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他发现,她最近很常说这句话。
他知道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她已经遗忘了,所以不是。
这句话需要一直重复强调吗?她还是会对他笑,可是不会再让他牵手,不会再分享便当盒里的食物,不会像从前那样几乎有空就一起出去,虽然还是会关心他,对他笑,陪他聊天,可是那种好,是有一点距离的。
他后来发现,他送她的项链,她只戴了一天,就是搬纸箱来的那一天,然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回他房间的床头上了。
她还问了他房子的租金,说要与他平均分摊。
他不想,她却笑笑地说:这很合理呀。
室友本来就该共同分摊房租,啊,对了,还有水电费,这些事前都该先谈清楚。
谈什么?他的一切都能给她了,还有什么好谈?可是她说:你会对我好有你的理由,但是我并不想利用这个理由来占你的便宜,对你予取予求,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劣。
朋友应该站在对等的立场,施与受相互平衡,如果你做不到,我们会连朋友都当不成。
他原以为,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但后来发觉,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朋友之间,就该区分为与不为的界线。
他慢慢有些懂了,却开始排斥朋友这个字眼。
这个周末,她过来整理些东西,二楼有两个房间,一间主卧,另一间多半被利用来当书房或工作室,他没有这方面需求,便一起空着。
本来他想将主卧留给她,她说不要,坚持住那间空房。
虽然他觉得那房间太小很委屈她,可是她坚持。
她整理完房间,看天气阴阴的,先到阳台去帮他收衣服。
他不知买了什么,正在门口和送货人商议如何搬进来。
折好衣服,她打开衣柜正想收进去,脑海忽地闪过一幕模糊的画面,太快,她来不及捕捉,但这感觉极熟悉,好像她曾经也这么做过,然后,然后……画面一片空白,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很恐惧,那种心胆俱碎的冲击紧紧揪握住胸口,快要不能呼吸——谁?有谁想伤害她吗?为何她会如此震惊、不可置信?这是湛寒的家、湛寒的卧室,所有发生过的事必然与他有关,可——他究竟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地害怕?如此地惊慌失措?可能吗?他会伤害她吗?那个男人,一直以来比谁都维护她,她最不应该质疑的人就是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的不确定?他瞒了她很多事,她不是笨蛋,不会全无所觉,园长说是她介绍他来这里工作的,他门口吊的风铃是她做的,那把不知来自何处的钥匙与他家的完全吻合,脑海中有太多的空白片段,现在,她甚至在他的衣橱里看见自己的贴身衣物……他们以前必然极亲密,那么为何她会遗忘?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柜子里那双不陌生的手套上。
这是她送给寇君谦的,她亲手织的,不可能错认,怎会在他这里?他究竟——还瞒了她多少事?湛寒已和送货人谈妥搬运程序,处理好后,在房里找到她。
我订了一个书柜,你书不少,应该用得上。
她置若罔闻,抬起苍白空茫的脸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见她神色不对,湛寒赶紧上前。
怎么了?她的手好凉!他张臂搂紧她。
容华,说句话。
她缓慢地抬眸,定定凝视他,湛寒,对你而言,我是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些话,这一刻却亟欲知道。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想也没想便答。
只要你开口,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那么,爱呢?你爱我吗?爱?千年前,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千年后,她还是这么问。
那里绝望空洞的脸容,与今日的叶容华重叠,他蓦地一阵惊恐。
容华……我忘了,你和我不同……一条蛇,生来便没有感情,怎么会懂人间情爱。
你当我没问……他倏地收紧双臂。
不要,容华!这道他答不出来的问题,让她宁愿走上死亡之路,与他几世不相见,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个问题会如此重要,千年来,他真的怕了。
你要我爱,我就爱,你教我,慢慢地教到我懂,不要再说永世不相见,我没有办法不见你……他低头,细细地亲吻她,人类的爱情应该就是这样吧?他已经很努力地揣摩了……绵密细柔的吻落在唇际,他吻得珍惜,小心翼翼捧住脸,覆上朱唇,加深探吮——这凉唇的温度,这亲吻的方式,这熟悉的炙热眼眸,她见过,她确定她并不陌生,她被这样吻过,几次牵着手漫步,河堤边温存相伴……于是她心动,费心织上一双手套想为他保暖,不顾一切飞蛾扑火——是他,一直都是他!叶容华用力推开他,喘息着由他怀中挣开,瞪视他。
容华?我问你几件事,如果你不能诚实回答我,这辈子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你。
