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牢中又黑又暗,灰蒙蒙的月色透进一点点光来,落在阿鸾斑白的发端,她实在是抖得厉害,像是冷也像是疼。
她愣愣的抬头看从善,脸上满是泪水的问道:闻人寻?他是谁?我只想见珠儿姐姐……从善一愣,她怎么会不知道闻人寻是谁。
你不认识闻人寻?从善试探性的问道。
阿鸾有些困惑的看着她,他是谁?我……应该认识他吗?曾经的三王爷,如今的圣上闻人寻,你……不认识?从善不敢置信的又问一遍。
她低头抱住膝盖瑟瑟发抖,当今圣上……他不是好人,他娶了珠儿姐姐却让她不开心,我讨厌他。
你对他的认识只是当今圣上,萧无双的夫君?从善吃惊,你是阿鸾?她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她似乎不喜欢从善这样问她,难受的皱了皱眉,这世上我只认识珠儿姐姐和云隐。
什么?你怎么会只认识两个人?从善吃惊。
她闷着头不愿回答从善,只是道:你也不是好人,你欺骗我,还用我威胁云隐,害的我们被抓。
从善想解释清楚她的误解,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只能道:云隐杀了很多人,不是我要抓他,是朝廷要抓他。
但我是来救你的。
但云隐是为了让我活下去才杀的人……她将脸放在膝盖上,闷声道:我愿意承担罪责,你放了他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是吗?从善低声问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是萧无双让我来找你,带你入京的?她抬起头看从善,白发越老越多,眼睛却是亮的,真的是珠儿姐姐让你来找我的?从善便又拿出那支珍珠簪子,信物还能有假?我原本只是想暗中带你走,可没想到被云隐抓到了宅子里,还差点放光我的血,我迫于无奈才会借你来威胁他逃脱的,你若是肯信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回京去。
她愣愣的接过簪子,这信物没错,珠儿姐姐从来不离身,那云隐呢?她问。
从善一顿道:他杀了人,罪有应得,我救不了他。
她眼眶一红,握着簪子埋头道:那我也不去了,他是为了我,我不能丢下他。
那你不要见萧无双了?从善问她。
她握紧了簪子,红着眼眶不说话。
从善又重新问:阿鸾,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萧无双吗?当然记得。
阿鸾握着那簪子闷头道。
她许是太难受了,脊背上出了一背的冷汗,湿透了衣服,她却不吭声,只闷着头掉着眼泪,要不是珠儿姐姐救了我,我早就死了。
是吗?从善道:我听萧无双说,你那时……喝了毒|酒,中了剧|毒?她记得温江雪跟她说,当初太子抓了阿鸾逼闻人寻喝毒|酒,阿鸾为了不拖累闻人寻自己喝毒|酒自尽了。
我不记得了。
她费力的喘气,我只记得我中了毒,被珠儿姐姐救了,她为了救我每天每夜的陪着我,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痛苦……我每天都要将毒|血放出来,再喝新鲜的血,泡药浴,喝药喝血……要是没有珠儿姐姐我早就死了,我讨厌喝血,讨厌活的不像个人。
她侧过头看从善,可她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她教我骑马,射|箭,教了我很多很多东西,和她在一起就觉得只要活下去就是最幸运的事情。
从善心里波涛汹涌,这似乎和她预料的太不一样了……她还带了云隐来陪我,照顾我。
她不看从善,看着簪子,有些气闷道:可是后来她将我送来了这里,她做了皇后,很少有时间来陪我,有时候七天来一次,有时候半个月来一次,再后来她有一个多月没来,再来时她让我摸了她的肚子,她告诉我她怀了宝宝,我好高兴,我们还一起想好了名字,叫洛儿,洛水的洛……她又将头埋下声音发闷,我累了,我不想再说了。
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般,她靠在墙上呼吸越来越艰难。
在往前你就不记得了吗?从善又问。
她却已是不回答她了。
