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昨晚好倦好累,却舍不得闭上眼,他从没用过这么温柔的方式拥抱过她,她好珍惜这一夜,她不要睡――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脑中最后的意识,是在他怀中倦极而眠。
隔日醒来,他已不知去向,没留下只字片语。
浓浓的失落漫上心头,她竟没来得及向他道别。
她想,他应该是有事处理,路过这儿,顺道来看看她吧!他们总是这般聚也匆匆,离也勿匆,这次分离,再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也许――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为何他总是那么残忍,连辞别的机会都不给她?戚水颜苦涩一笑。
是啊,这就是傅磊,对任何事,都是那么的无所谓,没有人能牵绊住他潇洒不受拘束的心。
尽管如此,隔日见着了傅圻翰,她仍是婉转地说明了保持距离的决定。
虽然她还是不认为傅圻翰会对她有什么不寻常的情愫,但是既然傅磊不爱她和傅圻翰见面,她就不见。
为什么?!她还记得,当时的傅圻翰表现好激动。
我只是觉得……我是让人休了的女人,我们走得太近,会落人口实,所以才会想,以后生意上的事,就交给泛舟来和你谈好了。
不管她用词再如何含蓄,傅圻翰还是听出了端倪。
你还是忘不了你那个无情无义的前夫?戚水颜微愕。
谁告诉你他无情无义的?话一出口,她就立刻有了答案。
铁定是泛舟。
从以前,他就一直希望她能嫁给傅圻翰,说什么傅圻翰情深意重,总比投身那个茫茫未卜的婚姻好。
真搞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他们往那个方向想,她和傅大哥明明没什么的,只是觉得他孤家寡人的很可怜,他的小儿子嘴巴甜,又懂事,很讨人喜欢,这样而已,再没别的了。
这泛舟也够夸张了,像她这样一个毁了半边容貌,又让人给休离的女人,谁会看得上眼?亏他想得出来,成日就想着要撮合他们。
我知道那段婚姻让你伤透了心,但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他那么混蛋的!他太蠢,看不见你的好,但是我和他不一样,我一定会好好善待你的――傅大哥?!戚水颜瞪大了眼。
他……他在说什么啊?以前你有婚约在身,我没话说,但是现在,他都负了你呀,你还记着他做什么呢?我不逼你,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愿意相信我、接纳我为止。
再也隐忍不住,他道出了埋藏已久的爱恋,热切地握住她的手。
这、这、这……原来傅圻翰真对她抱持着这种心思!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早认定了自己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喜爱,对周遭的热络与关切,就全都理所当然的视为友谊。
傅大哥,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我们……以你的条件,可以匹配更好的女子,再说,我……我心里只有他。
傅圻翰颓然松了手。
你就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对不起……这辈子从没伤害过谁,她觉得好歉疚。
但是她想,傅大哥很快就会忘记她的,毕竟这世上好女孩那么多。
想到这里,也就安心多了。
别告诉我,你在给我想外头的野男人!低沉男音由身后冒了出来。
呀!她惊吓地按住心口回身。
傅磊!他没走?!你就不能有一次反应正常点?傅磊没好气地朝她鼻梁捏去。
唔!好疼!他下手真重。
戚水颜揉着俏鼻,声音闷闷地。
是你自己老是三更半夜出现,又不走大门,我当然会被吓到。
你要我光明正大的晃进来?好啊,如果你忘了戚泛舟的拳头有多硬,我这就去试试,打不死算我走运――-他作势欲走。
不要!戚水颜吓坏了,急忙环抱住他的腰,留住他的步伐。
她没忘记泛舟有多痛恨傅磊,他要真出现在他面前,她一点都不怀疑,泛舟是有可能打到他只剩一口气的。
啧,抱得真紧。
戚水颜,你真是有够笨了。
他会没事会讨皮肉痛吗?又不是皮痒欠人扁,随便说说她也信!我是不够聪明……不然也不会不得他的欢心,老惹他发火,连见她一眼都厌烦。
思及此,她不解地仰首。
