男人。
她,值得更好的。
好几天了,他无法专心工作,他的心被绊住了,他不断不断地想起她的事,也想起她那楚楚可怜却又倔强的脸庞。
他蓦地一惊,一阵心慌。
从来没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到他。
他的心总是既坚定又笃定,不曾为任何事动摇过,但这一次他的心思却全系在她身上,为什麽?他的存在造成她的压力虽是事实,但认真说起来,错并不在他。
他不必觉得歉疚,不必有任何的罪恶感,甚至他不必对她做出任何的补偿。
他应该继续过占口己的生活,工作、玩乐、谈恋爱,可事实上,他做不到。
这是什麽感觉?觉得心痛,觉得不舍,觉得被牵绊住……这是……该死!他陡地一震,我喜欢她?他从没预期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不得不说,自己真是太大意,也太粗线条了。
当他看见她带著初山达明一起出现时,他就该知道自己的不悦,全是因为他对她在意。
他当时已经在吃醋,而他却完全不自觉……☆ ☆ ☆长河集团的合作开发案?看著伊太郎递给她的资料,元那神情认真而严肃地问。
是的。
伊太郎点头,他们打算找合作夥伴开发这个小岛度假村……如果开发成功,应该是个获利不少的案子吧?那是当然。
伊太郎续道:听说他们有意找斋川集团一起合作……咦?一听到斋川集团,法嗣的脸庞就清楚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已经决定了吗?她问。
不。
伊太郎顿了一下,他们打算公开募资,现在有好几个公司正在跟他们洽谈。
也就是说还没成定局?可以这麽说……他疑惑地望著她,怎麽了?你有兴趣?嗯。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伊太郎笑叹一声,唉,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元那不解地,为什麽?依我判断,长河最终的合作对象还是斋川集团……说著,他撇唇一笑,据我所知,长河的老总裁一直很欣赏法嗣,私下也跟他接触了几次。
既然还未成定局,也就是说人人有机会,不是吗?元那,长河的老总裁是个旧派人士,观念十分保守,对他来说,法嗣是他最佳且唯一的选择,你别妄想从法嗣手里抢到这个合作案。
别妄想?听见伊太郎这麽说,元那不觉激动起来。
为什麽要她别妄想?就因为她是女人?她爸爸怎麽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事情都还没成定局,他就想先判她出局?不,这件案子她绝不放弃,她要力争到底,她要让爸爸,让法嗣,让所有人知道她可以。
爸,这个案子让我来。
她神情坚定地说。
伊太郎一怔。
你?她用力点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不会让您失望。
看见她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坚毅的眼神,伊太郎怔愣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我知道,也非常清楚。
她说。
那你还……爸!她打断了他,给我机会,好吗?迎上她坚毅而发光的眸子,伊太郎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并不认为她能从法嗣手中拿到这个案子,但他知道倔强的她绝不会听他的劝。
好吧。
既然她想证明自己,做父亲的他实在没理由阻止——虽然他觉得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 ☆ ☆筑地,六歌仙料亭。
这是间一天只接受十位客人预约的高级料亭,而其客源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富商一天色刚暗,料亭中最昂贵的一间包厢里传来愉悦的笑声:包厢里有三位客人,一位是长河集团的老总裁得本牧男,一位是副总裁得本直人,而另一位则是已独当面的斋川集团负责人:法嗣。
这是直人初试啼声之作,能有你看照著,我非常放心。
得本牧男笑说。
得本先生过奖了。
法嗣点头一欠,令公子很有本事,上次的企画案也相当的成功。
跟你比,那可还差远了。
他说。
没错。
得本直人望著法嗣,笑说:希望能多跟斋川先生学习……你太客气了。
法嗣礼貌地点头致意。
得本牧男是老派人士,行事沉稳内敛且保守沉潜,但他的儿子却跟他全然不同。
得本直人是得本牧男近五十岁才得到的独子,老来得子的他对这唯一的儿子寄望极深,但也许是因为得子不易,太过宠爱,以致得本直人身上有著一种娇贵公子哥儿的气息。
这次有好几家公司跟我接洽,不过我父亲还是希望我能跟你合作。
得本直人说。
噢?直人说得一点都没错,就连二条商事都亲自登门拜访。
得本牧男说。
听见二条商事,法嗣微怔,二条商事也……是的,得本牧男续道,二条家的小姐代替她的父亲,来跟我谈了两次。
得本先生没考虑过跟二条商事合作?二条商事的条件不差,那位小姐看起来也颇能干,不过……得本牧男顿了顿,对我来说,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我不放心也不信任一个女人。
老一辈的人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法嗣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只是在知道元那因为想证明自己不输男性,而不断跟他竞争斗气後,他突然得本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见他神情严肃而凝重,得本牧男微怔。