……好。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只要有一句谎言,她这次真的永远不会原谅他了……我们……曾经很亲密,对吗?他凝视她,点头。
为什么我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我对你施了忘魂咒。
所以,真的是他夺走了她的记忆!她深吸一口气,举高牢握在掌中的手套。
那它呢?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天……他叹气,坦白承认。
是我,好几次,都是。
她张口,闭口了半晌,哑着嗓逸出声。
我不懂……只是小小的仿容术。
好一个只是小小的仿容术!骗骗他们这些无知又愚蠢的平凡人,的确是绰绰有余了!她闭上眼,点头,再点头。
原来如此……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寇君谦,却给了她那样两极化的感受,他从来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她的心动,她的感情,她曾经伤心难过,心痛不舍的情绪,在这一刻全变得好可笑。
容华——他移步上前,尚未碰触到她,一记又狠又重的巴掌冷不防地迎面甩去,打愣了他。
他眸中的困惑如此明显,却不及她落下的清泪还令他惊慌失措。
容华,不要哭……她想打几巴掌都无所谓,但是,不要哭,他从来都不像惹哭她。
你不知道为什么,是吗?她轻轻地笑,伴着更多的泪。
可笑的是,我还傻傻地心动了,答应和寇君谦交往……湛寒,你欺骗我的感情,害我错抛不该付出的感情,寄托错了人,如果不是你用那张脸欺骗我,我根本不会答应他的追求,是你,寇君谦那一段错误与伤害,是你造成的,你知不知道?他……造成了她的伤?湛寒愕然。
她那时的难过,他都知道,也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却没想过,她的伤害竟然是他造成的?你当然不知道,你又不是人,怎么会懂……人的感情,怎么可能只建立在一张脸上,他却用了别人的脸来欺骗她。
你凭什么在我生命中任意妄为,记忆是我的,要不要我自己会决定,你凭什么夺走它?爱来就来,不要就当陌生人,混蛋!你没有资格这么摆布我,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她气得失控捶打他。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她的记忆已融入他体内,成为他的一部分了,他还不了。
那就滚远一点!不想留下任何记忆,就不要在我生命中制造任何属于你的记忆。
她不要再让人一骗再骗,耍弄又耍弄,她受够了!她转身而去的决绝姿态,怔住了他。
容华——他慌了,下意识抓住她手腕。
不晓得该说什么才能成功留住她,却不想任她就这样离开。
我知道你对我很用心,但是湛寒,你做的那些,从来就不是我要的。
她旋动腕心,挣开他指掌的抓握,迈开步伐,头也没回。
==============================你做的那些,从来就不是我要的!==============================夜深人静,她说这句话的语调、神情,不断浮现在他脑海。
她从来没有用过那种眼神看他,那是比陌生人还要遥远的距离,语调中轻缓却也决绝的意味,与千年前如出一辙,他很清楚,这回若不彻底想通,她真的再也不会容许他出现在她面前了。
那,她要的又是什么?苦思一夜,天将亮之际,他终于下定决心,到隔壁去找孙旖旎。
睡意朦胧中被挖醒,起床气很重的女人臭着一张脸。
这年头的人是怎么了,公民与道德都没修过吗?老是半夜扰人清梦……天已经亮了。
所以不算半夜。
她咬咬牙。
五点半!好一个天已经亮了。
算了,反正他不懂得抓重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那大爷您清早到访,是有什么需要小女子效劳的吗?有。
他摊开掌心,递出。
咦?这下她什么睡意、怒意的全没了,兴奋的揉揉眼。
他掌中那颗流光粲然,乍看之下恍若钻石的东西,真的是她渴望了很久的那个耶,他想通啦?这是你主子施的法,只有你能破。
尽管很兴奋,她仍没忘记问:为什么突然愿意了?她说过,她家主子施法冰凝那颗泪水时,也同时在里头留了讯息给她,可他从来不管,只知道里头收藏的是叶容华某一世,临死之前流下的一滴泪水,是他唯一能拥有属于她的东西,要破坏它,简直跟要他的命没两样,可宝贝的咧!我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或许,千年前他就该这么做了。
她究竟在用什么样的心情,流下那颗清泪?当时,宁赴黄泉路的她,心里又在想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
也许,一直以来都不是恨……周一,早上出门时,一尊门神杵在她门口,也不晓得站多久了。
叶容华面无表情,越过他……在幼稚园里,若无必要他也不会来纠缠,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用很可怜,像被妈妈遗弃的小男孩似的表情望着她。
中午,用餐时间,她不再去找他了……吃了三分钟便当,似乎对这样的距离不满,见她也没斥离他,便得寸进尺又挪近一些些。
再过三分钟,偷瞄她一眼,再挪近一些些……蚕食鲸吞法惹得她哭笑不得。
「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com她本来真的很气的,可是看到他无辜的表情和求和的讨好动作,什么天大的火气都没了。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欺骗她,他也没料想到这会伤害他,只是,只是——这样的状况,一连持续了几天,连小朋友都觉得他好可怜,自动跑来替他当说客,叫她不要不理他。
