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她回医院例行复诊的日子,一夜未眠,她神情苍白憔悴,走在医院的长廊里,步伐虚浮。
是医院的冷气太强了吗?她按着昏沉的脑袋,只觉阵阵寒意袭身,好冷、好冷——啊!或许是心神过于恍惚,在弯向回廊转角与人不期然擦撞了下。
对不起。
她本能地道歉,弯身捡拾掉落的药品,不经意抬眼对上那张脸,那张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美丽容颜。
是你!苍白的脸色,更加血色尽褪。
我?她忘了,看她一脸的茫然,她便知道她忘得一干二净,在她人生中造成了莫大痛苦与伤害,却那么轻易忘却、云淡风轻,怎么可以!他在哪里?!她激动地扣住季向晚肩膀,不知哪来的力道,大得连她都超出想象。
我想你认错人了,请放开。
不、不会,我不可能认错……一年来,这张容颜她牢记着,不曾或忘。
这张比她更美、更令男人倾心的容颜……放开!季向晚蹙眉,愤怒地挥臂挣开。
别……走……至少告诉我……他好不好?她垂下肩,泄了气,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季向晚停住脚步,侧眸,回视她已泪流满腮的容颜,眯起眼,似乎想起什么。
你,还想着他?都一年了,也以为她早忘了,是他先背弃爱情,不是吗?那么,她为什么还会念念不忘那个在她最无助时,狠心遗弃她的男人?不,我恨他。
是吗?那还找他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他后悔,让他明白他放弃的是什么!没有他,我过得更好、更自在!她倔强抿唇,不愿在情敌面前示弱。
那很好,祝福你。
没有任何的嘲讽,她冷冷点头,转身。
等等!你和他……还好吗?她没忘记,季向晚说过,他是为了这张比她更美的容颜而遗弃她,将当时绝望的她,更加打入万劫不复的炼狱,看清人性的现实与丑陋,不该想着他,不该还惦着他,只是……只是……季向晚眼神迷惘了下,接着说:如果我说,我也玩弄他、抛弃他,替你报复薄情郎,这样你会不会比较开心?你!她生气了,甚至比得知秦以雍的背弃时,还要怒火狂炙。
如果,她用着和她一样的心情在看待他、珍惜他,她或许仍是有怨、仍是伤心,但至少能稍稍释怀,毕竟爱情无法自主,至少那个女人怜惜他……但,偏偏不是如此。
恣意夺人所爱,将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为的,只是游戏?她知不知道,她由她这里硬生生剜去的,是胸口血淋淋的一块肉,是她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失去秦以雍的这一年,她几乎是行尸走肉,完全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而她,却只因为好玩?!这一刻,她真的好想杀了她!如果不是真心爱他,为何要夺?当第三者很有趣吗?踩着别人的伤痛任意游戏很好玩吗?你有没有羞耻心!我的男人也被抢夺,我的泪又该往哪里流?我的苦又该向谁说?不要以为世上不幸的人只有你!不要以为只有你懂得失去的痛苦!你……变态!她不知道这女人经历了什么,但是就因为自己不幸,也要天下女人不幸吗?她无法想象这么美的一张脸,为何心狠若此。
变态吗?季向晚扯唇。
无所谓。
既然你只是想报复,我代你做了,你也没有再见他的必要,还是,你希望他更惨一些?我——不!她惊喊,靠着粉白的墙,卸下防卫,向自己投降了。
我……想他,我只是好想、好想他……一年来,我告诉自己,这无情无义的男人,只配得到我的怨恨,我以为我可以恨他、忘记他,但……但是,没有他的人生,好空洞……如果你不要他,请把他……还给我……我真的好想他,我不能没有他……季向晚静默了。
她,骗了她。
秦以雍,没有背叛她。
那个雷雨夜,让她们同时失去了一生的挚爱,她们,都没能见到心爱男人的最后一面。
她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也只有她,知道他最后的遗言。
……曦……迎……迎……曦……他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仪器管子,那伤势连她看了都皱眉,口中还在喃喃喊着什么,像是极度挂心。
她费力捕捉他轻弱的呢喃,怀疑他的清醒度。
迎曦?人名?试着揣度他的本意,留意他指尖动了下。
你心爱的女人?他无法点头,指尖又动了下。
怡……安……另一个女人?又是个三心二意的男子吗?她厌恶地转头想走。
医……院……迎曦,他的迎曦……等不到他,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又胡思乱想?她停步,回头,怡安,医院的名字?你心爱的女人,在这家医院?……是。
费力喘过一口气。
拜托……什么事?你说?把我……给……她……一……切……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那么,最后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安排好一切,她未来的人生,才能重新开始。
