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野医生,电话那头是住在附近的远藤太太打来的,我们家茶丸还好吗?远藤太太的爱犬茶丸目前住院中,她每天都会来看它,但这两天遇上大风雪,所以她只能以电话询问爱犬的情况。
茶丸它恢复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虽然前一分钟才因为跟武范大小声,搞得自己心慌意乱,但这一刻面对患犬家属,她却马上镇定下来,悉心解说。
现在它已经可以自己起来,排泄也相当的正常,我想等这场风雪过去,它就可以回家跟你团聚了。
真的吗?远藤太太又兴奋又激动。
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
你别担心,知道你爱它,茶丸很努力呢。
她说。
电话那头,远藤太太的声音稍稍哽咽。
谢谢你,川野医生。
别客气。
那我不打搅你工作了,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美优由衷感激远藤太太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这通电话救了她,让她能在他的目光锁定下安然逃开。
川野小姐。
武范站在离她三公尺的地方叫她,以免她又情绪激动。
她转头,有点尴尬地看着他。
虽说他很白目,但她的表现其实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他是凯撒的主人,冲着他为了凯撒冒险前来这一点,她就应该对他友善一点。
我……武范淡淡一笑,我把碗盘洗好了。
咦?她一怔。
我跟凯撒在这儿白吃白住,总得做点什么吧。
他说。
听他这么说,美优越觉得刚才那么凶他的自己有点过分。
其实他这个人并不坏谢……谢谢。
她开口道谢,但却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才火力全开的对他扫射,现在却要假装若无其事,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对她来说还真有点难。
对了,他撇撇唇,一脸无奈地,我的手机没电了,能借你的电话吗?请便。
她说。
谢谢。
他走向她,因为电话就在她身后的位置。
当他靠近时,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闪开两步之远。
他微怔,不解地睇了她一眼。
拿起电话,他拨给了光子——光子吗?是我……光子?那是那一天接她电话,用非常不耐及厌恶语气跟她说话的……他的女朋友?嗯,我已经找到凯撒了……它很好……嗯,一言难尽,回去再告诉你。
沙织没惹麻烦吧?沙织又是谁?麻烦?她是个孩子吗?那么她是……他跟他女朋友的……老天,美优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为什么不走开?为什么还站在这儿听?虽然他没要求她尊重他的隐私,但她也不该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在这儿听他讲电话。
明天的会议,我可能赶不及主持……嗯,你去开,有什么事情再跟我联络,这里的电话吗?我问……他还没开口,美优已拿起纸笔在一旁写下电话号码。
他唇角一勾,对她露出一记迷人的微笑,然后以嘴形无声地说出谢谢。
你抄着,电话是……那么就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着刚才为他递上纸条的美优,谢谢。
迎上他的目光,她不觉又是一阵心悸。
够了,她不能再这么心慌意乱下去。
对她来说,他只是个马上就要离开的过客,因为在东京那个繁华城市里,有个等他的女人。
再说,从刚才他与光子的谈话中,她约略可以猜出他在东京应该拥有不错的事业。
其实光是从那个叫石原亚美的女人,一开口就要五千万赎款这一点看来,就可以知道他的财力一定还挺雄厚的。
在东京拥有事业,还可能拥有家庭的他,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她根本不必在意这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男人。
忖着,她打直腰杆,转身走到窗前,雪已经停了……听见她这句话,武范第一个感觉就是——她在暗示他该走了。
确实,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儿久留,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
但为什么当她这么暗示他时,他竟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几个小时或是几天够吗?他对她的感觉莫名的强烈,那绝不是像他往常在派对或夜店里,跟某个女人看对眼的那种感觉……看对眼?不,她并没有跟他看对眼,她正急着撵他走呢。
我不会打搅你太久的……他看了窗外一眼,要是雪没下了,我中午就可以带凯撒离开。
她一怔。
听他这种口气,他似乎误以为她在下逐客令。
不,她没有那种意思。
再说,就算她真的有那种意思,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要求他跟凯撒离开。
这场雪只是暂时停歇,随时可能再下。
淀川先生,她转身看着他,这场雪没那么快停,而且现在路上积雪至少有一米深,如果没有铲雪,根本无法行车。
