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克己猜得很准,即使凌霜身受重伤,他也不愿到市集城镇抓药看大夫,更不愿向任何人求助。
他的行为模式很简单,就像受伤的野兽第一个念头是回家一样,他只会觉得自己的地盘才安全。
所以,一旦故意让凌霜发现玉莲教在朝廷的监控下,他便会放弃,甚至不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与玉莲教的人联络。
第一队往南!第二队往北!第三队向西!其它人跟我来!认真搜索!连苍蝇都不许放过!连绵深山之中,无数士兵正在做地毯式搜查。
凌霜隐藏在山道正下方的一个天然土洞之中,茂密的杂草掩住了洞口,真应了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的道理,无数士兵在凌霜的上方走来走去,却一直没有发现其实他就在脚下。
此刻的凌霜已经疲于奔命三日,滴水未沾、粒米未尽,再加上内伤没有得到调理,已经非常虚弱,意识昏沉。
再加上今日的绵绵细雨,凌霜的模样已经极为狼狈,只能在混噩中勉强张开干涩的双唇,咽下几口雨水来支撑整个身躯。
凌霜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殆尽,一向不沾庸血的若雪剑此刻被凌霜紧紧的握于手中,剑身沾满泥水,洁白剑鞘被污水掩盖,静静地躺在泥泞之中。
这时的若雪剑不再是凌霜骄傲的标志,而是最原始的保命工具,随时准备刺向未知的敌人。
如果此刻有人发现凌霜,一定会有一瞬间的犹豫,因为就连暗香也未必能认出这个狼狈的男子是她那名高高在上的教主。
但是,不论外形多么狼狈不堪,凌霜那双迸射寒光的眸子却依然锐利,就像再疲倦狼狈的野狼,那双眸子也绝不会失去咄咄逼人的光彩!谭克己!你害凌霜至此!我绝不会轻饶你!忽然传来一阵近在咫尺的脚步声,透过杂草的缝隙,凌霜看到一名士兵打扮的人正东张西望,雨水似乎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继续细心地搜索着。
是他!凌霜心中一惊,那人正是那日被凌霜揭下面巾的男子。
原来他是朝廷的狗!凌霜的手下意识地握紧若雪剑。
那人慢慢地向洞口的方向走来,凌霜的神经已经绷紧,眼泛杀机。
忽然,那人身后又出现几个人影,凌霜的心顿时一冷。
若这人发现洞口时自己出手将他击毙,势必惊动其它人,一旦他们叫喊自己便插翅难飞!而且以此刻的伤势,根本无法瞬间消灭所有人!不知是否太过虚弱的原因,凌霜竟无法如同以往那样马上想到对策,除了迷惘彷徨,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难道…真是大限已至…一瞬间的消极念头,竟令凌霜崩紧的力量一下子散尽,连握着剑柄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凌霜很年青,他有着辉煌傲人的身份和地位,他有着绝世的武功,江湖中人对他敬畏惧怕,凌霜就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可是,当他无助地躲在一个满是泥水的山洞里,没有反抗的力量时,他依然会在死亡降临时微微地颤抖起来。
从没有失败过的凌霜,向来傲视天下,退缩、逃避、困惑等行为对他来说都是懦夫的表现。
而此时此刻,昏沉沉的头脑竟让凌霜萌发逆来顺受的念头,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不再勉强挣扎。
因为世人眼中的凌霜不论多么杰出,也只是一介凡人。
洞口的密草被人用手拨开了,那人弯下腰来,凌霜本能地往后一缩。
他紧紧地抱住若雪剑,瞪圆了眼睛,却呆呆地,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念头。
那人看到凌霜后明显一怔,随即目光变得深邃难测。
凌霜无意识地注视着那人,两眼并没有映入他的面孔,却在脑中闪动着一个模糊的念头:杀…还是被杀…?焰,怎么了?身后有人高喊了一声,那人直起身子,轻轻地把草拨回原处,再度掩去了洞口,然后大声道:这边也没有!很快,搜索的人集中了一下,便一同返回了。
凌霜还是有些恍惚,不敢相信那人居然什么也没做便离开了?他这才发觉,从刚才起自己便无意识地蔽住了呼吸,全身绷紧,直到他们完全离开才忽然身子一软,心跳得几乎要蹦出咽喉。
我安全了吗?那个人为什么放过我?怎么回事…头好沉…凌霜乏力地摸了一下额头,滚烫得惊人,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便昏沉沉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凌霜忽然被用力地摇醒,他懵懂地睁开双眼,目光呆滞。