我不懂。
她……毁容……眼……我的……迎曦,迎向晨曦的女子,怎能看不见光明呢?她脸上适合阳光灿笑,他要陪着她,迎接每一个晨曦的到来,无论以任何形式。
所以,你要把你的眼、你的一切,所有能给的,都留给她?陪她一同看这个世界?……别……让……她……知道……她……会伤心……给了她一切,却不想她知道,那,他还剩下些什么?一抷黄土,无尽凄凉。
我该怎么说?让她恨……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她说过的,宁愿是爱情没了,他的心不再属于她,所以离开,也不要看他死掉,她无法承受……他,如她所愿。
爱情没了,所以走开,就让她,一辈子都这么以为。
他合上眼,锁住眸底,晶亮的水光。
于是,她遵照他的遗言处理了一切,去医院见他临终前仍心心念念的女子,亲口告诉她,他的背弃,教她死心,不在治疗期间发了狂地寻他;也依循他的嘱托,联络上他由国外找来的权威医师,接手他来不及安排的手术细节,如他所愿,以他换来心爱女子的重生。
能为他做的,她,仁至义尽。
直至今日,她对上泪水迷漫的眼,那双属于他的眼,也许,也是他的泪,那日在医院,他来不及流出的无奈与悲伤。
你见不到他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终于松了口,她违背了秦以雍的遗言,一字字清楚说道:他,死了。
楚迎曦倏地跳起,动作快得令人惊愕,一巴掌甩上她左脸颊,又重,又狠。
不要开这种恶劣玩笑!眼前昏暗,季向晚跌退了两步才站定。
他死了。
坚定重复。
你——和我的男人同一天,同一场车祸。
彷佛抽光了心,抽光了知觉,才能让自己继续,她声音空洞得没有情绪。
是在准备去医院照顾你的路上发生的,他不要你知道,不要你为他伤心,要我给你那样的说词。
事实上,他不曾遗弃你,还把他所有能付出的,都给了你,今天你能重见天日,有那张完美的脸,该感谢他,因为,那都是他的,否则,这世上有那么多悲惨的人,你以为你凭什么如此幸运,重见光明,换回无瑕肌肤?她、她在说什么?雍……死了?一年前,就死了?她脑海嗡嗡作响,意识更加昏沉,虚软得站不住脚,泪,反而流不出来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他一直没离开过她……原来……他一直在那么近、那么近、近得不可思议的距离,守护着她……这是他的眼……他的每一寸肌肤……她环抱住自己,也同时环抱住他。
笨蛋、笨蛋!秦以雍,你这个大笨蛋!他明明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她,任她懵懂无知地理怨,他不知道,在那些遍寻不着、伤心无助的时刻,她是真的恨过他!她以为,他嫌弃那个不堪入目的她,因着心底的那股不甘,也或许有那么一点报复意味,她想让他后悔、想让他明白他放弃了什么、想站在他面前,以如今完美的她来讽刺、提醒他当初的现实无情,想今他难堪、想……做了那么多努力,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想……想要他回到她身边而已……如果这就是重生的代价,那她宁可不要,不要以他的生命,来换她的重生……她可以一辈子不见天日,她可以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嘲弄他们多不相配,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她只要他……她闭上眼,蹲在医院长廊,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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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曦、迎曦、迎曦……耳边,彷佛还听得见他低柔醇醉嗓音喊着她的名。
他总说,她是他生命中的晨曦,鲜活灿亮了他的人生……好想,再听一次他唤她的名字,让那道柔浅音律,低喃出教她芳心怦动的温醉缠绵;好想、好想他……这一年多来,他甚至不曾入她的梦,一次也没有。
就因为她说,宁可他不再爱她,也不要承受他死去的痛苦,所以,他为了不让她伤心,就真的告诉她:不爱了!不敢、也不愿让她知道,他的死讯。
傻子!多傻的男人,他爱得好委屈……雍……她喃喃地,一遍遍唤他,捧着他送她的水晶玫瑰,彷佛这是他们最后的牵绊。
永不凋零的玫瑰,我送你一朵,承诺爱情的永恒……好美、好美的爱情,他给了她,如此晶灿夺目、美丽耀眼的爱情,这是他的永恒,他用他的生命,向她证明了永恒的极致,证明他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
傻瓜……难怪那算命师说,他情根深重,一生都要为情所累。
他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还牵牵念念着他的爱情,放不下她。