从善走出牢门,心中翻翻涌涌惊涛骇浪,原来小皇子洛儿这个名字是阿鸾取的……她和萧无双不该是情敌吗?怎么会这么要好!她找到牢头,让牢头将那面具男关押到阿鸾旁边的牢房中。
牢头有些为难道:这……怕是不妥吧?林大人特意嘱咐了,两个犯人怕串供,所以要分开关押。
有我在怕什么?从善道:这件案子乃是我们暗部与大理寺共同办理,我让你带人来自然有我的法子,出了什么事你就让林大人拿我试问。
她又压了一锭银子在牢头手里,低声道:我这样也无非是想尽早将案子查出来立个功,有林大人在压着,我不夜里来审问,很难有我的功劳的,这其中的道理你还不懂吗?牢头看着那锭银子笑道:懂懂,立功全是领导的,犯错全是咱们这些手下的。
他将银子一收,陈大人也是个阔绰的人,小的就不打官腔了,我将人给大人先提过来,您审过了我再关回去,这样我也好交代不是。
甚好甚好。
从善谢过牢头,又回了阿鸾那间牢房。
阿鸾如今已经疲倦的脸头都无法抬起,一头银发花白,手背上满是皱纹和老年斑,在阴影里渗人的很。
不多会儿,那牢头就将铁链锁着双手的云隐押了过来。
云隐的面具被摘了,面具之下是一张满是疤痕的脸,突地一见有些吓人。
他一过来,看见牢中的阿鸾就要扑过来,硬生生被牢头按进了旁边的牢房,上了锁。
牢头又嘱咐从善要快些,这犯人凶的很,千万别接近。
从善一一应下,又给了些碎银子让那牢头去买些酒菜和弟兄们吃点宵夜。
遇到个如此阔绰又懂规矩的人牢头也很是喜欢,高高兴兴的退了下去。
从善这才扭头看云隐,他扒在牢栏上一声一声的叫阿鸾,但阿鸾虚弱的抬不起头。
从善过去低头看他问道:你想让我帮你救她吗?云隐猛地抬头瞪她,一双眼睛倒是黑通通的好看,你会这么好心?我从一开始就跟你们在说,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是你不信我。
从善道: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是害怕我将萧无双的死讯告诉她对吗?云隐忙看阿鸾一眼,怕她听到,可她如今连呼吸都在衰竭,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告诉她,我也希望她满怀希望的活下去。
从善道。
你以为我会像姑娘一样天真,被你三言两语就哄骗住吗!云隐恶狠狠道:你若是肯帮她,怎么让她也被抓进来?这件事就很复杂了……她要从她和温江雪的恩怨情仇讲起,太复杂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
她便蹲下身道:你现在只有我能相信了,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们,除非你想看着她就这么死在牢里。
云隐紧抓着牢栏盯着衰老的阿鸾,只觉得每一秒都难捱,她一定很难受,一定难受的要死……他猛地抬头看从善,说吧,你要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才会救姑娘?是个聪明人。
从善看着他道:我要知道所有事情,关于阿鸾和萧无双的。
云隐一愣,只是这样?他还以为……她会威胁他做什么要命的事情,但她只是想知道这些?萧副将难道没有告诉你吗?他诧异。
从善叹气道:实话告诉你,萧无双临死之前只来得及将阿鸾的地址给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你为什么想知道?云隐警惕的问。
从善道:我要救一个人,肯定要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云隐皱着眉想了想道:那你先救她。
好。
从善无比爽快,爽快的让云隐吃惊,她又问:那你总得先告诉我,她为何变成这样,我该怎么救她吧?云隐忙道:放你的血给她喝了就好!为何?从善走到阿鸾身边,取下她紧攥在手里的簪子,阿鸾有些挣扎的哼了一声,从善拿着簪子问道:难道她以前中的毒还没有解完?云隐眉目深重的道:那毒根本无药可解,萧副将请来的那神医只能用放血的法子缓解毒|发,毒|性入骨,姑娘的血液不能再生,只能依靠毒|发时饮用新鲜血液来抑制毒|性。
从善蹙眉,你的意思是,她只能依靠喝鲜血来活着?是。
云隐有些心急,索性道:那毒、药叫‘朝生暮死’,毒发后会迅速的苍老而死,只有在毒发时饮用干净的鲜血压制身体里的毒|性才能缓解。