你不是走了吗?不会吧?以为她没问,就是想明白了,谁知――她竟然不知道他是为她而来的?那他一路千里迢迢,还连翻墙进女子闺房这种没格调、只有采花贼才会做的蠢事都干了……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呀!戚水颜,你能不能笨得刚刚好就行?老是笨过了头,真的很火!这又干她什么事了?戚水颜被凶得好冤。
早上起来没看见你,你又什么都没说,我以为……以为他会不打一声招呼,吃干抹净就拍拍屁股走人?!天微亮时,见她小脸倦累,睡得正沉,不忍心惊动她,才会悄悄离开,结果呢?八百年难得一次的体贴,居然还换来她的误解,这没良心的死女人!本少爷不屑走,不行吗?肉麻话说不出口,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想凶又凶不起来,心里有点小窝囊。
他到底在发什么无名火?戚水颜都快被他弄糊涂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傅磊的坏脾气是有口皆碑的,他发火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接下来的无数天里,只要一到晚上,傅磊总会由不同的地方冒出来,每一回都教她措手不及,有一次正好撞见她在沐浴,还大大方方地跳进来陪她共浴。
她羞都羞死了,他却从容自在的替她沐发,长指穿梭在她柔软细密的发间,做着他早在那晚就想做的事――飘浮在水中的青丝缠上他的身,她呀了声,想拂开,他却阻止了她,任丝缎般的长发纠缠住他,温热的指掌抚遍细致娇躯,绸缪缠绵,荡开狂热醉心的水中激缠――若说傅磊找她,只是单纯地为了情欲的宣泄,那也不尽然,她知道只要他想,勾勾手就有成打的女人愿意主动献身,一如郑明珠。
那么,他每晚的出现,为的又是什么?有时,是火热激情的一夜,可是有的时候,他也只是抱着她,陪她东扯西聊,就算只是讲讲今天月色很好这类让人打呵欠的话,他也没骂她无聊。
她已经习惯了在他怀中入眠,等候他,成了她每晚最深的期待。
一听到石子敲击门板的声音,她立刻快步奔上前去。
傅磊?推开门,没见着人,才刚回身,一记火辣辣的狂吻迎面袭来,早习惯了的她,连想都不必,直接闭上了眼,温驯地承接他的热情。
又让他给偷袭到了。
看吧,不是他要讲她,这招声东击西之计,他已经用了一个月,她还不开窍,真是笨得实至名归,老实的脑袋瓜永远不会转弯。
不过……嗯,她愈来愈懂得怎么诱惑他了,瞧,丁香小舌这不就主动迎上他了吗?总算不枉他这些时日的调教,他颇感欣慰。
怕再亲下去,他会直接把她给拖上床,手掌很不甘愿的由她大腿抽离,微微拉开她,垂眸审视。
他发现她变美了,不是外在的,而是一种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媚人风韵。
你今天来得比较早。
嫌他来得太早?!傅磊淡哼。
陪我出去走走。
等、等一下――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傅磊直接揽紧她的腰,掠窗而出。
今儿个是正月十五,元宵灯节,街市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目不暇给,将整条大街映照得有如白昼。
街上小贩子多,有卖花灯的、有卖小吃的,也有形形色色的猜灯谜方式,往来人潮汹涌,傅磊极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
一路走马看花下来,自然也不能免俗地要猜个几道灯谜。
一两银猜一道灯谜唷!猜中不用钱,还可以任选一样东西――你要什么?傅磊停下步伐,回头问她。
戚水颜想了一下,小小声回答:我可不可以要那把糖?各色小巧玲珑的糖球蜜梅,看起来就是很好吃的样子。
没问题。
他抛出一两银子,随口挑了个花灯号码。
小贩取下花灯上的字笺,摊开来大声念道:洞房花烛夜,请猜一句诗。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
他想都没想。
答对了!姑娘,你的糖。
小贩抓了把糖给她。
要不要再猜一题呢?傅磊不置可否,小贩于是又摊开另一张纸笺。
奇了,又是洞房花烛夜,请猜一酒名。
傅磊眉都没挑。
女儿红。
小贩不信邪,赌上一口气。
还是洞房花烛夜,要猜一地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见傅磊自信地一笑。
开封。
傅磊,你好聪明。
戚水颜一把又一把的糖,抓得好开心。