您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吗?你的意思是……得本牧男神情忧疑地。
我的意思请您考虑跟二条商事合作。
他说。
得本父子俩陡地一震。
斋川先生?得本直人神情一慌,你不打算跟长河合作?你对长河的投资企画没有信心吗?得本牧男急忙问道。
不,二位误会了。
他撇唇一笑,气定神闲,我对长河的企画l对有信心,但是这一次,我希望能把机会让给二条商事。
为什麽?得本牧男不解地,虽然令尊跟二条伊太郎的私交不错,但在商言商,为什麽你……这跟家父与二条先生的交情无关,而是……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
是的,这无关他父亲跟二条伊太郎的私交!而是为了元那。
他总是跑在元那前面,他目前的成就也是元那短时间里,甚至永远追赶不上的。
他不想看见她一次又一次地输给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沮丧与懊悔之中。
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她继续把他当敌人一样。
只要让她赢他一回,她心里应该就能好过些吧?再说,他是衷心地认为她是个优秀的人材。
她一直很努力,表现也可圈可点,她需要机会证明,而他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
是什麽?斋川先生……得本直人心急地问。
撇开她的年纪与性别,我必须说,她是个努力又优秀的人材。
他说。
得本父子俩互觎一眼,疑惑地,就因为这样,你要我们选择跟如……是的。
法嗣打断了他,神情严肃而慎重,我认为她可以做得彳J好。
但是……得本先生,他语气坚定地,请您不要因为她是女性,而对她身能力有所怀疑,我担保她的表现不会令您失望。
见他十分坚持,得本牧男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得本直人刁知如何是好地望著他。
唔……他沉吟片刻,直视著法嗣,看来你似乎已经决定了。
法嗣点头,请原谅我的任性。
好吧。
得本牧男一叹,既然你如此力荐,我就再跟她详谈。
感激不尽。
他一欠。
这次的开发案是长河集团主动与他接洽,处於被动姿态的他,其实根本不必向人低头。
但为了元那,他向得本牧男提出请求,而这也是他第一次放下身段向人拜托。
不为别的,只求元那能在这次的合作案中证明自己,也释放自己。
☆ ☆ ☆接获得本直人的电话,元那立刻前往长河集团的办公大楼。
进入总裁办公室,得本直人已等候著她。
二条小姐……得本直人趋前迎接。
你好,得本先生。
她微微欠身,端庄又优雅地站立在他面前。
她眼中有著不安及疑惑,但浑身充满著朝气及自信的神采。
请坐。
他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後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坐。
不知道得本先生今天找我来,是为了……开发合作案。
他说。
咦?她惊讶地,你是说……我想请二条小姐提出更详尽的企画报告,而且提供二条商事的资金运用情形。
这是为了……如果要合作,长河集团必须确定二条商事,在资金调度及运用上没有问题。
听见他这麽说,元那怔了一下。
但很快地,她意会过来,得本先生准备跟二条商事合作?她问。
是的。
他点头,我跟家父已经决定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元那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神情一振,问道:据我所知,长河集团原本打算跟斋川集团合作,不是吗?没错。
他毫不隐瞒。
也就是说,二条商事取代了斋川集团?她脸上有掩不住的喜色。
得本直人点头,现在看来,似乎是这样的。
这已是定局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
他肯定地。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元那确定了件事,那就是……她打败了斋川法嗣。
她无法形容她此时的感觉,如果只是以欣喜若狂来形容,那实在不足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她决定跟斋川集团一较高下之时,她爸爸泼了她冷水,要她不要妄想,要她放弃跟法嗣竞争。
她爸爸认为身为女性的她无法跟男人相较,她爸爸认为她跟法嗣竞争只是白费工夫,不自量力,但现在……现在她可以证明,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强:因为,她已经击败了被誉为强人的斋川法嗣。
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能大叫三声万岁——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得本直人伸出手,表示友好。
当然。
元那撇唇一笑,也伸出了手。
☆ ☆ ☆什麽?听到从元那口中说出的好消息,伊太郎吓了一跳,你说真的?打了一场胜仗的元那一脸骄傲,我已经拿到这个合作案了。