她叹了口气,一眼瞪过去。
你到底想怎样!那你气消了吗?消不消要干么?她板着脸回应。
与这家伙根本没法沟通,说再多又有什么用?有些话想告诉你,我想了很久,懂了一些事,等你气消了再说。
然后他还真的就走开了,一句废话也没有烦她!叶容华气结,瞪着他的背影,走也不是,叫他也不是。
他到底想通了什么?她实在很想问,又开不了口。
如果这是他欲擒故纵的手法,那她得说他真的开窍了,以前他从来不会对她耍心机的。
憋了几天,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你到底想通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生大道理?没有很了不起,只是发现原来我早就爱你很久了而已。
他理所当然地说完,又给她转身走人。
哇咧!他刚刚其实是在说今天太阳很大,出门防晒要做好吧?!口气简直有够家常便饭!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有史以来第一个告白完就闪人的家伙,整个气爆了!湛寒,你现在是要我求你接受我吗?没有啊。
因为她还在生气,孙旖旎说,这种事情要花好月圆气氛佳再来谈比较好,而且纠缠了千年的前因与后果有点复杂,还是要等她平心静气以后,才能好好说,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要去喂兔子。
喂完还要除草。
喂兔子?喂兔子!喂兔子?!叶容华张口结舌,小小的一只兔子,就把她给KO掉了——她不知该觉得悲惨还是无力,蹲下身将脸埋在臂弯间,强自忍抑了半晌,还是让轻轻的笑声逸出喉间。
笨蛋!不要表现得那么快乐,那会显得自己很没身价,又不是没被男人告白过,人家没气氛,没情调地随便丢来一句话,就让你嘴角想止都止不住地上扬,别忘记他做过多过分的事,把你当傻瓜一样耍了又耍……可是一整天,她脑海中净转着同一句话,抹也抹不去。
他说他爱她,他其实爱着她很久了……想心软,却又不甘心的情绪,只维持到隔天周休。
本以为不用上班,应该就不会再看到门口的人形看板了,谁知出门替家人买早餐时,他还是站在每天固定等待她的地方,不同的是,这一次手中抱了一大束花。
你干么?她这次真的傻眼了。
不是没被送过花,更名贵的礼物都有人送到她面前来,她讶异的原因是,这明明不是湛寒会做的事,她以为她这辈子连他一朵路边野花都不可能收到。
给你。
她是人类,所以他照她的规矩来。
今天休假,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谈了。
你要谈我就要跟你谈吗?他大爷说了算啊!连句对不起都没说,要她怎么原谅?湛寒眸光黯了黯。
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事,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说完你还是不原谅的话……也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他又要闪人了吗?叶容华一阵火。
就是我会一直等,我有很多时间。
这辈子等不到,下辈子继续等。
你、你这个人……每次都看似无意地说出那种让人很心疼的话,害她想坚持立场都坚持不下去。
她软下姿态,收下他的花。
想说什么,说吧!很多很多年以前,你救过我,所以——这个我知道,可以跳过。
但是我不知道,其实,我们的缘分开始得很早。
一开始,我是为了报恩才接近你,很多世以前的你,那时,你很思念一个人,于是我化成他的模样,以为见到了他,你就不会再因为想念而每夜流泪,闷闷不乐了。
一开始,你是快乐的,然后,你渐渐地不再笑了。
你发现了我的身份,恨我的欺骗,说再也不想看见我,要我走。
我不能违背你的意思,你一直在哭,所以我听你的,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你死了。
你宁愿枉死,都不要跟我走,还说下一世,下下一世,永远都不想见到我。
我一直以为,你不想见我,是因为怨恨,所以我不再介入你的生活,只要完成你的心愿,让你好好过日子就好。
但是,很奇怪,你轮回了好多次,没有一世得以圆满。
我不知道你究竟要什么,九世以来,我不断、不断将你想要的给你,却发现你还是不快乐,直到前几天,我终于明白了。
有个高人,将你临死前的一滴泪保存下来,交给我,我取出它,懂了你的心情,也懂了你想告诉我的话。
原来你要的,从来就不是美貌,不是家世,不是俊朗出色的夫婿,而是……我的真心。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是某一世,她忧伤的泣喃。
他想,她要的是出色多情的夫婿,就去求了月老替她谱上她姻缘。
但是,拥有再好的男人,她心底某一处仍是藏着不知名的遗憾,那一世,夫妻恩深义重,可是她不爱那个男人。
直到,他懂了那一颗泪水的情意。
破了以仙气凝聚,牢牢包覆其内之物,那颗清泪落入他掌中,破碎,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融入他的身体里,他蓦然懂了。
她的心,很痛很痛,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懂爱的异类,即使再过千年,他都不会懂她的心情,所以,她宁可永世不相见。
那一颗泪,轻如鸿羽,承载的感情却重于五岳。
原来,那就是人类说的爱情。
他感受到了她的情,才发现自己傻得可以,这样的情绪,他早就有了。