你可以先救姑娘了吗?从善撇了撇嘴,很疼的啊……握着簪子一咬牙划开自己的腕子,疼的哎呦一声,忙将涌出来的血喂到阿鸾嘴边,扶着她的头给她灌下去道:别浪费别浪费,我养这一身血可是很艰难的……又问云隐,这喝一次能撑多久?一两日。
云隐道:喝一大碗可以撑快两日,若的不多就一天或者几个时辰。
才几个时辰??这养她也太艰难了……阿鸾喝了几口鲜血之后立起头,自己抱着从善的腕子吸。
从善疼的说了一句,慢点!咬牙问云隐,这是哪个缺德神医想出来的法子?这根本就是以命换命啊?他就没有别的法子吗?云隐看着阿鸾手背上的皱纹和老年斑一点一点退掉,松了一口气道:是萧副将找来一位叫薛雪的神医,他还在研究这种毒|药,说是研究出来好法子会回来的。
谁?从善惊讶。
薛雪。
云隐道:你认识他吗?何止是认识啊……居然又是薛雪这个变态,他不是解剖的仵作吗?怎么又变成神医了?他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隐藏的好深啊……不亏身在暗部。
从善咬牙忍了一会儿,看着她头发一点点退掉花白变回黑色,脸色也渐渐生出红晕,轻吟一声恢复生气,她一掌击在阿鸾后颈将她击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云隐一惊。
从善托住昏过去的阿鸾,将她靠在墙角,呲牙咧嘴道:你也不希望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一些话被她听到吧?云隐便不讲话,心急的看着阿鸾道:你应该让姑娘再多喝一些,这样她能撑的久一点。
那样我就撑不久了。
从善冷笑着将腕子拿帕子紧紧缠好,好了,该你报答我,如实的说了。
你什么都计较的这么清楚吗?云隐问道。
当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从善看着他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我帮你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来报答我。
云隐冷笑一声,你和萧副将真是天壤之别。
是啊,所以我比她活的久。
从善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不要再废话了,抓紧时间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云隐问她。
她吐出一口气道:阿鸾为什么会不记得闻人寻了?云隐也不隐瞒,冷冷道:姑娘中|毒之后就失忆了,之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这样也好,那个人渣记得也只会痛苦,不如快快活活的重新开始。
哦……失忆了啊,怪不得阿鸾说她只记得萧无双和云隐两个人。
那她失忆之后的事情呢?从善又问。
云隐便将那些他知道的过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从善——原来当时阿鸾服下毒|药被太子丢下了悬崖,是萧无双带了人去救的,云隐也在,救下时阿鸾已经奄奄一息了。
萧无双也许是出于私心,告诉闻人寻阿鸾已经死了,带回了她的鞋子回去交给闻人寻,暗地里却将她偷偷藏到了自己的府中。
云隐说,当时萧无双救她,是因为钦佩她。
萧无双跟云隐说,她为了不拖累闻人寻而选择服|毒,这样的女人她会尽力相救,但她不能再让她回到闻人寻的身边,因为有阿鸾在,闻人寻这一辈子都不会真心爱她。
从善听的只觉得一个为爱而生的大傻子,救了另一个为爱而死的大傻子,她钦佩,却也认同不起来,如果她们知道现在的闻人寻是什么样子,还会这么做吗?把性命交托给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孤注一掷了。
不过好在,那阿鸾醒来时失忆了,她谁都不记得,不认识。
萧无双找来薛雪给她治疗,也的重情重义的亲力亲为的照料她,直到她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将她送到了八里桥的这个宅子里,让云隐照顾她,一住就是几年。