直到死去,不是双生双死,而是一方死去,情缘中止。
不同的时机点,结果就会不一样,你们相恋太早,无法白头到老,有一方,必会先一步离开……还真让那算命师说中了,只是她没料到,先一步离开的人会是他,而不是她。
三生石上,情缘已定。
你们这辈子,注定是要相遇、相恋的,就算你选择的不是这条路,不是现在,日后你们还是会在一起,并且,无论何时遇到,都会爱上对方,近而相知相守,直到死去。
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她不该去赴那个情人节之约的!如果他们没在那年相恋,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吧?如果不曾与他爱过这一场,那么现在的他,或许还和任何一个女人谈着短如朝露的恋情,缘起缘灭,在爱情中飘泊不定,但是至少,他现在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小姑娘,当你走到关键的双岔路前,必须做出选择,很多人做出不同的选择,前头的风景便大不相同,你觉得,会有办法绕回原来的双岔路口吗?能吗?能吗?事已至此,她还绕得回去吗?他死了,一切已成定局,他们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她哀哀切切地痛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将脸埋在枕上,几乎窒息地闷声哭着、喊着他的名,无心理会任何事,然而对方好像要和她比耐力似的,铃声持续作响——她忿忿地坐起,接来电话低吼:找谁!请问黄旻慧在吗?她火大了。
你打错电话了!可是……应该不会错呀……另一头,男孩的声音还在坚持。
黄妈妈,我是真的喜欢她,请你不要阻止我们在一起好吗?我说你打错了,听不懂人话吗?莫名其妙!她什么事都不想理会了,就这样放任她静静哀悼她的男人,这样也不行吗?为什么她得为一个打错电话的糊涂虫在这里僵持不下?用力挂断电话,抱着原是属于他的左方枕被,默默流泪……倏地,她愣住。
一通拨错的电话,令她想起一年多前……那两通不知来自何处,陌生的伤心女子的电话……她还曾为此与他起了争执,他气她的不信任,而她至今犹耿耿于怀……浑沌的脑子一旦找到开启点,就像在一堆杂乱的毛线中找到了线头,许多事情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当时太伤心、情绪太乱,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对话、她日前所拨出的号码、熟悉的声音,一一重叠。
她倒吸了口气,手脚发寒。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居然、居然……在与自己对话?一年前与一年后,一模一样,一字不差!她愈想愈惊异,整个人毛骨悚然,寒意从脚底麻到头皮……这太诡异了……究竟是怎样的错乱时空,竟让她搭错了线,于是这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坚持那不是恶作剧,而他坚持他什么都没做……原来,她真的误会了他,难怪他气极她对他人格的质疑……原来,这一切早在一年前就已有了预警,她为什么不能早些警觉?如果她那时多点耐性,如果她别一迳认定是拨错号码,如果她对雍能多点信任,别急着伤心……她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的!那么今天,事情也许不会演变到这样的地步……来得及吗?她还来得及补救吗?一道荒唐的想法闪过脑海,她拿起话筒,开始没日没夜、疯狂地、一次又一次拨着那组熟悉的号码——她知道这太荒谬,但她一定得试,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他们之间,最后、最后的转机……楚迎曦,接电话,拜托,你千万要听我说——终曲铃——闹钟漫天作响,彷佛在和它的主人比耐性,矢志不移地要将她从周公身逢挖回来——柔软被窝中,伸出一只白嫩纤长的小手——啪一声,阻止它再放肆嚣张。
十分钟后,被子边缘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纠正,是有着两圈大大熊猫眼的眼睛。
昨晚又没睡好了,唉……她叹上一口气,瞪着天花板,两眼无神。
讨厌,为什么老是作那种梦呢?倒不是说多讨厌那个梦,而是它太真实,真实到恐怖的地步,而又每回醒来时,胸口空洞得可怕,好似缺了什么,惆怅失落——有时候,真实虚幻交错,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爱过那一场,甜蜜过、痛苦过,刻骨铭心。
