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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凭栏意】

2025-03-25 10:31:02

老妇人站在门外,估摸着他差不多喂完了一碗,才慢腾腾地走进来,不动声色地问他:您还要么?厨房里有一大锅。

……江城扶着明霜躺下,握拳在唇下,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说了声不必。

老妇也没多问,把空碗收走,眼见明霜还在睡,不由道:姑娘这么昏迷着,有多久了?他略想了想,快有四个时辰了。

啊哟。

她突然诧然,这么久了,可别是魂魄离身,久不得归所致?江城皱着眉不解道:魂魄离身?道家讲,人有三魂七魄,若是少了一个活着都不得安生。

老妇说得煞有介事,姑娘说不定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什么重创,让魂魄脱离了躯体,这才半天不醒的。

是么?爷别不信,我是过来人,这些民间偏方比您清楚。

她啧啧两声,当年我媳妇儿就是因为这个,五天五夜没醒过来,险些送了命。

幸好我儿子去问了那个游方道士,彻夜在她耳边说故事才把人叫醒的。

这在西北那边叫做‘喊魂’,管用得很!从来没听说过人昏睡还用喊魂的,江城将信将疑地看着明霜:我不会说故事。

这有何难的,你随便说说,哪怕是编来的也不要紧,总得有个至亲的人同她说话,否则在迷途里没人引路,她万一走到黄泉路上去了可怎么办?见她越说越玄乎,江城轻叹一声,琢磨了半晌:从前,有一位将军……话才起头,老妇就打断道:现在姑娘家不爱听这些,您这都是百八十年前的老古董了,城里那十七八岁的小姐们都听山精鬼怪,什么狐妖啊,兔子精啊……江城颦眉抿了抿唇,只好道:从前,有一只山精……他自小就很少听故事,别说讲了,连知道的都没有几个,临时要他想一个姑娘家爱听的,简直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乍然回想起乔清池信上的内容,知道她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话本,于是随口而言,胡说八道,也不知讲了什么。

山精遇到了一个瞎眼和尚,和尚追杀它,于是它躲到山洞里,随后又遇到了一个道士,道士也追杀它,一路亡命天涯。

老妇在背后听得直叹气。

不知是觉得山精太可怜,还是觉得自己平生都没听过这么无趣的故事,她只站了一会儿就摇头走开了。

故事说到最后,山精被道士捉到,正就地正法,千钧一发之际,和尚突然出现,出手救了它。

山精逃回山里,从此杳无音信。

他静静讲完,一垂眸,明霜揪着他衣摆,呼吸浅浅。

还是没醒……江城无奈地笑了笑,倚在一旁,神色温柔地瞧她。

后半夜,雨势渐渐转小,慢慢平息下来。

他是被明霜的咳嗽声惊醒的,她咳得太用力,以至于满脸都涨得通红,面色难看得吓人。

老妇闻声披了外衫,掌灯过来问:这是怎么了?江城表情凝重地摸着她额头,沉声道:她在发烧。

寒气入体,这可了不得了。

老妇着急道,得快点就医才行,我家有一架驴车,您且拿去用。

江城小心翼翼把明霜背上,但见她牵来的驴子实在是太老了,无可奈何,只得徒步进城。

幸而此处已经距离城门不远,长亭之外隐约能看见灯火阑珊。

天色渐渐湛蓝起来,许是快到辰时,他在暗夜中跋涉,为了能早些进城,愈发加快脚步。

不承想,还未到城外,视线却渐渐开始模糊,江城忙扶住手边的垂柳,定了定神才勉强站稳。

整整一日他彻夜未眠,粒米未沾,后背的刀伤隐隐作痛,只觉眼前一黑,腿脚似有千斤沉重,竟挪不动半分。

江城将明霜托稳,倚靠在树上喘气。

远处传来马蹄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响,黑压压的一群,不知是什么来头。

他艰难的迈开腿,正欲抬眸,脚踝一阵刺疼,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视线一暗,便再无意识。

睡梦里,浑身都疼得厉害,像是有千万根银针刺在背脊上。

这一觉睡得很长,不知睡了多久,江城睁开眼时,正对上高小婉一双关切的眸子。

你醒啦,还有哪里不好?渴不渴,饿不饿啊?他支起身子坐起来,摆了摆手,喑着嗓子问她:怎么是你……二小姐呢?二小姐?高小婉转身倒了茶递给他,二小姐怎么了?……爹爹说你身上中了毒,毒还没除尽,我先去找他过来!小婉……叫她不住,很快高恕就领着大夫进来了。

大公子。

见他苏醒,高恕喜得松了口气,您觉得怎么样?我还好。

嗓子干得厉害,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那大夫见状,慢条斯理地取出针来,一面往他胳膊上刺下,一面悠悠道:您可真能忍,背上那刀伤连药也不上,还结结实实碰了生水。

