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听说是来检阅的,长管说咱们得打起精神,要是出了差错饶不了我们。
喔……红缨歪著嘴角发出抑扬顿挫的声音。
那可得把皮绷紧点儿。
你知道就好,大家都安分得很,就你小子爱溜得不见人影。
大强说著说著又忿忿不平起来。
我说你也真是的,明知这些和我们一样,离乡背井的弟兄们的女人都待在家里,你还跟你女人亲热得没个分寸,不是故意让别人看著眼馋嘛。
对不住对不住,事情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红缨涎著笑脸赔不是。
她真是冤屈得不得了,她清清白白的,不知怎么就得了个风流小子的坏名声。
大强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道河东狮吼插了进来——青山!说母夜叉母夜叉就出现了。
绯红缨没个正经的翘了翘嘴角,朝不远处那人挥挥手。
春喜姐来了。
于是在大强艳羡无奈又含著警告的眼神中,她朝何春喜走去。
怎么这么慢?都跟你说训练完就赶紧过来,趁著大伙儿吃饭的时候,晚了眼多嘴杂的,我看你还能做什么!我被大强给牵绊住了。
别说了,水我给你弄好了,你赶紧去洗一洗,我帮你把门。
我就知道春喜姐你最好。
她凑上去跟何春喜亲亲密密的,有人经过时看见了,便窃笑著对两人指指点点。
别油腔滑调。
我说……春喜姐,其实你犯不著一起来受这个罪的,我代父从军你又不用,何必应征来当厨娘,这军中生活可苦著呢。
我不跟著,你一个人早晚出事。
何春喜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将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
红缨自个儿定是不知道那天她的眼神有多么孤寂,那眸子里空洞得什么都抓不住,奢望希望绝望什么都没有,就像死了一样。
何春喜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绯红缨又不是她什么人,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她,真是个祸害。
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我嘛,不过你这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了。
没让你还。
这祸害还真是没心没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意过什么了?那心里空荡荡的。
绯红缨微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
春喜说得没错,她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空闲心思去记得别人的好。
快点,水都要凉了。
是……春喜姐,我说应了大伙儿的期待,你不如就与我来个鸳鸯戏水吧。
满嘴胡言乱语的,你就不能正经点儿?本性如此,难移难移,哈哈……将军!副将气喘吁吁的追上前方的人,他家将军连走路都如水上飘!傅卓尔回身正视副将,目光笔直得让人无所遁形。
副将被看得后背一阵发热,他家主子的眼神实在太凌厉了,让人招架不住。
我随意走走,你不用跟著。
将军,请让属下陪同。
随你吧。
语毕,傅卓尔便信步向前,副将不敢随意瞥视他家主子,心里却纳闷得很。
他自是不可能事事揣测得到傅卓尔的心思,但跟随其多年,深知将军行事向来有理有据,此番却在回途中忽然拐道,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处乃皇上派遣驻守边境的军事重镇,节度使与将军也素无瓜葛,而且傅卓尔将部队差遣回边塞,自己却无声无息的潜入。
将军,属下愚昧,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了……傅卓尔的侧脸看来端正俊朗,嘴唇抿成一线,隔了一阵才传来温沉的声音。
藩镇拥兵自重,擅自扩大军队已是忧患。
意思是说,将军此行其实是奉皇上之命肃查作乱的节度使?副将的话音刚落,便见傅卓尔微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立刻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有些话不该说,可是想受罚?属下知罪!他怎么就学不来他家将军那份沉稳冷静?此时两人到达附近的小屋,忽然里头传来奇怪的声音,窃窃私语窸窸窣窣——哎哟春喜姐,别……别碰那里,我怕痒!臭小子!你以为我愿意帮你洗,转过身去,水都要凉了。
你的手,手!别摸下去呀!从两道声音里……虽听不出确切的身分,却已是十分暧昧。
副将听得是冷汗直冒,心想这是哪来的男女,竟然有胆子在军队中做这种事,最重要的是还被傅卓尔听到……忐忑不安的抬眼看了看傅卓尔,将军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平静表情。
他家将军怎么一点都不觉得不妥?这可是非礼勿视的事哪。
忽然木屋的门被咯吱一声打开,随即走出一名布衣女子,临走前似乎还朝里边瞪了一眼。