秦以雍,她记得这个男人,见过三次面,她一次比一次更喜欢他,本来,她已经准备好要去赴那个约了,谁知道临时来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害她鞋子穿到一半,还开门回屋子里接,结果咧?楚迎曦,不要去,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相信我——神经病,她要去赴谁的约,关这女人鸟事啊?她干么一副谁家死人似的,哭得那么惨烈?又不是抢了她男朋友!她没当一回事,挂了电话出门,却因为这一耽搁——唉,那个夸口技术一流的计程车司机害她出车祸,失约了。
也许,他们注定在爱情中无缘吧!失落不是没有,好几次也曾想过,若那晚他们相遇了,又会撞击出什么样的爱情火花?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的,这男人,有道最温柔深情的灵魂——然而,一切终究是错过了,虽然遗憾,但这是她的选择,甘心赌,就要勇于承受后果,没什么好怨的。
这些年,她也谈过几场小恋爱,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提不起劲来,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只是说也奇怪,从她失约、住进医院的当晚,就开始作这个奇怪的梦境。
也许是受了这场梦的影响吧,任何人,谈过一场如此深刻美好的恋情之后,谁还会对别的男人感兴趣?没能赴那场约,她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日有所思,才会延伸出那个故事,在梦里延续他们的缘分,满足现实中不能满足的一切吧!她不知道自己想象力也能如此丰富呢,可以改行去当小说家了。
想归想——唉!楚迎曦,你要清醒一点啊!梦就是梦,再怎么真实也不会成真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现实,随意瞄了眼闹钟,整个人立刻惊跳起来。
完了、完了!姑婆会杀了我!她火烧屁股般地由床上弹跳起来。
要说有多重要的事吗?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过就——相亲。
谁教她有个当媒婆又热心过度的姑婆,大半辈子成就了多少良缘,自家侄孙女儿却嫁不出去,传出去岂不砸落招牌了?姑婆自是不会让她毁了一世英名,这阵子好努力在帮她安排相亲,结果她相了三十七次,也搞砸了三十七次,每次都有不同的状况发生,这次要再砸锅,姑婆一定会杀了她,绝对会的!自从过二十九岁生日之后,身边每个人好似不约而同地产生危机意识,突然关注起她来,一个个怕她嫁不出去一样,成天耳提面命,要她把握良缘,偏偏她还嘻皮笑脸,浑闹度日,简直气坏一干亲友。
想来也真悲哀,活到这把年纪,仍然一事无成。
恋爱?SoSo,没啥可歌可泣供人茶余饭后嗑个牙;工作?平平,没啥大起大落,混吃度日便是;存款?月底依然窝到姊姊家吃霸王餐……匆匆赶到餐厅,果然,她迟到了两个小时,听说她那个相亲的对象还有事情,前脚才刚走她就来了,算得真准!当然,她被姑婆骂得满头包。
这种事,每个月都要上演个几回,她已经听到很麻痹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说穿了,其实她只是有点小恶劣地在吃变相的霸王餐。
月底又快到了,多省一顿晚餐钱,又可堵一干长辈的嘴,一举两得,她何乐而不为?吃到七分饱时,姑婆也终于决定念够了,开始为对方歌功颂德。
这孩子啊,人品真是好,说话轻声细语——那叫娘娘腔。
她暗补一句。
对女人又体贴——那叫做作,表面工夫强。
等你两个小时也没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风度好——废话,他肚子里一把火在滚,你看得出来吗?难道要掀桌才叫不高兴?相貌又好看得没话说——通常长得愈好看的,十个有九个都是Gay.听说是当什么设计师的,收入很高,养得起你——收入高代表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恃才傲物,用鼻孔看人。
要不是他坚持说他有重要的事情,一定得先走,姑婆今天非得让你们认识,交个朋友不可!……你是拉皮条的啊?姑婆活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的,嫁给他,绝对是会疼老婆,让女人好命一辈子。
可惜,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我说要嫁了吗?怎么姑婆一副已经听到结婚进行曲的样子?反正她就是看任何男人都不合意、不顺眼啦!她的心还在哀悼那场胎死腹中的恋爱,那个差点成为她初恋的男人……唉,秦以雍、秦以雍、秦以雍……你真是害人不浅。
赞叹了半天,完全没察觉侄孙女的心不在焉,兴冲冲地硬塞了张照片给她。
这么好看的男人,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偷偷向他三婶婆要来他的电话,你自己要懂得把握啊!喔,对了,说到这个很复杂的关系,听说是什么母系姻亲那里的二叔公的表姨妈的侄孙女的三婶婆……反正就是一表三千里,乱得不能再乱的姻亲关系,她猜男主角自己应该也搞不清楚,被抓来吃这场相亲饭吃得莫名其妙。