这就是爱情啊……原来,他也爱她。
他其实只要把自己给她,就够了。
而他却舍近求远,做了一堆傻事,一头热忙了半天,却把她真正想要的,一再夺取,摧毁,还自以为那是在保护她。
如今想来,可笑又愚蠢。
他真的懂了,可是——你现在还要爱我吗?哪有人这样问的!她可没有说过她爱他,至少目前的记忆里没有,他凭什么如此自信地以为,她一定会爱他……那你把我的记忆赔来!那是她的声音吗?怎么轻软得近似撒娇?她明明不是要说这个的!湛寒摇头。
不行。
那就哪一天你还得了,我再……他张手,牢牢抱住她。
我们可以再制造一次。
同样的事情,再做一回,同样的心动,再体验一次,将她缺少的记忆补全。
……忘了原本要说什么,耳边轻柔多情的耳语,已经让她浑身虚软,再也记不得原先的坚持。
什么不懂情,这个人明明就是把妹高手吧?!在叶容华还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之际,湛寒已经行动力十足,在那个周休便帮她将搬家事宜搞定,将她拐了过来,开始两人的同居生活。
又过一个月,迷迷糊糊间,只记得一开始是极美好的一个吻,后来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当晚在他的床上度过。
再后来,她睡在自己房间的次数一日日减少,最后几乎是与湛寒同房了,她的房间俨然只剩书房作用。
因为每一次,他都会推说:我们以前都是这样。
很无赖地把什么都赖到他只是把记忆还给她上头。
这天夜里,结束了欢畅淋漓的性爱纠缠,她趴在他身上喘息。
我们以前也这样?太疯狂了,几乎是从厨房纠缠回卧房,她就不信以前他们也这么狂野。
他很老实回答:这一段没有。
她轻轻低笑,啃咬他的裸肩。
湛塞任她去咬,掌心温存挲抚她微微汗湿的背,敛眉沉吟道:容华,我是妖,一条千年蛇妖。
她动作顿住。
你的口气很瞧不起蛇喔!要知道,女娲娘娘也是人头蛇身,全世界的人类都得喊她一声娘呢!金光闪闪,多尊贵呀。
是吗?她这样想?可是你很害怕,之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指了指衣柜的方向,你看见了,被我吓掉一魂一魄,我没有办法,才会消除了你的记忆。
对不起。
她心疼地抚了抚他颊容,她惊吓得转身逃开,一定让他觉得很受伤。
他摇头。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怕哪一天,你又会再被我吓破胆,所以一定要先让你知道。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听了会再吓得逃之夭夭吗?你不会。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她很早很早以前就看过他的原形了,可她还是为了一条蛇妖情系千年。
她会怕,那是人类的本能反应,任何人在那当下都会吓到的,她只是没有心理准备,不见得是不能接受。
如果哪一天,你看见了,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嗯。
她没有告诉他,或许她已经看到了……近来经常有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像是她偎在他怀中入睡画面,她在厨房烤饼干,他在后头亲密搂着她的腰,她看书看到枕在他腿上睡着等等,甚至还有他说过的那一幕卧室惊魂。
也许因为是事后以第三者角度观看,又或者因为知道那是他,也就没当下那么惊恐的感觉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到底活了几岁呀?两千三百岁吧。
那是算整数,零头直接无条件舍去。
啧!果然是极惊人的数字,人瑞都不足以形容之。
湛寒见她久久不语,垂眸瞧了她有些闷闷的表情,怎么了?五十年后,你还会是现在这样吧?年轻俊俏,而她,却垂垂老矣了。
他们会从看起来像情侣,到母子,最后甚至是祖孙……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接受这个。
她可以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却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
女人永远都希望自己在情人眼中是最美的,就算他不在意,她也没有办法让迟暮老人,呈现在风雅俊逸的男人面前。
我会,你也会。
咦?抱歉,一直没跟你说清楚。
你出生时,送子婆大意,打散了胎灵,导致你一出生便咽了气,我只好将自己的本命灵丹送进你体内,凝聚你的生息命脉。
那……会怎样?不老不死。
他原是无意干扰她的轮回,本想等她三十岁一到,元灵凝聚稳定,便收回本命丹,但现在,他不愿了。
不愿她再入轮回,跳脱六道,永远陪着他。
那你……又会怎样?不会——在她质疑的目光下,他叹气,坦承:你别离我太远,就不会怎样。
他答应过,不再骗她了。
异类修行,与仙佛不同,仙佛聚天地灵气,一颗无灵丹便是生息命脉,而他,除了本命灵丹,还有修持了两千年而来的道行灵珠,未犯杀戒,灵珠便如水晶般通透清澈。
失去本命丹,他仍有千年修行护体,并无大碍,只要她离他够近,本命丹感应得到主人气息即可。
听完他的解说,叶容华惊呼:你疯啦!万一有什么状况,你找不到我了,岂不是完蛋!他居然把他的命放在她身上,还一放二十九年!不会的。
他笑笑地搂回她,吻了吻她惊愕微张的嘴。
他……笑了耶!从没看过他笑,叶容华一时看愣了。
只要你心里想着我,无论在哪里,我都感应得到。
是啊,难怪你对我的情绪、我的一切,全都了如指掌。