这期间萧无双每周都会派景春来给她送个犯人来,供她解毒饮用,也经常来看她。
阿鸾很依赖她,把她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每次分别都要哭很久。
但从她第一次怀孕之后,就很久才来一次。
因为萧无双那时也正在经历小产和中|毒的事情,没有精力顾及到阿鸾这边。
从善问云隐,萧无双小产之事阿鸾知不知道?云隐说知道,还替萧无双难过了好久。
后来萧无双生下皇子后还来过一封信,阿鸾高兴的每天让云隐念给她听。
再后来,萧无双来皇子就已经死了。
她和阿鸾在房中哭了很久,说了一整晚的话。
说了什么?从善问。
云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萧副将说,洛儿是被人毒|死的,她怀疑那个下|毒的人是闻人寻,可她没有证据。
她竟将这个告诉了阿鸾,那阿鸾……阿鸾且不是很恨闻人寻?从善问。
恨,恨死了那个人渣,有时候会突然跟我说,想学武功,去杀了闻人寻替萧副将报仇。
云隐道:所以我才不想让她知道萧副将已经被闻人寻害死,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
那确实会……对于失忆后的阿鸾来说,她的世界里最亲的人就是萧无双,可闻人寻害死了她。
姑娘是个很单纯的人。
云隐道:她从失忆后接触的人就只有萧副将和我,她都不常出门,除非是萧副将来陪着她,她才会出去转一转,她很怕生,她只亲近萧副将。
他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一直很抵触喝人血,只是萧副将每次会跟她解释,这个人犯了什么罪,该死,她才会喝。
后来萧副将突然不来了,连景春也不再送人来,我想京中定是出了什么事,我迫不得已才在镇子里抓人给姑娘续命。
从善根据他第一次抓人来判断,那个时候萧无双应该病入膏肓刚刚和景春在宫中私|通被抓,她被软禁,景春也被抓,自顾不暇了。
我第一次抓人后镇子里传出吸血怪物的传闻,所以我就想伪装成吸血怪物,让官兵不要怀疑到我们身上。
云隐抓着牢栏看从善,人都是我抓的,也是我放了血逼姑娘喝的,若要承担,全是我一人,与姑娘无关。
从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她道:我希望明日开堂受审时你也能这么说,你承担下所有的罪行,我会替你救下阿鸾,帮你好好照顾他。
云隐顿了顿,我可以信你吗?我不怕死,我只怕姑娘以后……没有人照顾。
你现在也别无可信之人了。
从善道:萧无双和景春都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我会救她了。
云隐紧紧的盯着她,放佛要将她看透看穿,最后却是道,不,我不信任你,我宁愿和姑娘一起死,也不会将她交在你手上。
从善一皱眉,就听他十分过分的道:你要救就连我和姑娘一块救出去,不然,我会和姑娘一起死。
一个不要脸的变态。
从善有些生气,她来帮他,他居然好意思跟她讨价还价!关键他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承担下罪行,一人去死。
他毫无还转余地的道:我答应过萧副将到死都要好好照顾姑娘。
所以你就狠心拉着她一起死?从善不能理解。
是,若是萧副将还在,将她交给萧副将,我会放心的下地狱,可是交给你……他抬头看从善,非亲非故,我很难相信你出于善意的救姑娘,并且以后会好好照顾她。
从善知道说服不了他,看了一眼天色道:那你就看着她受刑,和你一起死吧。
她转身出了大牢。
=======================================================================这夜里没有星星,只有半轮银月挂在阴云里。
从善低头走在回廊下,月色照不亮眼前的路,廊下连个等都没有点,她心事重重,也忘了去厨房吃饭,顺着回廊闲走了一阵子。
忽然看到了一个人提灯笼走了过来,她条件反射的躲进了柱子后面。
是林律,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还提着食盒,停在不远处的厢房外,放下食盒敲敲了门,叫了一声,陈姑娘可睡下了?原来是幽草的房间。