将军,我们……副将的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傅卓尔的神色中有噤声的意味,再定睛看去——唷唷,色胆包天的男人出来了。
但怎么是个瘦不拉叽的小子,而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傅卓尔静谧的平视前方,见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年轻小子,一身清爽、精神抖擞的弄了弄还湿润的发尾。
虽是隔了些距离,却并不影响他将目标物观察得清楚仔细,平静的眼眸底下有著旁人体察不到的深思熟虑。
他天赋奇能,即便只见过一面也不会忘记。
更何况那人的脸上此时挂上他看不太顺眼的轻浮表情,嘻嘻哈哈的直觉肤浅。
走吧。
副将还在纳闷,忽然他家将军说完话便转身迳自离开,弄得他有点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要来,非得让他们在受苦受难的操练后还需列队迎接。
绯红缨一肚子的不满,心里暗自叫骂。
听说是傅卓尔傅将军!傅卓尔?是谁?来了!来了!随著这一道声音,红缨的眼尾上翘,目光小溜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没来由地眉心一跳!真眼熟呢!那端正好看到不得了的脸,还有那股正气凛然的气势,唤醒了她记忆中的人影!原来是他啊!傅卓尔将军……傅卓尔身边除了跟著副将,还有重区长官——藩镇节度使,一行人走来,忽然在绯红缨的跟前停下了脚步。
哇!该不会是她的身分露馅了?难道他们有火眼金睛不成?但没道理啊……这么多年来她比男的还像男的,除非自己承认,不然没人能识破她是女子。
绯红缨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久不曾如此紧张,她可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被判罪入狱。
军队里为什么会有小孩?咦?什么?从傅卓尔口中逸出的平板语调,让她的脑袋嗡地一声有点懵。
小孩?她可是磨练得皮粗肉厚,晒得黑不溜丢,虽然不是很强壮,但也不至于看起来像小孩呀!未成年者入伍是违反军纪的事,李大人。
将军此言差矣,皇恩浩荡,能精忠报国是幸事,何况,我们也都是按规矩办事,这些可都是自愿从军的。
也就是说……这位节度使大人也觉得她是小孩?罢了,就让他们当她是身子没长高,咽喉无结还没长成的小孩。
毕竟这总比被当成是女子好……不过这位大将军怎会忽然关注起此事?她记得两人初见面时,他对她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呀。
而且听这语气,好像他跟节度使大人的关系不是很和顺……此藩并没有下过征兵令,李大人何出此言?傅卓尔面不改色,却也不迈开步子,就在红缨跟前谈了起来。
镇守边境是皇上的旨意,我等在此远离长安城,调兵遣将不易,自然得增强兵力。
生得小眉小眼的李大人气焰甚高,一点也没有将傅卓尔放在眼里。
将军……副将刚开口,便见傅卓尔抬手示意无须多言,转而向前行步,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在唱哪出戏?气氛不太妙,不是说有贵客到吗?她怎么觉得现在的情形剑拔弩张,而且他一声不吭又走了……绯红缨正感纳闷,便听见节度使大人在她耳边吆喝。
你!还有你!过来守著!红缨跟身旁的士兵互看了一眼,唉声叹气的听命使唤。
早就听闻将军的武艺甚高,而这长安城内又无对手,不知可否赏脸指点指点我这里的将士?大胆!副将一听勃然起怒。
将军什么身分,竟敢……无妨。
傅卓尔平静的截下话,俐落果断的起身。
只是切磋,双方能得益也好。
难道将军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平日里这种事极少出现,若非在战场上,傅卓尔是不轻易展现身手的。
李大人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彪形大汉,傅卓尔早已立于场地正中央,凛然的身姿威风八面。
绯红缨看得两眼都快凸出来!对这种比试她颇感兴趣的,绯家还未家道中落前,因苦于没有管道,所以她只能纸上谈兵,不然还很想习武呢。
只见那彪形大汉一上来便挥刀砍杀过去,可就是碰不了傅卓尔一分一毫。
几十招过去,先前还很勇猛的彪形大汉挥汗如雨,傅卓尔却身影飘逸、气定神闲,就连身侧的佩剑碰都没碰一下。
那彪形大汉气急败坏又猛一挥刀,竟使力过劲刀就这么脱手而出!朝著一处便飞过去,谁被砸到可不得了!红缨两眼瞪直,直盯著朝自己头顶飞来的大刀,她只是看得有点入神,没必要让她小命呜呼吧?说时迟那时快,只觉身前有人影晃动,顿时一股清新的味道入鼻而来。
清逸的身形挡在她的面前,他只是挥动两指看似轻轻一挡,却见那柄大刀被如泰山压顶的力道弹开,噌一声没入地下,入土半截!红缨惊得连何时张开了嘴都不知道,傅卓尔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是吓得无法动弹。
他救了她的命,也使得她心神震荡。
他瞥她的那一眼异常平静轻微,但是红缨知道,他还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