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凋谢,音容成杳,人类称它叫死亡。
这样的认知,敲击得他心口发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痛,当他真的看到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喊她不会回应,摇她也摇不醒时,他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问了那个据说很有名、很有名的大夫,要怎么样才能救她?大夫说,换心。
她的心坏了,所以要换一颗心给她。
那他的可不可以?他的心很健康,跳得很有力,把他的心换给她,她是不是就会好?是不是?大夫好像是哪个叫什么佗的传人,什么佗的以前有帮人换过心,他的后世弟子翻了他留下来的医书,也决定试试看。
大夫告诉他,不能用麻沸散,因为还无法确掌控剂量,用多了,会影响到这颗心的健康,所以不能冒险,可没有了心,他会一直痛到死去,大夫问他是不是还要这么做。
他坚定地点头。
要,他要救她,很痛他可以忍,死也可以。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心取出,几次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但是只要想着,她会活过来,他的心会在她的身体里健康的跳动,就是没都无妨了。
后来,有一个很漂亮的仙女棒姊姊救了他,他才没死。
没有心是不能活的,她在他空空的胸口放了一块珍贵的寒玉石,取代心的位置。
他以为没有心了,一块玉石不会让他痛,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好痛,当宁夜跟他说同样的话时,他真的痛到发慌。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一会,他已经没有心可以救她了……怎么还不睡?醒来见他没在身边,朱宁夜在阳台角落的暗处找到了他。
他仰着湿润的眼,与她对望了一会儿,她轻叹,正要移步走向他,他连忙跳起,伸出双臂护在她两侧,像是怕她随时会昏倒似的。
我没有那么脆弱。
她怜惜地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意。
但他仍是小心翼翼扶着她回房。
睡觉了,好不好?他点头,先替她拉好被子,然后安安静静在她身边躺下来。
凌晨过了,她翻了个身,对上他目不转睛的凝视。
她无声叹息。
临江,你不要这样。
先前不说就是怕会如此,扼杀了他无时无刻挂在嘴边的笑容。
他内心有太深的阴影,自从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后,就无时无刻活在恐惧中,不敢睡,不敢稍稍移目,像是她下一刻就会死去,再也看不到她。
若真要如此,她还宁可瞒他到底,至少能将他快乐的笑容保留到最后一刻。
他掌心轻轻贴上她心房,眼神竟有一丝胆怯,直到确认它仍在跳动,轻轻吐出一口气。
临江,我不一定会死,你不要那么害怕?真的吗?那……要怎么样才不会死?开刀。
从这里切开,让医生把受损的地方补一补,补不了的话,就换一个人工瓣叶代替,让心脏继续正常运作。
她试图用最浅白的句子,解释到他懂。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知道现在的科技和医学很发达,以前得了天花就会让一堆人惶恐,现在连很多病重得快要死掉的人都能救活,可是……真的这样就会好了吗?当然不是。
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这当中有太多的变数,都可能造成死亡,包括手术中猝死的风险,以及术后排除的可能……但她不打算让他明白这些,他已经够忧虑了。
当然。
所以我之前才会那么努力在工作上求表现,就是担心会有这一天,想多存一点钱,想让自己健健康康的,跟你永远在一起,绝对不是只爱钱,不在乎你的感受,懂吗?懂,他现在懂了。
都是他耍任性,用情绪困扰她,才会害她什么计划都做不成。
不是你的错。
仿佛也看穿他的自责,她轻声说:我是因为觉得自己体力愈来愈差,容易疲倦,才会辞职的,你说你要养我啊,我当然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对不对?嗯。
他现在会养她了,可是,如果生病的话……他没有那么无知,医学虽然很进步,可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也是要花很多钱,尤其是在心脏……他很没有,没办法赚很多钱,所以宁夜才会那么烦恼。
他懂了。
以前,需要一颗活生生的心才能救凝月,现在,只要很多很多的钱,就可以让宁夜活下来,他真的懂了……他想了很久,整晚都没有睡,隔天,他去找孙旖旎,得到的待遇是——噗——一口茶直接喷到他脸上,孙旖旎跳起来,见鬼似地瞪着她。
你、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要卖掉。
卖掉什么?一直等他的受词等不到,忍不住追问。
那个要承受被卖掉的命运的受词是什么?我。
孙旖旎皱眉,再次确认。
所以意思是——你,要卖掉。
真的不是人老了,耳背,他的确是哪个意思!对。
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为什么?是你说要买的。
她以前说过的,忘记了吗?你要给宁夜钱。
朱宁夜那个女人真没心没肝把你卖了?她只是逗着他们玩的啊,现在一脸认真地跑来是在演哪一出?是我自己要卖掉的。
再跟他说下去,她一定会爆断脑神经!孙旖旎勾勾食指,直接命令他。
过来。
她闭上眼,食指轻点他额心,读他的心音。
满满的宁夜我爱你、全世界我最喜欢宁夜,听的她鸡皮疙瘩几乎要全体阵亡。
妈的!你想点有意义的行不行!一天到晚肉麻当有趣。
骂他也没用,这些呈现出来的都是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好不容易,从交错的心音中,读出微弱的关键词。
我要宁夜……活下去。
原来如此。
这家伙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一点长进也没用,看得她一股气无处发。
好啊。
她收手,双臂盘胸斜睨他。
我可以答应你,反正我也想要有个伴,但是你真的清楚卖给我的意思吗?他点头。
知道。
以后,他就不是宁夜的了,要跟旎旎在一起,听她的话。
这样,以后就不可以再去找宁夜了唷。
她说。
……喔。
也不能跟她说话、不能看她一眼,这样也没关系?……他迟疑了一会儿。
没关系。
宁夜能活下来就好。
哪天我想离开这里或她想离开这里,你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欺负人似的,她存心看他为难的样子。
他双唇抿得紧紧地。
怎么样,要卖吗?说再也见不到宁夜时,这人明明就一副难过得快要死掉的样子,却依然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要。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