这样她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嘛,实在作弊作很大,她开始有上当的感觉。
后悔了?他戏问。
是啊,误上贼船。
她也谑答,倾上前啄吻他。
恐怕来不及了。
分启玉腿,朝那湿润之处挺进,深情独占。
嗯……她轻哼,闭上眼感受他在体内灼热而强烈的存在感。
下个月我妹结婚,一起来吧!翻身将她压向床铺,预备展开另一波蚀骨欢缠时,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怔住了所有动作。
我?是啊,正式把你介绍给我父母。
他热了眸光,哑声应道:好!【番外之一】(最初,千年)是她。
他一眼便认出她来。
那个一再助他度劫,修得人形的恩人。
那一日,他本在山上潜心修行,无意间发现了一名入山打猎、遭猛兽袭击的男子,男子已然奄奄一息,嘱托他的最后遗言,是向他的妻子报讯,莫教她苦苦痴等再也回不来的良人。
他想,只是举手之劳,便允了。
收下男子交付的订情玉佩,葬了男子,他便往山下村落寻男子之妻。
他没有料到是她。
女子很担心,她的夫婿在山上失踪数日,村民上山寻找,也找不着,她夜夜流泪,思念着生死未卜的夫君。
他突然不忍心将实情告诉她了。
明明该立刻报讯,再回山上继续他的修行——从前有个仙翁偶然经过山林间,巧遇了他,说他极具仙骨,若是心存善念,潜心修行,莫入红尘,沾惹情爱是非,那么他是有机会修成正果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惹了这一桩事,也许便永远与成仙之路绝缘了,可他放不下。
女子是他的恩人,说了实情,她会痛苦不堪,这一生,还能倚靠何人?他虽不是人类,也知一旦成了寡妇,一生便只余孤灯冷烛,境遇凄凉。
他在暗处观察了她好几日,始终开不了口。
在这一念之间,他化作她夫婿的模样,再以幻术变幻出身上几处伤痕去见她。
他告诉她,他在山间遇上了野兽,受了伤,昏迷好几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下山以后,村民向他报了路,说这是他的家。
女子没有怀疑地信了,好紧张、好细心地替他上药、包扎。
她的性情温婉贤良,打一出生便没了爹娘,全靠长兄将她抚养长大。
去年,哥哥替她挑了这门亲事,长兄如父,依媒灼之言,她也就嫁了。
她告诉他,这玉佩是一对的,当初他请人来下聘时,便是以他身上的这块玉佩为凭信,两人成亲至今,也不过才一个月呢。
她还跟他说了很多他们成亲以来的大小事,他安静地听着,记住丈夫该做的事情,扮演那男人还在时的模样。
他本是打算填补了她对夫婿的思念,照顾她直至她今生寿命终了,还了她的恩情,再回到山上继续修行。
真的,他原先只是单纯地这么想。
清晨,醒来时,怀抱中的柔软温香教他收紧了臂膀,舍不得放。
他不曾与谁共眠,一开始还不习惯,数日后,竟喜爱了起来,她太暖,抱着她软如棉絮的身子,睡得特别香。
放开啦,我要去做早饭了。
怀中人儿娇羞地轻拍他,要他放手。
每天早上,她会先打盆水到房里来让他洗漱,然后再去做他俩的早饭。
他起身,看着铜镜里的这张脸。
男子相貌并不特别出色,平凡憨实的一张脸,就跟这村子里的几名猎户没什么不同。
听她说,他肯吃苦、勤奋工作,最重要的是待她好。
他打理好出来,她已经手脚伶俐地煮好了热粥。
一碟酱瓜子,炒了盘腌肉,还有院子里母鸡刚下的蛋,她煎了一颗,挟到他碗里。
他奇怪地瞥她。
不是要换钱的吗?竹篱子里养了几只母鸡,他记得她说过,母鸡下的蛋可以到邻村换几文碎银,有时候也跟隔壁大娘换块腌腊肉,她一向都舍不得煎来吃的。
她说,趁现在多存些银子,将来养孩子,才不教孩子吃苦。
村子里都赞他娶了个懂得持家的好贤妻,一心为他、为这个家盘算计量。
她笑笑地说:给你补补。
总不能老吃酱瓜腌肉的,要存钱养孩子,也得顾顾他的身子。
他想了想,将蛋分了一半,又挟回去给她。
于是她笑了,没再推托,好心情地与他一同用了早膳。
吃过早膳,他会上山猎些野禽,有时运气好,猎着珍禽,像是前日那头珍贵的狐狸皮,可以换得不错的价钱。
他拿到市集里卖了,回程的路上,看见店铺里卖女子首饰,他停步在那儿站了许久,想起她身上除了下聘的那对玉坠子,连个好东西都没有。
女孩子,哪个不需要美美的钗饰衬着自己的美丽?回家时,远远便望见倚门而盼的妻子,脸上满是焦虑地迎来。
你今天迟了!天色都黑了,以前的这个时候他早到家了。
刚刚,她一边等待,心里好慌,怕他又像前阵子那样,出了意外。
想到这里,焦灼的心便疼痛得坐立难安。
我没有事。
他拿出揣在怀里的紫玉钗。
我去买了这个。
似乎知道她会说什么,他立刻又道:没花太多钱,我议了价,用剩下的碎银子买的,老板不肯,我赖在那里不走,帮他端茶扫地、招呼客人,他拿我没辙,便成全了我一番宠妻心意。
你、你这是……她又感动又窝心地接受了,让他簪在发上。
丈夫疼惜她,却又怕花太多钱她会心疼,宁可被当无赖,也要蹭着老板卖他,她怎会嫁了这个傻夫婿呀!傻得——她整个心都融了。
先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她回头热了菜。
他将今天卖了狐皮的银子全数交给她,再坐到桌前去吃饭。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桌上难得有只大鸡腿,还有一整条的鱼。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她微羞地说:多贴些钱,跟李家嫂子换的。
不只他宠她,他的妻子也想对他好,心里惦着他在外头辛苦,要给他补补身子。
他懂得。
夫妻俩一同用过膳以后,她打了水净身,回到房里以后,是一天当中他最喜爱的时光。
夫妻俩独处,她安静刺绣,他在一旁擦拭猎刀、削竹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些家常事,很寻常,他却很喜欢。