亏得刀口的毒不算烈,否则,您这会儿可就是一具死尸了。

既然能治好,这么说不要紧。

他不以为意,只皱眉问道,我不是在城郊么,为何会在这里?高恕把茶杯子接过来,奇道:您不记得了?两天前赵掌柜一开门,就看见您躺在铺子外头,脸色青白,老许说像是中毒,所以就请了大夫过来。

他居然睡了一天一夜么?脑海中,全然没有自己回城的记忆,江城摁着眉心坐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什么来:二小姐呢?二小姐她怎么样了?二小姐?高恕听着奇怪,二小姐……不是被乔大人给救走了么……他皱眉:乔大人?赵良玉从门外进来:说是路上被山贼打劫了,正好遇上乔大人的马车,这会儿人还在乔家呢。

他掀开被衾就要下床,我去看看。

诶——高恕忙拦住他,您这余毒还……江城不耐烦地挥开他,都是余毒了还怕什么。

高恕还欲劝阻,却见他已经披了外衫,不管不顾往外走,只得跟上去。

一路赶到乔家府邸外,他相守门的人禀明来由,对方叫他等等,自己先要问问主人家的意思。

不多时就折返回来引他往里走。

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上,杏遥正把明霜扶起来,轻轻吹着手里的药汤,半是庆幸半是心疼地笑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可算是没发烧了。

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您可不能让我先走了。

明霜笑吟吟道:为什么?这不是走得好么?否则我也不能得救呀。

还走得好?您看您这鸡蛋大的包,这会儿了还没消下去。

杏遥见她额上那块青紫,眼圈儿都红了,我就不该走的,哪知道您回头就给撞了……幸好,幸好是遇到乔公子,否则,您若是真被那群天杀的山贼掳走了,我……诶诶诶,好好儿的,又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再哭可就不吉利了。

明霜起身打趣地拿手刮了刮她鼻尖。

先喝药吧。

杏遥啼笑皆非地望着她,一会儿凉了您又要叫苦了。

刚舀了一勺要喂她,门外有人含笑道:一大早就说笑话,看样子你精神不错。

明霜转过眼,看见乔清池信步而来,手里捧了盘精致的甜点。

她当即把杏遥推开,笑道:哎呀,我要先吃这个。

杏遥幽怨不已:小姐,先喝药啊……不碍事。

乔清池把药碗从她手里接过来,朝三暮四的典故可知道么?让她吃吧,早晚都得吃的。

瞧他在场,杏遥也很是识相地从床边让开,冲明霜挑挑眉:乔公子呀就是太惯着我们家小姐了。

乔清池闻言,倒很是涩然地笑了笑,垂首拿勺子摆弄汤药。

明霜拿眼横她:你又知道了?小江也很惯着我啊。

可别提江侍卫了,提他我就来气。

杏遥朝天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还说什么先走一步,结果一走就不见人影了。

听到此处,明霜神色间带了几分失落,他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忙。

见她还在给江城开脱,杏遥立时不悦起来:要紧的事?什么事儿能比您的性命还重要啊!好了,也差不多了。

看她连吃了两三块,担心积食,乔清池把点心挪开,来,喝药吧。

江城正站在花窗外,隔着窗棂见她柔顺地低头吃药,那人坐在旁边,拿了帕子轻轻给她拭去唇角的汤汁。

融暖的阳光下,她淡笑如风,神色何其满足……实在不太习惯外人来喂药,喝了两口明霜就自己端了过来,一饮而尽。

瞧你这头……乔清池伸手从她额前的青丝上撩了撩,伤得这么重,还用刘海儿遮着?明霜避开他,忙垂首理头发,太难看了,不遮着怎么出去见人呢?伤口不能这么遮掩,不容易好。

他耐着性子解释,随手把她刘海打上去,用簪子压住。

她实在是觉得不好看,趁他不注意还是放了下来。

难得见到有人待明霜如此亲近,杏遥立在一旁,欣喜得热泪盈眶。

她是最知道自家小姐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倘若他们俩能成,也算是了却她多年的一桩心事。

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小江呢?谁知道啊。

杏遥撅撅嘴,他连明府也没回,指不定打哪儿玩去了。

铺子呢?也没有消息吗?明霜一听,当下着急起来,会不会是出事了?你帮我去赵掌柜那儿问问。

杏遥虽百般不乐意,却还是应了声往外走,刚出门,迎面就看到江城站在那儿,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转目瞧了她一眼,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随后便准备进去。

诶,你、你等等!杏遥拦住他,咬着嘴唇小声道,小姐和乔公子在里边儿的,你可不能进去打搅他们!。