强迫推销真是全世界最文明的野蛮行为!这群大人能不能别闹了?她看也不看,顺手塞进口袋里。
真是的,枉费我们还特地挑情人节这一天,你们年轻人不是最爱搞这一套吗?餐厅多难订你知不知道——还没数落完啊?她撑着头哀叹。
噢,原来今天情人节。
还敢讲,都怪你不争气,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姑婆的叨念,她一句也没听进耳,把玩着餐巾纸,心思早已远飏——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不知何时,她专注聆听餐厅中浅浅流泄,那轻柔忧伤的乐曲,荡入她微酸的心扉。
睁开眼我的天空一片星海还以为这里就是爱你的未来为什么黑暗之中充满期待却传来更多沉默的无奈忘不了爱只剩下手心里的温度才知道幸福只是短哲的幻影我走在迷雾花园里寻找爱走过的记忆半清醒半迷醉来去的痕迹梦醒突然发现已经不是原来自己一颗心徒留下错误的相遇落花有意流水太无情有缘相遇擦身又分离琴声悠悠辗转到天明最爱的人你在哪里落花本意流水太无情最爱的人你在哪里(错误的相遇词:施立)她突兀地站起。
姑婆,我要走了。
又想落跑?才念到半套而己,以前都要念完成套的。
她哀叫。
姑婆,我真的有事,既然他人都走了,那我留下来也没有用嘛,姑婆,拜托啦!去去去!拿你没办法。
她立刻谢主隆恩,冲出餐厅。
也许有那么一点傻气,但有个地方,她一定得去。
坐公车、转捷运、搭渡轮,她来,赴六年前来不及赴的那场约定。
秦以雍,我来了。
站在情人桥前,她喃喃自语。
不为了等待,只是一种形式,也许是凭吊,也许是思念,也许是太多大多的因素,她来赴约,在某方面而言,以另一种形式与他交会。
十一点五十分,她赶到了。
她由桥下,沿着阶梯一级一级往上爬,开始念起诗词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她念得认真,踩着长长的阶梯,一阶一阶地拾级而上,抚着纯白的桥身,走往另一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七夕、鹊桥,情人相见之夜,情人相逢之处,她的情人呢?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爬上桥中央,仰望天空,最后一句,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她敲了敲脑袋。
真是的!想不起来了。
一个人,喃喃自语些什么?前头,传来温柔含笑的嗓音,一如每个午夜梦回,萦绕在她心灵深处的眷恋……她浑身一震,惊愕望去,无法置信出现在眼前的身影。
这回,不是作梦了吧?你——她发现声音哑掉。
一直在这里?每年。
不管他人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做什么事情,每年的这一天,他必会赶来,一夜等候。
你,等很久了?六年,好漫长的等待啊——他摇头。
不久。
只要能等到人,都不算久。
我说过,不见不散的。
因为不见不散,她一定会来。
因为不见不散,他不能走开。
因为不见不散,若是其中一方放弃等待,另一个排除万难而来的人,见不到对方必然会慌张失措。
她眼眶浮起了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感动,好想哭。
那,你准备好了吗?有些话,六年前来不及告诉你,现在,我要说了哦!说吧!我洗耳恭听。
她用力吸了口气,鼓足肺活量朝他宣告:秦以雍,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请你考虑一下,和我交往好吗?他笑了,张开双臂。
考虑完毕,所请照准。
她,飞奔而去,而他,收拢入怀,那一瞬间——对了,她想起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后来,在他将她抱牢的同时,也及时抓住由她身上飘落的照片,他低头看了一眼,挑高眉。
呃——那是我今晚的相亲对象啦!她说得很心虚,像要解释什么般,很快又补充:虽然姑婆说他讲话轻声细语——你知道的,那叫娘娘腔;对女人体贴——多做作,心机一定很深;等我两个小时之后托词有事就走人,姑婆居然还以为他没生气、风度好,明明就是肚子里藏了一斤足以炸掉101大楼的火药,拂袖走人了;而且,长得好看十之八九都是……开始Copy餐厅里,姑婆VS.迎曦的完整对话加内心独白。
不等她长篇大论完,他将照片举高,让她看清背面的字痕。
那个Gay出口的同时,她也几乎狠狠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上头,除了电话号码外,清楚写着三个字。
秦以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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