此刻天际已黑,那名叫焰的男子一脸慌张地对凌霜说道:快!快跟我离开!他们怀疑这里了!凌霜四肢无力,意识混噩,能听出他在说什么,却无法理解。
那人一急,索性将凌霜一把背起,凌霜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便虚弱地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那人快速奔跑起来,凌霜忽觉有异,微微睁开双眼,这才发现那人的右腿上夹着两块木板,软绵绵的,完全是靠左腿在支撑两人的重量。
再看山道下,竟有无数火把正往这边快速而来。
怎么回事…勉强从沙哑的喉间迸出四个字,喉咙便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密报我曾在一个很隐蔽的洞内呆了片刻,于是他们向我逼问。
你放心,我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们已经派人来查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小道赶在他们之前跑来通知你。
凌霜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右腿,这是在逼问时打断的吧…为什么…你不是朝廷的人吗…那人一边气喘嘘嘘的艰难跑着,一边苦涩地笑着说:我原来只是一名普通的疾鹰门弟子,可是我们掌门与朝廷勾结后,我便不得不做了朝廷的鹰犬,本就不是心甘情愿。
而且,我不想你落入他们手中。
为什么…?凌霜极为不解,自己仅与他有一面之缘,值得他如此牺牲吗?断了一条腿,又与朝廷为敌…忽然,那人被一截树枝拌倒,一下子摔倒在地。
凌霜被蓦然一摔,一直压在胸口的一口淤血顿时咳出,倒是舒服了几分。
可是那人却吓得不轻,急欲察看,却被断腿所累无法站起,只得爬到凌霜身旁,紧张地半搂住他。
凌霜!你没事吧?凌霜的意识有些清醒了,但是依然浑身无力,只能微弱地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焦急地看看四周,忽然眼睛一亮,勉强将凌霜背到背后,便向一棵早已枯死的大树爬去。
那不太起眼的枯树枝掩去了树身上一个骇人的裂口,大小恰恰可以藏入一个人。
那人把凌霜藏入其中,便开始拿枯树枝将裂口再掩藏得深一些。
凌霜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蓦然抓住了那人的手:你呢?那人露齿一笑,笑容非常清爽坦然:你不必管我,他们要抓的是你。
凌霜皱紧了眉头,他知道若被朝廷的人发现这人也在这里,而自己却不在那个洞中,一定会对他百般刁难。
你也进来。
那人一怔:但是这里很小…可以挤下!说完,凌霜暗中用力,虽力道不足以将那人硬扯进来,却也令他一时无法挣脱。
那人无奈一笑,犹豫了一下,最终也钻入了树洞之中。
树洞本身并不大,一时间塞入两人,凌霜与那人几乎是紧紧相贴,彼此的鼻息都可以扑到对方脸上。
凌霜不适地想躲开,却又动弹不得。
那人忽然将凌霜抱入怀中,凌霜又惊又怒,正欲发火,那人又一下子将凌霜的身子搂了一下,顿时凌霜整个人都被他抱到了怀中。
二人的位置一变,倒不似先前那么挤了。
凌霜正在高烧,身子发寒,那人怀抱的暖意令凌霜倍感舒服。
虽不习惯与人肌肤相亲,却也一时舍不得离开,便安静的倚在他的胸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扑通、扑通、扑通。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凌霜从未如此接近地听过其它人的心跳,有点新奇,尤其是心跳与呼吸传导到胸膛造成的起浮,有种好似被母亲拥入怀中般的温暖安心感…忽然一阵脚步声急速奔过,隐隐加杂着‘别让他们跑了!’的呐喊声,凌霜顿时绷紧了身子。
那人忽然更加用力地紧拥住凌霜,小心翼翼地在凌霜耳边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凌霜一怔,保护?多么陌生的字眼…自己一直都很强,强到保护别人是一种理所当然,强到没人敢说可以保护自己,强到自己都不奢望这一生中还会被人保护…尤其这人的武功还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却夸下海口说要保护我?凌霜不合时宜得微微一笑,虽然很想开口反驳,但是不知怎得,此刻却一点也不想打击这个人。
应该是因为自己在发高烧吧…一定是的,所以才会在听到这句很可笑的话时,竟有几分感动…脚步声终于消失了,凌霜动了动身子,那人急忙搂住他的腰身,轻声道:别急,后面还有追兵。
凌霜不相信地挑了一下眉毛:你怎么知道?那人一笑:别忘了我也曾是朝廷的狗。