别绣了,伤眼。
他上前劝道。
她老为了省些打油钱,不肯多点盏油灯,久了伤眼。
虽然她绣工很好,拿到市集去可以换不错的价钱,他还是宁可自己多猎几头野猪。
就快好了,等我绣完这条帕子——他直接熄了油灯。
我想睡了。
你、你这是——她没辙,只得放下针线,到床板上陪他。
黑暗中,他神来手臂,让她枕在肩窝上,抱牢了娇躯,这才踏实。
他以前——不会这样的,现在却非得搂得密实才肯睡,或许是历劫归来,缺乏踏实吧!他如今偏凉的体肤,她触着总是心疼,想暖暖他。
他不安分的手朝纤腰探抚而去,抽掉束带,敞开后的年轻女体泛着微香,细致肌肤总是令他爱不释手,一再揉抚。
她呼吸微微急促,显然也被他挑了情,他身子蹭了上去,叠上柔软躯体。
这事,起初于他而言是陌生的,只是凭着本能碰触、纠缠,到后来爱极了这销魂滋味,她的身体好温暖,他喜欢进入她时,她细细的呻吟,喜欢在她的身子里,被她柔润包容着的感觉。
他吻吻她的唇,下身动了起来。
这床板子睡起来不舒服,做起夫妻情事来也不方便,每当他顶弄娇躯时,力道深了、狂了,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教她羞极了。
但那并不是不爱,他分辨得出来的,她是喜欢他对她做的事,他看得见她欢快的神情,知道自己带给了她快乐。
他的妻子怕羞,白日里总是不肯与他搂抱,她说别人家夫妻也是如此,怕要被说伤风败俗,他不想让她为难困扰,也依她,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上了这张木板床,才能依着心意亲近她、占有她。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虽然他随便一个术法,就能让她过富裕日子,可他没有这么做。
一来,他不愿破坏这世间的生态平衡,二来,与她一同吃苦、攒着每一分钱的日子,其实很好。
柴一根根用斧头劈,流了汗会有她端上凉茶、送条巾子替他拭汗。
费尽心思买了一根紫玉钗,那是他真心实意想待她好,心里头踏实。
为了一颗蛋,谁也舍不得吃,两人分着解决了,那浓情深意,城里的富豪又几曾体会过?旧衫缝缝补补,称不上体面,可每一针每一线总是她的心意,旧是旧了些,倒也不破不烂,新年时,她总记得给他裁件新衫宠宠他。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记得,约莫是穿过了三次新衣吧,而后,她开始烦恼。
王家婶婆今天又问我了,为何这肚皮还是没消息?还说——叫你家男人晚上赶些工呀,别上了床就赖着睡死。
她才羞死了呢!丈夫还不够赶工吗?要不是顾虑她身子骨吃不消,怕是要夜夜缠着她。
没消息就没消息,不急。
他也总是这么回他。
还不急呀?成亲都三年多了。
她开始皱眉,怕是自己身子有问题,于是寻着坊间偏方,听说哪帖药有效便喝,他怕她喝坏了身子,不许她再喝药。
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要孝谁?男人的爹娘早死了,更别说男人也早不在了,传谁的后?他要她别往心里去,劝说了数月才教她放弃,顺其自然。
那一年夏季,向来身强体壮的他,难得生了场病,蜷卧在床上病息奄奄,神智浑沌间,仍知晓她始终伴在身侧照料。
稍稍好转后,她对他的态度有些许变了。
并无太大差异,可他还是察觉到了,有时会望着他像在深思什么,他抱她,她也有意无意地避着,那段时间总不让他碰,推托他身子才刚好。
她别扭了一阵子,这让他很难受。
后来,她让他抱了,可是他再也感觉不到,以往的那种纯粹的快乐,她眼中有挣扎、有矛盾。
如果她不爱他抱,那么,他便不抱了,他不想教她难受。
从此,他再也没在夜里与她亲密。
然而,她却越来越沉默,有时,会偷偷哭泣。
他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抱她,她的身子愉悦了,心却在抗拒;不抱她,她还是不痛快。
直到有一回,她主动对他吐实。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丈夫。
他沉默着,没答话。
原想瞒她一辈子,可既然她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他不会再费心狡赖抗辩什么,也没想问她究竟是如何得知。
我的丈夫……人呢?死了。
他顿了顿。
他要我来报讯,我说不出口。
她闻言,闭上眼,泪如泉涌。
他担心她哭得厉害,站不住脚,上前扶她,却教她挥开手,跌跌撞撞避着不让他碰。
他看着落了空的手,很平静问她:你要我走吗?原是想照料她这一生,可她若不允,他也不能强赖着令她痛苦。
走?她昏昏沉沉仰眸。
他不是她的丈夫,他们之间的一切便叫悖德偷情,她背叛了丈夫,失了贞洁,这在村子里是要被乱棒打死的,更别提……他甚至不是人。
可悲的是,有再多的理由,她这个头还是点不下去,她已经离不开他。
新婚丈夫是媒灼之言而来的,她还没能更深入与他相处,便失去了,这三年多来,真正与她在一起的是他,真正疼她惜她的是他,替她劈柴打水、同甘共苦的是他,与她一同领略男女欢愉的,都是他……她——爱他。
尽管他不是她的夫婿,她还是爱他。
她该怎么办?她完全没了头绪。
她没说要他留,也没开口要他走,于是他还是留了下来,等她作好决定再告诉他。
白天,他还是上山打猎,劈些干柴回来,而她也仍是那个娴静持家的好贤妻,归来时仍有热腾腾的饭菜可吃。
一天,又一天过去,她始终没有开口要他走。
有时,夜里太想念她的温度与柔软身子的触觉,他张手拥抱,她僵了僵,却没再推开他。
他亲吻她时,她闭眼落泪,于是他想退开,她却紧紧抱着他。
别……用这张脸。
她没有办法,对着丈夫的脸孔被另一个人占有。