伊太郎依旧是难以至信,怎麽可能?据他所知,一这次的合作案是长河集团先找上斋川集团合作,甚至主导权是落在斋川集团手上,也就是说,斋川集团是他们一开始就设定的唯一合作对象,根本没有临时喊停或观望的道理,为什麽……爸,您总说我只是个女孩子,不能像男人一样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现在我打败了你心目中最厉害的男人了,不是吗?她志得意满地笑说。
伊太郎皱皱眉头,不会变卦吗?爸……她秀眉一叫,娇怒道:您为什麽要看轻自己的女儿?爸爸不是看轻你,而是……他沉吟了下,我总觉得怪怪的……有什麽奇怪的?她将身子舒服地往沙发里一瘫,得本直人已经亲自跟我确定过了,现在就等我提出企画书。
看她语气坚定,神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伊太郎沉默了一下。
这麽说……长河集团确定要跟我们合作?他问。
嗯。
她用力点点头。
噢……听到这个消息,伊太郎应该要觉得高兴,也为自已有个能干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但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爸?见他神情沉凝,元那警觉地望著他,您怎麽了?您不高兴?不,不是的……他一笑。
您心目中的强者败在我手下,您觉得失望?她的语气明显吃味不悦。
伊太郎一怔,你说法嗣?爸爸怎麽会……因为我是女孩子吗?她神情一沉,懊恼又难过地。
看见她的表情,他一震。
元那……如果我是男孩,而且又打败了斋川法嗣,您是不是会比较高兴?一听见她这麽说,伊太郎急忙趋前,元那,你怎麽会那麽想?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眼帘一垂,不发一语。
爸爸只是觉得奇怪,并不是……奇怪什麽?她忽地扬起眼帘,不满地看著他,奇怪您微不足道的女儿,居然打败了了不起的斋川法嗣?伊太郎陡地一震,元那?爸爸,她直视著他,眼眶微微泛红,我很努力,我不会输给他的。
说罢,她霍地起身。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背身一转,她离开了客厅。
望著她纤细窈窕的背影,伊太郎神情凝重。
他自知伤了她的自尊,但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如果她母亲还在,她的个性应该会柔软些吧?他幽幽一叹,喃喃地:老婆,你不该那麽早走的……☆ ☆ ☆两天後,青山古奇旗舰二店开幂式。
虽然没什麽心情参加这样的开幕式,但为了一买老板面子,法嗣还是出席了。
待不到半小时,他藉口有客户要见,先行离开。
一出店门口,他看见刚下计程车的元那。
她神采奕奕,脸上有著优雅而愉悦的笑意。
那套古奇套装穿在她一百六十公分却比例美好的骨架上,不比身高动辄一七O以上的名模逊色。
当她的视线与他交会,笑意由她脸上消失:这个人?他不知道该说什麽,随口问了句。
当然,我换衣服的速度永远赢不了你。
元那说。
她对他实在没必要如此,而这也不是她真心想说的话,但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总觉得慌,而一慌,她就会说出一些让她後悔的话。
他没恼,只是淡淡一笑。
她之所以如此姿态高傲,那是因为她以为她刚打了一场胜仗。
只要她高兴,他乐意屈居下风。
恭喜你。
他说。
她知道他为何恭喜她,但她不相信他是真心恭喜她。
我说过,我不会输你的。
看她扬眉吐气,终於有了好心情,他撇唇一笑。
我知道你行。
见他面对口自己的挫败时,是如此的不痛不痒、心平气和,她怔了怔。
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沮丧难过吗?输给了她,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怎麽了?她皱皱眉,输给一个女人,你一点都不沮丧?法嗣凝视著她,我从来不因为你是女人而看轻你的能力。
她一怔,愕然地望著他。
既然我肯定你的能力,又怎会因为输给你而沮丧?他尽量表现出一副输得心服口服的样子。
他要让她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她是真的打败了他。
听见他这些话,她心头不知怎地一紧:他肯定她的能力?他从来没因她是女人而不把她当一回事?真的吗?怎麽可能?就连生养她的父亲都宁可相信别人比较强,而他却……突然,她满心的骄傲狂喜消失不见。
元那,他望著她,温柔笑问:你已经如愿打败我了,以後应该可以不再当我是敌人了吧?迎上他温柔而澄澈的眸子,她心头一悸。
在她眼里,他是一直打败不了的巨兽,她不断地寻找神兵利器,不断地拜师学艺,充实自己,只期盼著终有一日可以打倒他。
今天,她做到了。
她应该狂喜,应该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但真正面对他时,她却有种奇怪的失落感。
她以为他含羞恼,以为他会不甘,但他没有。
他衷心地恭喜她,肯定她,祝福她,他让她觉得为此而得意的自己,是如此的肤浅无聊。
眉心一拧,她快步地掠过他身边——元那。
突然,他伸手抓住了她。
她一震,惊愕地回头。
他深深地凝视著她,我还是你的敌人吗?他那深沉的眼神及严肃真诚的表情,让她莫名的心慌,她不知所措地挣开他的手,慌忙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