暖暖的鼻息扑到凌霜的颈间,凌霜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忽觉两颊发烫,身体燥热。
凌霜心中暗暗一惊,怎么会这样?他本能得想逃离那人的怀抱,但那人却死死地按住他,浑身无力的凌霜竟一时挣脱不开。
凌霜!那人低低地说道:再坚持一会儿!相信我!还有追兵!吐字呼出的气息扑在凌霜耳畔,痒痒的,热热的,凌霜不由‘啊’地惊呼一声,更加慌乱,当即死命挣扎起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身遥遥传来,果然还有追兵!但凌霜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力地挣扎着,只想离开那个树洞!凌霜!放开我!!几乎是不顾一切的高喊出声!那人忽然一下子抓住了凌霜的头发,凌霜的头不由一抑,唇间顿时一热,大呼声被完全地堵入了口中。
凌霜完全愣住了,他瞪圆了眼睛,那人闭着双眼,深深地吻着。
浓密的眉毛,长长的眼睫毛,清秀有型的轮廓…当凌霜发觉自己竟在此刻欣赏起对方的容貌时,更加又恼又急。
马蹄声飞快地跑过二人隐藏的枯树,当马蹄声渐渐跑远后,凌霜立刻推开那人,更加焦急地想要离开树洞。
凌霜!那人又急又怒:你到底怎么了!再躲一下!等到二更天他们一定会离开!到时就安全了!凌霜却无法回答,因为他早被羞耻感所席卷!没想到他竟会因为那人情急之下的堵口之举而胯下紧绷,若凌霜此刻可以抽出若雪剑,只怕他会羞愧得当场自刎!二人几番较劲,那人不慎之中碰到了凌霜的腿间,顿时愣住,凌霜更是羞得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眼露惊愕的男子。
原来如此…那人微微一叹气,温柔地看着凌霜,轻声道:不必逃开,我帮你。
什么?凌霜一怔,那人的手已经滑入他的两腿中间。
凌霜低呼一声,急忙抓住他的手腕,羞怒地低吼起来:你做什么!别怕…那人柔得似水的声音轻轻地响在凌霜耳畔,犹如情人的密语:马上就好,你此刻离开咱俩都性命难保,但是不要叫出声,会惊动他们的。
凌霜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脸颊从未如此躁热过。
那人却像没发现凌霜的表情有多么不甘愿一般,马上用手快速地套弄起来。
啊…被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侵袭的凌霜不由张口嘴巴,但那人没等他完整地喊出来,便低头用嘴堵住,甚至将舌探入凌霜的口中,熟练地挑逗着凌霜。
凌霜自幼习武,向来禁欲禁色,从不知唇舌纠缠竟会令心跳如此剧烈。
两股间的手令凌霜几度在快乐与痛苦之间徘徊,身体不受控制地无意识蠕动着,无法大喊出声的凌霜只能无意义的呻吟,分不清是太过痛苦还是太过舒畅。
嗯!突然身子一弓,满股的欲望顿时倾泄,凌霜随即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了下来,紧抓在那人双肩的手也无力垂下。
那人这才缓缓地放开了凌霜的双唇。
凌霜微微急喘,但目光如剑,以骇人的眼神愤恨地盯着那人。
那人愣了愣,随即苦笑起来:若你想要杀我,就等咱们安全了再说,现在先安静下来好吗?说完,那人有意识地将双手远离凌霜的身躯,连目光都撇向了其它地方,不再言语。
凌霜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高潮过后的空虚感令他发热的身体更加寒冷,随着时间的流走,夜露渐渐沾湿了衣襟,实在难抵寒冷的凌霜无意识间向那人的怀中紧了紧。
冷吗?温柔关切的声音。
凌霜咬紧住下唇,没有回答。
似乎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叹,然后那人轻轻地拥住了凌霜,虽然很暖和,但是凌霜还是僵直着身子。
反正你随时可以杀我,我的命都是你的,这个身子自然也是你的,你就当是为了取暖好了。
凌霜没有说话,这人倒是替我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也许真是太冷了,凌霜从不知道原来被人抱在怀中的感觉竟会如此之好。
许久…你叫什么名字?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
那人轻笑道:我姓仇,仇焰。
仇?很少见的姓呢…仇焰笑而不语,凌霜困倦地眨了眨眼,目光透过树枝撇向洞外的夜空,一朵乌云缓缓的遮住了明月,月亮收起了所有光华,安静地躲入了云层之中。
云的怀抱也是这个样子吧…很宽阔,很温暖,令人莫名的安心…难怪连傲然的月亮都情愿被掩住一切光芒…凌霜渐渐地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