就冲着她那记甜笑,他傅磊玩到底了!他将目光定在最上头的东西。
这回,我要那个。
客倌好大的胃口,那可是小的家里连传了五代的传家宝,家道中落都舍不得变卖呢!我就偏要它。
好,只要你猜得到。
仍是洞房花烛夜,这回只要一个字。
小贩卯上了,赚不到这两银子他不甘心,就不信这样他都还猜得到!众人全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却见傅磊挑高了眉膘向戚水颜,邪气地扬唇一笑。
窥。
啊?!众人面面相觑,旋即,哄然而笑。
没错、没错,窥字由左下往上拆解,果然贴切!小贩子这下可真是哑巴吃黄连,那么多人看着,又不得不信守诺言,只能面色如土地将他看上的物品双手奉上――一颗夜明珠。
傅磊微微闪神地望着掌内流光闪动的夜明珠,那七彩灿亮的光芒,眩惑了他的眼。
傅―一戚水颜张口欲唤他,在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下,声音莫名地卡了住。
轻狂不羁的他,几曾有过这般专注的神情?他是想起了什么?一颗明珠……心口一阵刺痛。
是啊,她怎会忘了,远在洛阳,还有个名唤明珠的女人在候着他。
咽下心头的酸涩,她轻道:该走了,傅磊。
他抬起眼,迎上她眸中的凄柔。
将夜明珠放入怀中,随手丢了一张千两银票过去,他可不想占人便宜。
临去前,他不忘抛下一句:对了,以后别问成了亲的男人这种问题,我们有经验得很。
啊?!原来那灵灵韵韵的小女人是他的妻子啊?!他们还以为是背着家人偷偷幽会的小情人呢!走在前方的戚水颜始终没回头,傅磊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清楚她又哪根筋不对了。
张口正想唤她,另一道童稚清嫩的声音快了他一步。
颜姐姐――戚水颜停了下来,看向快步跑向她的女孩。
瑾儿,你怎么出来了?你奶奶的病好点了吗?嗯,奶奶好多了,今儿个是元宵,出来看个热闹。
名唤瑾儿的女孩仰头甜笑。
颜姐姐,你好久没去看我们了哦!戚水颜抱歉地微笑。
对不起,这阵子有点忙,我才刚想要去呢!忙?何不说每晚让男人缠得无法下床?傅磊在一旁不置可否地淡哼。
好啊、好啊!杰哥哥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瑾儿开心的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率先走在前头。
快点嘛,颜姐姐――戚水颜乞求的仰首看了看他。
可不可以?傅磊耸耸肩,回她一句:你保证不会让前面的石头绊个狗吃屎?话才刚说完,踩着小石子的戚水颜果然很捧场的一阵踉跄。
傅磊很有先见之明地叹了口气,大手一捞,扶住了她,并且没再松手。
你怎么会认识那个黄毛丫头?什么黄毛丫头?他说话真不中听。
她叫瑾儿,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孩子。
有一回,我不小心弄掉了钱袋,是瑾儿捡到,还给了我,我见她乖巧,说要买串糖葫芦给她。
她挣扎了好久,很认真地问了我一句:是糖葫芦比较贵,还是药材?‘我回答她:当然是药材。
’然后她就一脸快要哭的表情,很难过的告诉我,她不要糖葫芦,她想买药,不够的钱,她会很拼命、很拼命的赚来还我,奶奶生病,不喝药会死掉。
哦。
他像谈天气似的应了声。
戚水颜瘪着嘴看他。
你怎么没有表情?她当时听到,心都揪成一团了呢!我该有什么表情?早料到她会怎么做了,哪需要意外。
像这类的故事,他都看到不要看,早就没感觉了,这世上的苦命人那么多,她帮得了几个?可是他们好可怜。
他们?!原来还不只一个?!他开始担心了,有个这么败家的老婆,她会不会把他辛苦赚来的钱财全拿去救济别人,然后才来弄到自己需要人救济的地步?才这么想着,人已停在破落的四合院前。
奶奶、奶奶,颜姐姐来了――瑾儿扯开嗓门喊着,过不了多久,四合院里冒出一串人来。
他张口结舌。
不会吧?!她还真要一个个地救济?!听说他那个岳父大人,能够散尽家财去助人,把可观的家产给败到寥寥无几,不同的地方在于,戚水颜比较有头脑,生财有道,才不至于在他还来不及娶她前就把自己给饿死掉。
现在他终于相信,戚水颜绝对是戚兆瑭的女儿错不了,这对父女实在……咳、咳!几声轻咳拉回他的注意力,戚水颜和瑾儿的奶奶正好谈完话。
颜儿他是?他?戚水颜为难地仰头看他。
我是她的丈夫。
傅磊走向她,理所当然的圈住她的腰。
老妇人看看戚水颜,又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麻烦你扶我回屋里去好吗?傅磊,拜托你了。