他微顿。
她的意思是叫他不要急着离开吗?可是她刚才明明在暗示他不要久留啊。
我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吗?呃……打扰?是的,他是打扰到她了,他才刚出现在她面前,就已经在她平静的心湖激起水花。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罔顾人命及狗命吧?不,不会的。
她强自镇定地说,我要下楼看看,你请便。
说罢,她掠过他身边,迅速地离开。
窗外除了皑皑白雪跟被积雪覆盖的大树,什么都没有。
而据她所说,最近的住家离这里也要十分钟的车程。
平时还好,但一到了雪季,一整天可能见不到三个人。
当了那么多年的都市人,他理应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趣,很无聊,但不知为何,这儿给他一种安定的、安心的感觉。
忙碌的工作、热闹的聚会、漂亮时髦的女人……他的生活里充满着这些,而他也一直享受着那样的生活。
他习惯那样的生活,当然也乐在其中。
但习惯或乐在其中跟向往还是不同吧?他向往的生活是……呜……凯撒趴在他身边,将头往他手臂下钻,然后撒娇地将头枕在他腿上。
他低头笑看它,你应该还蛮喜欢这种生活的吧?呜……我看……他揉揉它的颈子,笑说:你应该是喜欢她。
说着,他低下头,很狠地亲了凯撒一下,小子,我真羡慕尔,她也很喜欢你呢。
呃……刚上楼,美优就看见这一幕人狗共享天伦乐的景象。
说真的,看见他跟凯撒相处的样子,她有时还真的蛮讶异的。
他居然是一个那么爱狗的人?她爷爷生前常说,一个爱动物的人绝不会是坏人。
他呢?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算坏,只是感情生活复杂了一点。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
有事吗?我是想跟你说……她走了过来,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什……他一怔,出去?下意识地,他看着外面那一片白茫茫的积雪。
外面根本连路都没有,她怎么出去?是的。
她点头,附近牧场有急需看诊的牛只,我必须去一趟。
牛?她不只对猫狗在行,连牛羊都能……你留在这里,肚子饿的话就自己找东西吃。
说着,她指着厨房的方向,那个柜子里有很多泡面跟干粮,你爱吃什么就拿什么。
话落,她直接回到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已拎了件雪衣。
能请你帮我照顾一下波吉跟楼下的三只狗狗吗?当然没问题,但是……他很乐意帮她的忙,不过她在这种情况下出门,却教他忧心不已。
她似乎从他眼底觑见了他的关心之意,你放心,我早就习惯这种鬼天气了。
外面根本没路。
他说。
有人会保护我的。
她撇唇一笑。
他微怔。
保护她?那是什么意思?谁……保护她?这时,外面传来声响——他来了。
美优一笑,那么诊所就麻烦你了。
说完,她转身下楼。
他来了?他是……武范立刻走到窗边,往下一看。
外面停了辆铲雪车,而车上的驾驶是一名高壮的年轻男人。
接着,美优走出屋外,两人相视而笑并聊了几句。
男人伸出手将她拉上了车,然后……他们坐着铲雪车走了。
他就是她口中会保护她的那个人吗?他是那件男性睡袍的主人吗?他是……老天,他的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
该死!他从来不曾对一个女人有过这种强烈的感觉,强烈到好像……好像她该属于他一样。
那不是感官的渴望,也无关情欲,而是灵魂深处的一种追寻。
她彷佛是他内心深处一直寻找的那道光,一出现就攫住了他的心神。
天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呢?他是纵横悠游在花花世界里的蛟龙,怎会被一个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女人捆绑住?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糟了。
虽然还不是太晚,但天色已经全黑了。
她还没回来,而时间却一分一秒的过去。
喂饱了波吉、凯撒及楼下三只住院的狗狗,他回到二楼等着。
八点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
他走到窗前,内心忐忑。
她已经出去很久了,却一通电话都没有。
虽然他知道她有人保护,但还是不自觉地忧心起来。
外面的路况跟天候都不好,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如果她要晚一点回来,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告知他。
尽管她并没有向他交代的义务,但毕竟他现在住在她家里,而且她还把病患跟爱犬交给他,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总是要的吧?慢慢地,他的情绪从担心、不安到焦躁、愠恼,渐渐在发酵着的情绪,排山倒海地淹没了他。
他在二楼踱来踱去,偶尔还会下楼看看,不知不觉地,又过了两个小时。
外面的雪还下着,不大,但不曾间断过。
他在沙发上坐下,浓眉纠皱,难以舒展。