只要不是这张脸就可以了吗?于是,他撤了仿容术,让她看见他化身成人时的样貌。
很……好看。
她抚着他的脸,哭哭笑笑。
他已经无法分辨,这样究竟是快乐或伤心。
对他而言,这件事仍是无比欢快,但是对她而言,已经不是纯然的愉悦。
她只是要求,别在这时用她丈夫的脸,没拒绝他的求欢,笑着落泪,在欢愉中痛楚。
人类的情绪太复杂,他不懂,只知道,无论他待她多好,她都快乐不起来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没有。
他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于是,她唤他湛寒。
他有一双深潭般清湛的眸子,一记寒凉淡漠的性情,她总是这么喊,他也总是知道那是在叫他。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事被村民发现了。
有人指证历历,说她在夜里与不知名的男子交媾,有悖妇德。
她没有为自己辩驳任何一句话,她失贞失德是事实,无话可说。
事情沸沸扬扬传开了,为导正村子里的风气,终于请出村长制裁。
那一夜,她问他:湛寒,你懂得什么是爱情吗?爱?他困惑,却也无心思考。
他明明是要她跟他走,为何她却净问他不懂的话?是啊,你不懂,你不是人,没有感情,不会懂……所以才会以为,一张脸便能取代一个人。
她悲哀地笑了。
你知不知道,人究竟有没有来世?有。
终于,有一个他听得懂,也答得了的问题了,他很肯定地回答了她。
她点点头。
那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如果有来世,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她不后悔,只是太痛。
她为了他,违背礼教、违背自小以来灌输的妇德,成了失贞失德的女子,承受着对亡夫的愧疚,可是,那个她不顾一切去爱的男人……不爱她。
她不要再爱一次、再痛一次,一个不懂爱、不能爱的对象,她宁可在这一世割舍得干干净净,永远与情爱绝缘,也不要再错爱了他。
她开了口,要他走。
于是,他只能依她的意离开,可是他没有想到,村民会这么对待她,人类对贞节为何看得如此重,竟要以命相抵。
他极后悔,当时应该坚持带她走,即便她再厌恶、不想看见他,他都该坚持的。
回到山林间,他再也找不回最初的平静淡然,脑子里想的满满都是她,忘不了,也无法再潜心修行,于是他再度入了世,寻着转世后的她,心上莫名的惶然疼痛这才止息下来。
转世后的她,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小女儿,嘴巴笨、人也不够伶俐,不懂讨人欢心,总是被父亲嫌弃,连个婚配都无人替她盘算,伤心落寞地在小宅院里孤孤单单地度过一生。
他想了又想,去求文曲星君,替他抄了一千册古书,为她求来下一世的聪明才智。
那一世,她才冠京城,众人总说可惜了身为女儿身,否则必是状元之才。
女儿家嘛,终究还是得求个好归宿才实在。
她是嫁了好人家为妻,为夫婿持家,将生意愈做愈大。
然而,却换不来丈夫真心的疼惜,在她面前,连男子都逊上一截,莫名的自卑与压力使得男人无法坦然面对她,只爱外头婉媚似水的佳人。
她独守空闺,夜夜泪眼望月,凄凉独唱白头吟。
绝智有何用?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啊!还有一世,她是邻村闺女,自小指了婚,可偏生貌丑,教人退了婚。
她总是望着村长女儿绝色的姿容,欣羡着。
他去找注生娘娘,替树公花婆捏了一千只胎魂,换来叶容华这一世的美貌……他还替月老绑过一千条红线,交换她一世的好姻缘,陪司命之神下了一千盘棋,换她一世的好命盘……才貌、家世、姻缘……所有能想得到的,他什么都为她求过了,却怎么样也求不来她真心的笑容。
直到后来,他才懂得,她望的不是村长千金的美丽,而是嘴角幸福的笑容。
千年以后,他再也不求了,他将自己送到她面前。
什么都没有,只有他。
她笑了,这一回,真真切切地笑了,牢牢拥抱他。
她爱的这个男人,就算她不美、不聪明、没有好家世,他仍不离不弃,坚决守候,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幸福。
他终于明白,费尽心思求来一切亦是枉然,幸福,并不能藉由人为操纵而来,一切取决于心,从心而至,方能得到最大的安稳,让幸福踏踏实实落满胸怀。
他懂了,足足花了一千年。
【番外之二】(最初之前)当他还只是一条稚嫩小蛇时,他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
女孩花了银两,将他从弄蛇人手中救出,放生于山林间,笑笑地告诉他:下回小心些,别再教人给抓住了。
他记住了她的笑。
懵懵懂懂,竟也开始了修行之路。
悠悠晃晃三百年,当他再次遇上那个有纯净笑容的女孩,是在一个大雷雨的午后,女孩随父亲上山采药,避雨在他栖息的山洞中。
那一日雨下得好大,雷光闪闪,附近生灵迅速走避,连百年树公都被劈成了两截,可山洞内的他没事,因为女孩,他逃过了雷劫。
最后一回,他已修行千年,一般灾劫于他已无威胁,偏偏那一日正值端午,他体力正虚,居民放火烧山,他至半山腰时,已几乎撑不住人形。
女孩便住在半山腰上,她又救了他一回。
他认得女孩的气息,她的灵魂很干净,靠近她很舒服。
她原以为自己救回的是俊朗少年,可在他连日昏迷当中,几度无法维持人形,教她瞧见了。
初时是惊吓的,后来他清醒时,她已能神态自若与他相对。
他伤好离去之后,念着女孩恩泽,暗地里为她劈柴打水,猎些山禽野味放在她家门口,再悄悄离去。
直到女孩出嫁为止。
却不知,从那一日起,他的形影早已烙入女孩心中。
千年间,悬念挂记,无法忘怀,藏下了执念。
以至于,姻缘路始终不得圆满。