房间里亮着灯,幽草应了一声来开门。
林律将食盒提起道:可有好些了?长公主今晚夜宴还问起你了,说是听过你,想见见你,可惜你身体不适无法参加晚宴。
幽草抱歉的道:劳长公主记挂,从善没法亲自去向她请安实在是罪过,还请林大人代为请罪。
陈姑娘放心吧,长公主并非小肚量之人,她还让我带着吃食回来给你。
林律将食盒递给幽草,想来陈姑娘不舒服也没什么胃口,我就带了一些清淡的温粥小菜,多少吃一些吧。
幽草身后接过,她那伤痕累累,血迹还未结痂的手就露在了林律面前。
果然林律吃惊的问,是不是温江雪又折磨她了。
幽草收回手小声哭着说,林大人别问了,是我自己有错在先得罪了温相爷。
林律勃然大怒,说这事本就是温江雪咎由自取,行刑的也是他,与她个小小的姑娘有何相干,让他记恨这么多年,转身就要去找温江雪说清楚。
被幽草伸手拉了住,苦苦的劝住,说是她不想再惹麻烦了,她忍着就是了,她只想尽快的回京,回自己的家,给父亲上柱香。
林律听的很是感动,又有些愧疚的道:此事我也有责任,当初若非我管教不严,让我的手下将此事泄露给温江雪,温江雪也不会找上陈姑娘,害的陈姑娘几年不得归家,连陈老爷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幽草又哭起来。
从善站在柱子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侧身走了出去叹气道:没想到陈姑娘如此有孝心。
林律和幽草皆吓了一跳。
林律看清是从善,喝道:鬼鬼祟祟的偷听且是君子之为?从善过去道:林大人可不要冤枉我,我只是路过,碰巧听了一耳朵。
又看幽草,问道:陈大人那般狠心的将陈姑娘送去那受苦受难的静心庵中,一送多年,未曾来探望过,陈姑娘竟是不恨陈老爷?幽草有些心虚的不敢看从善,只低着头拿帕子擦眼泪道:我父亲当初也是迫于无奈,为了保护我不被温相爷寻仇才将我送走的,我……谅解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林律对她颇为赞赏,一是当年一事他确实心存愧疚,二是再见她亭亭玉立,知礼明事,又心存仁孝,体谅陈老爷的苦心,知道父亲过世她悲痛不已,并且执意要为父亲茹素,这几日荤腥不粘。
再加上温江雪处处找她麻烦,她一个孤女实在是可怜,所以他有心庇护。
从善笑了一声鼓掌道:陈姑娘当真是十分的大度啊。
当即便对陈楚玉很是反感,问道:陈楚玉,那也是你的父亲,他生你养你,你非但在他死后立刻认贼作父,如今连声父亲也不愿称呼了吗?张口闭口陈老爷,毫无悔改之意,亏他白日里还以为她突然开窍,要向善了。
从善低头笑了笑道:我们自家的事,恐怕还轮不到林大人插嘴。
从善讲完也不顾两人脸色难看不难看拱手道:两位继续,恐夜深与小姐私会引人非议,有失君子所为,我就先告辞了。
扭头就走。
林律被她讽刺的脸一青一白。
幽草忙道:林大人莫要与我这弟弟计较,她年纪小,又从小养在外面,难免对父亲有些怨气。
当真是无药可救!林律对陈楚玉失望透顶,从一开始听闻她认温江雪做义父时他就又惊叹又不信,毕竟温江雪与陈家的仇怨难以解说,又是温江雪逼死了她父亲,可她居然当真毫不知耻的住进了相国府,还靠着温江雪一路高升。
如今看来当真是半分陈老爷的忠义仁孝都没有学到。
===========================================================================从善懒得理他们,他们爱勾|搭就勾|搭着,只要不要惹到她就好。
她对幽草如何保命,如何上位没有兴趣,她只想尽快解决阿鸾这件事。
她往自己房中回,却见自己房中点着灯。
奇怪,她出门时明明没点灯啊。
她推门进去就见温江雪坐在桌子旁在看书,抬眼撇了她一下,吓了她一跳。
再看桌子上摆了几样小菜和一叠酱牛肉以及饭。
相爷……怎么在?她小心翼翼的进去,估摸不准温江雪这王八蛋又抽什么风。
温江雪将书在桌子上一撂,吓的她一颤,温江雪便忍不住笑了,你还知道怕我?你这么变态谁不怕。
她站在桌子,低头道:相爷官儿这么大,谁不怕。
坐下吧。
温江雪点了点身旁的凳子,听说你没去厨房吃饭,让人给你送来了。
这么好?有阴谋……从善在离他最远的凳子上坐下,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倒是真有点饿了。