因为下雪,她今天打算不回来了吗?好,就算她真的不能回来,总不能连电话都不打吧?呜……见他神情懊恼而凝肃地坐在沙发上,波吉跟凯撒挨到他脚边。
他一手揉揉凯撒,一手摸摸波吉,不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在商场上,他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而他也不喜欢枯坐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但现在,他真的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知道她去哪个牧场,不知道牧场的电话,也不知道那个保护她的男人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该死。
他眉心一拧,低声咒骂一记。
下意识地,他把视线移到那个一直没响过的电话上。
那该死的电话,为什么没有半点动静?就算不是她打回来的,响一下也好。
时间就在他极度焦虑且躁急的情绪中,又悠悠地过了一小时。
雪势有渐渐变大的迹象,他站在窗前,神情严肃地望着窗外。
此时,远远的有两道光线,而且慢慢地靠近,并传来声音——呜……汪!波吉像是认出那声音,冲到窗边吠叫着。
他知道她回来了,那个保护她的男人送她回来了。
不久,铲雪车来到门口停下,全身包得只看得见两只眼睛的美优,从铲雪车上下来。
男人没有马上走,而是跟她在门口聊天。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哈哈大笑,那男人甚至笑到仰起头来。
而就在他仰头的时候,武范看见他的脸。
浓眉、长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虽说不愿,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其实长得还不错。
几分钟后,两人挥手道别,而美优目送着他离开。
隔着紧闭的窗,他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而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也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接着,他听见她进门关门的声响,也听见她跟楼下三只患狗说话的温柔声音。
波吉跟凯撒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冲下楼去。
她发出银钤般的笑声,唉呀,别咬我的衣服,好了好了……然后,他听见脚步声。
她,上楼来了。
你还没睡?看见他还坐在客厅里,她有些讶异。
他睇着她,没有说话。
见他神情奇怪,她疑惑地问:怎么了?我在等你。
他说。
你该先去休息的。
外面下着大雪,你认为我能放心吗?他反问她。
她一怔,有人可以……我知道有人保护你。
他打断了她,但如果你有一点点责任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吧?他不悦的、质疑的语气令她很不舒服,但没打电话似乎是她的错。
我……很抱歉。
她捺着性子道歉,我忙到忘了。
是玩到忘了吧?他冷冷地直视着她。
迎上他审视的严厉目光,她一震。
什么意思?玩?他以为她去玩?我是去工作,你以为……玩也没关系。
他又一次打断了她,至少通知一下,别忘了你把家里的狗都托我照顾。
她眉心一拧,我很感激你的帮忙,但如果你做得不甘不愿,就应该拒绝我的请求。
什……他猛然站起,愠恼地瞪着她,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发脾气?难道不是吗?我是担心你!他激动地说。
听见他说担心她,她心里一悸。
但很快地,怒气取代了一切。
谢谢你的关心,但不需要。
你……我已经回来了,我想你也可以安心去睡觉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欲回到自己房间。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她——她陡然一震,你做什么?是我的错吗?他的眼睛像是着火般的瞪视着她,你一点错都没有?你到底想怎样?她气恼地。
跟‘铲雪车先生’玩到忘了时间的人是你吧?妒意让他失去了该有的理智跟风度。
她一怔。
铲雪车先生?他是说阿浩?我跟阿浩不是在玩。
她说。
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他语带醋意而不自觉,如果你今天晚上不回来,我也可以谅解,但至少你得告诉我一声,别让我在这里枯等。
谈恋爱?他是指她跟阿浩?拜托,阿浩是她好友良子的丈夫耶!我告诉你,阿浩他是……她本想解释,但却突然打消念头。
她为什么要解释?她根本不必跟他交代什么。
再说,他居然会认为她出去玩?笨蛋,谁会挑在这种大风大雪的日子出去玩啊?是什么?他挑挑眉,睇着话声戛然而止的她,我在等你解释。
她倔强而愠怒地直视着他,我不需要跟你解释什么,晚安!说罢,她甩开他的手,转身要开门。
在她的手握住门把之前,他早一步抓住了她。
一振臂,她整个人被扯进他怀里。
她惊羞地瞪着他,你到底想……那一瞬,他眼底闪过一抹霸气且带着侵略意味的锐芒。
忽地,他的大手端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