老用那双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神看他,他能说不吗?在回屋里的途中,两人并没有交谈,但是傅磊知道,她是有心支开戚水颜。
你有话告诉我?老妇笑了笑。
年轻人,你很聪明。
多谢。
这他早知道了,还用得着她讲?只可惜,太过心高气傲,有些事情,反而无法看得透彻。
咦?这算损他吗?颜儿是个难得的好女人,能娶到她,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你很聪明,这些事,不用旁人讲,你自己也清楚,但是也因为你太聪明了,往往会栽在过度的自信与自傲上。
老妇的话看似浅白,其实字字句句蕴涵无限深意,傅磊细细玩味,而后轻吐口气,笑了。
是啊,说得没错!我是栽了,却不是栽在她手上,而是栽在自己的自信与自傲上。
心知他已想通,老妇也笑了。
颜儿和你最大的差别,在于她是个自认并不聪明的聪明人。
的确是如此。
她认为她并不聪明,却时时刻刻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不让自己后悔,相较之下,他这个自认聪明绝顶的人,却反而净做些糊涂事。
颜儿很善良,住在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受过她的恩惠,从三餐的温饱,到学问的栽培,她说不识字的人很可怜,自己会一辈子自卑,觉得不如人,那滋味不好受,所以想读书的孩子,都会让他们到她父亲开的学堂去。
做了这么多好事,却从不认为该得到别人的感激,因为她求的是心安;受了伤害,也不认为该怨谁,她会觉得是她不够好,才会得不到善待。
就像对他。
不论受到什么苦楚,傻气得永远学不会怨恨。
你想告诉我,她心里也是自卑的?会说出那样的话,是否也因为她觉得不如人,配不上他,所以遭受到再残忍的对待,都觉得那是她该受的?老妇只是笑了笑。
她没有得到足够的怜惜,让她不自卑。
傅磊哑然无言。
他懂了,说了这么多,这才是重点。
走出屋外,一群孩子围着戚水颜,在空地中嬉闹不休。
颜姐姐有带糖来给你们吃哦。
哇,好棒,谢谢颜姐姐。
惊喜的笑声此起彼落,一双双并拢的小手等待着色彩鲜艳的糖果造访。
颜姐姐。
小杰。
想将糖分他,他却没伸手去接。
怎么了?你很喜欢他吗?什么?指傅磊吗?问这话会不会有点人小鬼大了?他才十二岁呢!戚水颜笑笑地道:他是我的丈夫啊!我说过,等我长大,也可以娶你的。
小杰不服气地道。
戚水颜微讶。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遍了。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谢谢、谢谢,颜姐姐好感动,多分你两颗糖就是了。
小杰气闷地瞪她。
我不要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过几年,我也会长大,你为什么不等我,跑去嫁他!她摇头,伸手想拍拍他,他立刻避开,拒绝被当成小孩安抚。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傅磊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因为我老婆眼光没那么差,会看上你这小鬼。
我不是小鬼!小杰用力反驳,傲然地迎视他,那神态竟成熟得紧。
你只是比我早几年出生而已,不然你未必能娶到颜姐姐。
这是什么情形?他居然在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争风吃醋?!拜托,小鬼,你有空也照照镜子好不好?你以为要长得像我那么帅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别说再给你十年了,就是让你再重新投胎,想和我抢女人也是痴心妄想。
傅磊!威水颜哭笑不得。
他没事干嘛去逗个孩子?闭嘴,这是男人的事!出乎意料,两人竟异口同声朝她吼了过去。
愣厂下,一大一小同时互看一眼。
傅磊失笑出声。
我开始欣赏你了,小鬼。
小杰重重哼了声。
我才不要你欣赏,你要是对颜姐姐不好,我一定会把她抢过来的。
等到死吧你!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也敢说大话,当他傅磊的老婆这么好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