吃吧。
温江雪递了筷子给她。
从善接过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夹了酱牛肉就开始吃。
温江雪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托腮看她,她吃饭也很有趣,像个松鼠一样先塞了满满的一嘴肉才嚼着咽下去,像是怕人跟她抢一样。
从善知道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但也不敢问,只埋头吃着,刚吃的卖力,听他忽然问道:刚刚去哪儿了?她一口饭菜就噎在了喉咙,捂着嘴一阵猛咳。
温江雪伸手给她拍了拍后背,笑道:看来是去干什么亏心事了。
从善好不容易顺下去,差点没噎死,灌了几口水道:没有……我只是,出去散了散步。
哦?温江雪伸手拉起她的左手,一把扯下她缠腕子的帕子。
从善疼的哎呦一声。
温江雪笑问:散步散成这样?从善呲牙咧嘴让他放手,他却幽幽道:我听说,你去了牢房?老贼温江雪!既然已经知道了还问她!老奸巨猾!你很不老实啊。
温江雪道:去做什么了?还提醒她,不要试图骗我。
从善哎呦了一会儿见他不上当,便不哎呦了,想了想那牢中应该没有他的人,没有听到,便半真半假的道:我去见那女犯人和面具男了。
为何?他问。
我想救那女犯人,她是我的朋友,在宅子里救过我,我跟你说过的。
从善道。
温江雪点头,是有说过,不假。
我想让那面具男将罪行承担了,替女犯人脱罪,可是他不肯,非要我连他一块救了。
从善讲的是实话,没毛病。
温江雪‘啧’的笑了,陈楚玉,你之前好好的求求我,还用如今费这么大劲儿吗?你不是说要将女犯人上交国家吗?从善委屈道:我喜欢,我就爱折腾不行吗?温江雪看着她笑了,行,怎么不行,你这伤是怎么弄的?被那面具男一言不合划伤的。
她道。
温江雪没说什么,拉着她的手看了看道:等下来让大夫瞧瞧。
不用。
从善道。
温江雪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那你如今想出什么好办法救你的朋友了吗?从善摇了摇头。
温江雪往椅子里一靠道:那救连他一块救了。
说的容易。
从善又重新将手腕包好,证据确凿怎么救。
温江雪笑了一声,那就推翻所有证据。
推翻?从善不解。
温江雪托腮望着她笑道:叫义父,义父好好教教你怎么说黑为白。
从善撇了撇嘴,勉为其难的叫了一声,义父。
温江雪道:那面具男既然还没有承认,你就证明不是他干的。
怎么证明?从善问。
再死一个人。
温江雪道:今天夜里再死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死法的人,不就证明了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吗?找个替死鬼承担罪行,面具男还愁脱不了罪?从善惊讶的合不拢嘴,这确实是个法子,如今今夜再死一个一模一样死法的人,就说明吸血怪物还没有被抓,还在犯案,那云隐就好脱罪了,只需要找个替死鬼,她与林瑞阳再改一下供词,就可以翻案啊,反正亲眼见他作案的也只有她与林瑞阳。
可是……这样不是害死了两个无辜的人吗?不行。
从善蹙眉道。
为何不行?温江雪看着她,忽然笑了,我这小义子居然下不了手,可真是善良啊。
他一俯身低笑道:要不要求你的义父帮你解决?从善忙起身道:不行,我会自己想办法,请相爷不要插手。
她看着温江雪,黑黑的眼睛,坚定又执着。
温江雪看着她的眼睛,靠近椅背中道:随你。
从善摸着袖子里的小镜子,不停的跟自己说,从善从善,你不能放弃最后的底线,就算做过错事,也不能就此放纵,一错再错。
为了从郁,也不行,他拿命换来的她的延续,她要好好活,活的好。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温江雪问她,你,不是杀过人吗?从善低了低眼,再抬起看他,认真的道:我当初是被逼无奈,为求自保,但我如今可以选,我不想因为一次犯错就放任自己错下去。
我可以回头的不是吗?温江雪很想告诉她,有些错只要犯了就没法回头,要一条路走到黑,但是看着她的眼前却始终开不了口。
最后只是说:也许吧,也许你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