【番外之三】(千年以后)一夜没睡,刚从外头回来的孙旖旎,正好瞧见隔壁大门开启。
容华呀,这么早起?中原标准时间,五点整,天才刚亮。
叶容华苦笑。
湛寒身体不舒服。
担心她?不然她听不出湛寒身体不舒服和她这么早起有什么关联。
一半一半啦!最主要是他智浑浑噩噩,外貌一直变幻,忽人忽蛇的,她一晚要震撼教育好几回,哪还睡得着呀。
虽然她心理上是接受的,但是生理上、视觉上还是需要一点时间调适呀,半夜与蛇共眠,伸手摸到一掌滑溜,心脏还是会急遽收缩个两下,别这么考验她成不成?不过既然刚好遇到了,她也就顺便将下个月的房租交给孙旖旎。
湛寒总是很信任地将家中财物交由她打理,为了不负她的信任,她可是很谨慎地调节收支呢!扣除每月固定开销,还可以存下一点小钱。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家那口子很有钱,你不必这么贤惠地替他勤俭持家。
上个月她来交房租时,孙旖旎就想说了。
咦?想想看,他比你多活了几岁?两千多——啊!她懂了!千年前不值钱的一切,在千年后的现在,可是价值连城!孙旖旎知道她想通了,笑哼道:更别提他为了守护某人,人家投胎到哪,他就跟到哪定居,处处有房产呢!他不只可以当古董大盘商,还可以当房产大亨?!叶容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当下哭笑不得。
亏她还那么认真地做收支计划表,想说多存点钱,将来好买个属于他们的房子,他每天看她在那里盘算一天得存多少钱,五年后才付得起房子的头期款,居然一句话都不说,还一脸怀念又乐在其中的模样,他就这么喜欢当贫贱夫妻啊!她甫张口,正要回应些什么,凌乱的脚步声由后头传来,她一回身,整个人便陷入一堵厚实胸怀的拥抱中,他抱得太紧,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湛寒?不要走……他闷闷的声音由头顶上方传来,双臂缠得更牢。
他以为,他又把她吓跑了?叶容华既怜惜又心疼地抚了抚他惊疑不定的面孔。
没有,我很好,知道是你就没什么好怕的。
湛寒,不要担心。
是吗?他稍稍松了力道,俯首打量她。
浅笑盈盈,水眸含情依旧,他没有吓着她。
嫩掌顺势探了探他额温。
烧退了,要不要吃点什么?我本想去买个热豆浆,你醒来可以喝。
一起去。
缠搂的手始终不肯放。
好。
她替他将胡乱披上的上衣扣子一颗颗扣好,再进屋拎了件外套给他穿上,免得吹了风又加重病情。
我还要喝你炖的鸡汤!极少向她提出要求的男人,忽然耍起小任性。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鸡——以前寇君谦生病,你有炖给他喝,我也要那个。
……搞了半天,原来是在吃醋,而且是很幼稚的吃醋,还以为他有多大方呢!好好好,等一下就去市场买鸡……相依相偎,好不甜蜜的身影缓缓走远,完全遗忘后头的闲杂人等。
一大早就闪成这样,缺不缺德啊……某个哀怨女子打了个打呵欠——还是回家补眠比较是在。
编注:*绮情街44巷的白狼临江如何追朱宁夜?请看《绮情之等待篇》橘子说789《换心》*绮情街44巷另一则凄楚爱情,请看《绮情之时空篇》橘子说810《易命》*寇君谦不爱美人到底爱谁?请看《绮情之画魂篇》橘子说825《点睛》【后记】楼雨晴照惯例,先来谈谈本书二三事。
这本书的出现,其实意外,却也并不意外。
怎么说呢?不晓得各位发现了没有,这一系列的书名其实藏着小小的玄机,它是渐进式的。
原本,它应该是这样的:换心↓易容↓改命↓点睛↓重生。
瞧,真的是有顺序的。
那么,最后为什么没有照顺序来呢?首先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书名太生硬了,我并不想让人家误以为这是一本命理书,所以,改!这一改,说多不多,不过就挪一个字,再多换一个字,真的不多。
好,再来——第二本不确定写不写得出来耶,向编编没有FU,临时将第三本先往前挪,先写了更名后的《易命》。
直到写了《点睛》,大致上确定那个传说中的第二本应该胎死腹中了。
就在确定要排上最后一本时,某日晴姑娘睡前看看电视助眠,遥控器穷极无聊乱按,眼皮快合上之际看到一幕画面。
它其实很寻常,就是一名女子哀哀呼唤生死未卜的夫婿,旁人在后头于心不忍地看着,如此而已,不过说也奇怪,当下晴姑娘立刻有了啊,就是这个光!的感觉。
再然后,脑海中自动延伸归来的夫婿仿容后的相处时光。
好,我承认这样的延伸很匪夷所思,真要说关联,其实八竿子打不着吧,大姐!(嗯,请不要解剖我的脑袋运作方式,它本来就不太按牌理出牌)所以我说《仿容》的出现,其实意外,却也不太意外。
意外的是,它和原先的故事设定真的完全连边都沾不上,敏感度高些的人应该猜得出来,原先的主角应该是那对双胞胎姐妹花,但是真正写出来时,主角换了,内容更是彻头彻尾换得一丁点残渣不剩,连我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再重复一次,真的不要解剖我的脑袋运作模式)不意外的是,它其实原本就存在于《绮情》系列的预定本数中,主旨其实也没变,就是探讨关于容貌的意义这一类的。
对,严格说来,虽然换了一个故事和主角,但它的精神及大方向是没有变的咩,所以改变依然不算太大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完结篇已经在终点向我招手了,各位,咱们《绮情》最终回见了——当然,大前提是,我这颗不适合被研究解剖的脑袋肯乖乖合作,让这个一路写来变化不太大的系列顺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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